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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鬼婆印嬋娟 文 / 秋夢痕

    薛仇猛回首,左方七八丈遠處,一塊巨石.正往後退去,現出一個洞穴「嚓嚓」之聲甚輕緩,久久方見一人探出頭來。

    薛仇一見此人,心中不覺大喜,敢情正是焦急惦念中的古瓊姑娘,喜極忘形,正待開口呼叫!

    突見古瓊姑娘滿臉淚痕,急急搖手相阻,趕忙止住,卻見她再度彎手相招,左手並提一捆繩子,打著各種手勢.

    薛仇一看就明白,是叫他縱身飛起,她再拋出繩子接他,薛仇打量距離,不過七八丈遠,憑他的輕身能耐,要想過去還不難,只是,那捆繩子仍有用處.因為柳紅波姑娘可沒這能耐.

    於是,薛仇也朝她回了兩下手勢後.忙回身對柳紅波姑娘道:「波妹,我先縱過去,你隨後再斜身往外縱,我拋繩子接你!」

    柳紅波點點頭,沒做聲。

    薛仇為爭取時間,哪敢怠慢,猛然提氣點足,斜裡一縱.疾飛五丈,凌空折轉,飄飄斜落,姿態美妙,如乳燕穿林,正巧落在那洞口。

    古瓊姑娘忙不迭交過捆繩,薛仇執好一端,往柳紅波一招手,柳紅波這算是冒險了,鼓足勇氣,斜裡一縱。

    只縱出三丈不到,去勢已衰!

    薛仇一見,趕忙拋出繩子,繩子拋出,柳紅波已然墜落半丈,正好錯過,柳紅波已然驚駭得魂飛魄散,心膽俱裂。

    如若就此落下,哪時還有命在,縱不被毒氣毒死,又怎能躲過千萬隻毒蟲.毒峰的攻襲,一聲驚叫,尚未出口——

    突覺腰間一緊,繩子已緊緊的在她腰間,繞了兩圈.驚魂未定,身子已被繩子帶著飛起三丈。

    原來,薛仇見繩子拋出,錯過準頭,一驚也是不小,忙運內力一抖繩尾,繩尾立如電閃般直捲而下。

    總算柳紅波姑娘命不該絕.間不容髮之際,讓繩尾捲住了她的身子.如若這一卷不中,可就不堪設想了。

    待到將她拉回洞中,她早已臉無人色,通體汗濕。

    薛仇忙致歉道:「波妹,讓你受驚了!」

    一語未畢,忽覺古瓊姑娘一扯他衣袖,一扯柳紅波手臂,將他二人拖入洞中,隨在壁上一按「嚓嚓」之聲又響。

    這裡「嚓」聲未起,已聞一聲暴喝道:「吃裡扒外的賤丫頭,這次你還想跑嗎?總算被我抓住了!」

    古瓊姑娘花容失色,道:「快走.碰運氣吧!」

    語音未畢.已領先疾縱。

    薛仇見古瓊姑娘這等驚駭,也就不敢遲延,拖起柳紅波姑娘,緊隨在古瓊姑娘身後.疾奔而去。

    可是,他口中仍沒忘了問道:「姑娘,請你告訴我,你可是雲妹?」

    古瓊姑娘沒回過頭來,也沒出聲,腳下更沒緩下來,只微微一點頭,仍然盡力往前奔去。

    又何必出聲,只這麼一點頭,薛仇已認為足夠了,只要證明她就是尚小雲姑娘,沒受害,他已寬心大慰。

    薛仇心知處身險地,哪敢多說.也是一味地隨在尚小雲姑娘身後奔去!

    這裡,仍然是一甬道,且彎曲頻頻,任你輕身工夫再高,也無法盡情施展,況且甬道中又暗黑如墨,若非有尚小雲姑娘領路,誰敢如此狂奔,一旦遇到像適才那樣飼滿毒蟲的洞。收腳不住,又該如何?

    一盞熱茶工夫,眼前忽的明朗,現出一間石室,室中桌椅臥榻俱全,尚小雲姑娘一進入石室,立即搬著石桌一旋。

    「卡卡」聲中,石床移了開來,床下現出個圓口。

    尚小雲至此方開口道:「往這下去是個三十餘丈深的圓洞,只要提氣輕身,相信不至於摔傷.下面是一個大山洞,只要到達那山洞.危險就去了一半!」

    尚小雲說完,沒待薛仇等開口就往下跳。

    「噗」的洞底傳來微響,薛仇心知尚小雲姑娘已然著地,忙牽起柳紅波姑娘,雙雙縱躍而落。

    下面,果真是個大山洞,尚小雲仍然守在旁邊,一見她二人落下,正待轉身領先奔出洞去!

    突聽,洞口傳來一聲陰笑,道,「想走嗎?沒那麼容易!」

    薛仇一聽陰笑,就知來的是灰鷹古盤,禁不住心火高冒,想起古錚姑娘,忙問尚小雲道:「雲妹!那位古錚姑娘她呢?」

    尚小雲雙眼又不禁熱淚滾落,悲聲道:「錚妹她……她已受辱而死……」

    薛仇聽得眼冒金花,大怒搶先出洞,卻被尚小雲一把拉住道:「仇哥,你且等等,我們不出洞,他們因知你武功了得也不敢貿然進洞,因此去凶吉莫辨.我們先把話說清楚了,再出洞不遲。」

    薛仇一怔道:「放心,我一定保你安全……」

    「不!我並非怕死,洞主還不定能前來,只要你出去敵住我那賤義父,我相信還能自行脫困,不過,有一句最要緊的話.我不能不事先告訴你,就是你家的仇人,我已得知一點眉目……」

    薛仇一聽,雙眉倒豎,道:「什麼人?是什麼人?……」

    「什麼人?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洞底洞』中洞主鬼婆印嬋娟就是其中主謀之一,她們……」

    薛仇一理聞知仇人名字,不禁鋼牙咬碎,道:「好!鬼婆印嬋娟,我要不把碎屍萬斷,怎消我心頭大恨?」

    「不!你不能這樣急,急將壞事,因為他們也曾結盟,準備橫霸武林,結盟在十六年前,也曾有個『結盟簿』,只要獲得那本『結盟簿』,你家仇人則盡在其中,一個也跑不了。」

    薛仇這種心喜,真是無以名狀!

    「結盟簿!結盟簿」。他心裡一直念著這三個字,這才是真正的生死簿,只要得此結盟簿,他將大開殺戒,血洗江湖。

    忽聽柳紅波問道:「請問這位姐姐,既是十六年前已然結盟,何以至今仍未發動?」

    尚小雲看了柳紅波一眼道:「姐姐大概是窮家幫老幫主獨腳神乞的親傳弟子吧!令師已來泰山三日,只是不得其門而入。問起這黑道結盟而又遲遲不發動的事.其中約有三點,第一,在仇哥哥銅堡神劍手一家遭難後,也曾引起一些武林前輩.暗中探訪,,四出奔走,因此拖了數年;第二.是黑道盟主的問題,這其中有幾個人,誰也不肯讓誰,遂決定每三年較量一次,誰能獨冠群豪,就擁為盟主,哪知,多年來,一直未有一人能一氣將餘人擊敗,盟主未立.當然無從發動?」

    說至此,尚小雲朝薛仇看了一眼,道:「仇哥,令師是誰?」

    薛仇正聽出神,聞問忙道:「我沒有師父!」

    尚小雲驚訝的道:「你沒師父?」

    薛仇點點頭!

    尚小雲彷彿十分失望的道:「我總以為那是你師父,原因是在這第三那一點,就是每次他們黑道魔頭,聚首較藝.隨便怎麼隱密,隨便選在什麼地方,在他們尚未鬥罷之時.就都有一個老和尚出現.抖露一種絕藝,這種絕藝,驚世駭俗,他們集多人之力.也無法傷他敗他,這可使他們大為忌憚而不敢貿然發動!這一切全是洞主每次返回後.向我那賊義父訴說時,無意中被我聽到的……」

    薛仇雖聽得出神,可是聽到最後,也沒再聽到第二個仇人的名字,忍不住二次追問,道:「雲妹,你可知道還有其他什麼人?」

    尚小雲道:「我所以問你師父,就是這原因,因為我除了鬼婆印嬋娟外,餘人一個不知,如若那位老和尚是你恩師,他當比我知道得更多!」

    薛仇忽然記起少林寺悲靈大師,尚小雲指的莫非是他,怪道他叫我來『洞底洞』一行,看樣子他定知道不少.

    只是,為什麼他不直接告訴我,要我這樣無目的亂跑?是否就是他所說的,魔頭壽數未終?

    如今,要想找他的人,有如大海撈針……

    驀聽,洞外一聲鬼叫,道:「怎麼,怕了嗎?還不趕快滾出來?」

    三人理也不理,薛仇又問道:「雲妹,鬼婆印嬋娟,他可有結盟簿?」

    「我也曾疑心她有結盟簿,但卻始終未曾見著,究不知是否有此簿在!」

    緊接著又聽她道:「話已說得差不多,我們該走了,不過,還有一句話.就是你們管你們自己吧,可千萬別管我!」

    薛仇一驚道:「雲妹!你不和我們一起嗎?你要到哪去?」

    尚小雲臉兒一紅道:「仇哥,雖然我們自小一起,卻是兄妹之情,別後你有所遇,我已另外欠了一筆情債,我的仇必須你報,我則還要替別人去報仇!」

    「情債?」薛仇一愕,忽的衝口而出道:「你是說幸家莊的幸……」

    「你見過他?」

    「我非止見過他且替幸家莊解一次危難,也傳了他兩手絕藝……」

    「啊!這真太好了!」尚小雲立即臉露甜笑,顯見其心中多麼高興。

    薛仇心中雖微感酸溜溜的,卻不敢形之於色,究竟他自己也另惹情孽,更何況別人也微含報恩之意呢?

    隨想起革囊中的喪門劍鞘,遂掏出遞給尚小雲道:「雲妹,你知仇家為誰嗎?這柄劍鞘……」

    尚小雲接過,沒待其說完,就道:「我家及幸家,所有的仇人.只要你家報了仇,我們家的仇人就全都死了,這其中只有一人,最使人痛恨,而又不屬於你家仇人之中的!」

    薛仇又「哦」了一聲道:「雲妹!你大概是說的九頭鳥張鵬吧!我早就疑心是他弄鬼!」

    尚小雲估不到薛仇什麼事都知道,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憤恨,道:

    「為了—柄喪門劍,竟然出賣了多年老友,結果只得了一柄,沒有鞘的喪門劍,這是我親眼所見,真能令人切齒,痛心疾首。」

    尚小雲姑娘說完,立即擺手接道:「你們先走吧!別忘了敵住我那賊義父!」

    薛仇戀戀地看了尚小雲一眼道:「妹妹,你永遠是我的親妹妹,我將晨昏為你祝福,你放心,我出洞只需三招,就能將那老賊了結!」

    一語未落,已領先出洞,轉了個彎,看見了洞口,洞口寬約三丈,洞口並不如他想像的圍著許多人。

    這一刻約是午末未初,深秋的太陽,斜斜的照進洞來,薛仇朝緊隨身後的柳紅波一打手式,雙雙分左右沿洞壁而出!

    突聽—聲乾笑,起自洞外,叫道:「來了!來了!哈哈!好畜生!」

    一聽聲音.薛仇已發現了那人身影,敢情在洞口五七丈外一顆大樹上隱身,薛仇一聲冷笑,五指就壁間一抓,抓落一把碎石。

    猛然一拋,有如一蓬密密飛矢般。

    那藏身樹上之人,叫聲未畢,已「哎呀」—聲栽下樹來。

    就在同一時候,一顆顆銀星暗器,如飛蝗般從四面八方飛向了洞口,只是,一到洞口,勁勢已衰。

    薛仇一看情形,就知洞外人數不多,這些暗器.在外功布全身後.視同廢銅爛鐵,可是,柳紅波姑娘.手無寸鐵,不見得就能衝得出去!

    薛仇稍一沉思,立道:「波妹!你等等!我先出去將他們打發走!……」

    往常,薛仇喚她波妹,心中總有些耿耿然不自在,如今,雲妹另有所愛,錚妹已含恨歸天,他心中憚忌全失,雖處此惡劣情況下,竟也叫得溫柔至極。

    柳紅波姑娘嫣然—笑,也笑得比往常嬌甜,臉上雖說污穢未除,卻憨態可掬,另有—番風韻。

    薛仇心中一蕩,收住話腳,猛然引吭一聲長嘯,大踏步來至洞口。

    嘯聲未畢,暗器又如一蓬蓬急雨般灑落!

    薛仇連躲也不躲,任由那些暗器往身上打,眼看所有暗器十之七八.全招呼在他身上。

    哪知就差這麼尋尺之距離,那些暗器,像遇到橡皮彈簧似的,又復紛紛反射而回,並不較來勢為緩的,倒飛而去!

    一陣驚呼之下,剎時縱出八名大漢,將去路阻住。

    薛仇打量這八名大漢,全是三四旬間,一個個精氣充沛.人手一支粗如兒臂的大鐵棒,威風凜凜。

    禁不住微微一笑道:「你們總監呢?」

    八名大漢沒答他的話,卻聽一人道:「廢話,照打!」

    一語未畢,四條鐵棒已劈頭蓋臉而來,而另四條鐵棒呢?卻已掃向了薛仇的雙足,這叫「天羅地網」,疏而不漏!

    薛仇輕輕一笑.人如蝴蝶翻飛,翩翩起舞,薛仇看似輕鬆,可是,一圈未畢.「哎喲」痛叫頻起,已然倒下了六個!

    這還是薛仇手下留情,不願痛創無辜,如若不然,這倒下的六人,怕不早已魂歸奈何天了。

    餘下二人雖沒倒下,可是兩條鐵棒已然出手,飛出三丈遠,人則呆站當地.競被點了穴道。

    薛仇當胸執起一人.往一矮叢中摔去,這下慘了,矮從中荊棘滿佈,大漢被點中穴道,痛叫不得,遍身被荊棘掛得鮮血淋淋。

    這是薛仇殘忍嗎?並不!就在大漢落下矮叢時,從後飛起了一條人影,敢情早已看到這裡藏了有人!

    這人影飛起,頭也沒回就落荒而逃!

    薛仇想不到這人如此膿包,正待不與理會,倏見那背影竟是那二十一二歲青年,灰鷹古盤的徒弟,助紂為虐,殘害古錚姑娘的正凶!

    這一見,薛仇心火倏發,怒高三丈,猛然一聲厲嘯,「飛龍騰空」絕世輕功盡力施展下,眨眼間,已被其趕上。

    虛空探掌朝對方背上一抓,口中卻恨恨地道:「畜生!你還想走嗎?」

    薛仇五指堅如鐵石,若是被其抓中,定必透背穿胸,就這間不容髮之際,倏的紅雲暴起!迎面罩來!

    薛仇早已提防有此一著,趕忙鼓氣一吹,將毒煙吹散,可是,就眨眼工夫,對方已然縱出丈餘遠去。

    薛仇恨透了他,本想給他來個穿背透胸,破腹流腸.隨想起洞口的柳紅波與洞中的雲妹,二人均未脫困,不敢遠追,遂曲指一彈。

    「絲」的一聲厲風響過,後腦洞開一個窟窿,一聲痛叫尚未呼出,已然撲倒塵埃,一命嗚呼!

    薛仇手裡身形未定.突聞柳紅波一聲尖呼,大驚回首.柳紅波手執鐵棒,正敵住了薔薇夫人。

    棒法精奧,招式穩練,將薔薇夫人逼得團團轉,顯然柳紅波已點了上風,尖呼為了何事?

    正自揣想,忽見柳紅波身後,一條人影,緩緩移進洞去。

    這一見,薛仇猛吃一驚,這人影正是灰鷹古盤,他曾誇口替雲妹阻住灰鷹古盤,如今偏偏讓他鑽進洞去?

    這怎不叫薛仇驚、駭、怒、再加十成大火?原因是他離洞口數十丈遙,待他趕返,灰鷹古盤早已進洞去了!

    可是,又不能不追趕加以阻止。

    猛然一縱,一起一落間,已出去十五六丈,連續三個起落,巳如流星飛矢般趕至洞口。

    然而,灰鷹古盤卻已進洞,轉眼不見了。

    薛仇哪裡顧得其他,一縱身立朝洞中猛撲而去!

    身形剛起,驀覺青影倏閃,香風過處,已聽雲妹的聲音道:「仇哥,再見了,願你保重……」

    一語未畢,人已穿入樹林,溟如黃鶴!

    薛仇總算眼尖耳利,要不他準會出掌相阻,敢情,尚小雲姑娘真可說膽大心細,知已知彼,百戰百勝!

    她算就自己在洞裡,灰鷹古盤絕放不過她,而且,有薛仇為之開路,若不尋找機會,怎能過得了薛仇這—關?

    待到灰鷹古盤漏過薛仇,匆匆進洞,她早已藏身洞頂暗處,待他匆匆闖入,尚小雲早已安然出洞!

    這真是陰溝裡翻了大洋船,灰鷹古盤只被氣得五內生煙,他是存心懲戒這一而再背叛他的丫頭,哪想到反被戲耍了一番。

    來至轉彎處.又遇薛仇迎洞口而立,心中忐忑未定。

    薛仇已開口說道:「你說的話,我們不必斤斤計較,我說的話,可不能不算數,我說過,十招內要你命丟人亡,在你的死牢裡,你已使了七招,還剩有三招,這三招內你就準備陰曹地府裡報到去吧!」

    灰鷹古盤也是黑道多年成名人物,哪經得起如此冷言冷語,再加上一時疏忽,反被自己訓練出來的人戲弄了一番,早已氣得七孔冒火。

    「傑傑」一聲怪叫,叫聲未畢,倏然又煞住了,原因是鉤鼻人的最攻心計,這時突然想到一條絕路,冷然一笑道:「姓薛的,你是說,只憑一雙肉掌?……」

    他眼看薛仇並沒掏出金蓮花,故用言語逼住對方。

    薛仇揚起雙掌看了一眼,一聲長笑道:「有此雙掌,豈不足夠!」

    灰鷹古盤一聽大喜,道:「這可是自己說的,看招!」

    「嘩啦…」「叮噹」連響,八尺烏鉤鏈,抖得如鐵槍一般,—招「毒蛇出洞」直朝薛仇胸前刺去。

    能將一條環節鐵鏈,運內力逼得如鐵槍—般直,這份功力,—般武林道中來說,可也驚人。

    然而,在薛仇的眼裡,卻算不了一回事。

    只見他,身形一側,鐵鏈穿肋而過,可是他的人,卻如同游魚般,沿著鐵鏈一滑而過,反欺到灰鷹古盤身前,長臂—探,硬抓對方手腕。

    灰鷹古盤—見他手指抓式,就知了得,心中一驚,猛沉腕,倒踩七星步,鐵鏈一抖,反擊而回。

    這一招乃是陰招「迴光反照」,陰損毒辣至極。

    薛仇一抓末中,疾風已及腦後,心中也不禁—涼,猛塌身,旋飛八尺,堪堪避過腦後這招陰招。

    灰鷹古盤一見兩招已過,心中大定,只剩最後的一招,他想:「過了三招,我看你拿什麼臉立身江湖!」

    灰鷹古盤心中想著,招式卻仍未緩,猛然一長身,凌空直罩,又復旋展開他那成名絕藝凌空三絕招中最為威厲的一招「降龍伏虎。」

    他的心意是「不求無功,但求無過。」

    只見,鏈影團團,厲風呼呼,真有「降龍伏虎」之威勢。

    薛仇也想到三招之言,可是,一旦見到對方這等威勢,他不得不後悔適才太過自滿.沒取出金蓮花應敵!對方究非泛泛之輩?

    有金蓮花在手,縱然對方威勢再加數倍,他也不懼。

    然而,等到後悔,事實已成,悔亦何益?

    眼見鐵鏈罩頭擊到,他只要閃身避讓,就算完了。

    在這干鈞一發之際,薛仇不得不旋展開「玄戈神功」,鋌而走險,但見他不閃不躲,長臂獨深,硬往鏈光團團中抓去!

    灰鷹古盤一見薛仇不知死活,硬抓鐵鏈,不禁大笑,叫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古爺心黑手辣!」

    笑聲中,灰鷹古盤在十成勁氣之中又加了兩成!鐵鏈上非但有倒鉤,且染劇毒,手掌要被那錯綜雜存的倒鉤掛上,這個手掌你就別想要了,縱有活血生肌,仙丹妙藥,也無法使其還原!

    若說再被毒碰上,那是準死無疑。

    哪知,就這剎那之間,倏地一縷勁風,如利劍般穿透厲風鏈影,點向執鏈腕脈,根本沒容他有所反應,腕脈一麻,鐵鏈脫手而飛。

    一驚末已,胸口又是一痛,鮮血如噴泉般狂湧而出,灰鷹古盤猛然一掌,按住傷處,急咳了一陣,臉上已如死灰。

    只見他雙眼瞪住薛仇身後,淒聲道:「洞主,你……臨危棄我!」

    薛仇一驚回首,身後那有什麼人影?

    突聽「啪」「啪」連響,洞口燃起一排青煙,正是那日受毒被擒,一樣的煙色,這一驚誠然非輕。趕忙閉住呼吸回身看時,灰鷹古盤一手仍往革囊中掏摸,心知是灰鷹古盤臨危掙扎所為,不禁大怒。

    卻聽灰鷹古盤如狼嗥鬼哭的大笑道:「你也別走了,我們黃泉路上再比麼?」

    一語未畢,薛仇已抬起那條烏鉤鏈,狂掃而至.恰好纏住了灰鷹古盤欲揮而未揮的手臂。

    薛仇咬牙一扯,血肉翻飛下,灰鷹古盤一條手臂,早已肉隱骨顯,慘不忍睹,然而更慘的是——

    灰鷹古盤當場—場慘嗥.立即倒地翻滾,號聲驚心動魄,聞了汗毛根根直豎,冷冒心頭。

    這還不算,只剎那之間,灰鷹古盤瞼上手上,但凡見到肉的地方,都長出了一個大瘡,烏血狂冒。

    薛仇心知是那烏鉤鏈上的劇毒所至,這並非薛仇有心如此,真可說是灰鷹古盤作法自斃,能怨誰來!

    聲聲狂嗥仍然未止,薛仇卻不忍再看.丟下烏鉤鏈,回身拍掌.震散阻洞青煙,借勢往外縱去!

    在洞外一停身,眼過處,柳紅波姑娘仍然執著那根鐵棒,與薔薇夫人激戰,只是,她已不復早先那麼縱躍靈活,招式也緩慢多了,而薔薇夫人一支劍,卻仍如龍翻鳳舞,彷彿越戰越勇!

    這二人的武藝,薛仇均曾親身會過,他心知柳紅波姑娘定能勝得了薔薇夫人,所以他放心去追殺阻截灰鷹古盤。

    如今,事實恰好相反。當然,這是柳紅波手中鐵棒過重,不能趁心如意施展,如若換回她恩師的「縷花古籐」,相信薔薇夫人早已敗了。

    薛仇只看得一眼,已知底細,他仍沒出手,原因是柳紅波姑娘還沒到危險時期,只要她不存心頑抗,永不會有危險。

    再其次,他發覺受傷的退走了,暗中卻又來了人,以四外靜寂的情形看,這來人定是洞主無疑!

    他這心想未已,忽聽一細柔聲音傳至十數丈外一塊大石後道:「薇兒退下!」

    薔薇夫人聞喚,一劍猛刺,以進為退,突然一縱,已退向發話之處。

    薛仇在未得黑道:「結盟簿」之前,為了遵從悲靈大師的勸告,不是萬惡不赦之人,不願多造殺孽,所以他沒出手攔阻薔薇夫人。

    可是,他的一雙如電神目,早已射向發話之處!

    發話之處末見人出現,卻聽柳紅波恨恨的將鐵棒摔在地上,氣喘呼呼地道:「這笨傢伙,真氣死人,若換了古籐,我不早將他斃了才怪!

    薛仇雙眼—瞬不瞬,口中卻安慰道:「別氣,我早知道你的武功比她高。」

    柳紅波一聽大樂,仰臉看了薛仇—眼,卻見他神色凝重地注視遠方,趕忙止住到口要說的話,循方向望去!

    正巧那大石後緩緩走出一個老婆子。老婆子一頭白髮,削瘦的臉上滿佈血絲,穿著一襲寬大的衣服,兩手藏在袖裡,模樣不倫不類,但卻怕人十分。

    柳紅波只看得這麼一付貌相,已嚇得張口結舌,不寒而慄!然而薛仇呢?他可早已認出對方是「洞底洞」的洞主,鬼婆印嬋娟,原因是這—張血絲滿佈的削臉,豈不跟鬼—樣,大白天下.也能使人一見魂飛。

    一經認出對方就是鬼婆印嬋娟,薛仇早已氣得怒髮衝冠.恨得鋼牙咬碎,大踏步往前邁去!

    然而,也只跨得一步,忽見鬼婆印嬋娟身後,又走出兩位少女,兩位少女當中,還挾持著一位姑娘.這位姑娘赫然竟是尚小雲姑娘。

    鬼婆印嬋娟嘿嘿—笑,笑得柳紅波姑娘雞皮狂冒.趕忙低頭,再也不敢看了。原因是這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配著一張血臉,就像欲擇人而啖般,較前更駭人十分。

    薛仇也同樣的驚駭得止住了前進。只是,他並非害怕她那張鬼臉。而且因為雲妹的安全.而不敢貿然再進。

    卻聽鬼婆印嬋娟笑畢,道:「放心,我還不至於傷她,不過一命換一命,你可願意?」

    一命換一命,說得多麼可憐。薛仇仍然大感驚異,一個赫赫不可一世的魔頭,居然搖尾乞憐,這真大出薛仇意料之外,一時反將他驚駭得無以為答。

    鬼婆印嬋娟又道:「我鬼婆並非真的怕人,我只需要一年,—年後你不找我,我也要你清算我們這筆賬,如何?」

    至此,薛仇不得不點頭,道:「好,暫饒你一年!」

    鬼婆印嬋娟一笑揮手,尚小雲姑娘已被松下,狂奔過來,叫道:「仇哥!她……她一年後,毒域氣候已成,你……你千萬當心!」

    倏地,一道葛影,斜飛而至,來勢即猛又疾,有如一條長龍飛撲,薛仇眼光銳利,雙眶一瞟,已知何物。

    嘿嘿一笑,單臂往上一托,「托塔望天」,硬生生將來勢煞住,接了下來,敢情正是柳紅波的「鏤花古籐」。

    柳紅波一見,心喜未已……

    忽聽半山一聲大笑,道:「鬼婆子,諒你也不敢留窮家幫之寶!」

    柳紅波一聽,忙搶過古籐,飛身朝峰上縱去,口中卻叫道:「師傅!師傅!」

    鬼婆印嬋娟也報以一聲冷笑道:「一年後,希望你老花子留得老命準備受刑!」

    半山說話的,當然是追風無影獨腳神乞,但聽他哈哈大笑道:「化子命,又窮又硬,死不了,請放心,一年後定當領教領教!」

    薛仇為了尚小雲姑娘,不得不忍痛,眼睜睜放仇人離去,可是忽然記起那「辟毒寶項」,還在對方手裡,忙道:「你們偷了我的『辟毒寶項』呢?還我!」

    鬼婆印嬋娟陰險的一笑道:「也等一年後吧!」

    左一年,右一年,這—年漫長的歲月,豈不將人活活逼死?突然,薛仇又想到那黑道「結盟簿」遂道:「一年可以.先告訴我你們當年結盟的『結盟簿』在哪裡?」

    鬼婆印嬋娟通體—顫,道:「賤丫頭,居然什麼都讓你聽去了,一年後你也得死……」一語未畢,忽地鬼臉上掠過一抹奸陰之色.隨之發起得意的一笑.道:「要想知道結盟簿不難,只怕你未必敢去!」

    薛仇明知對方是激將之法.卻也忍不住暴聲叫道:「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

    鬼婆印嬋娟嘿嘿笑道:「那就走吧!『結盟簿』在『海上海』神風劍影熊東海手上,不過你千萬記住,一年中你不得再踏入泰山一步!」

    薛仇恨恨的哼了一聲,沒應可否,眼睜睜看著鬼婆印嬋娟領著餘人,轉入石後,心中真痛如刀割。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值得安慰的,黑道「結盟簿」,換言之「生死簿」已有著落,縱然「生死簿」不在「海上海」,最少他也多知道了—個仇人.那就是「海上海」的神風劍影熊東海。

    薛仇強煞住眼中痛淚,回身看時,柳紅波與尚小雲全都不見,柳紅波他知道是找他去了,尚小雲呢,他也知道,她心念情人.又急急走了.不過,這次定然不會再生差錯。

    薛仇擦了擦眼中痛淚,忽地半空一道白影拋下,薛仇伸手接住,原來是半隻化子雞,香氣四溢,薛仇方想起兩日來末進滴水點米,腹中不是不覺餓,而是早已不知餓,哪有餓的感覺。

    抬頭上望,柳紅波巳如飛縱下,臉上污穢已然洗盡,現出一張絕美的臉蛋,嬌媚甜笑的道:「仇哥!你不餓嗎?哦!你哭了?」

    薛仇苦笑一聲,道:「剛剛發現第一個毀家血海仇人,而不能殺她,能不使人痛斷肝腸!」

    柳紅波見他說著又要掉下淚來,忙安慰道:「仇哥!別傷心.只要獲得那『結盟簿』我也要為你大開殺戒!」

    薛仇強煞悲痛道:「令師呢?我們上山去拜見他!」

    柳紅波一撇小嘴說道:「師父他老人家看到我這樣兒,他說我不像他徒弟,他不要我了,連那「鏤花古籐」也收回走了!」

    柳紅波說完,一臉傷心欲滴的樣子,卻又裝得不十分像,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顯得稚氣可掬。

    薛仇先是一怔,隨見其這付樣兒,心知非真,反將他引笑了,道:「神乞老前輩,真走了!」

    柳紅波突的眼兒—紅,道:「誰騙你呀?他說不要我了,你可要我?」

    薛仇若說是半日前,他真沒法答她這句話,如今,他可坦然說了而且,柳紅波這眼兒—紅,卻假不了,遂將她一拉,偎在懷裡,道:「放心,令師會要你的……」

    「我問的是你?」

    「我也會要你的!」

    「永遠?」

    「永遠!」

    柳紅波一聽大樂,心花怒放,墊足在薛仇臉上香了一下,道:「那就快吃吧!別餓壞了,我可要傷心死了!」

    薛仇一聽.心中深為感動,忙將柳紅波姑娘又擁緊了些.方大口大口地咬著那隻雞吃。

    邊吃,邊聽柳紅波在他懷裡道:「我師傅他真走了,他說為那朋友沒找著,還要去找,惟恐他有甚不幸,叫我們先往東海去,他絕不會遲到!」

    「令師找的什麼朋友?」

    「他找的也是我的師傅.江湖尊稱他『醉聖』。」

    柳紅波說「醉聖」二字,字眼咬得很緊,以為薛仇定能知道.因為「醉聖」之名,但凡中原武林人物,誠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哪知.偏偏碰到薛仇,他就是一慨不知。當年喜慶簽名簿上的名字.他倒是全都記得,但對於這些人誰的名氣大,誰的武功了得,也是—無所知,偏偏的,喜慶簿上就沒「醉聖」之名。

    不過,以名測意,也能知道這人定是個酒鬼,遂淡淡的道:「嗜愛杯中物吧!」

    柳紅波一見他那等輕描淡寫地說話,心中不悅道:「你可曾聽過唐朝李白.每醉必文,未嘗差誤,且多絕妙之作.人稱之「醉聖」,而我那師傅也是每醉必武,且舞多精奧之招。故也稱「醉聖」,難道有甚不對嗎?」

    薛仇一聽,「哦哦」連聲道:「抱歉!我忘了那也是令師,罪過!罪過!」

    柳紅波本刁鑽古怪,可也被他逗得無可奈何,遂逼著他道:「你倒說說,你這武功哪裡學來的!」

    薛仇四下一望道:「我們路上說吧!免得耽誤時間。」

    路上可沒說,然而當天夜裡,二人尋了一山洞歇息時,薛仇說出了一番獲得這一身絕藝的經過!

    原來,薛仇五年前,隨白雲叟將尚小雲送到幸家莊後,立即遠出關外,躲避敵人追蹤。

    豈料,出了關外,仍然被一些蒙面人追蹤上了!

    就在長白山巔,天池邊上,展開了一場血戰,白雲叟為保護薛仇.背湖拚力死戰,以一敵五,背湖可免後顧之憂。

    不想,一人之力究有限.精疲力盡之餘,終被一劍劈翻,薛仇雖沒當場受創傷死,卻被一人踢了一腳.跌入天池。

    銅堡薛家實不該絕後,薛仇悠悠又復甦醒。

    當他甦醒時,首先感覺到的是口中一滴滴的東西,流下喉頭,如飲瓊漿玉液,遍體舒泰異常。

    睜眼看時,那一滴滴的東西,來自一個水桶般大的玉石口,玉石閃亮,微帶金光,更奇的,這玉石口,一半是在水中,另一半突出水面,懸在空中。

    薛仇一愕爬起,那玉石竟突然退回水中,薛仇大呼可惜之下注目—看,哪是什麼玉石,卻是一尾罕世水中動物,大金鯉;那玉石卻是金鯉之口。

    再四面一看,自己處身一石洞中,洞外是水,洞裡乾燥異常,往外看有如一面大鏡子,奇妙驚人,回憶起昏前遭遇,胸前一腳,痛徹心肺,當場昏跌水中死去。如今.胸前毫無痛苦,想必為金鯉神物所救,忙朝金鯉道謝。

    那大金鯉彷彿知他心意,竟點點頭走了!

    薛仇在洞中一巡視,發覺是座十數丈寬高的大石洞,洞頂是懸著一顆夜明珠,照得洞中毫髮可數。

    其次,洞壁上首塑著一尊大佛像,頭帶金冠,身披綠衣繞邊大紅袈裟,寬面大耳,實相莊嚴!

    像前則有—張石榻,榻上盤赤跌坐一付人骨.骨前石板上堆著許多書籍,和一朵朵金蓮花,並刻著一些字痕,薛仇細一辨認,方見上面寫道:「能進佛洞,即屬前緣,習成絕藝,必須五年。」

    薛仇一見大喜,忙跪地膜拜,發誓學成絕藝,方始離洞。

    自此,薛仇就一心一意在洞中練藝,原來,那些書籍全是記載著一些絕妙精奧的武功。

    每當薛仇感到腹饑時,那大金鯉必定出現,每次吐出十數滴口中唾涎到薛仇口中,薛仇習以為常,就知它是糧食,卻不知這是金鯉千年修練所得的一些精液,非但可為他療饑止渴,對他內功修為上也大有補益。

    每約旬日,大金鯉出現一次,每次僅僅十餘小滴,就可備他十日不饑,而大金鯉每次出現,必定領他在洞外水中遊戲一番。

    故此,薛仇除了練就一身武功外,水中能耐可也非凡。

    薛仇說至此.已無話可說了,柳紅波卻聽得倏然神往,緊緊追問道:「後來呢?後來怎麼啦?」

    薛仇一笑道:「後來?每日呆板地練藝,一招一式還要主嗎?」

    柳紅波噗嗤一笑,道:「哪天我也到天池去玩玩,我也叫那大金鯉給點好的我吃!」

    薛仇微微笑道:「你可千萬別去?」

    柳紅波頭一偏道;「為什麼?」

    「我怕那大金鯉把你吃了!」

    柳紅波猛一撲,倒在薛仇懷裡,撒嬌地道:「你咒我,你敢咒我!」

    薛仇與柳紅波二人離了泰山,進入蘇省,準備直穿蘇省,往浙江去。

    這日正奔行中,已進入太湖地面。

    太湖古曰震澤湖,乃我國五湖之一。湖面號稱三萬六千頃.橫跨江浙兩省,湖中島嶼凡十餘,萬頃碧波.水清山秀.世稱洞天福地。

    薛仇與柳紅波來到太湖時,夕陽西墜,已是傍晚時分。二人剛在湖邊站得一會,天上隱隱藏藏地出現了數顆寒星,湖中已出現了點點漁火。

    柳紅波不覺大聲歡呼,道:「啊!星光,漁火,萬頃碧波,以及這悠靜的夜色,我一生從未見過,簡直使人遺憾。」

    薛仇笑了笑道:「看見這湖水,卻使我想到天池,波妹你如若到了天池,我相信你會更喜歡,更高興!」

    柳紅波想起薛仇說大金鯉要吃她的話,不禁一撇嘴,卻沒答話!

    少時,月亮也出來了,溫柔的月色,和那溫柔而又閃爍的星星,竟使二人忘了腹饑與奔行的疲累。

    柳紅波忽然有所感觸地道:「湖水雖偉大得使我們變得渺小如沙粒,可是要比起在戈壁來,又不知要相差幾百倍了,那駭人的旋風,那一望無際的黑沙漠,卻又別有一番誘人風味!」

    薛仇心中也大為感概道:「我們是來自這麼不同的兩個地方,一個是終年冰天雪地,雪氣迷漫的天池,一個則是終年狂風怒號,飛沙走石的大戈壁,而能一見如故,錯非有緣,實非終身所料可能及,你說對嗎?」

    柳紅波點點頭,忽道:「你願意到大戈壁,那風沙走走嗎?」

    薛仇點了點頭道:「待恩仇兩了後,我必得走走的,若不見見聞名宇內的大戈壁,彷彿就虛度了這一生似的。」

    「哎呀!去不得!」柳紅波驚叫了起來。

    「為什麼?」薛仇也感驚異的問題,他不相信有什麼地方他不能去。

    「我怕那旋風把你捲走了!」說完格格大笑,往邊上躲去.

    薛仇心知她是有意報復日前那句話.遂也故意地威脅道:「好,你敢咒我!瞧我可肯饒你!」

    口中說著,立即縱身就追,一追一逃,卻若飄風,一剎時已跑出數里之遙。薛仇要說存心追她.她又哪能跑得了,只不過藉故開心吧了!

    突地,薛仇腳下踩著一物,一個踉蹌,險險栽倒,若非他身懷絕世功力技藝,這一跤准摔得他鼻青臉腫。

    薛仇暗黑下,雖沒十分仔細,可也不能說是三歲小孩,隨便就讓東西給絆了。再者,他這腳上功夫何等了得,縱然是塊頑石,也定能踢得它四分五裂,怎的腳底下,竟無聲響。

    心中一怔之下,穩身回頭看時,淡月下,赫然睡著一人,大腹便便,腹臍外露,猛一看以為是個待產孕婦,細一看敢情是個鼓腹老人,正在甜睡。

    薛仇這一驚誠然非輕,此老若非江湖異人,哪承受得起他這一腳?再說,一腳縱然沒將他踢傷,難道還踢他不醒?其功力之深,豈非嚇人?

    薛仇一怔之下,忙回身朝那鼓腹老人行禮道:「前輩可是有心估量在下來了!」

    一語未畢,倏聞鼾聲如雷,酒臭亢鼻,薛仇心口又是一愕,忖道:「好呀!你是存心冤我!」

    猛然記起柳紅波口中說的「醉聖」,難道說這鼓腹老人就是聞名中原武林的「醉聖」?忽聽柳紅波的聲音起自身後道:「仇哥哥,再踢他一腳試試,怕他不醒!」

    薛仇已知「醉聖」亦是柳紅波的師傅,柳紅波既說「再踢他一腳」此人當非「醉聖」無疑,既非「醉聖」,薛仇立即消除一切憚忌。

    他想:

    「我倒真得試試你是銅做還是鐵鑄的?」於是,便當真跨前兩步,飛起一腳,朝那鼓腹老人肋下踢去!

    腳起老人隨之上升,縱起三丈高,哇哇一聲大叫道:「好小子,踢了我—腳還不夠,還想再踢一腳,心腸好狠,照打!」語音甫落,—掌直劈而出。

    薛仇可不管來人是誰,既是存心找岔,自己又豈是省油燈怕事的.見掌劈來.不側不避,掌翻起,猛迎而出。

    兩股凌厲無匹的掌風相觸,發出一聲震天價的暴響。

    「蓬」的一聲,強風四射,沙石橫飛。

    薛仇被掌風震得晃了一晃,腳下可沒動。

    而那鼓腹老人可就不對了,竟被震得連退三步,方拿椿站穩,但聽他哈哈—聲大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老花子說了我還不信,還有你這臭女娃,得新忘舊,欺師滅神,竟叫別人打師傅,我也不要你了。」

    柳紅波格格一笑道:「師傅!你老人家酒後方露絕招,今天怎的不露兩手.我那『醉八仙』還沒學全了.你老人家何不成全成全!」

    「呸!誰是你師傅,有了小白臉,你還會認識我老頭子?」鼓腹老人說完,掉頭就走.一搖一擺.就如醉漢一般。

    敢情,這來的真是名震中原的「醉聖」。醉聖姓樂,單名一個天字,—套「醉八仙」掌並不下於窮家幫的九招大擒拿手.只是各有所長。

    柳紅波一見他要走.心中大急,猛縱身,往「醉聖」大袖就抓。

    眼看手與袖已然接觸,忽見「醉聖」一個踉蹌,有如立足不穩,而欲摔倒般,但卻恰恰避過了紅波的纖纖玉手。

    卻聽他恨恨地道:「居然還敢無禮,瞧我不生劈了你!」

    柳紅波一抓不中.身子前衝.「醉聖」一晃一顛,穩身時一翻掌,正好印在柳紅波的後心。

    「醉聖」這招.奇妙絕倫,柳紅波縱然要想躲避,又那裡還來得及?「噗」的一聲,已被醉聖在她後心實實地打了一掌,將她震出一丈五六。

    薛仇萬料不到「醉聖」對徒弟,說打真打,毫不容情,竟連搶救也已不及,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突見柳虹波翻身又撲,竟似毫無傷損,又不禁大感驚訝?

    驀聽醉聖哇哇一叫道:「打不死的丫頭,再接一掌。」

    語音未畢,又見其一個踉蹌,似左實右,似右又像左,柳紅波還沒思念及應堵何方,「醉聖」已左腕橫切,猛削柳紅波的腰間。

    這一招柳紅波沒看十分清晰,嬌軀微扭,右腕—沉,大擒拿手施展開,反拿「醉聖」的腕脈。

    「醉聖」哈哈一笑,「啪」的一聲,左邊腰間上又捱了「醉聖」一掌,將柳紅波又震飛出七八尺遠,只是柳紅波仍未栽倒。

    「醉聖」大怒道:「好娃兒,真有你的,再接兩招試試!我就不信打你不倒!」

    「醉聖」怒叫著,柳紅波尚未回身時,已撲了過去!一掌猛折柳紅波的肩頭,勢道既快又猛,眼看無法躲避。

    突見柳紅波也來這麼—個踉蹌,居然將「醉聖」這威猛的招避過,反之,纖掌翻起,「啪」的同樣在「醉聖」背上擊了—下。

    這下看似不重,聲響卻大,打得「醉聖」哇哇大叫道:「好!再接一掌!」

    「颼」的一聲,又撲了過來。

    柳紅波身形連晃,「啪」的一聲,又在「醉聖」腰間回敬了一掌!

    這一掌折中後,柳紅波立即歡喜叫道:「謝師傅成全之恩!」

    醉聖哼了—聲道:「鬼丫頭,壓箱底的東西全搬出來了.也沒得什麼再教你了,若再為我丟人.你也沒臉見人了!」

    「醉聖」說完,足尖一點,已出去七八丈遠,眨眼間,月色下已失其蹤影。

    薛仇看得莫名具妙,而柳紅波卻已跪在地上,望空拜了三拜,立起時.臉上泛著罕有的得意笑容,道:「我這師傅就是這樣怪脾氣,我學這僅僅八招的『醉八仙』,時經—年.我也只學得六招,剩餘這兩招.就擱延至今,可是,除非我先出手,他決不會教我!」

    薛仇也曾想到這是間接受藝,這兩招確然妙不可言。但是,他想不通的是「醉聖」兩掌。明明打在柳紅波身上.柳紅波何故毫無傷損?換句話說,若打在敵人身上.這點大力氣,怎能傷人?

    柳紅波一見薛仇滿臉疑惑,哪有不知之理?遂道:「這『醉聖』的八招能揚名武林,其精奧絕妙,當無可厚非,最主要也最難練的還是在運氣使勁上,這勁道用得不恰到好處,毫無威力可言,其功力有如『隔山打牛』,一掌拍在樹上,要不晃不搖,而樹皮更無損,可是,樹心卻已碎爛,這就是說一掌拍出,看似威猛無匹,卻無勁氣,直待掌已沾物,方始吐勁,勁道無形中就會大得驚人,然則.你若不吐勁,豈不無事。」

    薛仇練過隔山打牛之功,一聽如此,哪有不懂之理,忽然,薛仇又記起「醉仙居」中一幕,忙又問道:「波妹.當日你在『醉仙居』中,打出了一顆魚刺,那焦虎見了何以這等畏懼,竟連看也沒敢看你一眼?」

    波妹聞之一笑道:「那是什麼魚刺,那叫『飛魚刺』,乃象牙所制,細若魚刺,也是『醉聖』揚名武林的成名暗器,飛魚刺出現的所在,『醉聖』必定在.中原一帶,只要見到這飛魚刺,無不退避三舍,謙讓七分.那焦虎有幾顆腦袋,敢輕易觸犯飛魚刺?」

    柳紅波說著,懷中摸出一支小小魚刺,薛仇接過,借月色看了一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笑笑遞還柳紅波!

    柳紅波兩指輕輕一彈.只見一道白光,電射而出,三丈外立聞「絲」的一聲,似已射入樹中,勁道還真不小。

    薛仇笑笑,忽覺腹饑難耐。道:「餓死了!趕快找地方吃飯!」

    柳紅波也笑道:「我渴死了,還是先找水喝吧!餓死人的事少聽到,渴死在沙漠中倒是常見.要死我也總比你先死!」

    薛仇哈哈大笑道:「喝不盡湖水滾滾流!」

    柳紅波臉一紅,出掌就打,薛仇一閃,往前就跑,一跑一追.兩道黑影又如兩道黑煙般,疾飄而去!

    少時來到—小鎮上。

    時已戊牌時分,吃食店均已上了店門,二人好不容易找到—家客店帶飯館的,—進門屁股沒坐定,叫茶的叫茶,叫飯的叫飯,夥計沒驚著,卻驚動了堂上原有的客人。

    「少不更事,窮嚷什麼?」

    薛柳二人—怔坐下,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粗眉環眼,一臉橫肉,卻又戴著員外方帽,穿著一身錦衣,說他是暴發戶嗎.又有點不像,說他是附庸風雅,更不像,簡直就四不像。

    這人的對面,卻坐著個婦人,婦人二十七八歲年紀,淡掃娥眉,櫻桃小嘴.倒是有幾分姿色。

    —座大廳,就只這麼一對孤男寡女,看樣子,正在說愛談情,被柳薛二人—嚷,將那綿綿氣氛衝散了,哪得使人不惱?

    薛仇倒好說話,不嚷就不嚷吧,只要夥計聽到了,將飯菜端來,他萬事皆足,可是柳紅波哪肯聽這一套,這客店又不是為你一人開的,怕鬧嗎,乾脆回家去吃,又何必上館子?

    然而,她這口還沒張!薛仇已使眼色阻住,好不容易將她到口的話給壓了回去,卻見薛仇俯桌上輕聲道:「你不是口渴嗎?少說兩句吧!」

    一語未畢,倏聽一聲暴喝道:「叫你們別嚷聽到了沒有?」

    薛柳二人一聽,齊都心頭火冒,柳紅波早已忍不住頭—偏,做出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誰嚷來著?」

    「我說不准嚷就不准嚷?」

    「有誰嚷呀?是瘋狗亂咬人在嚷嗎?」

    那漢子一聽大怒,呼地站起,好魁梧的一個身子,只聽他道:「你敢罵我,賤丫頭……」

    一語末畢,那婦人忙阻止道:「陳爺,你怎麼啦,也花得上生這麼大的氣,別人沒惹你呀!」婦人說完,忽的回首瞟了薛仇一眼,露齒一笑!

    婦人說話也就算了,大不該回眸對薛仇一眼.這—笑竟笑得那漢子臉紅脖子粗,大叫道:「你們給我滾……滾……」

    柳紅波冷然一笑道:「誰踩你尾巴,你這不是明欺侮人呀!」

    大漢跨出座位,吼了一聲道:「就欺侮你怎麼樣?大太爺不讓你們住你們就沒的住,不讓你們吃你們就沒的吃.大太爺哼—聲你們連茶也喝不到一口,趁早滾開,免我生氣,如若不然.嘿嘿,大太爺只要蹬蹬腳……」

    柳紅波一撇嘴道:「怎麼樣?」

    「三百里內.你們連狗屎都吃不到!」

    「那是你吃的,我們可是在這吃定了?」

    大漢一叫道:「查掌櫃的.不准賣吃給他們,待我收拾他兩個小鬼!」

    那大漢一叫,櫃上立即喏喏連聲,這店就像是他開的,縱然是他開的,也不能如此待客呀!

    柳紅波一聽,火可大了,忽的眼過處,對方桌上,雞鴨魚肉堆了滿桌,酒饅頭全都現成。

    柳紅波心中早已得了主意,見大漢鐵塔似的壓了過來,一張薄扇般大的手掌,對著柳紅波兜頭抓來。

    柳紅波一笑,笑的一個踉蹌,就從大漢的脅下鑽了過去,口中卻叫道:「哎呀!可餓得腰酸無力,頭重腳輕,修修德先讓我吃點吧!」

    柳紅波躲過大漢,來到桌旁,還以為那婦人也會出手相阻,正自戒備,忽見婦人臉上泛著淫笑,兩眼死盯盯地瞧著薛仇,彷彿已經癡了,竟連她的到來也無所覺,柳紅波心中立即打翻了醋罐子。

    忖道:「哼,我現在不跟你計較,待我酒醉飯飽,我不將你兩顆黑珠子挖出來才怪……」

    柳紅波以前不是不會吃醋,而是因為如同尚小雲般,與薛仇結識在她之先,她沒有理由吃醋,也不願吃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那時的她,還沒真正的得到薛仇的愛及薛仇的許諾!

    如今,可就大不同了,薛仇的愛給了她,薛仇已整個是她的,她不允許再有第二個女孩子出現,夾入他們中間。

    似婦人這種動作,她更不允許,她明知薛仇對這婦人,決不會生出非份之想,她也不允許,可見其醋性之大!

    那大漢一掌抓下,人影倏失,柳紅波身形晃搖,使的是「醉八仙」的步法,神奇絕妙,他哪裡識得!

    再待其回身時,柳紅波已一手持壺,一手抓菜,邊吃邊喝,再看身旁的薛仇時,五個手指插著五個大饅頭,口裡還在咀嚼著。

    「呼」的一聲,一片雞肉又飛了過來,吃得好不香甜……這一來,可把大漢氣壞了,哇哇一聲大叫,抬掌就向薛仇頭頂拍來。

    薛仇自始至終沒動,也沒說半句話,這一刻仍然自顧自地咬著饅頭,吃著雞肉,對大漢的來掌,有如不見,亦像個不懂武功的人般。

    大漢本以為薛仇會躲,這一見他不躲,心頭更火,掌上不自覺用了十二成真力,真劈而下,準備一掌,就將薛仇廢了!

    倏聽一聲嬌叱……

    「你敢!」

    隨著叱聲,一條人影平飄而至,抬掌欲架大漢手臂。

    大漢怒火焚心,只道是柳紅波跑來護駕倉促間沒聽清,也沒看清,更且,渾身勁力都實注在右臂上,直劈而下.口中還自恨恨地道:「憑什麼不敢!」

    「啪」的一聲,一掌劈個正著,然而,緊隨著的一聲慘叫,卻把大漢嚇得魂散魄飛,肝膽俱裂。

    定睛看時,誰說不是,正是自己心愛的情婦,一條手臂早已軟墜,顯然已經斷折,尚幸是拍在臂上,如拍在頭頂,怕不一命嗚呼!

    可是,大漢驚駭之餘,又不禁大呼怪事不已,婦人武功較他只強不弱,而且還抬掌來架,怎會反自己被擊斷了!

    他糊塗,那婦人可不糊塗,她手臂剛剛抬起,「曲指穴」上就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勁道全失,方遇此無妄之災。

    這一刻,婦人滿頭汗珠如豆點般大,臉色煞青,她明知大漢是個莽漢,她絕不至怪他。

    她!突然回首,眼中紅似噴火的瞪住柳紅波,道:「好妖女,賤丫頭,有種的別走,自會有人找你算帳!」說完,又回頭恨恨的瞪了大漢—眼道:「陳爺,你—掌打得不錯啊!還看什麼?我們全都栽了,還不快走?」

    這時的柳紅波,卻早已大模大祥,四平八穩地坐在桌邊吃了起來,邊吃邊還說風涼話道:「怎麼?狗咬狗又怪到我頭上來了?你們也真喜歡欺侮人……怎麼?說走就走了.那可得謝謝你們的酒菜啦!不過,要想將我們留住,還請吩咐掌櫃的一聲,開間上房,備好熱湯沐浴,沒地方住的話,我們吃飽就走了,我們是守法良民,我們可不敢強橫霸道強住別人的房子!」

    待她說完,那婦人與那大漢,早已出門去了,不過臨出門時,卻仍回首朝櫃上使了一下眼色!

    二人走後,那掌櫃的小老兒忽然走出,朝柳紅波深深一禮,惶恐抖顫地道:「這位姑娘.何必一定要和小店過不去,小店在此生根,靠的就是這片店,姑娘可知他們兩位是什麼人,他們乃是太湖魔王,那位陳爺是西洞庭的三寨主霹靂鬼陳志壯,那女的是馬跡山上副寨主五狐耿六娘.全是太湖三寨雄極一時的人物,二位乃是過路客人,有道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好漢敵不過人多,又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依老兒所勸還是早點吃了離開吧……」

    柳紅波忽「哦」了一聲道:「當真的,我倒將你們忘了,仇哥,我們走吧!」說完,真的立起來,走到薛仇身邊,牽起薛仇就走!

    薛仇一直以柳紅波馬首是瞻,聽從好的擺佈,雖然腹中只填了小小一個肚角,他也無所謂,他真能忍不住這半日之饑嗎?

    誰想,他倆還沒邁出大門!

    那掌櫃忽從身後奔來,牽著薛仇一隻袖道:「少爺少爺!慢著慢著.小老兒一時忘了,你們可不能走,你們可不能走……」

    柳紅波一皺眉道:「不是叫我們走嗎?」

    掌握的小老兒抖得更厲害道:「求求你們多留一歇,我馬上打掃上房!馬上打掃上房……」

    柳紅波一撇嘴道:「還是走好,等會太湖三寨的魔子魔孫,來的人多,將貴寶號砸了,我們可賠償不起,還是離開的好!」

    小老兒突然老淚縱橫道:「求求你們修修好,砸了東西不要緊,可別把我老命要了,你們一走.我一家老小準死不活!」

    柳紅波突的臉色一變,雙眼怒睜,道:「我早知道你們是一鼻孔出氣,你以為你玩的花樣會瞞得過我,要留下我們不難,趁早再燒兩個好菜,弄兩壺酒來,若想玩什麼手腳,當心你的狗頭!」

    薛仇怔怔的,見小老兒叫他們走又留他們,本就感到奇怪,這一聽敢情是這麼回事,到底是柳紅波江湖經驗老到,自歎不如。

    少時酒菜重排,柳紅波毫不客氣,大吃大喝。

    酒足飯飽,眼看一更將盡,仍沒見什麼人來。

    柳紅波可不行,每日仍得睡一陣,這一刻,他硬逼著薛仇共枕而眠,薛仇扭不過,只好也躺下。

    二人心地坦爽,卻沒生什麼遐思!

    室中燈火未熄,二人剛躺得一陣,忽的陰風驟起,倏然間燈火高冒經尺,由紅變綠,剎時陰慘駭人。

    二人本已朦朧入睡,陰風一吹,二人齊都警覺,睜眼一看,到這情景,禁不住冷汗沁背,這是什麼?鬼嗎?

    薛柳二人.終年深山曠野中奔馳露宿,鬼火見得多了,可沒遇到什麼冤魂怨鬼,更沒見過這等駭人的氣勢。

    二人本是江湖兒女.哪相信什麼鬼魂之說?可是,看到這種氣勢也不由汗毛直豎,而柳紅波則更甚,緊緊的將薛仇擁著,—雙眼不敢看也捨不得不看,看了又禁不住心頭一陣陣寒意直冒。

    那慘綠綠的燈火,倏然又高冒半尺,陰風更熾,並隱隱傳來淒淒啜泣之聲,緩緩移動,越來越近。

    「咦呀」一聲,窗子隨著一陣陰風吹了開來,淡月下,窗前空蕩蕩的,無人無影,更顯得陰氣襲人。

    窗子打開,如說窗外出現個冠魂野鬼,薛仇倒當真要掂量自己的膽子與能耐,瞧瞧鬧鬼如何?

    如今,窗外出乎想像之外,無人無影,反使薛仇心中忐忑直跳.

    「卡嚓」一聲,天花板上傳來棺木開啟之聲,隨著「吱呀!吱呀」的聲響,一對大紅色繡花的三寸金蓮,從天花板縫中掉了下來,隨著那「吱呀!吱呀!」的聲音,一擺擺的,似有節奏般慢慢的往下墜。

    一襲古裝花邊紅長裙,也出現了……

    終於,整個的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背影,秀髮披肩,仍然在往下墜。

    這一看,薛柳二人全都大驚失色,敢情那女子是懸樑而死的.脖子上還套著一條綢帶。

    薛仇雖驚駭這古裝女鬼的突然出現,卻還鎮靜,柳紅波可就不對了,牙關打戰,通體直顫!但那雙眼仍然瞪得大大的!

    那女鬼終於雙足及地,緩緩的從脖子上將……

    將什麼?薛柳二人四隻眼緊緊的盯住她,總以為她是解下綢帶,哪知,那女鬼突然將一顆秀髮長披的頭給拿離了脖子,綢帶自然脫了下來。

    這一動作,簡直把薛柳二人驚駭得差點叫了起來……

    倏然,那女鬼回過身子來了!

    一張慘白駭人的臉上,掛著一條血紅的長舌,雙眼掉掛在眼眶外.一滴滴的鮮血,從七孔往外冒流。

    女鬼轉過身子後,立即緩緩地移往梳裝台前,就欲對鏡子梳頭,只是女鬼彷彿討厭頭髮披在肩後,不方便梳攏,那女鬼的頭倏然間九十度大轉變整個倒轉了過來。

    這除了鬼外,武林人功力縱然再高,相信也無法練到這個地步。

    薛柳二人總算膽子夠大。竟沒被當場嚇昏過去。

    那女鬼似乎仍覺不方便,乾脆竟將頭從脖子上搬了下來,擱放在桌子,再行慢慢地梳理著……

    柳紅波終於忍不住驚呼—聲,埋首薛仇懷裡,再也不敢看了!

    正當其時,窗外傳來「吱吱」叫聲!

    薛仇猛抬頭,窗外站著個白衣無常。身高丈二,白臉無血,兩隻大袖一搖一擺之下,陰風驟起!

    一個女鬼已夠嚇人,居然還要出現個無常!

    緊接著「吱吱」聲中,仍夾著悲聲啜泣.有如怨鬼夜哭!

    不知何時,一陣陰風襲面.薛仇一驚之下,兩隻纖纖鬼手,居然已伸到他的肩頭.僅僅就差這麼半尺之隔。

    薛仇大驚失色,再也不管女鬼真偽?猛然一掌,朝正對方頭臉劈去,「吧嗒」一聲,鬼頭滾出兩三丈.然則.薛仇卻被那女鬼點中了穴道。

    一聲驚「咦」之下.通體驟然不能動彈。

    薛仇雖不能動彈,心裡卻仍明白,他奇怪.女鬼居然還會點穴。

    那女鬼頭已失去,仍然毫無關係般,一隻鬼手卻已抓向薛仇懷中柳紅波萎縮顫抖的身子!

    薛仇這一驚誠然非輕,自己一時疏忽,竟為這種邪魔小丑所制,要說因此而死,那才冤呢!

    眼看—雙鬼手已抓向柳紅波,就這間不容髮之際,女鬼突的一聲慘嗥尖呼,退出半丈。

    薛仇心中一愕,柳紅波卻反而緩緩的從他懷中抬頭,原來柳紅波手中早已扣了幾支飛魚刺,是她將女鬼傷了,只見她英眉倒剔,美目圓睜,一臉駭人殺氣,但聽她冷冷一哼,道:「原來你們就會這下流駭人勾當.今天本姑娘要不把你們一個個殺了,難以彌補適才驚懼之恨!」

    敢情,這裝女鬼及裝無常鬼的,全是太湖三寨中的人馬!

    書中交待,太湖名聞宇內的東西洞庭及馬跡山上,全都住著武林人物,東洞庭的巫蓮英巫勇靖姊弟,率領著千餘嘍囉,乃太湖之王。

    西洞庭住著太湖四鬼,老大摧命鬼陳志剛、老二無常鬼陳志強、老三霹靂鬼陳志壯、老四胭脂鬼陳麗是個女的。

    太湖四鬼佔住西洞庭,手下亦有數百嘍囉,只是,他兄妹四人武功平平,靠的全是一套駭人裝鬼伎倆。

    馬跡山上,住著一對夫婦,靈熊丁貴與狐王靈六娘.武功可全在太湖四鬼之上.但卻較東洞庭巫氏姊弟又要差這麼一籌。

    如今,窗外來的是無常鬼陳志強,他那丈二身材雖是裝的,不過他本身實也長得瘦高。

    室中的,就是胭脂鬼陳麗,她可沒本事真把頭摘下,那顆頭可是假的,她本身頭小頸子短,藏在衣下。

    柳紅波一語未畢,窗外無常鬼陳志強抖落假裝,喝一聲「打」,一逢銀星,疾若電閃射入。

    柳紅波一伏身,抱起薛仇,腰腿—挺,破帳頂而出。

    豈料,身形未落,一道銀虹,又已削足而至。

    柳紅波心中大怒,手兒一揚.白芒三點,去若流星。

    慘嗥聲中,來人倒向一旁,正是抖落假裝,頭小頸短的胭脂鬼陳麗,只是,這一刻她卻像真鬼般,雙眼與嘴裡全都在冒血,這當然是柳紅波的三支飛魚刺所賜!

    柳紅波穩身後還沒來得及解開薛仇的穴道,房門「砰」的一聲震了開來,那霹靂鬼陳志壯手執兩板大斧,衝了進來,身後緊跟著那玉狐耿六娘,左腕吊在脖子下,右手提著一柄長劍,氣勢洶洶,—進門就沖柳紅波刺來。

    柳紅波一側身,將薛仇倚壁而立,翻身踏步.一掌斜劈,直取玉狐耿六娘的腰際,另手五指箕張,施展大擒拿手法,硬扣對方執劍手腕。

    玉狐耿六娘明知對方了得,哪敢大意,沉腕旋身,長劍猛翻.硬削對方來掌,手卜功夫竟也不弱。

    這時,那霹靂鬼陳志壯.一雙板斧,卻奔向了依壁而立的薛仇,柳紅波豈能容他接近,手一揚,又是三點白芒射出!

    霹靂鬼陳志壯板斧一橫,三顆飛魚刺竟被他震落地下。

    在這同時,窗外又縱進兩人,一個矮個子舞著一隻花刀.他是玉狐的丈夫,靈熊於貴,另一個五旬老人卻是摧命鬼陳志剛,只他空手而入。

    這二人進入,那靈熊於貴立即舞起雙刀加入玉狐耿六娘,雙戰柳紅波!

    柳紅波手中沒兵器,恨得牙根直咬,竟被二人三般兵器,逼得手忙腳亂,她估不到這些草莽中人,手上功夫竟也不弱?她飛魚刺暗器雖厲,便她卻珍貴異常,不到萬不得已.從不亂髮!

    眼看柳紅波已遂漸招架不住,而那霹靂鬼陳志壯,更已接近了薛仇,板斧舉起,堪堪劈下!

    而薛仇呢?依然緊閉雙眼,依壁而立,一切都像與他無關。

    柳紅波是又驚又駭,飛魚刺三次待發!

    忽聽哈哈一聲大笑,霹靂鬼「噗通」一聲,栽倒塵埃,柳紅波閃目一瞥,薛仇雙手執斧,端立房中,穴道竟自開了!

    原來,薛仇懂得自行解穴之法,只是從沒試過,時間不由長了一點,反使柳紅波捏了一把冷汗。

    薛仇復原,後顧已除,柳紅波心中大定,尖聲一嘯道:「你們兩個臭不要臉的,真以為能逼得倒本姑娘嗎?看招!」

    柳紅波藝出追風尢影獨腳神乞親傳,當真如此膿包.連江湖上這些二流腳色都敵不住嗎?並不!

    實因惦念著薛仇的安危,所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這一亂柳紅波就把持不住,手下更糟。

    如今可就不同了.一聲尖嘯下,身如行雲流水,忽進忽退,雙掌翻飛,一會是掌,一會是指,一會又變成了大擒拿手。

    只十招不到,非但將頹勢挽回,反將靈熊於貴與玉狐耿六娘三般兵器,逼得手足失措。

    突地,摧命鬼陳志剛一聲驚叫道:「飛魚刺!」

    敢情,他已在胭脂鬼陳麗眼中,發現了飛魚刺!

    叫聲未歇,靈熊於貴夫婦,雙雙兵器被奪,栽倒地下。

    摧命鬼陳志剛飛身縱出窗外,懷中掏出—物,往空中一拋,只見一線閃亮藍焰,破空直上。

    薛仇微微一笑道:「又搬兵了,我們且到院中相候!」

    柳紅波看著地下四人,心中仍有末甘般,又踢了那玉狐耿六娘兩腳,丟下刀劍,與薛仇躍出院中。

    剛在院中站定,院外颼颼飛進兩條人影,一男一女,年齡比薛柳二人大不了三兩歲,模樣兒也與薛柳二人相差無幾。

    這來的,正是太湖之王巫氏姐弟,巫氏姐弟誰也不知其出身來歷,三年前到此,將東洞庭的原寨主殺了.趁勢佔山為王。

    巫氏姊弟一現身,立即朝摧命鬼陳志剛道:「是否有甚發現?」

    摧命鬼五旬年紀,居然對這一對少年男女恭敬異常,但聽他肅身答道:「是的,發現了飛魚刺!」

    巫蓮英倏的英眉一挑道:「誰?」

    「那女娃!」

    巫蓮英—睜美目,掉首在柳紅波身上打量了兩眼,冷冷的道:「醉聖樂天可是姑娘師傅?」

    語意不夠客氣,柳紅波一聽就火,她抱以一聲冷笑,道:「你管得著嗎?」

    巫蓮英嘿嘿一笑道:「難道你不敢承認?」

    「廢話,只是不願意告訴你,誰還怕你,能贏得我再告訴你不遲!」

    巫蓮英一聽,突地臉泛殺氣,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怕你不說!」隨著話聲,巫蓮英飛身疾撲,亮掌如爪,施展的竟是上乘武學「鷹爪功」。

    柳紅波一見,微微一怔,立即也施展開大擒拿手法,閃身反迎!一招未滿,雙雙合而忽分,心中全是一驚!

    也只眨眼工夫,同時暴起兩聲尖嘯,又復拼在一起!

    薛仇一見對方一個年輕女子,竟使的是上乘絕學「鷹爪功」,不禁朝那一旁的少年打量兩眼。

    只打量得—眼,薛仇心中就不由得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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