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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文 / 上官鼎

    祁靈單身獨闖黃山天都峰,他何嘗不知道天都峰是虎穴龍潭,若要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前來深蹈其間,是一大險事,但是,受人點滴之恩,當報湧泉,叢慕白姑娘對祁靈確曾屢施援手,而且叢慕白之所以失陷黃山,未嘗與祁靈沒有關連,所以,為了追尋叢慕白,祁靈不惜千里迢迢,前來黃山,及至黃山之後聽到叢慕白失陷的消息,祁靈又不惜放棄魯穎這一條極佳的線索,憤然離開水蓮村,直闖天都峰,深入腹地。當他智取毒手報應魯子清,隨著他前往察看「巧懸千斤閘」的究竟,祁靈何嘗不知道這毒手報應是何等老奸巨滑之人,他這樣突然表示認輸心服,其中斷然有陰險的存心。

    時已將近正午,山中陽光一片,滿眼金黃,但是,秋意已深,驕了無力,仍有一絲寒意,再加此緩緩的步履之聲,踢踏其間,越發增添了心裡的寒意。

    祁靈正待發話問個究竟,忽然前面毒手報應魯子清腳步一停,站在這道山澗邊旁,裹足不前。

    祁靈站在魯子清身後,留神看去,這一道山澗不到三四尺,遠處水聲轟隆,想必是源頭未遠,就是瀑布。

    山澗對面有一大片青石,光滑地寸草不生,苔薛不長,在青石左邊,有一堵懸巖,似乎是岌岌可危,搖搖欲墜,除此之外,看不出在這周圍,有什麼特別惹眼之處。

    祁靈留心觀察了一下,對身前的毒手報應魯子清說道:「老朋友你停足不前,難道是已經到了『巧懸千斤閘』的所在麼?」毒手報應微一回頭,冷冷地一笑點點頭說道:「祁娃娃!你說的話,雖不近,亦不遠矣。」

    祁靈聞言臉色一沉,朗聲說道:「老朋友!你休要如此顧左右而言他,你不要忘了,引導我觀看『巧懸千斤閘』,是你輸的賭注,你若是輸不起,可以直言,毋須如此巧言令色。」

    毒手報應呵呵笑道:「老夫一言九鼎,豈能失信你這樣小娃娃的面前?

    喏!你向前看去。」

    說著順手一指,指著前面那一片青石,說道:「隔溪而望,前面就是你娃娃所你要看的『巧懸千斤閘』,與此地相隔不出數丈,豈不是雖不近,亦不遠矣?」

    祁靈望著隔溪那一片青石,實在找不出有何奇特之處,當時鼻孔內哼一聲,正欲出言相責,忽然只見毒手報應咧嘴長嘯一聲,聲如裂帛,群山呼應,就在這一聲嘯聲未了,餘音未絕之時,就從祁靈身後不遠地方,呼地一聲,一團黑黝黝的東西,彈然而起呼嘯而過。

    祁靈一驚之餘,不自覺地右手把緊七星紫虹桃花劍,人向前緊貼一步,逼近毒手報應身後。只要魯子清此時此際,稍有一點動靜,七星紫虹桃花劍立即絕招傾出,不讓他活著走出五步之外。

    可是毒手報應卻是毫不為動,只是望著地一團黑黝黝的東西,正以流星趕月之勢,直落向隔溪那一片青石的邊緣,祁靈站在身後,自然也是毫不眨眼盯著對面。

    那一團黑黝黝的東西,落到青石邊緣有瞬間,只聽得「蓬」的一聲,像是一聲火炮爆發,平地焦雷,回聲四起,緊隨著這一聲震天動地爆炸,頓時濃煙卷地而起,就如風起雲湧一般,波濤萬狀,滾滾如潮,不消片刻功夫,隔溪對岸,立即濃煙一片,五里霧起,狀若混沌初開,景物絲毫不見。

    在這一片濃煙滾滾當中,有一個煙圈,帶起一根煙柱,沖天而起,至少也在四丈多高,凝而不散。

    祁靈一見濃煙卷地而起,當時心裡頓即感覺到:「天都峰弄毒著稱,這煙定然有毒。」

    這一個念頭閃電一轉之際,右手比閃電還快,七星紫虹桃花劍立即出劍鞘,虛指著毒手報應身後命門,沉聲說道:「老朋友!你太不夠朋友」

    毒手報應毫不以為意地呵呵笑道:「娃娃!老夫不夠朋友的話,你到不了此,娃娃!你難道沒有聽過『狼煙』這句話麼?」

    狼煙!祁靈是知道的。昔人舉烽火報警,就是用狼煙,沖天而起,凝而不散,但是,此時此地放狼煙做什麼?

    祁靈如此稍一遲緩,毒手報應頭都不回,依然是冷呵呵地笑道:「祁娃娃!休要如此沉不住氣,叫人家看了笑話你娃娃沒有見過世面,且把那柄桃花劍收起來。邋遢道人傳你那柄桃花劍,雖稱天下第一,第一未必是實,但是容易引人眼紅,卻是真情,你如此動掣亮劍,引起人因謀劍而動手,老夫可攔不住了。」

    祁靈對於毒手報應魯子清此時一反方纔那種情形,言詞之間,不是冷譏,就是熱諷,流露著尖刻的揶揄,感到困惑,而不是感到憤怒,當時七星紫虹桃花劍依然在手,嚴峻地說道:「多謝你的關懷,不過,這不在你我賭注之列,老朋友!你賭輸的只是」

    毒手報應搶著笑道:「只是輸給你『巧懸千斤閘』,是不是?」

    說著話,又一陣呵呵冷笑,搖頭說道:「娃娃!老夫叫你不要性急,少時對面雲消霧散,自然有你看的。」

    祁靈不覺又凝神向對面看去,果然,那一陣如幕的濃煙,不但沒有擴大到這邊來,而且還漸漸地散了,稀了,薄了。

    祁靈的眼力是超人的,隔著這一層薄薄的煙霧,他已經看到對面依稀可辨的景物,一上眼使祁靈吃驚的,就在這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濃煙之後,對面已經不是青石一片,而是成了起伏不平的怪石羅列。

    毒手報應這才回頭,對祁靈笑道:「娃娃!你看清楚沒有?那就是你要看的『巧懸千斤閘』,你看是不是懸得很妙?可否夠得上一個『巧』字?」

    在這一段說話時間裡,對面的煙幕,已經淡若晨霧,漸漸地飛散,祁靈看到對面一個怪石之上,架著一個何止千斤的巨石,最令人叫絕的那個千年巨石之上,有一個狀似牛角的尖角石,尖角石上正套著一根繩子,這根繩子遠遠地拖著一根鐵棒,這根鐵棒此刻正擋在一堆亂石裡。

    這根繩子不知是什麼編成的,看樣子頗為緊固,緊緊地拉住那個千斤巨石,不動分毫。

    祁靈看了這一切以後,既不明白何謂千斤閘,這巧又不知巧在何處。最使祁靈感到奇怪的,還是那一陣濃煙之後一片青石,往何處去了?為何為得這種形狀?這是幻術麼?還是奇門遁甲之煙的陣勢變化?

    毒手報應瞥了祁靈一眼,忽然又呵呵笑道:「是了!隔了河澗,無法看出巧妙,要看清楚,只有到近前去。」

    祁靈立即心神一振,朗聲說道:「對了,『巧懸千斤閘』既然沒有看清楚,老朋友!你的賭注沒有賠清。」

    毒手報應魯子清忽然搖頭不語,臉色變得沉重若有其事地沉吟半晌,說道:「祁娃娃!不是老夫不賠清這筆賭帳,而是為你設想,娃娃!得意不可忘形,老夫勸你對於這『巧懸千斤閘』,就這樣遠觀一番,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去看得那麼仔細?」

    祁靈奇怪地看了毒手報應一眼,問道:「看得仔細與否,是我贏家的事,老朋友!你是輸家,你只有照賠賭注,別的事與你無關。」

    毒手報應說道:「娃娃!你休要不識好歹,隔溪對岸,不是老夫所轄,你的安危,我就無法保證。因為我答應你娃娃,要保證不使陰險手段對付於你,可是一旦過了河澗,老夫冰無能為力了。」

    祁靈一聽之下心裡一動,暗自忖道:「魯穎也曾說過,天都峰除了萬巧劍客本人,一旦發生事故,各人只有牢守本位,不能任決到別的地方去。因為別的地方,那些機關埋伏,也是一竅不知,聽這老兒之言對面不是他的轄區,此語倒是符合。」

    祁靈還在沉吟不言,毒手報應忽然又一轉眼睛說道:「方纔我借重天狼煙,請對方尚開禁制,已經是頗不容易,再要過去,連老夫都是身入險境,何況『巧懸千斤閘』裡面,還關著一位不速之客呢?」

    祁靈忽然一震,張口問道:「老朋友!你說的那位不速這客,是否就是和你們少莊主一齊回來的」

    毒手報應緊接著點頭說道:「是的!是一位姑娘。」

    祁靈突然朗聲叫道:「不行!你今天如果承認輸了這個賭注,你就應該帶我過去,看個明白。」

    毒手報應也勃然作色說道:「祁娃娃!你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老夫不帶你過去,是為你設想。」

    祁靈此時一心只想著叢慕白處境如何,心急如焚,習武之人,不定不靜,靈智自然大夫,所以祁靈只想到,只要自己貼近毒手報應,縱有一切意外,至少毒手報應可以作一個緩衝從容之人,而沒有想到其他。

    當時祁靈堅持著說道:「只要你帶我過去看清楚,其他一切,與你無關。」

    說到這裡,祁靈緩下語氣,平和地說道:「老朋友!祁靈一言為定,我只要稍看一眼就走,絕不令你作難,即使我祁靈要再來時,也要等到這次離開之後,祁靈言盡於此,老朋友如果輸不起,祁靈就不向你索取這筆賭債如何?」

    毒手報應沉思半晌,才遲緩地抬起頭來,望了祁靈一眼,這一眼,充滿了無以言喻的奇特眼光,一瞥即逝,可是,也看得祁靈心裡一陣震動。

    可是還沒有等到祁靈再作多想毒手報應魯子清朗聲說道:「既然你娃娃自願如此,老夫少不得要干擾禁令,帶你前去看一片,誰叫老夫賭輸了呢?

    老夫輸得心服,只好不顧一切了。」

    說著飄然悠悠起身,緩緩地提氣點足,沿途騰身,向溪水對岸掠身過去。

    祁靈雖然急於要看看叢慕白的處境,但是,這一點警覺依然存在,他緊緊地跟在毒手報應之後,貼近不出一步之間飄身過澗,直向那一塊千斤巨石旁過落去。

    毒手報應剛一過溪,便回頭向祁靈說道:「此處禁制不熟,老夫也只有寸步小心,你娃娃要看準了我的步伐和足跡,否則」

    祁靈倒是認真地點點頭,他覺得這個外號陰險,行為刁猾的魯子清,此刻突然變得細心照顧,甚而關切入微,難道他真的輸得心服了麼?

    毒手報應前面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著,祁靈一步一趨,寸步不離,雖然走得慢,片刻之間,已經走到那一塊千斤巨石的旁邊。

    毒手報應彷彿鬆了口氣,向身前指著說道:「娃娃!這就是你要看的『巧懸千斤閘』。」

    祁靈順著他手勢著去在千斤巨石之下,正對著一個地洞,黑洞洞地不知道多深,洞口光滑異常,黑黝黝地似石非石,似鐵非鐵,而洞口的大小,看去正好與千斤巨石相同。

    毒手報應說道:「巨石用繩子拴住,那頭系一根鐵棒,擋在亂石之間,但是,那些亂石,每一個時辰就要移動位置一次,在移動之時,鐵棒便趁隙而動千斤石也就隨之下墜,但是,每動一次,鐵棒只能移一尺,這樣慢慢地,千斤石也就一點一點地墜下洞內。」

    祁靈不覺脫口「呀」了一聲。

    毒手報應說道:「千斤巨石閘落時間不定,完全看那根鐵棒在亂石堆裡,每次在變動之中移動情形如何而定,快的也得一周天,慢的拖上十天半個月,亦不意外。」

    祁靈這時候對於這個「巧懸千斤閘」,倒感覺不出它「巧」在何處,而是感覺到設計這千斤閘的人,用心太狠,這千斤石閘,一點一點地向下墜,關在裡面的人,慢慢地讓「死」威脅著自己,這種心理折磨,太過殘酷。

    一想到「太殘酷」,祁靈忍不住橫步上前,探身對那深不見底的石洞,看了眼,正待轉身回頭,再察看那根繫在繩索後端的鐵棒,究竟如何移動之時,忽然,腳下轟隆一響,身形一虛,向下就墜。

    祁靈大吃一驚,暗叫:「不好!」趕緊一提丹田真氣,右手疾翻,向下劈出一掌,左手隨即向旁邊抓去。

    這兩個動作,都非常快,右手劈空,一振之間反彈之力不小,加上丹田真氣上提,硬把下落的身形遲然停住,可是右手一出掌,只聽得嗆嘟一陣亂響,七星紫虹桃花劍竟在倉忙之間,墜落而下,這樣一來祁靈心裡止不住一慌,偏巧左手一搭,光滑禿禿,絲毫使不上勁,雖然止住下落的身形卻無法現借勁上升。

    說時遲,那時快,頭頂上一陣震天價響轟隆隆,突然眼前一黑,趾嚓轟隆一聲,嘎然而止,這一瞬間,祁靈抬頭一瞥,見是一塊千斤石閘,迎頭蓋住,只留下洞口周圍一線光亮。

    不用說,這是祁靈在一橫身之際,陷入了另一個「巧懸千斤閘」內,祁靈一招失手,真叫他萬念俱灰,真氣不洩,頓時就像隕星下墜,直落而下,雖然祁靈在下墜的途中,已曾出手摸索,指望能找到一點足以借力停身之物,然而觸手之處,俱是光滑無比,而且人在墜落中途,真氣早洩,不能功行力達,縱使能有可攀之處,也是陡然。

    祁靈這一陣隕星下落,也不過只是一瞬間後,稍時「蓬」地一震,直落到底,這正是祁靈功力已失這時,一震之下,摜得祁靈眼冒金星,血氣翻騰。

    經過一陣調息,藉著頂上那一線天光,打量周圍,方圓不及三尺,僅夠容身之地,而且周圍一如上面所看到的一樣,光滑無痕,觸手冰涼。

    這時候,只聽到上面一陣極其得意呵呵笑聲,那正是刁猾陰險的老狐狸毒手報應道:「祁娃娃!你不是一向以機智來要挾於人麼?作法自弊,如今你怨得誰來?方纔我一再攔你不要過溪,你卻不聽忠言。老夫只不過是履行諾言,還清賭債,如此而已。」

    祁靈在下面呸了口,說道:「魯子清!你以為憑這種卑劣的手段,便可以得意逞能麼?告訴你,天都峰遲早會掃蕩成為平地,讓你們這群惡徒,自食其果。」

    毒手報應呵呵笑道:「那只有廿年後,等待你娃娃下世再來吧。」

    言猶未了,只聽得咋嚓隆一聲,地洞裡彷彿微微一震,毒手報應又伸首洞口,朝下說道:「祁娃娃!你聽到沒有?那邊亂石已移動了一次,你又接近死期一刻,你慢慢地等著吧,等著那千斤石閘,壓落當頭的滋味,不過」

    說著毒手報應又冷嘿嘿地笑了聲,極其尖刻地說道:「娃娃!你休要打歪主意,五丈深的石洞,澆上一層松脂石臘,你上來不得,你乖乖地等著和你隔壁的同伴,在九泉之下,做一個同命鴛鴦。」

    接著一陣呵呵大笑,漸漸由近而遠,終於歸向沉寂。

    祁靈此時的心情,正可以用「怒火如焚,暴躁如霄」八個字來形容真切,祁靈生平極少妄動無名之火,掀起暴戾之氣,但是此刻如火之燎原,一時不可以收拾。

    但是,祁靈畢竟是秉賦不同凡響、根基深厚的人,幾經暴怒之餘,漸漸又冷靜下來,事到如今,中人奸計,徒怒於事何補?其實追根究源,還是由於自己不慎所致,在千斤石閘未墜下來之前,自然不能束手待斃,仍舊是要想辦法,謀求脫險。

    一經冷靜,靈智復明,索性跌佳上來,調息運行,澄清內念,因守心神,而後謀他法,祁靈如此坐行功,不片刻便返虛入渾,物我兩忘,進入妙境。

    少在經過幾許時間,祁靈倏然醒來,睜開眼睛一看,黑黝黝的洞內,此刻卻看得秋毫可見,微塵可數,祁靈哪裡知道,他這次的調息行功,是由於人在生死邊緣,摒祛雜念,萬欲皆我,行功調息的結果,將原先將用的千年靈芝玉液效能,無形之中,發揮到極致,所以祁靈一睜眼睛,眼力倍增,更覺神清氣爽。

    祁靈站起身來,剛一旋身周圍打量,一睛便看到身旁不遠,插著自己的七星紫虹桃花劍,祁靈這才想起,方才在失足墜落之時,七星紫虹桃花劍失手先落,不料竟插在洞內。

    這柄七星紫虹桃花劍從五丈多高的洞口,直落下竟然直沒三內深達兩尺有餘,使三尺七八的七星紫虹桃花劍如今只剩下一尺多長,露在石上。

    這柄被武林喻為天下第一劍的七星紫虹桃花劍,一經落在祁靈的眼裡,當時神情大振,頓時有如慮添翼之感,尤其重要的,由於這柄七星紫虹的出現,使七星紫虹桃花劍觸動靈機,心頭為之光明一現。

    祁靈一蹲身,伸手微微使力,輕輕一拔寶劍,只聽得「錚」的一聲,三尺七八的七星紫虹桃花劍,應手而起,只一微微抖動之間,紫芒頓現,削金斷玉的寶物,自然不會稍有損壞,完整如初,直挺挺、巔巍巍地,橫在胸前。

    正在這時候,只聽得頭頂上又是卡嚓轟隆一聲,光線又弱一分,分明是千斤巨石又隆下了幾寸。祁靈心裡一動,旋即忖道:「如今時間可貴,事不宜遲,我還想些什麼?說不定毒手報應魯子清那老傢伙,想起我有一柄寶劍,便也會聯想起這個漏洞,到時候再下其他毒手,我便欲防無備了。」

    依照祁靈的估計,每掘一級石階,用以借力騰身,縱使石洞深達五丈,也只需五階,掘成,便可到達盡頭,倒是壓在檔頂的那一塊千斤巨石,應該小心謹慎,勿使他失誤而陷落,再從旁邊挖掘一個缺口,游身出去。

    這不是個艱難的事,以七星紫虹桃花劍之利,以祁靈的勁道,饒是松脂石臘如何,堅硬逾鐵,也不過只要一盞熱茶的光景,祁靈便可以脫險而出。

    可是,當祁靈掘動石洞,剛剛揮動數劍,心裡忽然想起另外一件大事,頓時停下手中寶劍,不再向上鑿掘。

    究竟祁靈臨時想起了一件什麼事情,使他放棄了脫身「巧懸千斤閘「打算?暫進擱下不表,且說那一對天山高手,武林情侶,神仙眷屬,多舛鴛鴦的紫蓋隱儒許冰如和北嶽秀士姚雪峰,如何破鏡重圓,重歸舊好。

    述古觀今,諸多鏡鑒。記得唐明皇楊玉環,在七夕之夜,兩個人相擁在長生殿上的時候,互許誓願,海誓山明。「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甚至於互誓來生,再作鴛鴦。以明皇之尊,與其對楊玉環的堅貞不渝的愛情,一生一世,永為連理,當無疑義,誰有此能耐,能拆散他們這一對恩愛鴛鴦?但是結果如何,馬嵬坡前,香消玉殞,唐明皇也只有暗彈相思之淚,遙想那「山在虛無飄渺間」了。

    筆者之所以敘述這一段故事,是用以說明,白頭佳偶,每每易遭天疾,就像北嶽秀士姚雪峰和紫蓋隱儒許冰如,這一對神仙眷屬一樣,天山佳偶神仙羨煞,可是偏偏命途多舛,風波迭起,鴛鴦幾乎變成怨偶。

    等到歷盡桑滄,真相大白之後,無論是紫蓋隱儒如何深厚定力,也禁不住珠淚暗彈,十餘年的愛極為怨,思久為恨,如今都化解為一腔珠淚,灑濕青衫。

    所以,當時紫蓋隱儒飄身疾掠,別過神州丐道之後,幾乎是心境空靈,毫無牽掛,展開全身功力,從紫蓋峰上,振臂當翅,破雲排霧,起落如飛,來抒散她滿懷說不出是悲是喜的情緒。

    紫蓋隱儒許冰如論年齡,已經是逾古稀,但是,她一則青春永駐,二則是久抑真情,當她一經揭開心底之謎,洗刷了她心目中最尊敬的人污點,於是,思念之情,渴望之意,蓬然而生。(當許冰如若不尊敬她的師兄姚雪峰,又何致變成神仙眷屬?)尤其她還記掛著北嶽秀士身上毒創,未知後果如何?

    所以一經下得南嶽之後,立即購買一匹良駒,兼程即赴北嶽恆山。

    如此縱貫中原,遠達邊陲的地境的途程,何止是千里迢迢,關山遠隔?

    但是,在紫蓋隱儒的急欲一見心情之下,真是急如星火,去意如箭,何需數日之間,便到達了這座五嶽當中,以險峻荒漠著稱的北嶽。

    初冬之分,關內飛霜,塞外早已飄雪,遙望粉白一片,瑤瑤玉琢粉鑄,天無二色,地無二人,如此一人一騎,馳聘在北嶽之麓,何異是一幅動人的雪景,單騎孤客,獨走天涯的畫面。

    這幅動人單騎走雪的景色有人欣賞否?有!早就有一人,居高臨上,看得清清楚楚,只不過紫蓋隱儒人到北嶽地界,戒心早除,沒有注意罷了。

    紫蓋隱儒許冰如抵達北嶽之麓,縱走坐騎,飄然一身,展開絕頂輕功,直奔生花谷而來。

    不來此地,已經久矣,但是紫蓋隱儒仍然是以駕輕就熟的身法,起落不停,沿途雪花不驚,地不留痕,轉眼生花谷不遠在望,忽然,眼前不遠,人影數閃,衣帶生風,紫蓋隱儒一驚而覺,立即停下身來,凝神注目,向前看去。

    這一眼看去,紫蓋隱儒頓時心頭一陣熱血沸騰,萬念如湧,身不由主地微微晃了一下,怔在那裡,說不上話來。

    對面站在那裡的,正是相隔數十年,如今急奔千里,急於一見的北嶽秀士姚雪峰,在他的身後,還站著須少藍姑娘,雪地輝映,光芒耀眼,北嶽秀士除了略見清瘦之外,神采倒是依然如故,尤其是兩隻眼睛,深情無限地望著紫蓋隱儒,閃著動人的光輝,一如當年習藝天山,雙雙朝夕相處之時,那樣令人心動神浮。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這一瞬間,十數年的悠悠歲月,無盡的相思,都已經傾訴無遺,他們都是深領情之三味,而且也都飽經世故的武林高人,縱有無限言語,也無須效小兒女作態,綿綿傾訴過去的一切。說是誤解也好,說他是自遭天忌也好,都沒有解釋的必要,就在這一瞬對立而視之際,那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無言」較之「有言」,其意境又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了。

    但是,這無言相對,也只能用在這相見一瞬之間,終於,北嶽秀士緩步上前,對著紫蓋隱儒深深一揖,沉聲說道:「冰如!想不到你竟惠然而來。」

    紫蓋隱儒微微一閃身,臉上頓有一絲薄薄的紅意,低聲微微地說道:「其實,你應該想到的,因為真金不怕火煉,日久自然水落石出。」

    北嶽秀士臉上閃過一抹痛苦的表情,低沉地說道:「世事真真假假,即使今當事人也難分清,偽善日久,與真善何異?而為惡日久,又與真惡相差無幾?十餘年來,我朝夕盼望能有此日,然而,在我以為那是奢望啊!十餘年來我不敢說是債惡如山,至少」

    紫蓋隱儒微微昂起頭來,接著說道:「雪峰!人之善惡,在乎存心起點那瞬間,你我今日,當不致專談皮相之言,即使這一切是真,又何妨昨死今生,回頭苦海?」

    北嶽秀士剎時間,一雙眼淚頓落胸前,嘴唇微微地顫抖著,半晌說不出話來。倒是紫蓋隱儒溫婉點頭,微然一笑道:「北嶽風厲雪寒,較之紫蓋峰前,有截然不同之風光,雪峰不延我入如椽巖,款以熱茶,烤似爐火,而讓我在此迎風被雪,衣不勝寒麼?」

    說是「衣不勝寒」,那是笑話,像紫蓋隱儒那樣一身輕飄飄的長衫,換過旁人,早就凍僵在寒風凜冽,大雪飛舞的北嶽恆山,還能如此談笑自如,神色自若麼?倒是她這樣極其自然的兩句笑話,為北嶽秀士激動的心睛,得以平復。

    當時北嶽秀士吐一口氣,含著微笑,對紫蓋隱儒笑道:「冰如!你責的甚是,谷外寒風凜冽,谷內尚不失為春暖,你我盡在此間,冒風迎雪,如何不去如椽巖?」

    說道轉身向少藍姑娘喚道:「藍兒上前去見過」

    須少藍姑娘十數年來,這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同門師叔,事實上她也是在最近期間,知道這位與師父綰結同心,葛鮑雙修,而又一度不滿恩師所為,飄灰分手離去的師叔,是一位有出世之姿,有驚世武功,有聖潔心靈,有堅貞意志的巾幗奇人,可以說是心儀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俗,相對之下,令人俗念俱消。

    所以當時沒等到恩師說出來,便飄身上前,宛如梨花萎地,說道:「藍兒叩見師叔!」

    紫蓋隱儒伸手牽起須少藍,含笑對姑娘身上打量一遍,點頭說道:「稟賦奇佳,根基甚厚,只是」

    說著用手輕輕拭指著須姑娘的前額和眉間,接著說道:「殺孽太重,應該多體上天好生之德。」

    須少藍姑娘聞言,渾身一顫,宛如當頭棒喝,立即凜聲應是。

    北嶽秀士在一旁,說道:「藍兒身世極為可憐,血仇在身,難免有所影響。」

    紫蓋隱儒點頭說道:「天嫉奇才,每有折磨,是琢磨成器,抑或是玉碎不全,端束自己持志立身,藍兒一身殺孽,和慕白相差無幾,但是未來結局,未盡相同,不能不作惕勵。」

    北嶽秀士和須少藍姑娘都為之默然。

    三人緩然齊步,慢慢向生花谷內走去,果然,生花谷依然百花爭姘妍,綠葉如潮,與谷外相較確是溫暖如春,迥然兩個世界。

    紫蓋隱儒歎道:「生花谷地勢極佳,北嶽靈氣,盡萃於斯,如能終老此間,不聞世事誠人間天上,平生之樂。只是」

    說到此讓紫蓋隱儒突然站住腳,向北嶽秀士問道:「背上毒創如何?此刻但見你光彩煥發,神光內蘊,為何沒有一點中毒模樣?」

    北嶽秀士笑道:「冰如明察秋毫,日前回春聖手逮雨田專程至此,一顆千年靈芝丹藥,不僅去毒生肌,更增益不少內力,說到此處,我想到方才冰如說道『終老此間,不聞世事』,只怕目前我沒有此等清福,遁跡於山林之間。」

    紫蓋隱儒聞言忽然停下腳步,望著北嶽秀士說道:「雪峰!饒人一步後福無窮,一梭之仇,並不像傷及父母,而不共戴天,你難道還要還為一梭之恨,再出山林,攪人是非麼?」

    北嶽秀士微微一笑說道:「冰如!你不是說要到如椽巖能得一杯熱茶,一爐炭火麼?此事回頭再說吧。」

    三個人在生花谷內分花拂葉,飄然直如椽巖,沿徑登臨石屋,須少藍早就忙著沏好兩杯香茗,擺在面前,至於爐之火。在溫暖如春的石室之內,那是多餘,何紫蓋隱儒本來就是一句戲言。

    北嶽秀士坐在一旁,正顏說道:「一梭之仇,自然犯不著犧牲寧靜歲月,換取一時報復的快感,但是,受人之惠若不清償,終生難安。」

    紫蓋隱儒點點頭說道:「是了!我忘記理當酬報的人情,字內二書生,無端受惠於人,自然這不是虛名的問題,論情論理,都應該如此。雪峰!你所指的是祁靈這孩子,是麼?」

    北嶽秀士歎了一口氣,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斯言不謬,祁靈這孩子確是瓏瓏心竅,且又古道熱腸,冰如!我們這次破鏡」

    紫蓋隱儒不由臉上微微一紅,頓時攔住不讓說出「重圓」兩個字,接口說道:「祁靈只可惜一點,膽比天大,太過機靈,如此只怕容易輕蹈危險,如果我猜得有幾分道理,就在我啟程北上恆山之日,他已經是尋找萬巧劍客魯半班的下落去了。」

    這「萬巧劍客魯半班」幾個字,乍一出口,北嶽秀士為之一震,當時喃喃地說了一句:「萬巧劍客魯半班」

    紫蓋隱儒不由驚訝地說道:「雪峰!受制十餘年,沉冤莫白,難道你還不知道是萬巧劍客魯半班的所為麼?」

    北嶽秀士欲攔阻時,已是無奈,只有苦笑地點點頭,說道:「若不是日前回春聖手逮雨田,來到北嶽恆山,詳細地說明此間經過,我何嘗知道魯半班其人?」

    言猶未了,忽然須少藍姑娘撲上前,哭道:「師父!你為何一直瞞著藍兒,不讓知曉,難道你不讓藍兒能有手刃親仇之日,永遠讓藍兒去世母親,沉冤九泉麼?」

    紫蓋隱儒頓時一驚,隨即又歎了一口氣說道:「方纔我說過,天嫉奇才,每遭磨折,想不到藍兒和慕白,不僅同一命運,而其仇家更是同為一人,你道是冥冥之中,是預有安排的麼?」

    說著又轉頭向北嶽秀士說道:「是雪峰有意隱瞞不讓蘭兒知道的嗎!」

    北嶽秀士長歎一口氣說道:「十餘年來,我雖然不斷尋找當所賜我一梭之人,報復一梭之仇事小,藍兒一身不共戴天之恨,自然不容沉沒,而使存歿難安,但是,一旦回春聖手逮雨田告訴一切之後,我又決定不讓藍兒知道內情。」

    須少藍姑娘哭著抬起頭來,說道:「師父!你難道改變了初衷,不讓藍兒報仇雪恨了麼?如此十餘年恩師對藍兒撫育教養之恩,又有何意義?」

    北嶽秀士用手撫著須少藍的雙肩,扶她站立起來,含著苦笑說道:「藍兒!你起來聽為師的說給你聽。」

    須少藍姑娘滿以為委屈地站在一旁,望著北嶽秀士,眼眶裡含著晶瑩欲滴的淚水。

    北嶽秀士苦笑著向紫蓋隱儒說道:「十餘年歲月悠悠忍耐而過,又何必計較於一時?」

    須少藍姑娘翹著嘴說道:「師父!十餘年歲月,是因為找不到仇人為誰,所以才忍耐而過。」

    北嶽秀士略帶責備的口吻,說道:「當著師叔在此,你也敢如此放肆麼?」

    紫蓋隱儒微微笑了一笑,點點說道:「藍兒!你師父撫育你十餘年,還不是為了你身有血海深仇,希望你能夠親手報得,以安令堂在天之靈,豈有知道仇人之後,反而不讓你前去快意思仇的道理?藍兒!你說是麼?」

    須少藍姑娘含淚帶怯地站在一旁,輕輕地說道:「藍兒錯了!」

    北嶽秀士苦笑道:「藍兒!你這番為親報仇的心,為師自然深切瞭解,但是,你要知道,畫虎不成的後果,如果不謹慎從事,十餘年的忍耐,廢之一日,豈非更是對不起你的母親於九泉之下麼?」

    這一番話,更是說得藍姑娘螓首低垂,珠淚暗滴。

    紫蓋隱儒伸手牽著須少藍姑娘,慈祥地說道:「藍兒!你不必太過傷心,且聽你師父說明用心,也好作你而後立身處世的教訓。」

    這一種母性慈祥,自然地流露,給予須少藍姑娘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與安全,同樣的一襲青衫,同樣的舉止瀟灑,英俊倜儻,這種母性的流露,絕不是北嶽秀士姚雪峰所可以偶一為之。

    須少藍姑娘乖巧地依偎在紫蓋隱儒的身旁,大眼睛流露著期待的眼神,望著北嶽秀士,默默地不作一聲。

    北嶽秀士眼望著這一幅動人的畫幅,不覺脫口說道:「冰如!藍兒會被你寵壞的!」

    紫蓋隱儒不作可否地望著須少藍姑娘笑了一笑,說道:「雪峰!你不告訴藍兒有關於萬巧劍客的事,除了怕畫虎不成反類犬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打算麼?」

    北嶽秀士臉色漸漸陰沉下來,極其沉重地說道:「此人謀我十餘年前,挾制我十餘年於茲,一直到日前,方才知道他是萬巧劍客魯半班,這等計謀之深,存心之陰毒,不僅我們自歎不如,就是衡諸當前武林,又有幾人能與之抗衡?藍兒若要莽然從事,豈非自尋煩惱麼?」

    紫蓋隱儒點點頭,臉上露出頗以為然的顏色。

    北嶽秀士接著說道:「據回春聖手逮雨田說,萬巧劍客魯半班不僅深具陰謀詭計,而且精通各種技藝,自此不難想到,他所居住之處,埋伏萬般,毒器遍地,一枝無名毒梭已經令我負創十餘年,挽過藍兒,後果何堪想像?」

    紫蓋隱儒輕輕地拍著須少藍姑娘的香肩,含意深長地點點頭。復又向北嶽秀士說道:「理由職責,還有你另外的存心呢?」

    北嶽秀士歎道:「萬巧劍客膽敢與武林所有門派為敵,又能十餘年來玩各門派於掌之上,連人多勢眾人材輩出的少林一派,亦照樣。被其作弄得幾乎動搖根本,這人的野心也見一斑,因此,我們只有徐徐圖之。」

    須少藍姑娘一聽這「徐徐圖之「四個字,頓時急得叫道「師父!你」

    北嶽秀士搖手說道:「藍兒休要著急,我所謂徐徐圖之,並非拖延怯懦,而是為了等待兩個有利的機會,才能剷除武林此一公敵,為武林消滅一次浩劫。」

    紫蓋隱儒點頭道:「你要等待武林各派,聯力而出麼?」北嶽秀士說道:

    「那不是等待,回春聖手逯雨田此次匆匆而去就是為了奔走各大門派之間,憑他的人緣,使大家同仇敵愾,必無問題,藍兒!你應該知道,萬巧劍客魯半班不是隻身除敵,又何如讓大家都能為之意思仇,而盡己力?」

    紫蓋隱儒微微合笑,說道:「雪峰!宇內二書生然是名振宇內,並未褪色,你能如此一變謙虛而不自傲,你變了!十餘年身受無名毒創痛苦,你已變了啊!」

    北嶽秀士笑搖頭,接著說道:「另一件事,我要等待祁靈前來,方才冰如說他此刻已經前往萬巧劍客之處我不相信接照情理,他會趕來此地。」

    紫蓋隱儒一時倒是沒有會意過來,微有愕然之意。

    北嶽秀士接著說道:「因為,截至目前為止,只有祁靈他一人知道萬巧劍客魯半班的住址,只有他才真地體驗到魯半班是一個不易對付的人,因為他先後不下數次和魯半班的手下相遇,如果回春聖手逯雨田說得不錯,他會在神州丐道的指使下,謀求眾志成城,共商大計,他自然會先來北嶽一趟。」

    紫蓋隱儒沉思了一會,搖頭說道:「雪峰!你按照雨田所說的情形,確是推論得有理,只怕如今事情已經有了變化,祁靈確已經深入魯半班老巢去了。」

    北嶽秀士聞言一驚,連忙說道:「果如此言,那太意外了,祁靈他豈不知萬巧劍客之事,斷不是匹夫之勇可以為功的麼?」如此徒逞匹夫之勇」

    說道不忍再責怪下去,只好歎一口氣,廢然閉口不言。

    紫蓋隱儒便將祁靈入南嶽的經過說了一遍。

    最後說道:「我不該職此匆匆就道,更不應該讓慕白盲然就為弄計成功,祁靈心懸慕白,竭力追蹤必然無疑,只是神州丐道是否會攔阻呢?」

    對於這項問題想得最嚴重的,是坐在一旁默默列言的須少藍姑娘,不知道是一種什麼理由使她對祁靈的關懷,超過了一切,是由於當初的內疚?抑或是由於惺惺相惜?自從祁靈北嶽離去之日起,須姑娘幾乎時時該該都在惦念著這位和藹可親,武功出眾的親朋好友,所以,紫蓋隱儒當時一說出祁靈的行蹤,便自然引起須姑娘的注意。

    北嶽秀士的通盤打算,長遠的計劃,自然是老謀深算之舉,但是,他何嘗想到祁靈會獨自去撩撥萬巧劍客魯半班?

    紫蓋隱儒明瞭其中的內情較深,即使沒有她臨去前的叮囑,她相信祁靈也會隨之追蹤叢慕白的下落,那是由於祁靈對叢慕白的一種內疚,一種難以表達的情愫,所以紫蓋隱儒確定地說道:「祁靈去到萬巧劍客所住處,斷然無論,現在的猜測,只是他究竟為神州丐道所派遣?抑或是自己請求而往。」

    於是紫蓋隱儒便把紫蓋隱儒前往南嶽的經過,以及慕白姑娘設計的經過,約略地敘述了一遍。

    北嶽秀士聽過之後,長歎一聲說道:「冰如!並非你我十數年離別,而在今日看見之時,便論及長短,這件事你的處理有些不妥了,如果我猜測不錯,慕白和祁靈,恐怕現在都已經雙雙墜入萬巧劍客毒計之中。」

    紫蓋隱儒臉上微微一紅,露出一絲微笑,略有尷尬之意,但是,卻沒有開口爭辯,只是注視著北嶽秀士,彷彿要聽他說個明白。

    北嶽秀士也微微苦笑一下,接著說道:「冰如!你已經十餘年不曾走動江湖,而我卻相反,這幾年以來,一直是軀身江湖,闖蕩中原,所以你不明白如今的江湖上已經有『今不如昔』的情形,功力其次,各人專在陰謀詭計上下工夫,而其中尤其以這位萬巧劍客為甚。」

    紫蓋隱儒收起笑容,輕微地說道:「我雖然未盡完全明白萬巧劍客的為人,但是,耳聞若干,也略知二二;祁靈和慕白,如果真的進入了萬巧劍客的住地,危險是有,但是」

    良久,紫蓋隱儒抬起頭來,望著北嶽秀士說話道:「雪峰!你已經動搖你的計劃了」

    北嶽秀士點點頭說道:「是的!我放棄了原先打算,因為祁靈」

    紫益隱儒搖著頭說道,「祁靈只是使你放棄原先打算原因一種,最主要的是因為藍兒。」

    北嶽秀上微微一驚,立即搶著輕輕叫道:「冰如你是說」

    紫蓋隱儒含著一絲淒涼的微笑,搖頭說道:「雪峰,用不著驚訝,我所以能夠一言中的,並不是我善於察顏觀色,最主要的是因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雪峰!你應該知道,我有一個徒兒,而慕白的身世,和藍兒是如出一轍。」

    北嶽秀士這才深深地點著頭,望著紫蓋隱儒,欲語還休。

    紫蓋隱儒接著說道:「方纔你已經說過,十餘年的撫養,徒兒的親仇,已經和我們有切骨之痛,一旦聽見仇人下落,還能阻止住徒兒的一番報仇的用心麼?」

    北嶽秀士點頭接著說道:「冰如!我已經懂得你的意思。」

    紫蓋隱儒卻搖頭接著說道:「你沒有辦法能懂得我和慕白之間的情感,母性的愛,不是你所能想像得到的。」

    說到這裡紫蓋隱儒不覺臉上微微一紅,但是瞬即消失,接著說道:「因此,慕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條足以追尋下落的線索,我不忍心曉之以利害,而予以阻攔,就如同你方才也同意放棄長遠計劃,而要開始尋仇報復的心理一樣。」

    北嶽秀士不覺站起身來,上前輕輕地握住紫蓋隱儒雙手,含笑說道:「冰如!我錯怪了你。」

    紫益隱儒輕輕地擺脫北嶽秀士的雙手,紅著臉說道:「你也沒錯怪我,那是因為你對慕白和祁靈,也有一番關切的情份,其實,在那當時,我除了不忍壓制慕白的一番報仇之心意,也有一點用意。」

    北嶽秀士笑道:「是啊!我忘記你是心細如髮、極富機智的人,你斷然不會冒然從事。」

    紫蓋隱儒含著笑意,接受了北嶽秀士的稱讚,接著說道:「我所以能讓慕白冒險設計於前,又讓祁靈冒險於後,那是因為我看他們二人,臉上氣色不壞,必然有驚無險,而且,神州丐道也斷然不會袖手旁觀讓祁靈作無謂的身陷險境,他必然也有安排。」

    北嶽秀士點頭說道:「神州丐道為人放蕩不羈,遊戲人間,但是,對於他這位獨一無二的徒兒他豈能讓他毫無把握的冒險?他一定有妥善安排。冰如!你從南嶽到此,開山阻隔,千里之遙,不知道走了幾日?」

    紫蓋隱儒臉上不覺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意,低聲說道:「開山雖遠,難阻來意似箭,前後算來,不出數日。」

    北嶽秀士擊掌說道:「如果萬巧劍客住處不在南嶽附近,慕白和那位姓魯的娃娃,至少也得數日行萬一祁靈途中能夠追趕及時,說不定慕白和祁靈不會進入魯半班的住處,而又另起波折。」

    紫蓋隱儒說道:「慕白若能中途遇上祁靈,倒是天如人願,只怕事情未盡然有如此湊巧,倒要弄得驚險重重。」

    北嶽秀士立即說道:「冰如!我有一言未卜,冰如能否贊同。」

    紫蓋隱儒笑道:「你要即刻起程,南下中原,追查個水落石出,是麼?」

    北嶽秀士也含笑說道:「冰如!你我十餘年闊別,今日重逢看見,理應稍敘別後,互訴離情,我不應在此刻提起南下中原的意見。可是」

    紫蓋隱儒莞爾一笑,態度極其自然說道:「雪峰!你我如今尚作小兒女之態麼?」

    北嶽秀士振身而起,說道:「如此事不宜遲,即刻起程,以你我功力而言,專揀無人的地區,兼程疾奔,相信不出兩三日,要使得千里江山一日還。」

    紫蓋隱儒應聲笑道:「好一個『千里江山一日還』,但是,我要請問,我們進入中原之後,將如何尋找祁靈和慕白的行蹤?如此茫茫人海,盲目摸索,即使能夠有一天得到他們行蹤下落,只怕為時已經過晚。」

    北嶽秀士笑道:「冰如!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南下北嶽,挺進中原,我們何需尋找祁靈和慕白?這兩個無名後輩,如此茫茫人海,何異大海撈針?我們要我的是神州丐道,你我宇內二書生,雙雙出動尋找神州一丐道,雖不至轟動江硝,卻也要傳遍武林,我不尋找丐道人,丐道人也要追蹤而來,冰如!你說對麼?」

    紫蓋隱儒點點頭,覺得北嶽秀士所說確是不無道理。

    宇內二書生說要起程,作千里之行,自然沒有任何牽掛,說走就走,紫蓋隱儒一踏出石室,忽然停身轉面向北嶽秀士問道:「我們此去中原,藍兒攜帶她前去麼?」

    北嶽秀士聞言一楞,怔了一會,就道:「藍兒身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次南入中原,遠行千里,與她至關切,她自然要去的,冰如之決,藍兒有何不可前去之原因麼?」

    紫蓋隱儒沉吟了一會,正顏說道:「讓得方纔我說到慕白和祁靈的時候,曾經說過,他二人氣色頗佳,有驚無險,所以我才膽敢讓他放膽設計,鋌而走險,可是方纔我見藍兒」

    北嶽秀士搶著說道:「冰如你熟知相法,你看究竟如何?」

    紫蓋隱儒慢慢地說道:「相之一示,本是諸多原因之巧合,徒然熟知相法,也未盡然能料事如神,而避凶趨吉,所以看相特別著重於機緣二字,否則信口開河,豈不是成了江湖術士,騙人度日者之流麼?」

    北嶽秀士仍然急著說道:「藍兒是否有何欠佳之相?冰如!你當直言無隱,你對藍兒,和我對藍兒之間,還有何深淺之分別不成?」

    紫蓋隱儒點頭說道:「誠如你所言,我對藍兒一見如故,相信我對她的情份,比你毫無遜色之處。所以我才有一份出乎自然的關心。」

    說到這裡,紫蓋隱儒抬起頭來,望著北嶽秀士說道:「要相法全憑機緣巧合,未盡然足以為憑,但是,人之氣色卻足以說明本人境況之好壞,這確不是玄虛之談,藍兒氣色欠佳,眉端帶煞,印堂發暗,應該是一動不如一靜,蹈光養晦,在生花谷靜修一段時日,對她才百利而無一害。」

    北嶽秀士慢慢低下頭,沉吟半晌,才緩緩歎了一口氣。說道:「冰如!

    你生平謹言慎行,自然一字一句出自肺腑,我只有拘謹領受,但是,藍兒自幼為我所驕縱,當此報復親仇緊要關頭,不攜她前去,只怕」

    紫蓋隱儒點頭說道:「我明白你此時的心理,你對藍兒驕縱未必是真,寵愛恐或有之,不忍令此時此地,勒令她獨守北嶽,而讓你出面為她尋找仇人是情理中的事,不過,如果對藍兒曉之以理,喻之以大義,親仇雖然要緊,師命亦不可違抗,何況此次尋找線索,並非就是和萬巧劍客拚個高低死活,暫忍一時,留得百年之身,報仇之事,來日正方長,雪峰以為然否?」

    北嶽秀士深深頷首說道:「冰如在此獨候,我去谷內藍兒住處稍作說明,即行起程。」說著屋前翻身一折,長衫飄拂處,帶起左右一陣花香,但見一條人影,彷彿悠然腳不沾地,只在花叢葉際,接連幾個翻騰,草木不驚,去勢如矢。紫蓋隱儒看在跟裡,暗暗點頭說道:「身被毒創十餘年,功力未退,且有精進,倒虧他」

    正是紫蓋隱儒眼送北嶽秀士遠去的一瞬之間,忽然一聲長嘯,聲如襲帛,破空而起,上薄九霄,只震得生花谷內,草木籟落,回音不絕。

    這一聲驚人的長嘯乍起,紫蓋隱儒駭然為之一驚,她知道這是北嶽秀士怒驚之餘,情不自禁迸發而出,究竟何事使他如此勃然大怒?難道須少藍姑娘居然敢有違背之行動不成?

    紫蓋隱儒一經想到這裡,身不由己地飄然而起,反身直掠,朝著方才北嶽秀士所去的方向,勁射而去。

    誰知道紫蓋隱儒疾掠而起之際,眼看衣影一翻,北嶽秀士就像流星趕月一樣,彈然而回,兩個人迎面一對,各自吐氣出聲,疾收身勢,遽然下墜,沉樁落地,紫蓋隱儒還沒有落定身形,只聽得「咕咚」一聲,北嶽秀士早已落樁而下,兩雙腳竟深深地陷下地內一尺多深。

    紫益隱儒不覺皺起眉頭,緩著語氣說道:「雪峰!何事能使你震怒如此?

    是藍兒不願意接受留守之命而有所觸怒你麼?那也無須如此妄動無名,氣憤如是啊!」

    北嶽秀士望著紫蓋隱儒如此委婉問來,不覺黯然長歎一聲,說道:「冰如!我如今是既怒且愧,不能自己啊!」

    說著一揚右手,對紫蓋隱儒說道:「冰如!你且看這個。」

    紫蓋隱儒一看他手中拿著一幅白絹,上面字跡斑斑,還沒有拿到手便失聲問道:「怎麼?是藍兒留下來的麼?」

    伸手接過一看,果然,是一封留書,雖然臨行倉忙神情焦急,但是字跡仍不失為端正不苟,可見須姑娘臨去之前,決心之深與立間意之堅。

    上面寫著:藍兒留收百拜於

    恩師座前,敬叩尊安,並請寬恕藍兒不辭而去之罪。

    常言道是:父親之仇,不共戴天。又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藍兒慮此兩者之間,必有所選擇其一,然以母仇待報,已十又數載,無日不耿耿於心,暗中泣涕,自覺九泉之下,母亦難安,故一旦聞知仇人是誰,不得不稍捺師恩,而先報母仇矣。

    恩師撫育教誨,十餘載如一日,藍兒如此不別而行,於情於理,萬難合一,然恩師若能下念藍兒一點愚孝,當能稍緩怒意,則藍兒幸甚!

    願念上天有限,使藍兒手刃仇人,得償宿願,雖死於非命,亦心滿意足,所唯一遺憾者,未能報答師恩於萬一也,若幸能生還,當以餘生,終生奉侍恩師,稍減罪行,否則只有來生結草啣環耳。

    籃書不勝孺慕依依之情,不能自己矣!並向師叔請叩金安,藍兒再拜。

    這封信寫得情真意切,而且極其悲壯,在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滋味,但是,看在紫蓋隱儒的眼裡,頓時覺得有一種不祥之兆,覺得這字裡行間,充滿了一股生離死別的意味,不覺得一股酸味,直衝眼眶,正如紫蓋隱儒方才自己所說的,她和須少藍姑娘,真是一見如故,深印於心,如今面對著這封留書,就難怪要愴然而至淚下了。

    良久,紫蓋隱儒才抬起頭來,望著對面的北嶽秀士,只見他此時已經是黯然無聲,站在那裡,眺望著遠處彤雲密佈,雪意正濃的天穹,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意和傷情。

    紫蓋隱儒將這幅留書緩緩地疊起,說道:「雪峰!是我錯了!我將永遠背負著這一份難忘的內疚!」

    北嶽秀士愕然低頭,忽又恍然露出一絲苦笑,搖頭說道:「冰如!你休要如此引疚自責,以寬我心,我方才說過,過去的十餘年,我時時想找出當年暗算我一梭,並且殺死藍兒生母,其人究竟為誰,何當不是存心隨時報復?

    只不過是受制於人,毫無所獲,今日乍一聽到萬巧劍客其人,意還不讓藍兒及時知道報仇的心意,情急之餘,憤而出趟,是我促成的,尚有何言?不過」

    北嶽秀士說到此處,竟也忍不住兩顆眼淚,潸然雙落,慼然說道:「藍兒昔日隨我亂闖江湖,心比天高,傲視一切,如今憤而出走,只怕不是善事,雙眉帶煞,印堂發暗,我怕她」

    紫蓋隱儒沉聲說道:「相之一字,未可盡信,氣色二字,亦隨時日可以變化,雪峰又何必拘於這兩句話而耿於懷,你我此刻即時起程,倘若能追上藍兒,豈非更好?即使追不上蘭兒,有你我二人,涉足江湖,任何風吹草動,還能漠然無知麼?」

    北嶽秀士此時也實在失去了主意,人間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難得紫蓋隱儒能夠遠徒南嶽,惠然而來,破鏡重圓,重修舊好,誠人間一大樂事也,殊不知此時此地須少藍姑娘竟又留書出走,為這份難得的歡欣,竟然又添些許黯然神傷,與衷心難安的情緒。

    事不關心則已,關心則亂。其實像須少藍這等功力,外帶一柄利物神兵的再煉青虹,闖蕩人工湖,足以自保而無可掛懷之理,但是,北嶽秀士對於這位藍兒,太過關心,惟恐她稍有錯失,才有如此悔恨交加,靈智俱失,否則,像北嶽秀士這等高人,豈能如此不會看開一些事理而耿耿於懷?

    紫蓋隱儒如此說來,北嶽秀士才為之精神一振,立即說道:「冰如!對啊!神州一丐道,宇內二書生,找人、尋仇,在我等說來,即使四海茫茫,天地蒼蒼又待如何?豈能難倒我等?」

    須少藍姑娘既然不知道萬巧劍客有住處,離得恆山,如此茫茫人海,將從何處找起?雖然一腔積憤,滿心熱血,為了報復母仇,值得同情。但是,如此茫然離開恆山,獨身遠別北嶽秀士,仍是一大錯誤。若論姑娘一身功力,闖蕩江湖固可,右要憑以報仇雪恨,斷非如此容易。

    至於須少藍姑娘離開北嶽秀士生花谷之後,究竟何往?此處暫時擱下,且說那一對武林中神仙眷屬,宇內二書生,北嶽秀士和紫蓋隱儒,雙雙離開恆山,飄然就道,直下中原。宇內二書生的功力,在當今武林,能與之匹敵對,不相上下的人,已經為數不多,內力精修,已經到了三花蓋頂,五菊朝元的地步,若不是北嶽秀士當年身受毒梭之害,影響所及,無法使功力更精一層。否則,十餘年的精益求精,只怕早已到了「金剛不壞」的地步。而紫蓋隱儒卻在這十餘年當中,淡薄武林逐追高下,退隱山林,在這靈性的內修方面,進益甚大,在武功方面,正好和北嶽秀士一個不相上下。

    這對高人下得北嶽,自平型入關,正好趕上日暮黃昏,夜色已近,沿途荒涼風沙滿目,在白日尚且罕見人煙,如今既已入夜,更是只剩下無限淒涼。

    這兩位宇內有名的書生,及時展開至於精絕之境的陸地飛騰趕路輕功,既不凌空飛躍,又滑起落摔身,兩個人腳下行雲流水,去勢疾如奔馬,快若風掃浮雲,趁著夜色,前趕兼程。

    按說「陸地飛騰」,本是輕功中之十者。但是,如今用在宇內二書生的身上,倒是名副其實的陸地「飛騰」,他們兩人,即惦念著叢慕白和祁靈的下落,又擔心著須少藍的何往何從,所以只希望早日抵達南嶽山附近,尋訪神州丐道的行蹤,從這位武林第一怪人的身上,得知一點凶吉真假。

    兩人彼此默然作一聲,讓風聲在耳邊作響,讓星星在頂上轉移變動,讓山川樹木在面前變作過眼雲煙,轉眼即逝。

    這一整夜的全力奔騰,直到曙光乍露,黎明已至,北嶽秀士才緩下身形,回頭四周,不覺脫口叫道:「太岳山!」

    紫蓋隱儒對於邊陲地境,知之不多,一聽北嶽秀士失聲叫,便停下身來,向著北嶽秀士說道:「一夜奔馳,究竟走了多少里程?」

    北嶽秀士苦笑道:「如此全力疾奔,一夜之間,也不過數百里,依然未出山西境地。」

    紫蓋隱儒倒是安祥地笑道:「夜奔數百里,已盡全力,衡諸當前武林,任何高人,也不過如此,除蠣具有飛仙劍客之流,瞬間千里,朝游東海,暮宿蒼梧,憑虛御風,駕劍遨遊,才能指願之間,便能遠到南嶽,你我焉能如此?」

    北嶽秀士不由地笑了起未,說道:「若照如此行程,只怕三五日之內,不能達到南嶽一帶,何況我們還要尋找丐道人呢?如此一來,豈非耽誤時日,貽誤機先,設若慕白和祁靈二人果真遇險,倒是令人措手無及了。」

    紫蓋隱儒點頭說道:「如此全力奔行,偶爾為之,未覺不可,如果狂奔千里,血肉之軀如何能支持得了?此刻要不是你我,換過別人,恐怕早已經癱瘓一堆,力竭精疲,雪峰!你知道附近有何通衢大鎮?」

    北嶽秀士搖指西邊,說逍:「此去不遠,便是趙城。」

    紫蓋隱儒點頭說道:「邊陲良馬易求,你我何妨到趙城選購兩匹千里良駒代步,也勝似如此竭力狂奔,兼而開始尋找神州丐道,及早宣揚,只要消息傳開,還愁丐道人不聞風而來麼?」

    北嶽秀士點點頭說道:「此去趙城不過數十里,頓飯時間即回,冰如在此候我便了。」

    北嶽秀士說著話,便要展開身形向西邊奔去,忽然唏咧咧一陣戰馬長嘶,在這清晨定靜的荒野,聽來分外清晰入耳。

    北嶽秀士輕輕地說了聲:「好馬!」

    紫蓋隱儒卻毫不思索地,脫口說道:「還不止一匹!」

    北嶽秀士微微皺起雙眉,輕輕地說道:「好馬必有善騎者,在這西北邊陲,何來武林中高手?」

    言下之意,北嶽秀士是指北嶽附近,由於北嶽秀士在此,等閒人不敢無事深入西北邊陲,自打麻煩,雖然北嶽秀士並非凶神惡煞,即使當初受制於萬巧劍客之時,也沒有輕易為難於武林同道。

    不過,人的名聲,樹的陰影,北嶽秀士名列宇內二書生,誰還敢在山西境內惹事生非,如此無事自然不來。

    此時此地,還是山西境內,來了幾匹好馬,假若馬上是騎著武林高手,是衝著北嶽秀士而來?來是另有他事?紫蓋隱儒卻不同意北嶽秀士的想法,她微笑著說道:「馬行道上,有何為奇?何見得就是武林高手?因為你是正需馬匹,才及時有如此想法!」

    北嶽秀士朗聲笑道:「冰如!若論這江湖一道,你就稍遜於我了,此馬是千里良駒,馬上之人,也必是一流高手,否則,懷璧其罪,恐怕無法容他如此騎馬從容馳聘。」

    北嶽秀士因為紫蓋隱儒一直心情似有欠佳之勢,難得此時頗有歡顏,便趁勢承意一番,當時便笑著說道:「冰如!我們索性賭一賭,看看騎馬而來的人,究竟是什麼樣人。」

    紫蓋隱儒微笑不語,用手向她們來路盡頭一指,黃土平原,但見滾滾黃塵,如波濤洶湧而來。

    紫蓋隱儒失聲歎道:「方纔一聲長嘶,至少在百丈之外,聲傳百丈,像是千里良駒,但看此刻黃塵滾滾,宛如旋風一般,難得一見的好馬。」

    紫蓋隱儒如此讚歎未了,北嶽秀士忽然驚訝地「咦」了一聲,指著前面說道:「冰如!你看那滾滾黃塵之中的怪事否?」

    紫蓋隱儒聞言凝神注目,也不覺隨之驚訝地「咦」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怪事!真是怪事,兩匹千里良駒,為何沒有人騎?」

    北嶽秀士凝神良久,忽又朗聲大笑,回顧紫蓋隱儒笑道:「冰如!我輸了!這兩匹千里良駒不但是鞍上沒有高手,甚而連人也沒有,可見得料事不能太過肯定,意要以防萬一。」

    紫蓋隱儒並不因為贏了這場賭注,感到高興,反而皺起眉頭,輕輕地說道:「這事透著有些奇怪呀!如此荒涼古道,出現兩匹千里良駒,已經是要引為怪事,如今這兩匹馬竟還空鞍頭,無人騎乘,這不是更怪麼?其中必有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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