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文 / 上官鼎
輕脆的駝鈴聲在大漠孤寂的響著,偶而一聲清澈的吼聲從那滾滾的沙漠裡傳了出來,響遍了整個黑沙萬里的漠野,那是大漠特有的一種風光,駱駝的呼嘯
風在地上捲起一道淒迷的沙幕,恍如一個羞澀的少女用一條黃色的薄紗罩在了頷下,唯恐被情人偷窺了她的隱秘,而顯得更加富於情調。漠寒的情調是苦澀的,正如那輕馳而來的大漠英雄——石砥中和宇文慧珠一樣,都有著個個不同的事跡
坐在駱駝上的宇文慧珠顯得特別憔悴,她用一塊黑巾包住頭上飄浮的髮絲,孤獨無依的望著覆蓋著千里的黃沙世界淒然的隨著馱著石砥中的紅馬之後,默默的走著
石砥中今天也顯得很沉默,是一個人在過度悲傷後的暫時沉默,倆個人似乎都有著滿腔的心事,可是這時誰也不願意說出來,讓時間沖淡兩人的記憶吧。
過了半晌,宇文慧珠自沉思中清醒過來,她抖了抖身上沉積的沙塵,望著石砥中道:「石大哥,我真想死了」當她想到往後一個人孤零零的歲月時,心裡就不禁有種悲哀和憂鬱,雖然在這世上她還有一個不通情理的爹爹,可惜他是個沒有責任感的男人,從來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因此,他和宇文慧珠等於是與陌生人一樣
石砥中深深的歎息了一聲,道:「你還有一個父親可依靠,而我連一個可親近的人都沒有,尚且要和環境奮鬥,你怎麼有這相可怕的念頭?」
宇文慧珠眸中閃過一片淚影,淒楚的道:「我那個父親十年未見面了,現在他變成什麼樣也不知道,石大哥,你會像兄妹一樣保護我麼?」石砥中深知一個孤苦的少女徘徊在愛情的十字路上的那種徘徊與痛苦,宇文慧珠雖然在盡量的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可是在言辭之間依然流露出對石砥中的愛意,他勉強的露出一絲笑意,道:「會的,我會保護到你嫁人為止」
宇文慧珠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之色,淒涼的道:「我永遠不會再嫁人了,石大哥,沒有人能夠啟開我封閉的心扉,除非是你」石砥中一驚逍:「你怎麼那麼傻,結婚是人生歷程中一個不可缺少的過程,你怎可輕易放棄這崇高神聖的愛」宇文慧珠驚詫的望了石砥中一眼,在那雙滾熱的眸子裡浮現出淒迷的迷茫,她深吸口氣,道:「你怎麼不結婚呢?」石砥中一怔,歎了口氣道:「我跟你不同,萍萍和我雖然無法長久相隨,但是我們心中都有一種相愛的方式,沒有人能夠曉得」
宇文慧珠羨慕的道:「我倆就不能也以這種方式相愛麼?」石砥中羞澀的搖搖頭,他唯恐眼前這個少女再問起他的心事,急忙避開她那含有粉色的目光,向著茫茫的大漠裡望去。
在翻捲激射的沙漠中,他看見有兩隻駱駝向這邊孤獨的奔馳著,由於雙方距離太遠,他無法看見那坐在駝背上的人影,僅知那奔馳而來的兩人穿著塞上牧人的裝束。
「叮!叮!叮!」駝鈴孤寂的響著,響亮的飄傳開來,宇文慧珠也警覺出有些不對了,她朝那遠遠而來的二匹駱駝看了一眼,突然發出一聲驚嚷,道:「那是我爹」宇文海由一個蓬髮襤褸的老漢變為一個精神矍鑠的中年人,他目中凶光仍然如舊,望著宇文慧珠,高聲的道:「慧珠,我計算你該來了」
這個不通情理的老人雖然有些偏激的傲氣,但當他驟見十年未見的女兒長得那麼美麗時,也不禁激動的向這裡撲了過來,宇文慧珠卻有種陌生的感覺,只覺自己和爹爹象隔了一道東西似的,雙方都不容易親近。
宇文海自駝背上飄身墜落,道:「慧珠,你琦哥哥說你快來了,這兩天我一直等你,總算我等著你了,嘿嘿!我們父女也該聚聚了。」宇文慧珠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深邃的目光裡也閃過一絲煞意,她望著宇文海,非常沉痛的道:「爹爹,西門琦害死我的師父,我要殺了他」「胡說!」宇文海厲喝一聲道:「你琦哥哥告訴我了,金老太太是被石砥中那小子打死的,你怎麼這般糊塗」宇文慧珠冷靜的道:「我雖然沒有看見誰打死師父,但在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師父還沒有死去,她親口告訴我是西門琦干的」石砥中因為她們父女的相會而不願意涉身中間,他獨自騎著汗血寶馬向沙漠走去,隱隱中他聽見宇文慧珠和宇文海爭執起來,他不想去聽也不願看見宇文海那種令人憎惡的樣子,在他腦海中這時盤旋著的儘是那些永遠不能忘情的往事。他落寞的發出一聲長歎,暗忖道:「這宇文海和百里孤仇恨似海,我身為鵬城三主必須要把宇文海殺了,看在宇文慧珠的面子,我又不忍心就此下手,這事如何是好?」
忖念未逝,他突然發現有一個人影向自己這邊移動,這個人來得悄無聲息,他斜睨了那個人一眼,正是和宇文海同時而來的那個漢子,這在他腦海中儘是迴盪著過去的片段,沒有去注意這個人,這時輕輕一看,忽然覺得這漢子長得好威猛,那濃卷的眉毛及深沉的笑容,竟是非常的可怕,這漢子在駝身上冷冷的一笑,道:「閣下就是迥天劍客石砥中麼?」石砥中深吸了口氣,冷冷的道:「正是,閣下有何見教?」那漢子目光忽然一冷,冷哼道:
「閣下大鬧海心山,掌傷西門盟主,這種不把我武林朋友看在眼裡的豪情,我大漠數百好手都認為閣下做得太過份,在下李金寶斗膽向閣下討教一番」
說著便自駱駝背上躍飄了來,他身在空中一擰,頓時一道耀眼爍亮的金虹從他手上泛射出來。
劍芒閃耀,冷灩的劍氣彌空布起,李金寶大喝一聲,在顫動的劍光裡,冷峭的劍風斜斜的劈向石砥中的身上。石砥中見自己隨時隨地都被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追擊著,他有心脫離江湖上的是非但是事事多於願違,只要他所到之處,便有人追蹤而來,他深深覺得名聲累人,這一生他非終老江湖不可。
他有心要給李金寶一點顏色瞧瞧,鼻子裡重重透出一聲冷哼,他滿臉都是忿怒之色,目注對方斜劈而落的劍勢,身形電快的凌空撲來,他冷笑道:「閣下不要自找難看!」
他這時的功力已達天人合一的地步,一種存於體內的異稟,但因他心實在,從不肯輕易施出真正的功夫,到他出現江猢為止施出真正的功夫,也不過一兩次。
這時他有心要讓那些不怕死的人有所警惕,心中一橫,那掌上畜集的功力已隨著他的身形迸發了出來。
一股澎湃的勁道揮出,迎著那劈來的劍刃,激迸蕩旋的湧了過來,渾身掌勁如刀的罩向李金寶的身上。李金寶僅從搏鬥中得悉迥天劍客石砥中功力蓋世,已超過二帝三君,他只覺傳言失誤,多為誇大之談,哪知今日相遇,對方僅在這一招之間,便有一股大力迸發激出,被這種空前的神功頓時的嚇了一跳。
他神色驟然大變,顫聲的道:「你簡直是神——」這種感到金石的掌勁立時震懾住了他的心神,他急忙一撤劈出的劍勢,身軀在電光石火間向外面退了開去。
「砰——」石砥中見他反應之快不遜於一流的江湖高手,這時掌力已經發出了大半,欲想收回已經不及,他只得一引掌勁襲在沙泥上,黃霧瀰漫激射,一道沙幕翻捲佈滿了空中,沙影激射中,李金寶愕愕的僵立在地上,只見那翻滾的沙影裡,地上現出一個深深的大坑,幾乎能把一頭駱駝埋了進去。
李金寶神色慘變的道:「這是不可能的,人哪能有這樣的本事,喂!石砥中,你到底是人是神?」
敢情他闖蕩江湖至今,還未曾見過一個平凡之人能以血肉之掌發出這樣浩瀚的掌勁,擊得如此這樣大的一個深坑,不禁使他幾乎懷疑自己遇上了神。
石砥中冷冷的道:「我是迥天劍客石砥中,請你告訴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凡是要找我石某人的,這大坑便是榜樣」「嘿——」宇文海滿臉怒氣的躍了過來,他冷嘿一聲道:「石砥中,你以為憑著這點本事便能領導大漠,使天下的英雄聽命於你麼?告訴你,辦不到」
要知宇文海在大漠裡於十年前已躍為當時一流高手之列,再經白駝派關了將近十年之久,在古墓中又修煉了一種在無意中悟解出的陰劍掌力,他自持這種掌力,天下將沒有人可以抵擋這一擊,是故非常不服氣。
石砥中莊重的深呼口氣道:「你如果不服氣不妨試試!」宇文海在這一生中除了當世有數的幾人外,他從未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他聞言非常刺耳,嘿嘿一陣冷冷的長笑,氣得身上長袂頓時隆隆的鼓了起來。
他笑意一斂,冷哼道:「你以為我會怕你。」各位也許會奇怪,宇文海何以敢和石砥中動手而不敢和白駝派的年輕高手哈蘭青受遇在十年前白駝派把他關進古墓的時候,白駝派的掌門曾告訴他有一個專煉有光制他那身功夫的年輕人看管那座墳墓,宇文海深知白駝派掌門所言非虛,故出來後唯恐再落在白駝派手中,所以他見了哈蘭青連忙奔馳而逃。
李金寶剛才被石砥中掌上的勁道嚇了一跳,他驟見宇文海頃刻要和這個青年高手作殊死鬥不禁替宇文海擔心起來,他惶急的道:「宇文老前輩,你真要他動手?」
宇文海一怔,旋即有層怒氣浮現在他的臉上,他把眼一瞪,在李金寶的臉上輕輕一掃,冷哼道:「滾開,大漠英雄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他看上去雖像是個中年人,可是真正年齡卻在七十多歲,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他很年青,但是他的火暴子脾氣並沒有因年紀而稍逝,反而越來越大。
李金寶滿臉羞紅的急忙默默的退向一邊,他畏懼的看了那個令他駭顫的青年人一眼,只見石砥中沒有一絲表情的凝視著宇文海,那種氣定神閒的威勢深深使李金寶屈服。
宇文海大手一揚,嘿嘿的笑道:「石砥中,我先讓你一掌」「爹爹!」
宇文慧珠臉上淚痕斑斑,淒然的道:「你不要和石砥中動手,倘若你不顧及女兒的面子,我就遠避不要再見你」宇文海嘿嘿一笑道:「除非你適應那件事,否則我非要這小子血濺當場不可,你仔細想想,爹爹總不會害你的」
他們父女這才爭執了許久,彷彿有什麼默契似的,石砥中聞言一怔,斜睨了宇文海一眼,道:「宇文姑娘,有什麼事麼?」宇文慧珠淒涼的搖搖頭,道:「石大哥放心,我不會輕易答應這件事」她好像有什麼事在她的心裡隱藏著,沉痛的滴落著顆顆晶瑩的淚珠,那種淒然幽傷的神情,石砥中心裡忽然泛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同情,非常憐憫的投給她一個關懷的目光,使宇文慧珠那散失的勇氣又蕩漾鼓舞起來。宇文海見兩人在互相一瞥之間,交換了一個令人猜測不出的眼色,他氣得怒吼一聲,指著宇文慧珠罵道:「慧珠,不知什麼東西迷了你的心竅,連爹爹的話你都不聽了,難道爹爹還會讓自己的女兒吃虧」
宇文慧珠倔強的道:「爹爹,你把女兒當成什麼東西,我拚了一死也不答應西門琦那個可恨的要求,爹,你也是雄霸一方的宗師,為什麼要去巴結海心山」「你真不想活了,我倒白養了你一場」宇文海心中所存的秘密通通給宇文慧珠抖露出來,他怒氣沖沖的瞪了石砥中一眼,頓時把滿腔的怒火發洩在石砥中的身上他猙獰的一笑,道:「姓石的,你可以出手了!」
石砥中神色凝重的深呼了口氣,運功於一周天,但覺心中平靜如恆,那些曾撩起他心酸的事情不知何時從他腦海中輕靈的溜走了,他冷冷的道:「石砥中出道至今還沒有讓人讓過,閣下若真自命功力通神,盡可出手,我相信你在我手中還走不出十個回合」
這一來可把宇文海氣炸了肺,他自恃在萬里大漠中還沒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說這種大話,何況年紀輕輕就敢誇下這樣大的海口,怎不把這個老江湖氣壞了呢,他大吼一聲,道:「氣死我了!」他只覺怒火中燒,大喝一聲,進步斜身,雙掌一抖,一式「紫府神弓」片片掌影挾著沉猛的勁風劈將出來。
石砥中上身微仰,左掌斜斜一削,掌刃一閃,疾快似電的朝對方劈到的雙掌揮出,掌勁迸激而去。
「彭——」那一剛一柔的強大力量在空中一接,發出一聲沉重的大響,兩人同時身形一分,各自退了數步。石砥中心裡一驚,目注對方,腦海疾快的忖道:「這宇文海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其功力不低於西門熊,怪不得他敢那樣高傲的對待自己」
忖念未逝,那邊目注兩人動手的宇文慧珠忽然向他一招手,以一種顫抖的聲響,向他輕輕的喚道:「石大哥,你過來!」石砥中舍下宇文海輕輕躍向她的身邊,剎時有二道關懷又深情的目光透進了他的心裡,他急忙定了一下神,克制住被對方挑動的心弦震盪,冷澀的道:「你有什麼事?」宇文慧珠低聲的哀求值:「請你不要傷了我爹爹,他也是個非常孤獨的人,我不管你怎樣的恨我,在我面前請你多留點情面」石砥中輕輕的一歎道:「你放心,我並沒有要傷害的意思,不過他那種盛氣凌人的樣子實在使人忍受不住,至於對你,他更不該把你當成一種貨品」宇文慧珠深長的歎了口氣,在那淚影閃動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感激的神色,也有著濃濃的情意,她不瞬的盯著石砥中,那英颯飄逸的影像在她心中蕩漾出一絲漣漪,但她都不敢表露出來
宇文海追蹤而來,他氣吼道:「慧珠,我不准你跟他說話。」宇文慧珠幽悲的撩起羅袖輕拭著眼角上的淚水,她緩緩的向前走了二步,黯然的搖頭道:「我不理他就是」宇文海滿足的笑了笑,臉上冷煞的神情頓時一鬆,他舉掌斜斜豎立胸前,陡然一掌擊出,道:「石砥中,你這個可恨的東西——」
石砥中見他運足全身功力向自己劈出一掌,驟覺自對方的掌心中,傳來一股陰柔無比的大力,這股大力發時無聲,卻有種陰寒無比的冷寒感覺。
掌風未至,他不覺得打了一個冷顫,只覺自己全身好像跌落在冷寒的湖底裡,絲絲縷縷的冷氣進逼心神,他暗中一寒,腦中如電光石火樣的浮現出一個意念,然而一個可怕的念頭躍進了他的心裡,疾快的忖道:「這是什麼功夫,怎麼會這麼陰毒,難道宇文海在那墳墓裡借那陰森之氣練就了天下最毒的一種掌力,若真是如此,我只有施出純陽的功夫才能抗拒」這個意念在他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逝,而對這股陰柔的冷寒掌力,他一絲也不敢大意,在這掌風泛體的頃刻間,一層無形勁風倏忽佈滿了他的全身,把那穿著在身上的衣袍鼓將起來。他大喝一聲,道:「好厲害的掌力!」他深知對方那浩湧的陰柔掌勁純屬柔勁,要破去這股柔勁必須施出內家最難練的以剛制柔之法,他運起丹田之火,身形一挫,電快的揮出一掌,「砰——」在這剛柔相擊之間,但間一聲輕響,周圍空氣頓時為之一凝,好像塵世間的空氣驟地失去一樣,宇文海步履踉蹌連著退了五六步,一縷血水從他嘴角上流了下來,他神色慘變,顫聲道:「你怎麼練會那『斷銀手』的?」石砥中剛才一時收不住激盪出來的大力,而傷了宇文海,他深感過意不去,急忙瞥了宇文慧珠一眼,哪知她臉上竟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望著地上那萬里無垠的黃沙怔怔出神,似乎連兩人停下手了都不知道。石砥中黯然的歎了口氣,忖道:「她若知道我打傷了他爹時,不知會如何傷心,其實這也不能怪我,誰叫宇文海要和我拚命呢」他自覺得過意不去,竟默默的沉思起來,沉思中讓一縷幽思又沉醉在那無涯的憶思裡,連宇文海的厲喝都沒有聽見,宇文海劇烈的喘息了數聲,見石砥中茫然的望著蒼空裡蕩漾的沙影,尚以為對方不屑於回答自己,只氣得他通體寒悚的抖顫,血液從嘴角上汩汩流出。
他舐了舐嘴唇上的血漬厲喝道:「石砥中,你敢情看不起老夫」這聲大喝猶如那沉重的巨雷一樣在石砥中的耳際響起,使他在沉思中清醒了過來,他茫然的歎了口氣,喃喃的自語,道:「我不該再去為這些事煩惱,事情已經這樣子了,我還去作賤自己做什麼,我該去快活的活著」宇文海怒喝道:「你說什麼?」
石砥中清朗的一聲大笑道:「命運不欠我一分,我也不欠命運一絲,在這大漠裡誰都不要想趕我出去,宇文海,你回去告訴西門熊及那些大漠的英雄大漠將屬於我」
裊裊的餘音剎時蕩傳出漠野數里之外,他一時豪氣干雲,萬丈的豪情這時從他心底裡激湧了出來。
宇文海輕拉了宇文慧珠一下道:「慧珠跟我走!」駝鈴又清脆地向了起來,宇文慧珠失神的輕歎了一聲,當她發覺是怎麼一回事時,石砥中已離她很遠了,那薄霧似的沙漠濃濃的把石砥中吞筮了,他望著輕馳離去的三騎,突然悲壯的一聲大笑,一股英雄威武的長嘯自他的嘴裡高兀的發了出來。他朗朗一笑道:「萬里迢迢大漠路,將是我石砥中的家,我的足跡將踩遍這裡,行過整個大漠,直到我死去」朗朗地笑聲掩去了沙石磨擦聲,地上斜斜映出一個修長的身影,那悲鳴的馬嘶劃破了沉寂的大漠,在這遍地黃沙的世界裡,也唯有這個騎士馳騁著
塞上的景色是雄偉的,在這一片覆蓋萬里的黃沙下,曾流傳著許多古老的故事,也埋進了許多英雄的事跡,那漠野黃沙裡,曾有過多少英雄足跡,但,那畢竟是過去了如今,牧人們拔起胡琴,吹著胡茄,唱著漠野上流傳下來的古老情歌,在美人明眸似的星光下,他們燒著羊肉,喝著極烈的酒,沉醉在大漠夜的神秘裡在那熊熊的火光下,這些牧人們掙紅了臉低沉的唱著自己拿手的情歌,對那些捲伏在四處的少女,發抒出心靈上的愛慕,希望得到對方的青昧,但那美麗的少女卻連正眼也不瞧他們一眼,因為她們的目光俱被一個靜立於一角的青年所吸引了。
大漠的夜是靜謐的,也是冷清的,那個青年似乎沒有注意別人對他的注意,正低著頭獨自的喝著悶酒,在他的臉上卻不時泛現出一種淒涼的神色,這些含情脈脈的塞上兒女吒異的望著他那種淒涼的神情,暗地裡卻在竊竊私議著這年輕的人的來歷
不久她們失望了,因為這個青年人本身隱藏的神秘令她們迷惘,偶而僅可聽見他發抒出來的一聲歎息,低沉的輕歎,像一聲巨石樣震動了她們的心弦,也驚動了那些牧人,於是,那些牧人們的目光俱詫異的望著他,猜測著
正在這時,在沙丘的那一邊突然響起一陣陣低低的輕鈴聲,接著在明亮的月光下映出兩隻高大的駝影,那是兩個走夜路的旅客,直到那兩隻高大的駱駝慢慢走近,大家才看清那駱駝馱著的是一個綠袍蓬髮的碧眼怪人,在那雙碧目中射出一片慘綠之色,那猙獰的樣子看得那些牧人俱吸了口冷氣,而在這怪人身旁卻坐著一個清麗秀絕的明眸少女,在那彎彎如月的嘴角弧線上有著一絲淒涼的幽怨,頓時那些牧人的目光俱落在她的身上,深深的震撼著他們
但僅有一個人不去注意這兩個不速之客,就是那個青年,他獨自的喝著烈酒,恍如這世間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關係,的確,他哪有心事去注意與他沒有關係的事情呢「哼——」那個綠袍蓬髮的怪人,見這麼多人去注視著那個少女,鼻子裡暴出一聲重重的冷哼,那雙慘綠地目光一瞪嚇得那些牧人俱打了一個寒噤,不自覺的低下頭去。那個美艷奪目的少女羞澀的在這群牧人堆中一瞥,忽然有一個人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全身似是泛起一陣輕微的顫抖,在那雙瑩澈如水的眸子裡,瞬息含著無數變幻的雲彩,猶如薄霧般罩滿了她的眸眶
那少女幽幽的一歎道:「大爺,你看那個」綠袍蓬髮的怪人嘿嘿一聲怪笑道:「你又想他了,他哪會在這裡」這熟悉至極的語聲清清楚楚的飄迸那個青年人的耳中,他驀一抬頭,立時怔住了,不但他怔住了,連那個少女及綠袍蓬髮怪人也怔怔的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青年人嘴唇輕輕嗡動,喃喃地道:「是韻珠和千毒朗君,他們什麼時候也來大漠了」在他腦海裡立時浮現出施韻珠那柔情似水的情意,及那種楚楚可憐的神情,這些過去的往事跡猶如電光石火樣的在他的心裡翻掀起迴盪的思緒,不覺又墜入憶思裡。
施韻珠驟見石砥中默默的望著自己,心裡陡然泛起一股酸楚,她眸中淚影隱隱透出,這個青年人所給予她的生命力量是那麼堅強,若非石砥中的影子迴盪在她的腦際,她可能早就無顏活在這個塵世間了。她淒然的落下了兩顆清瑩的淚珠,顫聲的道:「石砥中!」石砥中的心神一顫,自憶思裡清醒了過來,他盡量的抑制著心裡的激動,看著茫茫的夜空,深長的歎了口氣,悲涼的笑道:「韻珠,你好!」那苦澀的音調含有太多的傷感,聽在施韻珠的耳中恍如是一柄巨錘似的敲進了她的心中,那股積壓於心中的愛火如一把野火似的,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
她低低的呃一聲,顫泣道:「砥中,我終於又見著你了」這個純潔如玉的女孩子在一生遭遇中幾乎都是活在那無涯的痛苦裡,她恍如有著無限的心事,終日黛眉深鎖,猶慮的沒有一絲笑容,雖然這時她因意外的相逢而激動的咽硬著,但在她那潔白的臉靨上卻浮現出一絲淒涼的笑意,在她腦海裡雲似的迴盪著夢一般的回憶
清瑩的淚珠顆顆串連著她腮頰上滾落了下來,濕潤了淚珠滴落在她的長衫上,沾濕了大片,她急忙輕輕撩起羅袖輕輕拭著眼角上的小水,朦朧的眸子裡閃過許許多多的過去的影子,她全身搖搖一顫,恍如要從馬背上跌了下去。千毒朗君急忙扶住她的手臂,道:「韻珠,你要冷靜啊」施韻珠無語的望著石砥中,她可以看到眼眶裡有著濕潤的淚水,這使她心裡感到深深的悲傷,空虛的心靈猶如一片薄雲似的飄蕩起一股幽怨的哀傷,她幽怨的望著這個青年人落寞神情,暗忖道:「他不是沒有感情啊,若他對我沒有一絲情意,他不會流淚的砥中,我的愛人,你是第一個啟開我心扉的人,我怎能沒有你他幽幽的歎了口氣,深鎖的黛眉倏的一展,剎時那股濃濃的愁怨在她心裡輕靈的溜走了,她低低的道:「砥中,萍萍呢?」
「呃——」這句淒清的話聲深深的觸動了石砥中心裡的創傷,他痛苦的低呃了一聲,那顆凍固的心片片的被撕裂開來,在他眼前恍如又浮現出萍萍和唐山客泛舟摩西湖的情景,他時時都會幻想著萍萍婚後的種種情景,這些明顯的影子是那麼令他傷心與悲憤
他全身一顫,臉上泛起一陣抽搐,非常痛苦的道:「不要再提那個女人!」
一股醋火使他懷恨著萍萍的變心,也嫉妒唐山客把他的愛人搶走了,石砥中雖然深深愛著東方萍,但是一旦知道他的愛人已不屬他的時候,免不了有種責難與傷心。當他激動沉思的時候,他會獨自傷心的流淚施韻珠一愕,道:「你們鬧翻了」在那雙幽怨的眸子裡泛現出一絲詫異的神色,她幾乎不相信天地間那樣堅貞不移的情感會驟然起了變化,更想不到一個那樣倔強的男子會被情感折磨得這樣頹唐石砥中不願有人在他面前再提東方萍,每當他聽見她的名字時,他會痛苦得幾乎要流下淚來。他深覺女人的心猶如深遽的大海,永遠不易捉摸,有時她也許會待你柔情蜜意,有時卻會變得冰冷無情,正如那變幻的雲海,時時都會掀起意想不到的變化。
他濃眉一蹙,深吸口氣,道:「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多談只有增加我們的傷感」「唉——」深長的歎息,輕輕的迴盪著,低沉而愷愁,充滿了淒涼的意味,施韻珠淒涼的歎了口氣,幽幽的道:「浮游的人生就是如此,不能像碧空一樣,沒有一絲雲彩在天上,在人生的道路上,往往被突發的事情支配著,每當沉思在回憶時,悲傷多於歡樂」她以一種帶著夢幻的聲音,緩緩的說出,眸光淒迷的凝望空中那輪皓潔的明月,及閃爍的寒星,
她彷彿看到自己在破碎的夢幻裡,正承受著冬日寒風的吹襲,那過去曾憧憬金色希望的綠色夢境,已隨著時光而消逝。
但是在綠色的幻夢破碎後,她嘗到了空虛的痛苦,一個人心靈上的空虛是一種非常深沉的痛苦,那使人有一種無所依攀的感覺,自以為遠離了歡樂空虛,空虛,其實人生又何嘗不是一連串的空虛呢?像朝陽的露,夕日顏霞,水中的蜉蝣,在整個時間和空間裡僅是一閃而過的餘光而已石砥中目光緩緩投落在施韻珠那滄涼幽怨的臉上,他恍如看見她那幽憂的目光裡,閃動著一種悲傷神色,他避開對方那淒楚的目光,輕歎道:「韻珠,你好像沒有往日那種天真了」「嘿——」千毒朗君冷嘿一聲,道:「這都是你賜給她的」施韻珠好像不願把自己慘痛的遭遇說出來,她通身寒悚的一顫,急忙顫聲的道:「大爺,你不要多說」千毒朋君雙目綠光一湧,冷哼一聲道:「為什麼不說,難道你要瞞她一輩子」
石砥中一愣,不曉得他倆人到底要說什麼?但從雙方那種痛苦的樣子裡,他已預感到這將不是件好事情。他愕愕地道:「韻珠,有什麼事情不能告訴我」千毒郎君冷哼一聲道:「石砥中,你將後悔知道」石砥中一生倔強,不管做了任何事情,他從沒有後悔過,但千毒郎君說得那麼嚴重,倒使他嚇了一跳。他有些不信的望了施韻珠一眼,只見她滿臉淒楚,在那略顯憔悴的臉靨上罩著一片陰影,他恍如害怕說出自己本身那段不平凡的遭遇,還未說話,淚水已經滂沱的流了下來。
石砥中看得一陣難過,道:「韻珠,假如你不願說就不要說了」施韻珠黯然的搖頭一歎,道:「砥中,我們到那邊說吧。」二人過了幾個沙丘,在一個沙丘的後面席地坐了下來,施韻珠沉思了半晌,方道出那段淒切的往事。在一年前,施韻珠自知無望得到石砥中的愛情後,決心以死去證明自己深愛石砥中的情意,她含著盈滿眸眶辛酸的淚水,毅然的向那無底的深井投落,黝黑的深井乾涸的沒有一絲水漬,她決心以死殉情,索性閉起雙目等待死神的號喚,哪知一投落井底,居然沒有把她跌死,她只覺身子冉冉落向深底,身子竟沒有受到分毫損傷。
她詫異的向黝黑的井底一望,在那深井底下竟有四條出路,當時她心情悲慘早萌死意,這時自覺活在人世上沒有意思,倒不如在這井底覓一處地方了結殘生,施韻珠心念一決,毫不畏懼的向深黑的井底一條通路上行去,這條路越行越高,到最後竟有石階沿著上她此刻沒有心事去追尋這是個什麼地方,腦海盤旋著是石砥中的影子,在那離別的一剎那,她曉得自己永遠得不到這個年輕人的愛情。等她踩上了最後一道台階,驟覺眼前一亮,只見這通路的盡處,出現一個清澈的大荷池,在那荷池旁邊一塊大石上獨坐了一個青年人,他低著頭,撫弄著手中的一枝墨綠色的長笛,連看都不看施韻珠一眼。
施韻珠一怔,正在猜測著這個青年人的來歷的時候,忽然在她的耳際迴盪起一陣清越的笛音,絲絲縷縷的笛音猶如那無影的劍穿進了她的心裡。
在她眼前如夢的幻化出數個不同的影子,在那些浮現的影像中有她的愛人,也有她的仇人,她彷彿看見石砥中悄悄出現在她的身邊,正張開了那有力的雙臂緊緊的摟住了她,剎時,她沉醉在那幻化的夢境裡當她曉得這陣笛音作怪之時,時間都已晚了,那清越飄忽的笛聲象亡命之海的毛掌,正把她帶進了一縷幽思裡,而使她沉陷於無涯的痛苦中由於這柔細的笛音有如一道魔影似的,他忽然覺得石砥中冷漠的把她推開,而在她臉上連著擊了數掌,她唯恐再失去這僅僅抓住的一絲溫馨時光,悲泣的道,「砥中,不要離開我」石砥中冷叱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她尚沒有覺得自己被這幻覺所困,驟聞石砥中叱罵她是個不要臉的女人,不禁傷心地哽咽著,那破碎的幻覺帶她愛人的影子很快的消逝了,等她自幻化的夢境裡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的眼前已經模糊了,只覺在淚影閃動裡,那個青年人對她猙獰著,一股氣血往外一衝,使得她暈死過去。
一陣異樣的痛苦刺激著她又清醒過來,等她發覺不對的時候,在她身上已壓著一個清瘦的老人,立時,她知道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了。那個清瘦的老人喘息數聲,顫抖的道:「姑娘,我們倆個都被害了」施韻珠想不到自己在尋死之前而遭受了如此大的侮辱,她驚得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寒悚的把那個老人推了下來,顫聲的道:「你」那個清瘦的老人淒涼的道:
「你也許不相信」「呃」施韻珠目光瞥及地上那片殷紅的血漬時,她再也克制不住心裡的悲傷,痛苦的輕輕的泣顫著,的確一個美麗的少女貞操被一個不為自己所愛的人佔據時,心裡那種痛苦絕非一個局外人所能體會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情操便被那個老人奪去了,她氣憤之下,揮起玉掌給了那老人一掌。
那老人挨了一掌之後,並沒有生氣,他黯然的道:「你打吧,我自知對不起你」施韻珠厲喝道:「我想殺了你」「隨你怎麼樣,我反正也活不了」
施韻珠氣得全身直顫,可是也沒有辦法,她怨恨的望了那老人一眼,只覺這老人一臉正派,不似那種邪惡之輩,但無論如何,她也沒有辦法輕饒了他。
她正要施出毒手對付那個老人的時候,只聽一聲冷笑發自她身後,她急忙找回衣服遮住身體,只見在蓮花池見到的那個青年人冷笑的站在這石洞外面。
那個老人滿臉殺氣的對那青年人大吼道:「逆徒,你做得好事」這個青年人冷笑道:「老東西,你還有臉活著,這麼大年紀還去玩弄一個少女,我有你這樣的師父也丟盡臉了。那個老人已然氣怒到了極點,卻似有顧慮,他忿忿的對那青年人劈出一掌,滿臉痛苦的吼道:「我早知你不存好意,乘我練那『天音神功』的時候,故意弄個女人來,使我受不了外來的侵擾,而做出了這樣大的錯事」
那青年人身形輕輕一閃,避過一掌獰笑的道:「老東西,不要逞能了,我要是你早就自殺了,你對得起『玉笛門』列代老祖師麼嘿嘿,老殺才,我在你手裡受夠氣了」
「呃」那老人痛苦的一聲大吼,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他狠狠的瞪了那青年人一眼,臉上泛起陣陣的抽搐,大喝道:「畜牲,畜牲!」
身形忽然暴起,一顫往洞外壁口撞去,只見血汁四濺,鮮血染紅壁口,一個身子在地上一顫,頓時死了。可是他的雙目卻睜的大大好像死不瞑目。
青年人嘿嘿一笑道:「你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脫出這個鳥籠,現在沒有一個人來約束我了,天下將是我玉面笛旨一人的」
施韻珠從對方的談話裡已知道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乘那育年人和其師對話之時,已穿好衣服,輕輕匠一理那散亂的髮絲,指著青年人叱道:「原來是你」
她渾身氣得直顫,輕叱一聲,抬起手掌往那青年人胸前削去,掌風如刀,在空中如刀,在空中幻化成一道掌弧,斜斜的劈了過去。
青年人身形輕輕一閃便自讓過,道:「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了你,我只是念你替我完成了這件事,饒你一命而已」
說著,他嘿嘿一笑,逍遙的離去了,施韻珠氣得淚珠串串流下,她正要和這狂徒一拚之時,忽然瞥見那個已死去的老人身子動了動,不多時,那老人深長的吸了口氣,雙目也開始緩緩轉動。
施韻珠見他頭上鮮血直流,尚未斷氣,不禁嚇得倒退了兩步,她恨得眸中閃過一絲凶光,怒叱道:「你還沒有死」那人喘息數聲道:「我不能死,我要把事情交待給你,那逆徒已得了我的真傳,將沒有人能制服了他,他的『落鼎笛聲』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天下僅有我的『滅音神功』才能克住他冠於天下的笛技,他深懼我那『滅音神功』練成處處都想害死我,姑娘,不管你怎樣恨我,請你替我清理這個逆徒,必須拿下他的頭髏到這裡,我知道你真元已破,無法練就『滅音神功』但你不要滅心,在大漠邊緣有一個『落魂宮』你去找那宮主給你一顆固元神丹,便可」
這老人說到這裡,好像再也無抵抗死神的召喚,便身陡的一顫,一縷血絲自嘴角上滔滔的流出,那頂上的血一冒突然死去。但是他手裡卻緊緊握著一本薄薄的絹冊,上面寫著「滅音神功秘芨」六個大字。
施韻珠恨得把那老人身子往外一踢,方始洩出心頭的恨意,一個人傷心的在洞裡流淚,直等千毒朗君尋了過來,才停止了咽哽(由於情節關係,筆者不得略略揭示一番)
石砥中恍如在聽神話似的被這個慘酷的事實驚愕了,他希虛世間事情的多變,在那深遽的眸子裡閃一片淚影,含著一種愧疚的淒涼的神色他深深的長歎了口氣道:「韻珠,我害了你」
當他知道這件不幸的事情發生的那麼突然時,他不禁被這不幸的事情所震住了,這心底裡蕩起一陣激動的難過,施韻珠對他那深厚的情意,委身相許的種種情景,一一閃過他的腦海,在那片閃過的影像裡,他知道自己欠這個女孩子太多了
他自覺罪孽深重,不該這樣毀了一個女孩子的終生,深藏在心靈上的那股幻滅的感情不覺得暗自流湧出來,那是一種愧疚贖罪的感情,含有過多的嫌意
施韻珠羞澀的娓娓道出了這件深藏在心底的隱密時,不禁觸動了那久未癒的劍痕,她忽然低泣,清瑩的淚珠掛滿了雙頰,在那雙淒迷的眸子裡,透出種種夢幻的淚影,她只覺此生將永遠活在孤獨的幽谷裡,再也沒有人會勾起她那純潔情感,唯一值得她去懷念的便是這個青年人,她傷心的泣顫著,腦海中飛快的湧起一個意念,忖道:「在我心裡只有悲慘的回憶,我這一生注定孤獨度過殘餘生命,這個世間已沒有值得我留戀的地方砥中,砥中,我的愛人,你將不會曉得我是怎麼活著」
她輕扶著臉上的淚漬,略略清理飄拂在額前那兩處拂亂的髮絲,寒悚的凝望著石砥中,顫聲的道:「砥中,這不能怪你,是我的命苦」
石砥中心裡一顫,他覺得那黑亮澄亮情浮現著淚水的眸子裡,射發出來的視線是那樣溫和,那樣淒迷悲涼,他同時也可看到她臉上的痛苦哀傷,以及浮現於嘴上的幽怨的愁煞他激動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握了她晶瑩如玉,皎白如雪的手,他感到對方在輕輕的顫抖著,頓時,一股溫暖的熱流傳進她的手裡,她覺得有一絲眷戀在心底裡蕩起,但那僅是短暫的片刻,冷寒的冬天並沒有過去
他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道:「韻珠,我真後悔」施韻珠羞澀的低下頭去,一股從未有過的異樣的感覺自她心底漾起,那弧形的櫻唇顫動了幾下,但是她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代替的是一陣悲傷的淚水
「嘿」千毒郎君低嘿一聲,他那濃濃的眉宇間剎時罩滿了一股煞意,只見他目中碧綠的寒光一湧,冷笑道:「石砥中,僅僅後悔就算了麼?」他深愛施韻珠有若自己的兒女,施韻珠失身受辱,他始終認為是石砥中一手造成的過錯,石砥中絕情的拒婚,施韻珠傷心的尋死,這些尚未減滅的景象歷歷閃現在他的眼前,一股深藏恨意,不禁溜洩在石砥中的心上。
石砥中悲愴的一歎,正色的道:「我會負起一切的責任」他自己也不知那來的一股行動,只覺自己對不起她那渾厚的情意,雖然萍萍的影子時時都會在他腦海中出現,可是此刻卻被對方目中漾起的柔情全部溶化了
在他冷寒的心裡忽然湧起一種悄憫的愛情施韻珠自覺此生幸福已經減消在冷寒的冬日裡,驟聞此言恍如置身於夢境之中,她楞愣的望著石砥中臉上,一股異樣的激動使得她目中的淚水簌簌抖落,隨即那股激動的情意被冷寒的夜風吹散,她淒然的一笑道:「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不值得你這樣犧牲」
石砥中激動的道:「不,我會把你看得更神聖,我覺得你在我心中更重要了,一個真正懂得愛情的人是不會過分計較那些虛偽的欲套你會懂得我的意思」施韻珠搖搖頭顫聲的道:「我的生命就像燃起的蠟燭一樣,不斷的燃燒著心蕊,也不斷的流著燭淚,直等那毀滅的一天來臨了,我的淚乾涸了,我的人也化成灰了」有人說遲來的愛情是幸福的,但在施韻珠說來那無異是一種更大的痛苦,她沒有勇氣再接受一次感情上的變化,她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再去愛這個初戀的愛人,在對方的眼裡她變得太軟弱了,這樣做,她也許是對的。
石砥中默默的道:「你今後的歲月會寂寞的,永遠和我一樣」
在時光默默進行間,他的腦海又浮出種種感情的遭遇,他是一個寂寞的人,瞭解寂寞時那種痛苦,兩人默默的對望著,不知不覺中流下了眼淚,俱是斷腸人,同樣想思一般淚,同樣愁腸一般恨。
施韻珠撩起羅衫輕輕的拭著眼角的淚水,避開對方那深情的目光,她幽悲的歎了口氣,悲涼的道:「我為什麼會生在今天,完全是為了報仇,我要練就『滅音神功』親手把那玉面笛音殺了,然後我再了此殘生,只是這次遠過『落魂宮』是否能求得那固元神丹」
石砥中深知一個悲傷的人的心情,這事由他而起,他只覺得全身血脈沸騰,一股行動使他恨得目光一閃,殺氣盈眉的道:「這事不要你說我也不能讓這等逆師害人的東西留在世間,韻珠,你忘了這件事吧,我石砥中縱是血濺『落魂宮』也要使你達成心願」
施韻珠顫聲的一笑道:「夠了,夠了,在我這一生中已有足夠的回憶」
在那緊抿的嘴角弧線上忽然綻現了一絲笑容,有如春日沐浴,只是太過淒涼,三人默默的相對著,各有各的心事,在這皓浩的月光底下,誰也不願打破這夜的靜謐。
牧人才奏起了胡茄,茄聲縷縷的飄來,只是他們已沒有心情去欣賞,因為另一件事佔據了他們的心
但在這時卻有一陣駝鈴聲傳來,那是一個孤獨的騎士,落賞的向著這邊移動。
穹空裡佈滿著淒清的寒星,浩白銀輝灑落下來,斜斜的投落在那一望無際的大沙漠上。駝影,孤客,清鈴,殘月。那個駕馭著峰駝的獨騎士,在冷淡的星光閃耀下,緩緩的向這邊移動,沉重的足蹄,濺起的沙霧,朦朧的沙幕翻捲著象條長燈
一個落寞的騎士恍如在單峰駝上睡著了,只見他帽沿壓得低低的,遮去了臉上輪廓,僅從那露在外面的嘴角上,浮現出一絲冷寒的笑意,單峰駝緩緩馳至施韻珠的身前,戛然的剎住了身勢,那孤獨的騎士把大風帽向上一抬,露出一雙冷峻的目光,在她身上輕輕一瞥,冷冷的道:「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麼?」他雖然在極力緩和著自己的語聲,仍掩遮不了那冷拚的語音,施韻珠只覺通體一顫,恍如有一道狂風在她心底拂過,她寒悚的向那青年人一望,不覺嚇得她神色大變。
她身子搖搖顫顫,眸子裡立時湧現出一股忿恨的神光,她和這個青年人似乎有著海洋般的大仇,在那雙眉間剎時布上了一層殺氣。
她冷叱道:「你找我做什麼?」那青年毫不為她的神色所動,他冷漠至極的朝四周略略一掃,在那薄薄的嘴角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冷笑道:「我找你一定要有事麼?」施韻珠一怔,竟愣愣的不知說什麼?「嘿」
千毒郎君身形如電般的躍了起來,他低嘿一聲,向那青年人身前斜跨二步,目中碧光一閃,泛射出一股冷寒的綠光,他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是什麼東西。」那青年人雙眉緊緊一蹙,在那冷漠的神情裡顯露出一種極不屑的神色,他朝千毒郎君斜睨了一眼,不屑的大笑道:「你是什麼東西?」
「嘿」千毒朗君臉色一變,大喝道:「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