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回 文 / 上官鼎
沙漠上,左姓老人與西域喇嘛鏖戰方酣,似乎沒有發覺有人已縱過他們身後的沙堆,潛到近處。
蘇白風瞧得真,傳聲道:「兄弟,那走在前面的華服老者,已可確定是俞肇山最近造就的一名蓋世高手,姓易名字不詳,他的後頭,想必便是俞肇山本人。」
俞佑亮脫口低呼道:「是他!那試圖阻攔咱們闖過星星峽的人就是他!」
蘇白風道:「兄弟認為那黑衣人便是俞肇山嗎?」
俞佑亮頜首道:「我早就有此懷疑,奇怪的是俞肇山往常總穿著一件大紅長袍,目下卻突然改變了裝束,面上又蒙上了一方黑巾,不知是何道理?」
蘇白風略一尋思:「俞肇山不惜改頭換面,只怕是唯恐旁人認將出來。」
俞佑亮道:「聽說他以前曾在落英塔待過一陣子,除開咱們之外,若說有人能夠認出俞肇山的本來面目,那就只有左姓奇人和老僕俞福了,他心中所顧忌的,也許便是這兩個人——」
他眼角一瞥沙漠上那兩條疾掠的人影,復道:「大哥,你方才提到的易姓華服老者,小弟似乎從未見過這麼一個人呢。」
蘇白風道:「此人乃是俞肇山的一大傑作,直到最近方始現身江湖,我在子午峽谷的小島上與他見過面……」
俞佑亮沉聲道:「你說他是俞肇山所造的蓋世高手,到底他的功夫高到何等地步?」
蘇白風沉聲道:「功夫嗎?據我所知,姓易的已練成了金剛經上所錄載的武功——」
俞佑亮心口重重一震,腦海中登時憶起當年俞肇山千方百計,脅迫自己為他詮譯經上所載梵文的一幕,那一夜在竹篁裡,因自己抵死不相從,以致被打得奄奄一息,昏迷之前,更聽到俞肇山對溫士達透露,尚有錢繼原亦通曉梵文。
他想到此,不覺脫口道:「金剛經系以梵文所錄,莫非是俞肇山要脅錢繼原為他譯的經嗎?」
蘇白風道:「不錯。」
語聲微歇,道:「子午峽中,我非但碰上了錢繼原,令師大禪宗亦適逢其會趕到那裡,並與那華服老人動手過招……」
說到這裡略為猶豫了一下,似乎正在考慮要不要將所見說出。
俞佑亮可忍不住了,問道:「家師與華服老者之戰,結果如何?」
蘇白風仍然躊躇不語。
俞佑亮莞爾一笑,道:「不用說,自然是家師贏了,華服老人雖則練就金剛心法,但禪宗他老人家何等功力,豈會敗在他手上。」
蘇白風沉下嗓子,一字一字道:「本來我亦變為那姓易的絕對不堪禪宗匹敵,誰料事實卻不盡如此!」
俞佑亮一怔,面上頓時露出緊張之色,道:「然則家師與那華服老人之戰孰勝孰敗?你——你說……」
蘇白風久久無語,俞佑亮不禁略現焦急,然而對方那欲言又止的神態上,他大致已經可以猜到一半了。
霎時他心底掠過一陣不祥的感覺,正待再次開口催問,陡見場上的情勢忽然有了變化,朔風獵獵中,俞肇山及華服老者的身形已掠至沙堆前面不及五丈之處。
左姓老人首先察覺有人潛到近處,高聲道:「大師居然帶同幫手隨你前來嗎?」
他一邊喝問,手下毫不怠慢,單掌一振,當胸直劈出去,挾帶著強勁的嘯風之聲,將那西域刺嘛迫退了兩步。
喇嘛合椿站穩,愕道:「誰說貧衲帶來了助拳之人……」
語聲戛然而止,他目光流動間,亦自發現到那疾掠而至的兩條人影。
當先那華服老人長笑道:「大師莫慌,老夫特地趕來助大師大臂之力。」
喝聲中,已掠到了西域刺嘛的身側。
喇嘛怒道:「貧衲壓根兒就不認得你,滾開去,誰要你前來相助?……」
話猶未完,那華服老者驀地欺身一撲而上,雙掌抬處,往西域刺嘛胸前要害猛擊出去。
這下禍起蕭牆,西域喇嘛萬萬料不到眼前這與自己素昧平生的老人會突起發難,他一呆之下,疾地拂袖封迎。
華服老者嘿然冷笑一聲,右掌一挫,另一掌遞出之勢陡然加速數有奇,那西域喇嘛雖然及時揮起袈袖相迎,但仍舊緩了一步,一忽裡,華服老者的一掌,已遞到他胸前不及半尺之處。
喇嘛失聲道:「你——你……」
他雙目盡赤,疾地扭身飛轉,足踏原地,身軀卻一連轉了數圈,華服老者的一掌也隨著對方身形的移動而移動,轉到第五個圈時,他和刺嘛業已易地換了一個方向,然而他的一掌依然威脅著喇嘛的胸前——喇嘛暗歎一聲:「罷了」,袈袖揮出之際,內力連綿湧出,雖能勉強擋住敵人的攻勢,卻卻被那相似氣反震之力,迫得倒退了幾步。
華服老者不讓對方有頃刻喘息機會,只見他吐氣開聲,叱吒若雷,雙掌虛空連揚,一口氣擊出三掌之多——
這三掌擊出,直有雷霆之威,強如西域刺嘛之輩,竟不敢直攫其鋒,他不得不收回袈袖,側身避過。
旁立的左姓老人見狀的道:「看樣子,這兩人果然不是大師找來的幫手。」
他白眉微皺,足未離地面,身軀已如行雲流水往前移動,掠到了喇嘛與華服老者的中間。
左姓老人衝著華服老者道:「足下雖然使用偷襲手段,但能在三招兩式間將這位大師逼退,顯非一代宗師莫能辦到,敢問足下何方高人?」
華服老者道:「老夫易岐山。」
左姓老人一怔,喃喃道:「易岐山?沒聽過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啊,老夫多年未履中州,不知武林中到底又出了多少能人異士,未免過於孤陋寡聞。」
華服老者陰聲道:「在此之前我確是一介無名之輩,知道老夫姓名者,以老先生為第一人。」
左姓老人又是一愕,兩道目光宛若利箭,盯注在對方身上,彷彿欲洞穿他腑肺似的,華服老者面上揚揚自若,全然不為左姓老人那凌厲的目光所動。
西域喇嘛大聲道:「不論你是誰咱們且對一掌再說!」
華服老者冷冷道:「不忙,不忙。」
言罷,緩緩跨前兩步,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方纔那西域刺嘛置放在地上的黃色小木匣。
就在這一急,陡的一道冷哼亮起:「倒下——」
一直悶聲不響,有如鬼魅般站立在左姓老人後面的黑衣蒙面人俞肇山身形猛地一弓,雙掌閃電一抬,擊向左姓老人背宮,這一下太過於突然,即連那西域喇嘛的目光本也凝注在華服老者身上,絕不會料到俞肇山會來這麼一手,一時之間,不緊張得呼叫出聲——
驀然一聲銳響,左姓老人身形一扭,驟然向前移了三尺,隨後便是一個轉身,雙袖連揮間,護住前身洞開的要害,那反應之速,已是得心應地步,俞肇山的偷襲,眼看就要落空。
說時遲,那時快,左姓老人正全神貫注應付俞肇山的突施暗擊,倏覺背上勁風斐然,又是一股蓋世掌力壓下。
華服老者竟繼俞肇山之後出手奇襲,動作之快,分不出先後,左姓老人前後受敵夾擊,要躲過華服老者掌下隱藏的殺關,簡直是難之又難。
西域喇嘛大吼道:「好卑鄙的手段!你與洒家撒手!」
他雖與左姓奇人站在敵對的一方,但一種出家人的天生性格卻促使他不能坐視,當下大喝一聲,擊掌就打。
喇嘛出掌雖疾,但他心中仍然知道遲了一步,只希望在危機一瞬之際有所作為,是以一伸手便施出生平所浸淫的密宗絕學「西域飛龍掌」!
華服老者頭也不回,空出的一掌朝後反拍,破風生響一股強烈無匹的掌力應手而出。
剎時「嗡」「嗡」之聲大作,週遭的氣流像在一時之下被撕裂了,氣勢居然絲毫不弱於對方。
喇嘛忍不住大吼道:「金剛掌!」
他額上汗珠陡現,顯現內心的激動,單掌在胸前連劃半圓,「飛龍掌」連綿使出——
兩股力道一觸之下,喇嘛一個立足不穩,被震退了半步。
喇嘛又驚又駭,那「西域飛龍掌」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強如左姓奇人,亦無法在這等密宗掌招下佔得上風,然而眼下竟被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陌生老人一掌將他逼退,心中之駭訝,自是不在話下。
抑有進者,他雖久居西陲,對天下各派絕學無不瞭如指掌,那華服老者所旋出的一手,分明是已失傳很久的少林「大金剛掌」,難怪對方掌上所發的堅凝潛勁,竟似有摧毀一切的威力。
喇嘛喃喃道:「金剛掌?……金剛掌……原來是少林寺的高手到了。」
華服老者冷冷道:「大師錯了,老夫可不是少林寺的人。」
這當口,俞肇山趁著喇嘛錯愕失神之際,忽然舍下了左姓奇人,往前平掠而去。
左姓奇人大感意外,右手一招,內家先天真氣自掌心直透出去,發出一聲霹靂般的巨震。
華服老者看見對方發出先天真氣,猛的斜身,雙足一提,繼俞肇山之後,騰空如飛疾馳。
那喇嘛眼見木匣被奪,急怒攻心,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他大吼道:「無恥之輩竟敢覷神器,還洒家的木匣來!」
雙掌的一抬,遙擊出去。
那殿後的華服老者身在空中,單掌倒拍,這麼遠的距離,掌勁擊到居然毫無未減弱,喇嘛只覺右手一窒,再也遞不出去,情急之下,振身一躍而起,追向疾閃逝的俞肇山及華服老者。
夜色茫茫,三條人影如星飛丸射般先後在沙漠上馳掠,速度快得驚人,須臾便消失在遠處星星峽口……
約莫一盞熱茶功夫,喇嘛又從原路上折轉回來,臉上神情顯得頗為頹喪,足步迂緩而沉重。
左姓奇人心中已有七八分,道:「人追著了沒有?」
喇嘛垂頭喪氣道:「那兩個人的輕功身法好不驚人,尤以走在前頭的黑衣人身形之快,委實令人難以相信,洒家起慢了一步,終究無法趕得上他們。」
左姓奇人面色凝重,道:「一個是掌力無匹,一個擅長於輕功,這兩人相互聯合輔佐之下,普天下大約再也難找出敵手來了!」
喇嘛道:「那自稱易岐山的老施主,非特名不見經傳,面孔亦陌生得緊,他究竟是誰?竟然身懷這等驚人的功夫?」
左姓奇人沉吟道:「雖不知那易岐山的底細如何?但自掌上功夫而瞧,當今武林只怕要數他第一了!」
喇嘛沉聲道:「連你姓左的也要甘拜下風?」
左姓奇人仰天長笑道:「適才匆忙中與他對了一掌,試不出深淺,以後有機會,老夫還要向他領教領教——」
他朗朗長笑不止,笑聲中卻隱隱透露著些許蒼涼落寞的味道。
自始至終,藏身在近處沙堆下的蘇白風乃俞佑亮一聽這蒼涼的笑聲,彼此會意的互望一眼,他倆從笑聲中似乎已可體會出,眼前這一代奇人的心中感觸。
左姓奇人笑罷,微喟道:「我倒底是老耄了,下回真遇上易岐山時,勝敗如何連自己也無法預測呢……」
喇嘛狠狠道:「左施主乃當今武林之泰山北斗,緣何消沉如是?剛剛我猶有絕學未及施展,否則那廝縱已修成金剛掌,亦無法在洒家的『九天龍』下全身而退。」
左姓奇人喃喃道:「事情的征結正在這裡,姓易的居然練成了失傳已近百年的內家第一至剛神力的金剛掌法,簡直令人太不能置信了。」
喇嘛神色一變,恨聲道:「那易施主挾雷霆之威,發出金剛掌力,洒家再不會看錯的,我西域密宗一門,你來高手輩出,正思逐鹿中原武林,不想猶未出道,就在此地遭到挫折,唉,此誠貧衲之咎……」
左姓奇人情知他語中含意,乃是指黃木匣被奪之事,遂默默將事態始末尋思一遍,說道:「那兩人連番使用偷襲手法,其實志在奪取那小木匣,你我未能防範及此,致讓他們得手而去——」
喇嘛沉道:「照這樣說,他們事先要曉得匣內所裝何物了?」
左姓奇人點一點頭,道:「只怕正是如此。」
喇嘛道:「那木匣之內,除了我密宗門下高手名單一份外,尚有本門歷代相傳的飛龍令牌,得此令牌,凡我門下弟子均得聽命其指揮喚,縱然要他們赴湯蹈火,拚死以赴,亦是推辭不得。」
說著緩緩闔上雙目,續道:「洒家將這令牌與名單,拿來用於和左施主賭武之彩物,以交換左老施主胸中的秘密,不想變卦突生,令牌竟讓第三人橫刀奪走,叫洒家如何對同門交待?」
左姓老人有感於事態之嚴重,道:「那兩人包藏禍心,飛龍令牌在他們的手中,貴派弟子包括大師本人,恐將不免受其挾持驅遣,後果真是不堪想像了,大師須盡快想法子將令牌奪回才是正經……」
那西域喇嘛一言不發,頃刻猛一跺足,身軀縱起有若飛鳥,掉頭往西方峰頭奔去,不一會便人影俱杳……
左姓老人目送西域喇嘛去遠,而向蘇、俞二人藏身之處,沉聲道:「兩位小哥瞧夠了便出來吧——」
俞、蘇二人霍然一驚,他倆將沙粒堆到身上,只剩得兩顆頭顱在外邊,原以為以黑夜中,必能瞞過他人耳目,不想還是被左姓老人發覺,當下只有硬著頭皮站將起來。
顆顆沙粒落進衣裳裡面,只覺得渾身騷癢難過,但此刻他們兩人卻無暇顧此,盡在心中思索如何向左姓老人解釋自己緣何隱伏一旁偷窺的措詞。
左姓老人卻像若無其事般,淡淡一笑道:「夜已闌,你們也該休歇去了。」
一轉身,緩緩走回石塔,推門而入,他對俞佑亮及蘇白風偷窺之事,來個不聞不問,頗出他倆意中所料,二人面面相覷,半晌俞佑亮道:「奇了,左老前輩開口揭破咱們,卻又不加追究,倒教人難測他心中所想……」
蘇白風道:「刻前老弟問到令師與那華服老者易岐山之戰——」
話猶未完,俞佑亮擺手打斷道:「蘇兄不用說,現在我也知曉定必是禪宗他老人家輸了,適才我目睹那易岐山掌上神威連左老前輩及那西域喇嘛都無可奈他何,家師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蘇白風低道:「大禪宗僅在千招之上,敗給易岐山一式,頗教蘇某扼腕。」
俞佑亮心潮洶湧,臉上情不自禁露出黯然之色,暗道師父為佛門曠代高僧,舉世宗仰,但竟在晚年重入中原時,栽上這一個大觔斗,一世英名,毀於一朝,他不禁暗暗感到難過。
蘇白風何嘗不知俞佑亮胸中的激動,想開口安慰幾句,唇角動了動,卻又不知如何啟齒。
終於他輕咳一聲,道:「兄弟可聽到有關飛龍令的事了?此牌目下落在俞肇山等人手中,密宗高手盡為他奴役驅遣,不啻如虎添翼,不出多久,武林定是一片腥風血雨,俞老弟,你以為如何?」
他想著想著,只有設法岔開話題,此言果然引開了俞佑亮的注意。
俞佑亮道:「情勢果然十分嚴重,那俞肇山的性格,我知之最詳,他得手後或許尚不曾走遠,咱們不如趕到星星峽那邊去瞧瞧,相機行事。」
蘇白風道:「行。」
兩人大步飛縱而行,迅被無邊的夜色吞沒。
俞、蘇二人走後未久,沙堆後面突然發出一聲異響,偏斜的月色逐漸映出一條頎長的黑影,一人緩緩走了出來。
如果蘇白風與俞佑亮適才曾經用心細瞧的話,必可發現那沙堆後面,原來是一條密道的出口,可惜他們都因心有旁騖,遂輕易忽略過去了。
淡淡的月色照在那人陰沉的面孔,但見他年屆半百,身材削瘦,蓬散的頭髮直覆蓋到眉毛上面,形容甚是猥瑣,卻是那瘋態時露的老僕俞福,他正用著一種異樣的眼色,望著蘇、俞二人逐漸消失的身影。
老僕俞福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自言自語道:「還有兩個更次天就要亮了,他為何還不出來?」
他停立一會,遠處隱約傳來一聲怪嘯,聲間雖則微弱,但在這寂靜的空間,卻顯得清晰異常。
過了一陣,遠遠沙丘上,出現了一個白點,朦朧中彷彿有一團霧氣包圍著一樣物事滾滾而來!
那白點移動得迅速之極,晃眼已來到切近。
仔細瞧時,卻是一個體格彪大無朋,全身上下長滿了白色長毛的怪物,這怪物赫然是俞佑亮等人在星星峽裡,曾經碰上的沙漠雪人!
老僕俞福趨前一步,說道:「一切都佈置停當了麼?」
說也奇怪,那模樣像野獸無異的雪人血口一開,竟然說了話:「佈置妥了,這邊情形怎樣?」
老僕俞福道:「剛剛此地才打過一場舉世難逢的大戰,那西域喇嘛鍛羽而去,物事已到俞大先生手上——」
雪人道:「便是那飛龍令牌麼?」
老僕俞福道:「除了那勞什令牌還有什麼?」
雪人慘綠綠的眼睛一轉,道:「你的主人刻下在那裡?我是說姓左的——」
俞福道:「他走進石塔去了,今夜警訊頻傳,你的行動得格外當心一些,莫要露出破綻,叫人瞧破了。」
雪人道:「毋庸費心,這個我自省得。」
俞福冷冷道:「你還記得攻擊的對象麼?可別出任何差錯了。」
雪人道:「錯不了。」
俞福冷然一哼,道:「聽你道來,好像成竹在胸,但上次是怎麼回事?如何讓那兩個少年和南荒五邪叟闖過來?」
雪人道:「這怪不得我,此前我只得到指示,專找帶紅色瓜皮帽子之人攻擊,他們突然先後將頭上的紅帽摘掉,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匆匆退走了。」
俞福罵道:「你的腦筋難道不會轉動一下嘛?若再出差池,連我都擔待不了。」
語聲一頓,復道:「那兩個小子還不怎麼樣麻煩,就是南荒五邪叟可狡猾多端,滿肚子陰謀詭計不在俞大先生之下,目下他已發現了塔下密道……」
雪人裂嘴笑道:「平空又添出了一場麻煩,是嗎?你打算如何處置?」
俞福沉聲道:「我自有計較,儘管辦你自己的事去吧。」
雪人哈哈狂笑一聲,舉步欲行,斗聞一道陰沉沉的喝聲揚起:「站住——」
喝聲甫落,沙堆後面的密道出口突又閃出一個一臉邪裡怪氣的老者,不是南荒五邪叟是誰?
雪人聞聲霍地回轉過身軀,一雙凶眼直盯在五邪叟身上。
俞福神色霍變,施又冷笑道:「五邪叟,我早就曉得你走進了密道,但你又怎生尋到這出口的?」
五邪叟怪笑道:「老夫閱歷已多,什麼樣的土木建築沒有見過?這石塔密道構築得雖然精巧,倒也瞞不過我。」
笑聲稍止,續道:「惟一讓老夫感到意外的是眼前所見的事物,嘿嘿,若非親眼目睹,又有誰能夠相信——」
俞福冷冰冰地道:「甭含沙射影了,你是說雪人嗎?」
五邪叟道:「江湖道上,風傳漠北落英塔附近,近來出現一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惡物,因為它全身雪白,故此稱呼為雪人,據說其凶殘暴虐,專門擇人而噬,老夫此來路過星星峽時就曾碰過——」
說到此處,瞥了站在俞福身後的雪人一瞥,道:「但老夫做夢都想不到,這雪人居然會是一個活生生的武林高手所喬扮,嘿,這下老夫在無意中解開這道謎,開了一次眼界,江湖中人必定很樂意聽聽有關雪人之謎的真實消息……」
俞福截口道:「雪人本來就是人嘛,否則又怎樣稱做雪人?」
五邪叟道:「老夫可沒打算跟你抬槓,這雪人相貌如同鬼魅野獸,在沙漠裡出沒無常,眼下卻站在此地跟你閒話家常,說的又是你我俱懂的人話,敢問你將如何解釋以自圓其說?……」
俞福冷冷道:「笑話,老子有對你解釋的必要嗎?」
五邪叟道:「笑話,的確是笑話,一個平時表現得瘋瘋顛顛的老漢,卻有著雙重人格,一面當人家的老僕,一面……」
俞祖福眼色陰晴不定,正欲開口打斷,那旁立的雪人驀地咆哮一聲,探出多毛的長臂直拍了過來。
五邪叟見識過雪人的功夫,連忙閃身避過。
雪人一拍不著,飆風上襲平沙,但聞「轟隆隆」一聲大響,五邪叟原來所立的地面應手陷進了一個大窟窿,沙塵激揚。
五邪叟目睹此狀,寒意直冒而起,匆忙中運起內力全神戒備。
那雪人慘碧的眼珠骨碌碌一轉,彪大的身軀一抖,呼地衝上前來,身猶未到,一股腥氣惡臭已然撲鼻而至,中人欲嘔。
呵呵聲中,雪人一臂僵直不彎,撲向南荒五邪叟。
五邪叟剛才話說得十分硬朗,目下多少卻顯得有些心虛,在雪人爪臂探抓下,連連倒退。
俞福沉喝道:「快住手!」
雪人恍若未聞,張口不住呼呼作態,他身軀雖然龐大笨重,但撲罩的身形卻迅快如風,絕不亞於武林一等高手,晃眼間,已欺到五邪叟身前不及二尺之處,掌臂連抓之下,迫得五邪叟閃避不失。
俞福再度喝道:「停下手來,此地離落英塔太近,不能動手,莫要被左老爺子瞧見了!」
雪人低頭咆哮一聲,微一挫步,硬生生頓住身形。
他側首朝俞福道:「此叟不除,難保秘密不會外洩。」
俞福道:「你走吧,我自有計較。」
雪人躊躇一忽,掉頭如飛縱跳而去。
俞福道:「五邪叟,你莫在老夫面前玩手段啦,今日被你撞見此等秘密,未必是福,莫非打算敲詐什麼?」
五邪叟吁了一口氣,乾笑道:「老漢誠瞭解人了,一說就說到我的心眼上來了,嘿!嘿!你且跟我到密道裡便知分曉——」
俞福皺眉道:「武當派那姓顏的小妮子不是被你誘騙走進密道了?在落英塔中,你也未免太膽大妄為了。」
五邪叟笑道:「你就不膽大妄為嗎?咱們心裡有數,誰也不用說誰,況且我老眼巴巴,橫渡大漠趕到此地,目的未達豈能甘心.你我何不來個小人之交,相互利用?」
俞福未置可否,唇下掛著一絲陰沉的冷笑,隨同五邪叟步進沙堆後面的密道,這時落英塔內僅有的一線燈光,突然黯淡下來。
且說蘇白風和俞佑亮二人展開輕功,在沙漠上直奔,堪堪翻過一個丘頭,那條窄狹的星星峽已落在他倆視野之內。
從峽道西方的入口行去,光線忽地一暗,原來月兒被峽谷兩邊的峰頭遮住了,投下一片陰影。
兩人心緒無端端顯得沉重起來,慢慢已走到峽道最窄的地段。
蘇白風輕聲道:「兄弟,你有把握俞肇山和那姓易的回程時會走這條峽谷嗎?」
俞佑亮道:「峽谷系必經之路,怕的是他們已經走遠。」
蘇白風眼望前處,忽然脫口低呼道:「你瞧一本來那封道的巨石被移開去了。」
俞佑亮循聲望去,但見峽谷暢通無阻,來時崩落的巨石已被移開,他腦際念頭略一轉動,說道:「這就證明俞肇山等人走過這裡,推動巨石之人,若說不是他,除非另有武林高手來到……」
突聽到前方隱約傳來語音,俞佑亮不覺住口不語,蘇白風低道:「前頭有人,咱們快攀上崖壁!」
俞佑亮點點頭,抬眼打量週遭情勢,見兩崖夾峙,陡峭如壁,幸虧兩人身手俱都不弱,相繼一拔足,幾個起落間已爬到崖上。
居高臨下望去,俞肇山同華服老者易岐山正邊說邊行,眼看即將出峽,忽然在一抹昏灰的亮光中,一條人影如飛朝這邊馳來!
那來者身著袈裟,分明是個僧人,但因距離太遠,容貌模糊無法分辨,蘇白風皺了皺眉道:「怕是那西域喇嘛去而復返罷。」
俞佑亮道:「不對啊,喇嘛是騎馬離去的,此僧胯下卻無座騎……」
漸漸那人來得近了,俞佑亮具清那人的面容,但覺人眼甚是熟悉,胸臆熱血一陣洶湧。
他拉了拉蘇白風的衣袖,低呼道:「是——是我師父!……」
蘇白風定眼一望,道:「果然是禪宗他老人家來了,奇怪連他也趕到落英塔,莫非此地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嗎?」
未幾雙方便碰了頭,只見一個容貌古樸,白髮蟠蟠,渾身上下洋溢著盎然仙氣的僧人端立在俞肇山及易岐山面前,老僧稽首道:「佛雲有緣,真是不錯,咱們又見面了。」
俞肇山神情微變,向易岐山打個眼色,悶聲無語。
老僧微笑道:「兩位施主行色匆匆,莫非……」
俞肇山打斷道:「大師找咱們嗎?」
老僧道:「老衲此來找的乃是落英塔左老施主,不期在此遇見兩位。」
俞肇山道:「巧極了,敢問大師找姓左的何事?」
老僧道:「未便奉告。」
俞肇山道:「大師當然是不肯說了,咱們亦不想追根究底,少陪。」
一擺手,偕同易岐山欲舉步離去,老僧心底疑雲突生,一眼瞥見俞肇山手上端著的黃色小木匣,心念微微一動。
老僧道:「俞施主何須如此急於擺脫老衲,敢問施主手上那木匣可否借老衲一觀?……」
俞肇山面容又自一變:「大師未免太過好奇了,這木匣……」
老僧接口道:「據老衲所知,這雕龍黃色木匣,乃是與老衲同宗別支的西域密宗一門用以裝盛物事之用,施主從何處得到此匣?」
俞肇山嘿然冷笑道:「大師苦苦追問這些做啥?老夫可沒有時間和你窮磨纏了,讓開——」
說著與易岐山大踏步前行,「颼」一響,老僧雙肩微晃,居然不改姿勢平掠倒退,攔在他倆面前。
老僧道:「兩位施主請稍待一會……」
一直默然不語的華服老者易岐山臉色陡然一沉,說道:「大禪宗,你這老夫手下敗軍之將又來幹什麼?你如此夾纏不休,足想跟老夫再幹上一場嗎?」
這短短一句話,不啻如一記悶棍,狠狠敲在大禪宗心口,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心中滋長,剎那間,那一日在子午峽裡,自己在千招上失手的一幕,彷彿又在眼前依稀浮映出來。
當日他落敗之後,曾豪語說了一句:「不以成敗論英雄。」
是時他能夠以無比恢宏的胸襟,將這等成敗大事輕淡描寫的帶過,但今日受了易岐山這一激,佛門高僧再也不能夠處之泰然了。
他連考慮都沒有考慮,一掌緩緩舉起,蓄勁待發——
易岐山冷笑道:「大師不服嗎?動手?」
大禪宗本已吸滿真氣,準備再戰的了,此刻從對方接著這一句話中,隱隱聽出不屑之意,心底一股怒心直冒上來,但是更有一股淒涼的感觸充滿胸臆,似乎只因為自己曾經敗過,敵人就有權這般輕視於他。
一時之間,他忽然覺得自己以血淚換來的威名,己像頭上的輕煙薄霧般,隨風飄去。
沒有聲息,也沒有影子。
他默然良久,這種感觸是愈來愈發刻骨銘心了。
終於,他無力地垂下雙掌,沉聲道:「不錯,老衲是曾經敗在施主的手上,這一戰早就結束了,兩位請吧。」
易岐山得意洋洋道:「大師總算知機,你心中必很明白,再戰一次和再戰一百次,結果總是一樣的,敗就是敗了,終究翻不了身的啊!」
他面上滿露得色,帶著尖刻的笑聲和俞肇山一道走遠了。
大禪宗一言不發,他只是用深沉的目光,默默注視著對方的背影,默默的停立著,生像自己的神經已整個麻木一般。
夜風吹在他單薄的僧衣上,帶者些許寒意,然而這老僧內心的感受,較之夜風猶要寒冷十倍。
他已被硬生生逼得認輸服降,就如易岐山所說,敗就是敗了,終老此生,怕再也永遠無法洗刷這可恥的污點了!
微微唏噓一聲,他不停地對自己說:「浮名虛譽,又算得什麼?難道你這個空門中人,連這些也看不開嗎?」
但是,只一忽易岐山尖刻的笑聲,語聲又回到他的腦際順蕩,漸漸他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會兒,陡聞足步聲由遠而近,大禪宗忽然感到一陣無比的恐慌,在目前的情形下,他簡直願意遠離所有的人類,不見任何一個人。
他頭都不回,厲聲喝道:「什麼人?」
足步聲由遠而近,卻是沒有回應,大禪宗急切復道:「不管是誰,快與老衲走開,走得愈遠愈好!」
背後一片寂靜,足音亦不再揚起,那人似乎並沒有依言走開,也沒有繼續前行——
大禪宗厲喝道:「快走!到底你是……」
喝聲未完,耳膜驀然傳來一道低怯熟悉的語聲:「師父,是我!」
大禪宗內心一定,這四字乍一入耳,登時帶給他無限的親切與溫暖,他徐徐回身子,只見自己的愛徒正手足無措的僵立的五步之前。他的身旁,又站立著一個鐵塔般的中年大漢。
大禪宗低聲道:「亮兒,你們也來啦。」
只一忽裡,他的聲音變得平靜而穩定,便如往常一般無二,生像適才一點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俞佑亮心中一酸,吶吶不能出口。
大禪宗微笑道,「算算你離開為師也有兩年多光陰了,這二年來你東飄西蕩,想必吃了不少苦,孩子,你挺得住嗎?」
俞佑亮強作一笑,道:「我並沒有吃多少苦,倒是江湖閱歷增進不少。」
大禪宗撫了撫長髯,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哈哈,亮兒,你是長大了。」
俞佑亮期期艾艾道:「師父你老人家為何要離開西域,重入中原?這一出關不是盡棄了你十幾年來潛修以參正果的苦功嗎?」
大禪宗道:「為師本無出岫之意,但一月之前,突然接到桑乾獅王著人傳遞的戰書,無奈只有重下紅塵。」
俞佑亮驚道:「桑乾獅王?」
大禪宗道:「你忘了數十年前,四大門派掌門與桑乾獅王約鬥之事嗎?當時為師眼見四位好友危機一發,遂從背後施展禪門七曲,偷拂了獅王一掌,結果他重傷而遁,此為老衲一生中最感遺憾之事。」
他輕歎一聲,續道:「為師一直為此事耿耿於心,數十載光陰彈指即逝,但仍未能釋懷,如今獅王既然下了戰書,能夠及早將這棒公案解決也好,唉,冤孽!冤孽!……」
俞佑亮不安地道:「獅王的戰書約定何日?」
大禪宗道:「三個月後的月梢,仍在鴨綠江畔。」
俞佑亮囁嚅道:「你老人家準備赴約去嗎?」
大禪宗道:「自然去了,此事不解決,為師豈能心安?」
俞佑亮道:「那麼師父是決定了與獅王再戰一次了?」
大禪宗道:「到時再看情形吧,不過說什麼老衲都不能動手,我已經錯了一次,焉可再錯第二次。」
俞佑亮道:「只是獅王若逼著師父動手又如何?難道他對你出掌,你也不還手?」
大禪宗默然不答,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赴約後應該怎麼辦?俞佑亮這一問,當真是問到他心坎上來了。
俞佑亮想了一想,囁嚅道:「師父,我……我代你老人家赴鴨……鴨綠江之約……」
大禪宗苦笑道:「亮兒,你用心雖苦,為師卻不能答應於你,再說桑乾獅王在鴨綠江畔修真,已是陸地神仙一流的人物,連四大派掌門都非他對手,你豈能與他敵對?」
俞佑亮道:「我可以試試——」
大禪宗搖首道:「不行,這事還是由我親自解決較好。」
俞佑亮低下頭去,他不想再與師父爭執,但心中卻已暗暗下了決定。
大禪宗視線落到俞佑亮身側的蘇白風身上,道:「亮兒,這位青年施主是你的朋友嗎?」
俞佑亮道:「呵,是我給忘了,這位蘇大哥,他……」
大禪宗微笑打斷道:「不久之前,在子午峽裡老衲已和他見過面了,蘇施主拚死護衛少主人,老衲委實敬服得緊。」
蘇白風連忙上前敘禮,連道:「不敢。」
提起子午峽,俞佑亮再也忍不住心頭所壓積的話,他顫抖著嗓子,道:「師父,你在子午峽和那姓易的交過手了?聽說姓易的練成金剛掌,師父敗得十分不值……」
大禪宗哈哈乾笑一聲,沒有回答,半晌他伸手指了指西方的天邊,說道:「月快落下去了,天要亮了呢。」
俞佑亮情知師父有意岔開,大聲道:「那姓易的是什麼東西?如果下一次再戰,師父必定會勝的!」
大禪宗平平和和道:「絕對沒有下一次了,孩子。」
聲音透著異樣的淒涼,不說俞佑亮,即連蘇白風,心中都感到一陣難過。
大禪宗道:「你們去過落英塔嗎?左老施主在不在塔裡?」
俞佑亮點點頭,道:「在的,師父來此找左老前輩?」
大禪宗道:「為師有一件急事,須找左檀越談談,亮兒你與令友慢行,我先走一步——」
履不揚塵,往峽口疾行而去。
俞佑亮無言地望著禪宗的背影,忽然一顆熱淚自眼眶滾落下來,他幼失怙恃,許久以來便學會了將感情深埋心底,此時情感激盪大異往日,堤防一決,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蘇白風一手搭在他的肩胛上,道:「兄弟,你怎麼了?」
俞佑亮舉袖抹去頰旁淚痕,眼望禪宗的身影拐過彎道,消失不見,默默對自己呼道:「姓易的縱然練成了金剛心法,那又算什麼?有生之年,我一定要為師父洗雪這道污點!」
他旋即廢然一歎,如說易岐山的金剛心法算不了什麼,那是自欺欺人了,往年大禪宗曾向他說過,少林金剛心法是當今天下至高無上的內家神功,欲雪師父失敗之恥,談何容易,想到這裡又不禁意態消沉。
蘇白風道:「令師已先到落英塔找左前輩去了,瞧他片刻都未曾耽誤,不知有何急事,咱們快趕回去吧。」
俞佑亮茫然跟著蘇白風舉步同行,步出星星峽後,遙遙可見座落在浩翰沙漠上的古塔,透出一線微弱的燈光。
走到刻前左姓老人與西域喇嘛動手之處時,蘇白風忽然想起一事,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沙堆,說道:「兄弟,今夜在塔裡,你不是遠遠望見有人影在此處附近出沒不定嗎?這座隆起的沙堆可能有所古怪……」
俞佑亮經他一提醒,早些時候的狐疑念頭又重回腦際,雙足一拔,筆直掠向沙堆後面——
他在空中開身下降,陡覺立足之處繃硬異常,似乎並未落在沙上,這一驚誠然非同小可。
俞佑亮兀未及轉念,運足目力下望,不覺又是錯愕,又是駭訝,原來自己落在一塊窄長的石板之上!
那石板色呈灰黃,乍望之下便與沙漠的顏色一般無二,若未加細瞧,很容易會被矇混過去。
俞佑亮哈腰下去,伸手運勁一拉,那黃色石板整塊被他掀了開來,露出一條黑黝黝的洞口,蜿蜒斜伸地底!
俞佑亮脫口呼道:「蘇兄過來,這裡有條秘道——」
蘇白風猶未移身子,陡聞一道呻吟聲音隨風飄入耳際:「水……水……」
呻吟之聲雖低弱,但在此等空曠所在,二人卻聽得一清二楚,心裡俱都為之一緊。
「水……,我要的是水……」
顫顫的吟聲不斷傳至,循聲望去,約莫五丈開外,一條人影正正平躺在沙丘上蠕動!
蘇、俞二人先後掠身上前,只見一個身著勁裝疾服的漢子反臥在地上,面孔朝下,兩手不住的往地底直掏,那片沙丘已被他掏成兩個窟窿,鮮血自指縫間汨汨滲出,將一野平沙染成斑斑血漬。
紅黃交映下,格外顯得躍目。
那漢子有氣無力地呻吟著:「水……」
蘇白風皺眉道:「足下是誰?」
那漢子似乎已進入昏迷狀態,身軀往前緩緩蠕動,嗆著氣繼續呻吟不已。
俞佑亮奇道:「方纔咱們走過,怎未見到這麼一個人?」
蘇白風道:「許是沙漠行旅,缺水昏倒於此,我身上還有一皮囊老酒,先灌他幾口,把他救醒再說。」
他救人心切,迅速地自腰間解下酒囊,然後蹲下去,將那漢子身軀扳轉過來,一口酒猶未灌下去,那原已奄奄一息的大漢忽然彈身一躍而起,一掌翻起直若閃電,筆直擊向蘇白風胸口!
蘇白風大吼道:「好賊子!你——」
他遽未及防,出掌封架已然不及,無可抉擇之下,只有一咬牙,將全身內力聚集胸前,硬挨了這一擊。
一震過後,蘇白風但胸內身上百脈欲裂,接連退了五步始勉強拿椿立穩,「哇」地吐出一口熱血!
俞佑亮怔了一怔,厲聲道:「鼠輩爾敢!」
一步飛撲而上,雙掌同出,連攻出七掌,他眼看好友受傷,心中急怒交加,是以下手下絕不留情,招招都是致命的殺著。
那大漢冷笑一聲,身形左閃右晃,以虛避實,不時覓隙回攻一掌,俞佑亮一時竟對他無可奈何。
十數招過後,俞佑亮方始支起禪門七曲心法,一掌把對方震得在沙上翻了一個筋頭。
那大漢子似乎毫無損傷,立刻反身縱起。
蘇白風強將翻騰的氣血按捺下去,道:「朋友與蘇某有何深仇大恨,下手居然如此之絕?」
那大漢冷然道:「你自己心裡有數,難不成……」
急然一陣凌亂蹄聲揚起,沙塵滾滾中,三匹駿馬風馳電掣似直直奔過來,那三匹馬兒又高又駿,馬上之人個個長得又矮又瘦,面黃肌瘦,和胯下高駿的座騎相較,顯得十會不襯。
三騎後面,跟著一匹黑馬,馬上坐的卻是一個身淺紫衣裳,已過及笄之年的佳人。
那少女身著一件紫色緊身勁裝,頭上用一方綢巾攏住長髮,執轡越南簸間,隱隱流露出巾幗豪放的氣息。
眨眼間,四騎來到切近,前頭三個漢齊地一勒韁轡,馬兒一聲長嘯,一排立開數步之前。
六道視線齊然注視住蘇白風,居中一名漢子道:「不會錯了,是他。」
剛剛偷襲了蘇白風一掌的大漢面露喜色,道:「三哥、四哥、六弟,你們來得正好。」
蘇白風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拱了拱手道:「諸位請了——」
那馬上三個漢神態甚是倨傲,理都沒理蘇白風,倒是他們後面那個紫衣少女微微露齒一笑,算是回了禮。
右邊一名漢開口道:「小子,你挨了咱家五弟一掌,居然還能夠挺得住,足見江湖傳言還有幾分可信……」
蘇白風怒道:「原來你們幾人是一路的,適才蘇某糊里糊塗挨了一記偷襲,到目下猶想不出緣由,便請諸位給蘇某一個明白交待!」
左邊的漢子冷笑道:「要交待嗎?你跟咱哥兒走罷!」
蘇白風愕道:「跟你們走?走到哪裡?」
居中一名漢子道:「姓蘇的,你不必裝佯了,咱哥兒在最近數月內,曾走遍大江南北,遍尋不著,目前於肅州附近始探聽得你出關到落英塔,特地快馬兼程來找你,你莫再教咱兄弟失望了。」
蘇白風雙眉一皺,道:「依此道來,爾等是專衝著蘇某而來了,其中可能有所誤會。」
居中的漢子冷冷道:「咱哥兒早就料到你會說上『誤會』這兩個字的,奉勸你放明白些,跟咱們一道動身……」
蘇白風冷然打斷道:「閣下盛氣凌人如是,我不言也罷。」
那人怒道:「你真不走?」
語落鞭起,手中馬鞭一抖「呼」地一響直捲向蘇白風,鞭首經他一抖竟筆直的翹起,發出嘶嘶怪嘯。
蘇白風怒道:「動不動就出鞭,足下是逼人太甚了!」
正欲出手還擊,驀然一隻纖纖玉手自斜地裡伸將來,眾人未及瞧清用的什麼手法,居然一把便抓住了馬鞭——
馬上漢子運勁一拉,卻拉不動分許,他大驚之餘轉目一瞧,那出手抓鞭之人赫然是與自己同來的紫衣少女。
那漢子吶道:「姑娘到底是幫咱們,還是幫這小子?」
紫衣女子淺筆自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是幫你們了,不過你得把話說清楚再動手不遲,我瞧這人壓根兒就不曉得他幹過什麼事呢。」
這時俞佑亮走近蘇白風身側,輕問道:「大哥看出這幾個來路沒有?」
蘇白風尋思一下,道:「從他出鞭的手法以觀,怕是丐幫關外分舵的飛鞭胡三奇。」
他即拱手道:「諸位莫非來自丐幫?」
左邊的漢子狠狠地道:「總算你不再裝糊塗了,姓蘇的,你害死了咱們的兄弟,與丐幫之仇深如血海,還有何話好說?」
蘇白風呆了一呆,道:「足下指的是莫非是丐幫十八傑遇害之事?」
那漢子道:「我到現在才想起來嗎?」
蘇白風正色道:「數月之前,貴幫幫主雲龍前輩便曾以此質問蘇某及趙老爺子,說實話,蘇某的確不曾幹出此事……」
那漢子咬牙切齒道:「那時你對咱幫主也是這樣否認的吧,幫主人老糊塗,相信了你的鬼扯,咱哥兒豈容易輕易受騙?」
蘇白風道:「諸位不肯相信也就罷了,蘇某……」
居中漢子截口道:「十八傑乃是死在趙門五節刀上,除開你受趙鳳豪親傳外,不可能有第三者精擅此技,而趙鳳豪自與七奇之戰後,功力全失,十八傑不是你殺的還會有誰,你還不承認嗎?」
蘇白風道:「蘇某從來不曾濫殺無辜,何況是丐幫的兄弟。」
那人道:「十八傑與咱們兄弟情同手足,縱令你一味混賴,咱們說什麼也不能放你過去。」
那右首漢子厲聲道:「好漢做事,敢做敢當。姓蘇的,你得還咱們一個公道!」
蘇白風只覺一股熱血上衝,對方一再苦苦相逼,他一再低聲下氣,其實胸臆已被引得怒火熊熊。
終於,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掌徐徐抬起。
那漢子冷哼道:「準備趕盡殺絕嗎?」
蘇白風怒火填膺,本已準備不顧-切先幹上一場再說,此刻聽到那人一聲冷哼,靈台忽然一陣清醒。
他情知今日自己若魯莽動了手,這一輩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一念及此,那一掌再拍不下去。
俞佑亮大聲道:「蘇大哥說沒有殺害貴幫兄弟,那就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了,爾等處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區區第一個看不過眼。」
那居中漢子冷冷道:「小子你也想插上一手嗎?」
俞佑亮怒道:「蘇兄不好動手,你們就先衝著我來好了!」
經他這一叫陣,那四名漢子大怒,不約而同從馬上騰空躍起,四人八拳往俞佑亮直罩下來。
俞佑亮身子紋風不動,揮起雙掌硬架,說時遲,那時快,突見一條紫色小人影從天而降,裂帛一聲,那滿天拳影斗地一斂,那四名漢子拳勢一阻,分經從四下縱落實地。
一道匹練似的寒光一閃,諸人定睛一瞧,原來是一柄短劍插在地上,劍柄猶自搖顫不已。
只見那紫衣少女不知何時馬背躍下,款款移上前,遽出皓手拔起地上的短劍,又若無其事地縱上馬。
右首一名漢子臉色漲成赤紅,道:「咱哥兒請你來幫拳,而你卻從中作梗……」
紫衣少女淡淡道:「誰說我不是幫你們?如若你對這位相公也要招惹,他倆聯手之下,你們四個打得過人家嗎?」
那四名漢子瞠目無語,蘇白風瞥了紫衣少女手上的短劍一瞥,道:「好厲害的『銀輝映池』,久聞大漠銀劍雙英以沙漠為家,向不履足中原,姑娘既能施出這一手銀輝映池,想必是銀劍雙劍英的一位到了。」
紫衣少女道:「算你還有見識,姑娘後曉南,雙英排行第二。」
言談之間,大是豪邁,蘇白風聽得略一皺眉,心想眼前這女子久在大漠行走,業已深染上了塞外英豪那種率真瀟灑的氣息,舉凡女子扭怩作態羞的樣子,一點也不能從她身上找出。
紫衣少女後曉南續道:「我可不願與你動手,你若問心無愧,何不跟我們走一趟,向家師姊解釋清楚。」
蘇白風怔道:「丐幫弟子被殺,卻為何要對令師姊解釋?」
一旁的大漢插口道:「姓蘇的,你要走便走,多問何益。」
蘇白風歎口氣,道:「也罷,目下只有這樣辦了,諸位先請——」
轉首朝俞佑亮道:「俞老弟你在落英塔多待一會,我去去就回。」
俞佑亮微感不安,道:「蘇兄,你的內傷……」
蘇白風豪邁地一笑,擺手道:「不礙事,這誤會不是動手可以解決的,兄弟你說是嗎?」
朗笑聲中,躍上最後一名漢子的馬背,紫衣少女後曉南首先策馬而行,其餘三騎相繼馳去,留下了漫空塵沙和愣愣而立的俞佑亮。
經這一番折騰,天已微明,黑暗荒遼的沙漠,從黑漆逐漸轉變了欲現猶隱的混沌,平沙在晨曦中隱隱映出昏黑的光芒。
俞佑亮默然寧立良久,自言自語道:「天亮了,這一晚的意外事件可真多啊。」
他緩步走到沙堆的通道出口,忖道:「古塔附近何來密道?真是值得玩味,好歹我獨自一人也得進去看究意……」
當下不再躊躇,縱身閃入,順手將手上石板蓋上,只覺週遭一片黝黑,直令人覺得彷彿置身於地獄之中。
他運足目力,勉強可心望見一丈內的景物,緩緩摸索向前,走了幾步,驀地一股陰風撲面,俞佑亮連忙止步凝視,卻是毫無動靜。
繞過一道轉角,眼前出現了三條密道,左右兩邊均甚寬廣,只有中間的通道較為窄狹。
俞佑亮決定選擇中間這一條通道,小心翼翼朝前而行,這通道不但兩連窄狹,而且不時有奇形怪狀的石角突出,將俞佑亮的衣衫勾破數道裂縫,故此他移動的速度頗為緩慢。
倏地又是一陣陰風吹起,陰森之中帶著幾許涼意,俞佑亮早有警覺,他不見作勢,便移身到了數步之外。
輕風過後,依舊了無動靜。
通道中透著死一樣的靜寂,落針可聞,驀然之間,左後面側角轉來一道極為輕微的呼氣聲音!
俞佑亮衝口喝道:「什麼人?」
黑暗中無人回應,那呼氣聲音也杳不再聞。
他繼續舉步前行,忽地又是陰影一閃,俞佑亮飛快地一旋身,背後卻是空空蕩蕩的,了無了跡。
俞佑亮驚疑不定,暗忖:「奇怪我下意識覺得有人跟在身後,如蛆附骨,但方纔轉身迅捷如斯,卻恁什麼也沒發現,真是邪門極了。」
地勢一路向下斜伸,前頭不遠處,又有一條夾道橫穿而過,俞佑亮心念一動,迅速地移步上前。
橫道揚起一陣步履聲響,像有人大步朝這邊行來。
俞佑亮暗暗提聚真氣,那足音裡斷時續,片刻過後,足步聲再起,那人似乎有意識讓人聽到,故意落足甚重!
他正全神貫注傾聽橫道裡的足音,這一忽裡,背後一條人影疾躍而出。
俞佑亮霍然一驚,右手一抬,正待伸指點去,轉念忖道:「此人如影隨形,老人跟在自己身後,意圖讓人聽到,故意落足甚重!」
他正全神貫注傾聽橫道裡的足音,這一忽裡,背後一條人影疾躍而。
俞佑亮霍然一驚,右手一抬,正待伸指點去,轉念忖道:「此人如影隨形,老是跟在自己身後,意圖未明,是敵是友,猶未可知,還是莫要魯莽出手的好,何況橫道還另有一人踏著沉重的步子而來,不知這兩人是不是串同前來對付自己,目下自己,必須迅速將此事弄個明白。」
蓬然一聲,那躍出一步一真往前疾行,撞在對面的石壁上,身軀倒了直去,忽然消失不見了。
俞佑亮湊上前去細瞧,那裡還有人影可尋?方才分明見到那人身軀撞上石壁,眼下石壁還好端端堵立著,但他身子卻失了蹤,便如巫師玩魔法一般,這一驚驚誠然,非小可。
橫道裡,足音再起,俞佑亮對這神秘地失蹤在石壁前的人影,已無暇去思索個中原委。
他估計橫道中那另一個走動之人,已來到切近,只是為橫穿的厚壁所擋,雙方都無法瞧見,
俞佑亮悄悄自懷中掏出折子,將它打亮,一道昏黃火舌升起,幽黑的通道中出現了一片光明。
火光乍亮,橫道裡疾飛來一道星茫,「叭」的一響,火折被打熄了,週遭又恢復了原有的黑暗。
正自錯愕間,橫道裡黑影一晃,一人緩緩步出。
俞佑亮一眼瞧清那人面容,失聲道:「俞……俞……老漢怎生進入這秘道裡?」
那人正是老僕俞福,他臉上浮動著詭異莫測的笑容,半晌不答。
俞佑亮復道:「剛剛是老丈打熄我的火折嗎?」
俞福冷冷道:「魎魎鬼魅,見不得亮光,你還是不要打亮火折的好。」
俞佑亮無法聽出對方語中含意,只覺這老僕俞福說話時而顛三倒四,時而正常,總教人有莫測高深的感覺。
他的直覺早就告訴自己,眼前這個神秘而又怪異的老漢,胸中只怕埋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可怕秘密,只是他還沒有機會加以發掘出來。
俞福冷冷道:「看來你是有意闖這秘道的了?」
俞佑亮道:「小可不期在塔外發現秘道入口,方始闖了進來,刻前可是老丈在橫道裡面走動?」
俞福道:「不是老夫是誰?」
俞佑亮道:「然則老丈可曾見到一條人影從此處躍出,筆直撞著石壁,又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蹤影?」
俞福陰笑道:「也許是你眼花了,老夫壓根兒就沒瞧到什麼。」
俞佑亮想了一想,道:「老先生說得不錯,許是我人老眼花了,故此才會生出此等幻覺。」
俞福道:「十幾歲年紀豈可稱老?你胡說什麼?」
俞佑亮聳聳肩,道:「是極,既然區區這等年紀不能稱老,眼睛想也不曾昏花,那麼剛剛我所見到的,倒不是幻像了。」
俞福瞠目無語,半晌始道:「小子,你要不要瞧瞧這地底下縱橫交錯的密道,再行貧嘴?」
俞佑亮道:「便請老丈領路——」
俞福當先舉步前行,俞佑亮緊隨在後,甫轉過橫道轉角,突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入耳際:「俞大哥,快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語聲甚是尖銳,彷彿一個人在夢魘中,或處於極端恐怖狀下所發,俞佑亮心裡不由一緊。
俞佑亮一時分辯不出她那是何人的口音,脫口道:「是誰在呼喚區區?」
通道裡激起了一波響亮的迴響,卻未嘗聽到那女子的應聲。
有頃,尖銳的女子聲音重又傳來:「俞大哥,俞大哥……」
語氣變得急促異常,充滿著痛苦與淒涼。
俞佑亮環目四望,週遭黑壓壓的,始終瞧不出發聲的所在,心想這通道中,莫非尚有夾道,那尖銳的呼聲便從夾道所發?
心中難作如是想,卻苦於無法證實。
他雙一皺,道:「老丈可聽到那呼叫聲音了?可否指點我呼聲發出的所在?」
俞福冷冷道:「老夫耳目失聰,幾曾聽到呼叫?要找你自己上前去找好了。」
俞佑亮見對方一味裝聾作啞,一時無法猜透其心意,他沉吟一下,大踏步繞過橫道直走了過去。
一聲厲喝自左側方亮起,緊接著一條人影疾閃出來,因為雙方距離太過接近,看看就要和俞佑亮撞上——
俞佑亮停下足步,颼地閃到一側。
一忽裡,那人已衝到面前,舉手一掌直拍過來,掌勁虎虎,週遭平激起一股氣流,聲勢真是駭人到了極點。
俞佑亮喝道:「怎麼出手就要傷人?」
他急切中渾忘了一切,本能地一側身子,孰料那人的手掌亦隨之一轉,五指暴張抓到胸前。
這一式變化得好不迅速,俞佑亮駭訝之餘,瞥見對方五指枯瘦尖長,便如骷髏白骨一般,剎時一股寒意自腳底直冒上來,大喝一聲,雙掌翻起,猛然向外推出,硬接那人一掌。
雙方掌力接實,俞佑亮只覺身形猛震,踉蹌向左移開數步,心中不覺震驚於對方掌力之雄渾。
那人壓沉嗓子道:「俞福你已有許久未踏入此間,掌力居然又增強不少。」
俞佑亮心裡微動,居然是黑暗裡,又值雙方匆匆對掌之下,對方居然錯將俞佑亮當成了老僕俞福。
俞佑亮並不出聲喝破,只是默默貼在牆壁下,觀察對方下步行動如何?
一陣足步聲由遠而近,老僕俞福已然走了過來。
那怪叫道:「咦,你不是俞福?奇怪這地底下今日怎地來了這麼多陌生面孔?……」
言猶未盡,雙肩一晃,身軀一個倒竄,筆直撞到後面石壁上,然後像輕煙似的,自俞佑亮眼界消失。
俞佑亮大呼咄咄怪事,他無暇推究那人到底如何隱遁,老僕俞福已走到他的面前——
俞福急促地道:「我們已走到通道的盡頭了,從此處往左繞去,便可通達古塔的地下寶殿……」
俞佑亮倉促未能聽清俞福所說的最後幾個字,他打斷話頭道:「左右都是古壁擋住去路,怎生走法?」
俞福發出一聲陰森的冷笑,伸手在石壁上面一拉,「砰」
地一響,石壁間突出現一個巨大的裂口,敢情這石壁可以向兩邊開啟。
俞佑亮睹狀大感意外,腦際靈光一閃,他已想通適才那人撞著石壁後,緣何消失不見的道理。
石壁開後,立刻聽到一片轟隆之聲悚耳驚心!
俞佑亮奇道:「這轟隆巨響從何而來?」
俞福冷冷道:「你走進去一瞧,不就知道了?」
俞佑亮方欲舉步跨進,忽然一道疑意自腦際掠過,回首道:「小可不敢爭先,還是老丈先進吧——」
俞福冷哼一聲,既不作答,亦未如言移動身軀。
轟隆巨震仍然不絕於耳,俞佑亮再度回頭觀望,陡地背後一股陰風襲體,這麼短的距離,他也來不及揮臂相迎,一震過後,俞佑亮整個身子宛如一隻紙鳶,從石壁裂口彈了進去。
睜眼看時,但見自己落身在一條洶湧澎湃的流沙上,那股流沙由高往低處流動,急漩如輪,其威勢不下於江海激流。
俞佑亮迅速被衝進一股流沙漩渦之中,登時捲起沉沙,蹤跡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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