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因禍得福遇明師 文 / 上官鼎
羅天賜嚼著細點,靜聽著張茜倩述說夢境!
起初,羅天賜覺得好笑,但看見張茜倩一臉莊容,十分認真,不由也收起了嘻笑之心!
只聽張茜倩微微一歎,接著道:「那兩位姑娘,不但美極,而且……而且,對你似乎是一往情深,她們叫喚著你的名字,說叫你到她們的快艇上去!」
張蓓倩說到這裡,若有深意的看了羅天賜一眼,復又淒淒一歎,繼道:「你當時站起身來,想要離開我們的船,但一時看看左邊,又望望右邊,卻拿不定主意,要上那個船好,我當時心裡難過得要死,看看自己的船又小又破,不及那兩艘快艇萬一,再看看自己,既疲且丑,多病多災,也比不上那兩個美人,便覺得你不應在這小船上光陪著我一個人。」
張蓓倩幽幽述道,不僅是神色淒惋,令人生憐,語聲更是婉轉柔脆,如同是唱著異常悅耳動心的悲歌一般!
羅天賜雖覺得夢境飄渺,並無可信,但瞥見張茜倩眸孕淚光,不禁由憐生愛,默默的握住了她的素手!
張茜倩反腕捧住了他的手,臉上霍地露出了一種安慰寬心的神色,長吁道:「但是,我看看四週一片大海,無岸無涯,心裡叉十分害怕,忍不住大聲的要求你,拉著我帶我一起過去。」
她深情的直視著羅天賜,緩緩捧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遂既將臉孔貼在他的手上,溫柔的繼續說道:「後來,你果然拉住了我,我記得,就是這一隻手,就是這一隻……」
多麼溫馨的情意,多麼真摯的信託!又是多麼純真的奉獻呀!
羅天賜即便是鐵石心腸,此際也會被她深深的感動了的。何況他不是那種人,那種毫無心肝的人呢!
因此,羅天賜深深的感動了,被這少女無邪的情懷感動了!
他覺得自己不能亦不忍辜負了她,但,那艇中的另兩位少女,應該如何去處理呢?
張茜倩為他解答了這個問題,她癡癡的又道:「公子,你知道我自小染上了不治之疾,爹爹當年帶著我遍歷中原,尋訪名醫,都未能找出病源,投以藥石,所以,雖然爹爹不肯告訴我實情,但我卻知道,我的陽壽怕已不久即將告終了!」
羅天賜見她說這些話,竟而一反常態,毫無悲慼之容,不由大為詫異,正待勸她幾句,張茜倩伸手輕唔住他的雙唇,阻他說話,接著道:「公子你先聽我說,我其實並不太留戀人間,過去是為了父親,總覺得他老人家,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若是我不幸死了,他老人家一定是非常傷心的。如今,我自從與你成婚之後,卻覺得老天待我並不太薄,過去我雖然孤寂衰落的過了許多年,但最後能得到公子你為我丈夫,雖死亦當無憾!」
羅天賜天性本厚,聞言不由得熱淚盈眸,勸慰道:「茜倩你別說這話,在下適才不是說過,你這病可以醫好的嗎!……」
張蓓倩微微一笑,接口道:「若能醫好,當然是求之不得,但萬一醫不好呢?」
羅天賜不由急道:「在下雖是不才,但從來言而有信,在下……」
張茜倩嗤聲一笑,搶先道:「公子這般在下在下的,不是見外了嗎?要知我不是信不過公子,只是信不過自己的身體。再說,公子我不是誇你,像公子這般品貌,我雖則閱人無多,卻也知世上難尋,所以我不願以此多病之身,擔擱了公子的去途,也不願過份自私,獨佔公子的感情,無論我是否得痊,我都極盼望公子,大展鴻圖,同時也希望在感情上,不要讓艇上那兩位美人兒落空!……」
這一番話,不但解答了羅天賜的疑難,同時也增加了他的困惑!
因為,羅天賜清醒以來,尚未與她談到過自己的身世與抱負,她怎的會知道羅天賜非是池中之物,猜得出他心中尚有另外的兩個茜倩呢?
張茜倩瞥見他那付錯愕驚訝的神色,嫣然一笑道:「公子你是覺得,我這話有些突然嗎?」
羅天賜又是一驚,卻只好點頭承認。
張茜倩秀眉一揚,笑道:「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稀奇,前數日我們成親之後,爹爹將所知直關於你的身世,都告訴了我,並曾提到你醉了之後,曾說認識兩個也叫茜倩的女子,我閒來無事,暗自猜測,想你即是個文武全才,必然有極大的抱負,怎肯困居一域,無所事事呢?再說你提到的那兩個茜倩,必然也是一對能文能式的英雌,像你這般的人品才學,無一不優,只要是少艾未婚的女子,又怎能不對你生情呢!」
羅天賜至此,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
但即使如此,卻也不由不佩服,這位新婚娘子的智慧,的確是超人一等!
他覺得此時正是機會,稍一思索,慨然道:「茜倩你猜的不錯,我雖則向不敢自許超人一等,但亦不敢自棄,這次我學成下山,目的本待前往中原,那知途經於此,發現了令尊一張征醫征婿的啟事,我過去曾習醫術,自忠此正是救人濟事的機會,怎肯放過,因之便毛遂自薦,到了尊府。……」
張茜倩瞪著雙眼,靜靜的諦聽著,臉上的神色,十分奇怪,像是吃驚,又像是欣喜,同時還有另一種懼怕的神情,混合在其中。
羅天賜見狀,不由關心的詢問:「茜倩你怎麼啦?不舒服嗎?啊……」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拍拍身畔,椹道:「你想是累了吧!快點躺下來休息休息!……」
張茜情並不言語,緩緩的倒下身軀,輕輕的依偎在羅天賜的身畔,雙手仍捧著羅天賜的一隻左手,不肯放開!
羅天賜輕輕轉身側臥,一邊抽出棉被來,為她蓋上。蓋好方繼繽道:「那知我一入尊府,便被大門上那位老公公誤會,是來應徵入贅之人,當時我苦無表白的機會,及至見了令尊,尚未說明來意,便被那一壺什麼「百花精」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尚未說完,張茜倩突然「啊」地一聲,掩面大哭。
羅天賜起初尚不明白,轉念間,才會過她的意思!
因之,羅天賜連忙解釋道:「茜倩你不要誤會,我雖然這麼說,但事已至此,我在你這閨房之中,已一連睡了六七天,豈能撒懶不承認咱們兩人的婚事?……」
張茜倩果然怕他如此,方才放聲痛哭出聲。
此際聞言,芳心稍寬,悲聲稍止,放開了雙手,卻以一雙含滿了淚珠的大眼,疑惑的盯著他瞧!
羅天賜只得再做保證,又道:「真的,我羅天賜自許信守,今即已說了這話,此生決不更改,不過,有一點卻要請你轉稟令尊,便是改姓之事。我羅天賜自幼無父無母,全憑義父母收養,受如己出,但他兩位老人家,未等我長大成人,稍報恩德,便自雙雙棄世,羅天賜無一篇報,只有終身姓此羅姓,以志恩德於萬一。將來便是尋得到生身父母與家世,也將永不改此初衷!」
張茜倩過去,從其父張雲達處,聽來片段的有關於羅天賜自述的身世,自己又憑想像,推測出羅天賜必有抱負!
但至於他素志為何,卻是不知!
此際聞言,羅天賜不但是仁心義膽,有志救人入世,同時還這般念舊恩恩,身世奇慘,不由得又是敬佩,又是同情!
故此,她連忙抹乾了眼淚,柔聲答道:「這事公子不用放在心上,我爹爹若知此情,決無不應之理………」
她頓了一頓,又問:「還有別的事,須要我轉達爹爹嗎?」
羅天賜微一沉吟道:「另有一事,茜倩你適才已然講過,便是我不但身世不明,一生經歷也極奇怪,我師父生具畸形,終生不能見容於世人,當初我拜師之時,便發宏願,學成之後,不但要入江湖,代恩師完成壯志,同時也要世人瞭解,他老人家並非是可惡可怕的惡魔,而實是仁慈之極,可敬可愛,又復可憐的老人,所以我醫好了你的病後,便不能再留此地,而必須到中原去!」
張茜倩欣然道:「這種大事,我自然不會阻止你去做的,不過,只要你記得這裡已經是你的家,這家裡有一個念你愛你的妻子,有空時偶爾回來一趟看看我,或是看看我的墳墓,便足以令我心滿意足的了!」
羅天賜經過了這一連串的傾談,不僅心中已然了無半點憤恨,更且真個承認了張茜倩已經是他的妻子!
這種轉變,很是突然,同時也正是理所當然。
因為,他們不僅已有了名份,同時最重要的,這位茜倩小姐是那麼可憫可愛,是那麼美好與嬌弱,足以打動任何男人的鐵石之心!
故此,羅天賜聽見她一再的說出這種悲觀的話,不禁弗然不悅,作色道:「茜倩你怎的這麼說呢?我既然說過能醫好你的痛,便決不會出什麼錯,你為什麼這麼信不過我?再說我此去中原,並不是一去不返,多則五年,少則三年,便是無什建樹,也必會回來探望你的!到那時,若是你已完全恢復,我們倆甚至可以同往中原,遊歷一番呢!」
張茜倩瞥見他這般的具有信心,不由信了幾分,但聽說他要這一去,使得等上個三年五載,芳心中不禁已起了思念之情!
但自己已經將大方的話說在前頭了,又怎好反悔,說出不放他去的話來?
就是說出來,他是否能聽,也是個大問題呀!
她不由緊緊的向裡靠去,緊緊的依偎在羅天賜的懷裡,幽出的柔聲問他:「我的病你要多久才能醫好啊?」
羅天賜輕舒健臂,擁住了她的纖腰,道:「多則半年,少則三月,我保你能跑龍跳,一如常人。」
他以為張茜倩,久病之軀,渴望復原如初,故此才說得這般肯定。
那知,張茜倩不但不喜,反而幽幽一歎,細聲的說:「唉!這麼快,那你不是很快的就要離開了嗎?」
羅天賜初聞她唉歎之聲,甚是不解。
後來聞之此言,方悟她原來還是不捨自己這快離去!
一分感動,手臂不由一緊,輕輕在張茜倩額頭之上,吻了一下說:「那也不一定,我想等你完全恢復之後,再教你一種內功,等你學會了之後再走,那麼我走之後,你便可以多多練習,日久天長,不但能強身益氣,延年卻病,練到火候,更可以竄房越脊,如履平地,成為女俠客呢!」
張茜倩承受了他的一吻,直覺得如欲瓊漿,週身舒泰,心甜如蜜,忍不住玉臂一舒反摟住羅天賜的脖子!
她紅泛雙頰,又喜又羞,閉上了雙眼,諦聽著羅天賜的話。
聽畢芳心霍然一動,睜眼問道:「真的嗎?你願意教我練功夫嗎?不過我笨得很,到時你別不耐煩啊!」
羅天賜連說:「不會!」卻未想到,張茜倩此言,卻是隱含了一種深意。
張茜倩見他中了自己的小鬼計,心中暗喜,面上卻不露出聲色的道:「只要你不會不耐煩,什麼我都願意學的,我一定用心去練,將來等你再回來時,你一定會大大的驚訝,我是多麼的進步,到那時我的功夫練成了,咱們不就可以一同再履中原行俠仗義去嗎?」
羅天賜瞥見她這等認真之態,頗為欣慰,連連誇讚不止。
此際他倆人已一連談了將近二個更次,窗幔外天色漸明,雖然是深深的簾幕,也已遮擋不住那天然之光了!
張茜倩倏然瞥見,「啊」了一聲道:「公子你放開我,我去呀咐紫玉,為你準備吃食!」
羅天賜適才吃了幾塊甜甜的點心,此際已不覺餓,便道:「天還沒亮透,她們必定還沒有起來呢!我看還是再睡一會好了!」
張茜倩「嗤」的一笑道:「公子你還沒睡夠嗎?」
羅天賜笑道:「我確已睡夠了,但是你素來體弱,今夜有半夜未睡,怎可不補補?」
張茜倩見他這般關心自己,芳心甚是甜蜜,同時也覺得果有點累。
但想及羅天賜六七天未進飲食,不由又有些不放心。故此,她還是想要起來,先去呀咐紫玉。
羅天賜見她面帶倦容,心中不忍,便不與她多辯,摟在她纖腰之上的手指,輕輕一點,點中了她的睡穴,張茜倩微覺一麻,便自沉沉睡去。
羅天賜獨自起身,在五斗櫃中找出一套嶄新的男人衣服,穿在身上,拉開窗簾,然後盤坐在錦椅之上,瞑目運功,待他下丹,張茜倩也自一覺醒轉!
她趕緊起身,拉鈴通知丫環,不多時紫玉捧著盥洗用器,翩然入房!
她瞥見羅天賜已然醒轉起身,連忙上前道喜請安,羅天賜坦然受下,張茜倩卻連聲催著她吩咐廚房,整治上好的參湯。
吃過早飯,老侯爺張雲達叫門入室,羅天賜雖然覺得有些蹩扭,卻仍得硬起頭皮,叩見岳父大人!
張雲達哈哈大笑,老懷稱慰,勉慰幾句,便自托故離去!
這一日,羅天賜再未見他,張茜倩著令紫玉去請,想與他談談羅天賜的事,也是找他不著,兩人談談笑笑,不知不覺已然到了黃昏!
羅天賜吃罷晚餐,霍然憶及銀牛小銀,心中掛念,便告訴張茜倩,令紫玉丫環帶著他出去瞧瞧!
羅天賜自來此地,今日是第一次走出這座山崖。他跟著紫玉轉轉折折,通過了數條紅石甬道,走出大門,放目一望,但見立身之處,正是那小山之巔,向南一邊山坡的頂端。
這山坡十分平緩,一條之字形寬闊的紅石道路,由頂直通山腳。
羅天賜凝立山巔,縱目四眺遠處是肅州城郭,及一片荒涼之地。近處金泉園內,獨具有蒼鬱高大的一片樹木,此集彼聚,十分的壯觀。
他看了半晌,不見銀牛蹤跡,卻又不便發出那驚世駭俗的嘯聲呼喚。
沒奈何只好沿山道緩步下山,往山下尋去!
他緩步而行,只見那山道之左,每十數步必有一重門戶,出現在碧蘿籐蔓之間,門戶中雖然看小清楚,卻料必是那一群下人,分室而居!
他緩緩的踱著,腦海中不由回憶自己這數天來奇妙而可愛可笑的遭遇!
及直踱到山下,天邊最後的一片餘輝,已然盡隱入遠山之後!
他仍是不以為意,抬頭瞧林中已無人跡,方才放開三四程輕巧,向杯中掠去!
他林穿過隙,身法不徐不疾,隨意遊走,也隨意玩賞著金泉圉中的美麗奇景。
金泉園地廣林密,似他這般慢慢的在山前兒完一圈,已經差不多用了一個更次。
但是他仍未找著銀牛,霍地心中一動,「嗖」地掠上樹梢,正待發聲呼喚,霍瞥見山邊有一條小巧的人影,極其快捷的一閃而沒!
這分明是身具輕功的不凡之仕,然而他是誰呢?金泉園中除了園主張雲達外,還有誰具有這般不俗的身手?
然而那不像是張雲達,因為張雲達身軀奇偉,兩下裡雖然相距頗遠,以羅天賜奇佳的目力,僅那一眼便認出決不是他!
羅天賜突然感覺到一陣心煩,與一陣牽掛,毫無來由的,竟想到了張茜倩!
他想起張茜倩適才的比咐,叫他快點回去,她說,她又有點兒精神不繼!
羅天賜當時因方才用過晚飯,未便運功,為她醫治,但此際天已入夜,該……想著,顧不得再找銀牛,突然施出絕頂的輕功身法,快如流星趕月,風駛電掣般,直往來路掠去!
片刻間已達山巔,撥蔓而入,順甬道轉了兩轉,還未等到達張茜倩的閨房,便已望見紫玉目瞪口呆的立在甬道轉角處,被人點了穴道!
羅天賜暗道:「不好!」疾掠上前,微一揮掌,「叭」的一聲,拍開了紫玉的穴道,也不管她傷了也未,身形毫不停滯,直往張茜倩房中搶去!
那知,他仍然晚了一步。那張茜倩已然……羅天賜在甬道之上,發現丫環紫玉,被人點中穴道,僵立在轉角之處,不由大吃一驚!
他心靈之中,此踩忽生驚兆,長身一拔,在經過紫玉身邊之際,舉掌一拍,擊在紫玉背後,內力一授,震開了她的穴道。
身形卻不稍滯,疾捷搶掠入室,閉目一瞥,只見那玉榻之上,繡被錦毯,散落在地,而床榻之上,卻已失去了張茜倩的倩影。
張茜倩嬌軀瘦翡,素常足不出戶,況此際天色入暮,她獨自一人,更無可能,私自出宅!
這,不分明是被人劫執了嗎?
羅天賜心亂如麻,念頭電轉,想道:「是何人侵入此園?劫去茜倩?張伯父難道有什麼仇人?……」
腦中想著,腳步不停,捷掠出室,方待去找張雲達,目光轉處,卻瞥見紫玉,呻吟著,正由地上爬起!
羅天賜心中一動,霍然凝立在紫玉身畔!
那紫玉被人點了穴道,雖則僵立,神志卻未暈迷,羅天賜適才一掌將她救轉,紫玉久僵之軀,那能承受這一掌之力,「哎唷」一聲,頓時撲倒在甬道之上。
她跌這一跤,可是不輕,掙扎了半天,方才忍疼爬起,那知尚未站穩,身旁霍然多出一人。
不由大吃一驚,尖叫聲:「媽!」
雙腿一軟,又向地上倒去!
羅天賜知她不會武功,慌忙伸手將她拉住,口中安慰她道:「紫玉別怕,是我………」
紫玉抬頭一瞧,果然是新姑爺,膽雖一壯,餘悸卻猶自存在心頭。
故此,她臉色蒼白如同白蠟,小口連張,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羅天賜心中大急,不知不覺的手上加力,緊抓著紫玉的手臂詢問:「紫玉,你看見是什麼人把小姐……」
紫玉嬌嬌弱質,那受得羅天賜加力一握?
故不待羅天賜把話說完,便自尖聲大叫道:「姑爺,我的手,你的手,快斷……」
她一時疼得汗流夾背,語無倫次。
羅天賜初時尚聽不懂,後見她臉色驟變,方才驚覺,連忙放開她的手臂,歉然道:「紫玉請別見怪,在下因不見了小姐……」
紫玉緊揉著疼痛如折的手臂,皺眉咬牙,強自鎮定下來,搶先道:「小姐被一個惡鬼背著跑啦!我……」
羅天賜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復憶起適才散步尋找銀牛之時,所見的一條黑影,那能耐得住等她說完。
雙肩微幌,囑咐紫玉道:「紫玉你快去通知老爺,我這就去追趕那人……」
語音搖曳,在曲折的甬道裡,蕩起回音,嗡嗡不絕,而他的人,卻早已搶掠出山巔大門了!
紫玉驚愕與疼痛交作,怔怔的站了一會,祗聽到那回聲散盡,方才似從惡夢中醒來一般。
一手托著猶在作痛的手臂,同一處通往下層的歧道跑去!
這一陣尖叫與回音,驚起了許多下人,剎時間步履雜踏,驚向詢問著:「是誰!怎麼回事?……」
紛紛向這條甬道上跑了過來!
眾丫環瞥見紫玉,頭髮散亂,神態驚慌,紛紛大驚,忍不住齊聲詢問:「紫玉姐你怎麼啦!……」
紫玉腳步不停,邊跑邊喊:「小姐被鬼背跑啦!小姐被鬼……」
她第二聲尚未說完,眼前霍然人影一幌,接著便聽見一陣極其洪亮的聲音,喝問:「紫玉你胡扯什麼,茜倩她怎麼啦!」
絮玉跑得雖然不算多快,但這人影語聲,卻來得太以陡然。
故此,不要說看不清楚,聽不明白,便是想煞住前街的勢子,閃開那陡如其來的人影,亦不可能!
堪堪就要撞上,那人影陡的長袖一拂!
紫玉只覺得,突煞間在一股暗勁,襲到她的身上,而她自己,如同撞在棉花堆裡,不但毫不覺痛,而且穩穩的站住了!
她又驚又愕,閉目一瞧,來人紫袍白髯,身躺高大,神態威武,正是主人張雲達!
此際,紫玉顧不得行禮,同時也根本未聽清張雲達適才說的什麼,立即尖聲稟告道:「老侯爺,可不得了啦!小姐,小姐她被惡鬼掮跑啦!姑爺追下去了,姑爺他………」
張雲達適才在下面隱隱聽見羅天賜對紫玉最後一言,大吃一驚,匆匆奔了上來,又聽見紫玉的叫嚷。
但他猶不相信,張茜倩會真的是被什麼「惡鬼」背著跑了!
他不是不信神鬼之說,但卻不信,在朗朗乾坤中,會發生這等事!
故此,他心中推則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卜卜不寧,但一聽羅天賜已然追去,料想以他的腳程與功力,雖不見得,能夠把茜倩追找回來,但也決可以探得一點線索!
他張自鎮定,沉聲詢問紫玉:「紫玉,你是親眼看見的嗎?」
紫玉餘悸仍在,臉色蒼白的點點頭,喘息回道:「適才婢子侍候小姐安睡之後,出來得想去找姑爺,那知,才出來走不多遠,突然看見大門口一陣風吹進來一個青面獠牙的鬼女,婢子正想喊,眨眨眼,那鬼便到了婢子的身邊,在婢子這裡……」
說著她指指自己的脅下,繼續道:「這麼一點,婢子當時就免得混身一麻,便僵住啦!……」
張雲達環目如電,一瞥紫玉,所指的方位,正是「期門」要穴,不由暗暗點頭,了然來人必非是紫玉所說的「惡鬼」,而是不折不扣的江湖朋友!
但張雲達雖身具上乘武功,平生隱身於商,經營畜牧,自釀百花名酒,根本未曾在江湖上,爭過一日之長短。
故此,除卻本地,有限的幾人之外,不要說中原,便是離此稍遠的武林人物,如秦州華家堡堡主,秦州一君華蒼元,隴西三霸等人,亦多半不知道他的深淺!
何況,張雲達一生繼承祖業遺訓,行善濟貧,不遺餘力,從不對人惡顏相向,結怨樹敵,一直被附近五百里以內的居民,奉為萬家生佛!
如今,又有誰會如此狠心,來劫執他張家唯一的根苗,病魔纏身的弱女去呢?
張雲達實在是想不通其中道理。
他只覺得有一股平生未有的暴怒,自心底升起,一股濃重的殺氣,直衝上眉際!同時他本極紅潤的面龐,泛起紫紅之光,本已-亮的雙目,不但更加明亮,而且更閃閃稜芒,充分的顯露出無限的煞機!
紫玉垂頭稟告,甬道上一干丫環,立在兩邊,靜靜諦聽,她們望見張雲達,適才的神奇的出現與動作,表面上雖然未動聲色,實際上每一個人的心裡,都驚訝猜疑著:「老侯爺怎麼搞的,他方才是如何衝上來的?……」
他們都不知老侯爺身具非凡的武功,平日更沒看見過張雲達如此表演,故皆驚疑不止。
紫玉話尚未停,她繼續道:「婢子站了一會兒,曾聽見房裡,小姐尖叫了半聲,便嚥住了,接著身邊吹過一陣香風,便看見那惡鬼,掮著小姐,飄呀飄的……」
她說到此處,霍煞驚覺,怎麼老侯爺半天也未言語,抬眼一瞧,望見張雲達凝立如山,面色盡赤,目光如炬,一閃一閃的,緊盯著自己背後,不由得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身後,來了鬼了!
紫玉如今是驚弓之鳥,見狀不由將話嚥住,回頭去瞧。
身後石壁如常,並無他物,紫玉這才稍稍寬心,卻暗想:「老侯爺這是……被鬼迷啦!……」
想到鬼,她不由打個寒戰,頓聲兒叫:「老侯爺………」
張雲達聞聲,猛一跺腳,似對紫玉,又似對他自己,洪聲怒罵,道:「好惡的賊子,竟敢這般卑鄙,老夫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紫玉離他最近,當時祗覺得腳下一頓,耳鼓刺痛,如被針刺一般,不由得「哎唷」一聲,往後直退!
那知,她退後不及兩步,眼一花,老侯爺霍然「哈哈」大笑,其聲淒厲,如同鬼哭!
笑聲未落,那高大的身軀,霍忽去如飄風,眨眨眼已然帶著長笑,消失在洞門之外!
甬道上諸位丫環,那見過這般情勢,一個個只嚇得花容變色,掩耳倒退,心中卻不約而同的想:「老侯爺八成是被鬼迷啦!………」
羅天賜掠出甬道,就其記憶所及,適才那黑影遁去的方向,放開腳程,一躍七八丈。
片刻間下山越林,穿枝渡葉,邊掠邊運集目力聽力,留神察轉左右前後的可疑之處。
羅天賜自從玄關之竅,暢通無阻之後,功力大進,耳力之佳,可察聽出周圍二里之內的任何聲響。
目力之住,雖在黑漆如墨的黑夜之中,亦足以分辨二里內的一人一物!
但奇怪的很,他奔走多時,已然越出了金泉園的廣大範圍,不僅未追找出劫去茜倩之人,甚至也聽不到看不見任何可疑的情形與聲響。
他身形稍滯,微辨方向,正是面對西北。
西北方不遠之處,有一綿亙的小山,蹲踞於黑夜之中。
羅天賜心知那便是胭脂山,但這一帶從未履臨,對那面的情況,卻是茫無所知!
故此,羅天賜不由大為猶疑,暗忖:「天地如此遼闊,叫我到何處去找那人?……」
但,無論如何,卻不能撤手不管,無奈只好再往前試試運氣!
於是,羅天賜展開腳程,將鬼影百變的輕功身法,運展到極限,瞬息間身形去如飛矢,疾如飄風落葉,直往那胭脂山方向奔去!
片刻功夫,已臨山腳,羅天賜抬頭上望,見那山光禿禿的,並不甚高,-耳細察,卻隱聞山頂傳來陣陣爭議之聲!
羅天賜也未細想,霍然大喜,自以為已然找對了人,迫不及待,立即悄悄施展身法,直往山頂掠去!
漸行漸近,語聲順風傳下,羅天賜只聽見有一蒼老的聲音,隱含著無比悲愁,罵道:「死老頭,你屢次跟蹤敗我老人家的好事,我老人家,看在你那老不死的份上,不願與你計較,今兒你故態復萌,跟蹤搗亂,又使我老人家,功敗垂成,我老人家,若不教訓教訓,你這老不死的,還當我真個不濟事呢!」
羅天賜心中大喜想道:「八成是這老頭兒劫了茜倩,被他的一個對頭發覺,將他阻住,這……」
他邊想邊施展輕巧疾掠上山,山巔卻又自飄下一陣嘻嘻笑聲,另一人接口反駁,道:「死鬼你別得意,我老頭兒若是怕你,多年來也不會老跟著你的屁股了,嘻嘻,你要打,咱就打,你要罵,咱就罵,那個怕你這老王八「哈哈……」
羅天賜聽得清楚,忍不住啞然而笑!
皆因,這後來發話的人,不但語調清朗,與前一人回異,而且說到後來,竟而唱起了蓮花落,數起書扳來了。這簡直是與友相戲,那裡像是仇人相對,要拼老命?
那人「哈哈」未完,另一人已開了腔。
這一次語聲更悲,宛似老人悲其夭折之子,道:「臭老頭你得意吧,待會兒若不叫你見識見誠,我老人家的厲害,我慼慼翁便算你的兒子!」
另一人嘻嘻笑著,喝道:「你愛哭,我愛笑,父子兩人唱反調。一個哭,一個笑,哭哭笑笑整天鬧。老婆子,脾氣暴,不愛哭,只愛笑,見你這兒子就生氣,見我這老子迷迷笑,到那時,乖兒子,你是哭來還是笑?……」
羅天賜身形如電,適才聽見前一人情急發誓,說是打不了他,便要做另一人的兒子,已覺得十分好笑。
此際已近山巔,又聽見後一人嘻笑唱罵,佔盡人家的便宜,再也忍耐不住,「嗤」的笑出聲來!
山巔兩人,功力均高,耳目極其聰靈,羅天賜此際已然欺近山頂,那笑聲雖極輕微,仍被那二人發覺。
那悲聲之人,先是一驚,喝問一聲:「什麼人?」
喝聲出口,人已掠近巔頂邊沿,探出頭來察看。
羅天賜本欲先藏在暗中,察看一番。
那知笑岔了事,聞聲轉念一想,便不再藏,立即接口朗聲道:「在下羅天賜……」
區區出口,身影未停,一拔之下,已然登臨崖上。欺人三丈,放眼一瞧,只見崖邊站著的,是一個老態龍鍾的矮小老人,看一身月白色長衫,發稀玟疏,均已蒼白,清瞿的面龐哭喪著,更顯得皺紋,層層疊疊!
另一人站在山崖中央,亦是鬚髮皆白。
只是他紅光滿面,雙目有神,腰幹挺得筆直,穿著一身青色長衫,驟然望去,似免得他頗有幾分道氣!
祗是,若是細看,則即會發現他一臉頑皮之色,生像一個七八歲的極愛頑皮搗蛋的童子一般。
那兩人此際也看清了羅天賜的長像,都是怔了一怔。
須知羅天賜身法似電,尤其所施的鬼影百變的絕頂輕功身法,行動間捷逾奔電,令人無法看清他的面目興身形,故此那兩位老人,驟然望見,以為是來了與他們年齡若似的武林高手。
那知,羅天賜站定之後,現出面目,卻是個俊秀絕世的年輕後生,這怎不令人大生意外之感呢?
那滿面頑皮神色的老人,一怔之後,瞬即恢復嘻皮笑臉之態,哈哈大笑,唱道:「好,好,好。好,好,好。小伙子,好真好,長得俊,來得巧,老夫一事煩定了……」
滿面戚容的老人,似是十分煩他,不等他唱完,霜眉一聳,哭聲喝道:「敗事老兒,閉你的鳥嘴!……」
說著,轉頭上下打量著羅天賜,道:「小娃娃,你深夜來此何事?看你身法,自也是武林中人,但老夫與敗事佬之間的私事,你最好少管,從速離去為是!:」
羅天賜打量四周,見山巔光禿禿的一目瞭然,不但未見張茜倩,則也不可能在附近隱藏何人,不由大為失望。
正待交待幾句,詢問他們是否曾看見可疑的人跡。
那愛唱的老人,卻已然接口又唱道:「小伙子,你別走,聽咱說,評評理。這老頭,不要臉,見了牛,就想牽,我老實,看不過,暗中做了點手腳,毀了陷阱救了牛,功德無量阿彌陀佛……」
他不但唱,而且還手舞足蹈,搖頭晃腦。
羅天賜起先拚命忍住,到後來見他合掌念佛,衝著他對面滿面悲怨的老頭,擠眉弄眼的樣子,不由「噗」的笑了起來!
另一個老人,似是被他逗起了無名怒火,「呼」的倫起一掌,劈空擊去,掌風如浪,頓時捲起了一片砂石,單向那笑唱的老人!
同時,口中亦自氣喝道:「老兒你見識淺陋,不識那牛,乃是天牛的異種,週身刀槍不入,方大性凶,好殺傷人畜家禽,老夫上體天心,才……」
羅天賜恍熱大悟,趕情他說的,正是自己的銀牛,不由想道:「怪不得我找它不著,原來被你這老頭纏上了!」
想著,便自開口問道:「老人家所說的牛,可是遍身銀白的嗎?但不知它現在何處?」
兩名老人,均又一怔,其中悲聲的停手問道:「正是,娃娃你問這作什麼?」
另一人退後三丈,避開一堆,並不還手,嘻嘻一笑,道:「小伙子,你也是想捉那銀牛,中飽私囊的嗎?嘻嘻,真不恰,原先還在山下的陷阱之中,現在嗎?嘻嘻,已被我放走啦!」
羅天賜聞言,心中大放,因急於尋找張茜倩,不願久留,掂擱時間,立既抱拳,道:「如此區區甚感,敬此說過,請從此別……」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小伙子牛兒是你的嗎?那你可不能走,你看,這老偷牛賊現在此處,你就這般輕易的放他過去?」
羅天賜道:「在下尚有他事待理,就此別過!」
說著舉手一揖,轉身待走,那老人卻又把他叫住,道:「你要走我老人家也不阻你,但你最好記住這老頭的像貌,等下次遇見他時,好提防著他又見牛起意,將你那異種牛兒騙去!……」
羅天賜真有點難以作答,皆因這人分明是故意挑撥,希望自已能與他打上一架。
但銀牛既然是他解救放丟,怎麼說他對自己都算是有恩,故此又不能責備或點穿他這種用心。
然而轉念一想,卻覺得也須要說明一下,便轉對滿面悲苦的老人,溫和的朗聲道:「那銀牛乃是在下所養,惡性早化,決不致無故傷人,故此尚請閣下,不要與那畜牲為難……」
他這話說得十分婉轉,本來沒有什麼。
但若與適才那人之言,連在一起,則又像是諷刺那老人,與一個畜牲作對,一般見識!
那老人本來已氣得一佛初世,此際一聽羅天賜這般說法,頓時如同火上加油,祗氣得悲聲長嘯一聲,氣喘呼呼的喝道:「好小子,老夫慼慼翁,一生率性行事,好惡隨心,那個敢挑眼。你小子乳臭未乾,膽大包天,老夫倒要先試試你有多大的份量!」
說著,輕輕一掠,霍忽親掠到山巔中央,腰幹一挺,顯出一-凝土等待的架式!
羅天賜初入江湖,不但無知於江湖人的習性與怪癖,亦根本未曾聽到過「慼慼翁」的名頭。
再說他身繫急事,根本無意與人挑釁,更無意與人過手,如今瞥見他這等形狀,不由大感為難。
另一老人,望見羅天賜踟躊之態,哈哈一笑,道:「死老頭,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自吹自擂,在後生面前吹鬍子瞪眼睛,嚇唬人家,我老頭子就不服氣,你有多麼厲害!」
慼慼翁悲聲厲笑,聲音比鬼哭還要刺耳難聽數倍,笑畢方才恨聲說道:「敗事老人,老夫一生好事,盡敗毀在你的手內,數十年來,如同冤鬼一般,老纏在老夫的屁股後頭。老夫一向看在你那老伴的份上,一再退讓,偏偏你不識進退,一而再,再而三,仗著一點鬼聰明,挑撥離間,暗中搞鬼。今夜讓老表追上,倘還不知進退,來,來,來,待老夫先與你見個真章再說!」
羅天賜詫異之餘,心中十分好笑,暗想:「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但聽眼下這兩人的名號,一個慼慼翁,看樣子衰如老翁,滿面頹喪慼慼之色。一個敗事老人,論性情,專破毀慼慼翁的好事,嘻怒笑罵,無所不為,又是多年糾纏,怪而又怪,怪到了極點!」
想著,不由暫時忘卻了自身目的,凝滯在胭脂山巔。
敗事老人此際已然接上了慼慼翁的碴兒,他仍是那一股嘻皮笑臉,滿不在乎的樣子,哈哈笑著,道:「戚老兒,咱們倆是一對老冤家,早就該鬥一鬥了,但往日我那老伴兒,若在我耳邊嘮叨,說你好歹總是她的表哥,要我凡事看在她的面子上,讓你這老兒三分,因此這些年,我雖多次阻止你多行不義,可總不願意與你正面為敵。那知,你賊性難改,若來還常偷雞摸狗的不知悔改,所以,這一次說不得我老人家,要教訓教訓你這老兒!和你見個真章了!」
羅天賜聞言只當他所言是真,頓時對慼慼翁大起反感。
敗事老人說罷,慢條斯理的踱向慼慼翁,仍然是一付笑容。直待站定,瞥見慼慼翁舉掌待發,卻霍地叫聲:「且慢!」道:「我老頭兒尚有話沒有說完,你急些什麼?」
慼慼翁似是動了真火,鬚髮戰動,悲聲催道:「老兒胡說八道,自吹自擂,老夫懶得與你磨牙!有屁快放乾淨,省得待回丟到拔舌地獄,沒有說話的機會!」
敗事老人修養到家,聞言仍然不動氣,嘻笑著道:「老兒你何必如此緊張,說實話,你能有十成把握,取我老頭見頂上人頭去嗎?」
慼慼翁默默無言,心想自己卻無十成把握,致之死地!
敗事老人哈哈一笑,得意的道:「所以說,你老兒不必吹此大氣,咱們也不必賭此生死。依咱說這小伙子作個見證,以百招為限,百招之內,若是你老兒能觸我老頭兒的一根汗毛,我老頭兒立時拍屁股走路,從此再不敗你的好事,但若是輸家是你,又當如何?」
慼慼翁已在氣憤頭上,根本未曾考慮,忡忡答道:「若是老夫輸了,老夫從此以後,埋首深山,重練絕藝,非等贏你之後,再不履臨江湖!」
敗事老人雙手一拍,喚一聲:「好!」,道:「但若是個平手,咱們也就此罷戰,等過上幾天,再以二百招為限相鬥如何?」
慼慼翁想了一想,點頭同意,轉對羅天賜道:「小娃娃,老夫才說也要教訓你的,但如果你願為雙方見證,那話老夫收回就是?」
敗事老人也道:「小伙子,你若是答應為證,待會兒我老頭兒就教你一招絕活!」
羅天賜靜立一旁,看看這兩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活像是兩個小孩吵架,任他聰明絕頂,地分不清到底誰是誰非。
因此,他不禁頓起好奇之心,想知道兩人多年來糾纏不休,為的是什麼?
故此一聽這兩人都叫他做個見證,立即毫不猶疑的答應下來!
慼慼翁、敗事老人,再不多言,各自相距丈餘,凝身對立,互一抱拳,道一聲:「請!」,正待動手。
那知羅天賜答應之後,陡的想起體弱多病的茜倩,尤自下落不明,不由又急又悔,暗責自己糊塗。
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既已出口答應了兩人,又怎能說了不算,正在焦急,突見山下飛快的掠上來數條人影,心中一動,不待那兩位老人開打,立即朗聲道:「兩位且慢,山下有人來了?」
兩人聞言一怔,手下一慢,霍聽山下揚起一聲長嘯。
那嘯聲沉陰之極,聞之令人立覺得心往下沉,悶悶的極不舒服!
敗事老人哈哈一笑,道:「老伴兒來啦!咱們的架打不成啦!」
慼慼翁卻不言語,恨恨的一跺腳,長長的歎了口氣,雙肩一幌,帶著那一聲宛如幽靈發出的歎息之聲,疾捷的向對面一方掠下山去!
山下數人身法均快,為首發出嘯聲的人,在這轉瞬功夫,已達山腰。
她聽見崖巔「哈哈」之聲,頓時揚聲詢問:「老頭子,你在上頭嗎?」
敗事老人衝著羅天賜一伸舌頭,連既揚聲回答:「娘子,老頭兒在這兒哪!」
他語聲未落,羅天賜但見崖下躍起一個老婆婆,身上背著一個大包袱,直掠上來,搶到敗事老人身畔,急聲道:「老頭兒,快替我打發了後面的追兵,他們想搶我的徒兒……」
羅天賜瞥見那老婆婆,身材瘦小,白髮滿頭,面色卻如同敗事老人一般,紅光滿面,圓圓的,像個娃娃。
此際,聽說有人要搶她的徒兒,不由一怔,心想:「天下那有此事……你徒兒又不在此地,怎會有人追在你後頭……」
想著,眼光一瞥老婆婆身後那個大包袱,忽兌那錦繡的緞子包袱,十分眼熟,其中所裹,也分明是個人的形狀!
羅天賜心中一動,往下一望,追來之人,當先一位,正是自己的新岳丈,金泉園園主,博達侯張雲達。
羅天賜恍然而悟,頓時怒氣-胸,朗聲問道:「大娘包袱之內,可是茜倩?」
那老婆婆此際方注意到羅天賜的存在,聞言一怔,忽而怒道:「什麼蓓倩?是我的徒兒……」
此言尚未說完,下面追來的張雲達,距離已近,早已聽出羅天賜的聲音,立時揚聲喚道:「賢婿你別放走那老婆子,她背的正是茜倩……」
老婆子聞言大怒,罵道:「老兒你不要血口噴人,我陰婆婆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敗事老人半天不曾言語,此際卻忍耐不住,嘻笑看低聲問道:「娘子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方離開老頭子不到半夜,便忽然多出個徒弟來呢?……」
陰婆婆見他老頭子這般說話,等於是拆自己的合,不由連他也怨上了,罵道:「死鬼、吵多嘴,快去打發……」
羅天賜見那陰婆婆,性情不但與她丈夫一般如二,同時還有點慼慼翁的怪癖,明明是搶去的茜倩,卻硬是一口咬定,說是她的徒兒不可,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但有一點,他可知道,既是陰婆婆既然認定茜倩是它的徒兒,則無論如何,對茜倩決無惡意,怕只怕,她不明白茜倩身孕陰毒,不憧得醫治之法,若容她將茜情攜走,便等於是誤了她的性命!
羅天賜念頭電轉,已有計較,故此並不進迫。
張雲達一掠躍登山巔,並不停頓,竟直往陰婆婆同立處撲去,同時,口中怒喝:「快還我女兒來!」
羅天賜見狀,知道他心懸愛女,情急所致。但轉念一想,若硬搶,卻也不是辦法!
故此,不待張雲達撲落,立時揚聲招呼:「岳父休急,請聽小婿一言!」
張雲達起身空中,高逾兩丈,方待凌空下擊,又怕傷者了自己愛女,故一聽羅天賜出聲招呼,心中一動,真氣一凝,凌空一個倒翻,飄落在羅天賜的身畔!
敗事老人望見張雲達顯露這「春霧輕卷」的輕巧身法,乾淨俐落,火候老到,不由叫一聲:「好!」,待他站定,霍的像發現奇跡一般,叫道:「哎呀!你……你不是張老侯爺嗎?怎麼閣下一見有這深火候……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張雲達本是滿面怒容煞氣,此際一聞敗事老人誇讚之言,不由將心頭怒氣沖淡不少,微微一笑,謙道:「老夫正是張雲達,也不過只練了兩年莊家把式,怎敢當閣下謬讚!」
張老侯爺的名聲,在附近五百里內,無人不知,但他會武之事,知道的確是少而又少。
故此敗事老人一見是他,不由得大感驚訝!
陰婆婆與其夫蒞臨西北,已非一日,自然也聞過張老侯爺的善名,她雖然有點孩子氣,卻不失正直,亦是俠義中人。
但凡是俠義中人,尊重的多是正直方正的善人,故此對張老侯爺,也深具善意好感!
此際一聞追她之人,乃是張老侯爺,不由得怒氣稍消,默默不語!
羅天賜察顏觀色,已知事有轉機,忙對那敗事老人夫妻,舉手為禮,朗聲言道:「婆婆看中內子,欲收為徒,在下與家岳,深覺榮幸,但內子身染疾病,尚未痊癒,婆婆可否將內子賜還,待在下……」
陰婆婆揮手止住羅天賜,冷笑一聲,道:「小子,你胡說什麼,我徒兒分明是處子之身,怎說是你妻子,再說老婆子非是二歲娃兒,豈能不知我徒兒有病無病?卻要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來說……」
張雲達此際已然定下心來。
他雖不在武林中走動,與武林中人交往,但確也知道對面這對夫妻,乃是甘陝一帶,有名的正道人物。
他察覺兩人,對自己的愛女蓓倩,並無惡意,但,陰婆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私人金谷園,侵入內宅,裝神扮鬼,劫走自己的愛女。
茜倩是他們張家唯一的根苗,是張雲達一生所育,怎能容得別人,這般不聲不響的偷偷劫走?
他雖非武林中人,無什麼爭強鬥狠之心,但此際卻也覺得,陰婆婆這一手,大大有損他的自尊!
因之,張雲達不待陰婆婆說完,立即朗笑一聲,搭上了碴兒,道:「陰婆婆之名,威鎮邊陲,俠名遠傳,小女得蒙見愛,敝人同感寵幸,但婆婆不該如此無視於鄙人,夜入敝宅,強劫小女,此等行徑……」
陰婆婆聞言勃然大怒,滿頭白髮,突然無風自動,電目閃閃,怨聲叱-道:「老兒你休要血口噴人,老婆子……」
她一語未完,山下「嗖嗖」連聲,魚貫飛躍上三條人影,落地現身,羅天賜縱目一瞧,正是隴西牧場場主,隴西三霸之一,隴西一掌蘇治泉,與其子蘇瀚,其徒金羽!
蘇治泉一身黑色動裝,背後斜插著一隻黑黝黝的鐵手掌,正是他仗以成名的掌法。
他落在崖畔,電目環視,瞥見羅天賜、張雲達,均在場中,微微一怔,旋即向張雲達抱拳為禮,道:「老侯爺幸會!幸會!」
說著,不待張雲達答話,復轉對羅天賜打招呼道:「賢侄竟也在此,難得難得!」
張雲達與蘇治泉,因為生意交往,曾有數面之雅,故此蘇治泉一到,便先與他招呼。
但,張雲達有點奇怪,蘇治泉向在疏勒川頭,經營牧場,近十幾年來,很少入關。而今半夜三更,怎的突然間在此出現。
羅天賜何嘗不奇怪,他想:「怎麼他也到這裡,那……啊,蘇巧燕怎麼沒來?」
想到蘇巧燕,羅天賜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一時竟使令他在這錯綜複雜的場面上,突然垂下頭去,暗暗品味,竟將蘇治泉之言,置若罔聞!
蘇治泉見狀,心中大怒,暗罵:「臭小子有什麼了不起,有朝一日,非要你好看不可。」
但表面上不動聲色,逕自向敗事老人與陰婆婆拱手為禮,哈哈笑道:「賢伉儷風辨如昔,令人羨慕,可還記得在下嗎?」
敗事老人多時未曾開口,這時卻再也煞不住,嘻嘻笑道:「閣下大名鼎鼎,威霸隴西,敗事佬二十年前,在華家拜識鐵掌,怎能不記得呢!……」
陰婆婆「哼」了一聲,接口道:「貴場主不在隴西放牛,夜臨這胭脂山,有何貴幹?」
隴西一掌蘇治泉,早知陰婆婆的脾氣,如今雖已七老八十,卻仍保持著一份童心,說話行事,與敗事老人一般,有點偏重好惡,而不問其是非!
故此,他聞聽陰婆婆話裡有刺,不以為杵,洪聲一笑,道:「婆婆有所不知,在下與小女巧燕等人,途徑此間,小女素聞張老侯爺有位小姐,美鈍嬌弱,直似西子在世一般的美麗,忽煞動了童心,竟然瞞著在下,趁夜入圍,將張大小姐掮了出來,那知,路上遇見婆婆,咳……」
羅天賜十張雲達聞聽此言,恍然大悟,原來是蘇巧燕先下的手。
張雲達甚是不解!茜倩既便是艷名遠播,卻是礙不著蘇家一點兒事,蘇巧燕把她掮田園去,所為何事?
羅天賜起初亦是不解,但仔細一想,卻不由打了個冷戰。
皆因,這分明是他的婚訊已然傳出,故此蘇巧燕聽到之後,因愛轉恨,方才劫去茜倩!加以傷害。
羅天賜想到這點,不由對蘇巧燕更起反感,覺得她竟而忍心以這般手段,對付嬌弱可憐的茜倩,實在太過狠毒。
蘇治泉講到此處,忽然干「咳」不斷,似乎是想等著別人接他的碴兒。
那知四周眾人,都盯著他瞧,連最好說話的敗事老人,也不肯開口。
蘇治泉大感窘困,幸虧此際天已四鼓,黑漆的夜色,替他掩去了羞態,否則,任憑他多麼皮厚,也非得羞死不可!
他心中暗暗把在場眾人都怨上了,但表面上形若無事,乾咳一聲,又道:「在下深夜發現小女失蹤,大為驚詫,連忙帶同犬子與小徒,分送搜尋,直找了一個更次,方才在一所林子裡,找著了哭哭啼啼的小女!……」
陰婆婆適才不言,此時卻又想說了!
她沒好氣的,嗤之以鼻,冷冷道:「怎麼,貴場主是見千金哭得可憐,故此才追趕我老婆子,想找回場面去吧!好,好,好,我陰婆婆也正想找你,問你個家教不嚴的罪呢!」
蘇治泉連忙分辯道:「婆婆休要誤會,這事分明是小女的不是,在下怎敢怪責婆婆……」
陰婆婆奇道:「那你追上來要做什麼?」
蘇治泉「咳」了一聲,搓著雙手,道:「在下問知小女原委,聽說她已將茜倩小姐,交予婆婆,立即痛責了小女一頓,急速趕來,想求婆婆,將張大小姐,交還與張老侯爺……」
張雲達在一旁聽了半天,心中雖不滿蘇巧燕所為,但卻覺得這蘇治泉,尚還識得大體,能辨是非曲直。
故此正待開口,那知陰婆婆嘿嘿冷笑,搶先接口道:「場主你說得倒好,但其中怕有些不實吧?」
蘇治泉聞言一怔,突煞發怒,道:「婆婆之言,在下頗不明白……」
陰婆婆又自冷笑數聲,方說:「好,場主你既然這般說法,老婆子若是不以經過事情奉告諸位,別人倒真以為,老婆子蠻不講理了!」
說著,瞟了張雲達一眼,繼續說道:「老婆子與老頭子,今晚漫遊至此,因素聞金泉園內,奇景無邊,正待乘夜一遊,那知方達園邊,老頭子突然推說另外有事,須到這胭脂山頂一行,匆匆離去。」
蘇治泉心中頗急,不由插言,道:「婆婆講這私事,恕在下不能奉陪……」
陰婆婆怒道:「啐,什麼不能奉陪,你分明是怕我老婆子說出你女兒的醜事……」
蘇治泉亦自怨道:「婆婆休要血口噴人,小女年幼無知,因一時好奇,才做下這等違背情理之事,婆婆……」
陰婆婆又自「啐」了他一口,道:「場主你強詞奪理又有何用?何不待老婆子說出經過,讓別人評判一下?」
金羽與蘇瀚站在蘇治泉的身後,看見陰婆婆對蘇治泉這般無理,不由勃然生怒。
但二人一來常聽蘇治泉,為他們講過江湖掌故形勢時,屢次提到敗事老人與陰婆婆,深知兩人的利害。
二來還有羅天賜,虎視眈眈的站在一迸,不禁令他兩人不敢妄動。
皆因,他二人亦知羅天賜入贅張家之事,那張茜倩不用說,自然已成了他的妻室。
這一次蘇巧燕將之劫走,無論用心何在,對羅天賜的面子,均是大大的羞辱。
若是他萬一發作起來,向蘇家興師問罪,則以他在牧場中所顯示出來的,玄奧莫測的功力,他三人豈是敵手。
但是他二人口中雖不說話,心裡卻暗打主意。
金羽心眼最鬼,此際見雙方愈說愈僵,若無人從中圓場,非要大打出手不可,到那時吃虧的必是自己這方。
故此,他不待蘇治泉開口說話,頓時往地上一蹲,雙手抱著肚子,大聲的呻吟起來。
蘇治泉尚不知他用意,見狀皺眉改口問道:「羽兒你怎麼了?」說著也即蹲下身軀,俯首察看。
陰婆婆見狀,冷「哼」一聲,繼績說她自己的事:「老婆子獨自入園,果然見奇景無邊,信步所至,走近一座小山,方才發現那山原已被人工鑿空,在裡面建了許多房間……」
羅天賜一邊聽著,一邊卻暗中注意著金羽的行動。
他望見金羽悄悄的與蘇治泉耳語一陣,蘇治泉唔唔兩聲,立即站起身來,大聲道:「唉!誰叫你自己不當心,貪嘴好吃,如今肚子痛了,可是活該……瀚兒,你先背羽兄回去吧!」
蘇瀚答應一聲,伸手將金羽抱起,疾捷的直往山下掠去!
陰婆婆與張雲達都不曾注意這事,他們一個說,一個聽,只有敗事老人,仍然嘻笑著,對羅天賜擠眉弄眼的,打著暗號。
羅天賜明知金羽心裡,必定有鬼,但他卻毫未放在心上。因為他此時,心中正猜想著:「為什麼茜倩在陰婆婆背後包囊裡一動不動?」
同時也一面聽著,陰婆婆的-述!
陰婆婆這時已然說到:「……我老婆子,正在房子裡吃得高興,忽然望見山上掠下來一條人影,當時我想,別是有人發現了我老婆子,偷吃果子?下來抓我,趕緊藏在樹後,……」
羅天賜不由好笑,這老婆婆當真天真的緊,怎麼連這事也說了出來。
陰婆婆毫不為意,仍如連珠炮般,說著:「……我老婆子,見那人是個女人,身後背著個大大的包袱,神態頗為慌張,老婆子心中一動,暗想別是個小賊,來偷東西?當時便悄悄的跟了下去!」
「那小賊身形頗快,片刻間出了圍牆,一頭鑽進一所林子,老婆子當時一怔,以為是他發現了我,不由想起老頭子時常叮嚀,叫我老婆子「逢林莫入,窮寇莫追」的話來。」
敗事老人半天不曾開口,這功夫可忍不住了。
他哈哈大笑,對陰婆婆擠眉弄眼的讚道:「娘子,你真是我的乖娘子,小老頭能娶了你,真是四生有幸,啊!四生有幸!」
陰婆婆人老心不老,聞聽敗事老人的話,竟而對老伴兒白眼相加,先啐後喜,「咯咯」連笑了一陣,忽又變書作嗔,「啐」他道:「老頭兒少不要臉,話都不會說,真叫人笑掉大牙!」
敗事老人愕然問道:「娘子,你別挑眼好不好,我老頭兒學富六車,才高九斗,那能連話也不會說呢?」
陰婆婆小腳一頓,竟作小兒女態,舉手到臉,羞她的枕邊之人,道:「你啊!真是又聰明又糊塗,明明是「三生有幸」,「學富五車,才高八斗」,怎到了你的嘴,都加了一,豈不叫人笑死!」
對面三人,羅天賜早已經笑得扭過臉去,張自按捺,張雲達、蘇治泉雖都素有修養,但此際怎的也忍耐不住,「噗,噗」兩聲,相繼笑出聲來!
敗事老人夫婦,均一般毫不在乎,若無其事。
敗事老人更故意皺眉「唉」歎一聲,道:「娘子,你人品才貌,性情武功,無一非上之選!
我老頭雖有三生之幸,卻也難以求得,故非得再加一生不可!」
說到此處,他忽又展眉而笑,道:「至於我老頭子,亦無一不是,遠超過眾人之上,又怎能用五車八斗等字眼,形容其萬一?故非得再加上一車一鬥不可!」
此言一出,羅天賜直笑得彎下腰去,再也直不起來。
而蘇治泉與張雲達,自己忍耐不住,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好半響張雲達強捺住笑,岔開此事,故意提醒陰婆婆道:「婆婆既未入林,怎的收下小女?
……」
陰婆婆本也咯咯的笑個不停,此際聞言,「哦」了一聲,似才想起,還有事兒待泱?略一沉吟,道:「方纔我不是說到老頭子叫我逢林莫入,窮寇莫追嗎?但是,我一想那小賊背上背著大包袱,裡面一定裝著不少金銀珠寶,怎能算窮,所以便狠了狠心,也一頭鑽進林子裡去了!」
敗事老人聞言大急,喊道:「娘子你見財起意,違背武林規矩,入林追寇,危險哪,危險!
陰婆婆這一次沒有理他,繼道:「老婆子悄悄摸造林丟,一瞧那小賊偷來的原來不是財帛,卻是一個女娃兒。」
「那女娃兒長得又嬌又美,那時正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另一個小賊,一手拿著個火熠子,燃著了火,一手抓起她來,「叭」的一掌,拍在那女娃兒背上,女娃兒「哇」的一聲,吐了一口濃痰,回轉過來!」
「女娃兒剛剛回轉,神智不清,迷迷糊糊的叫了兩聲公子,睜眼一瞧,正瞧見那小賊臉上帶著的鬼臉兒!」
「女娃兒,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怕得要死,那小偷可是毫不在意,冷笑了幾聲,「哧」
的一下,將面具撕下,失聲兒問道:「喂,你可是張家的大小姐,張茜倩嗎?」」
張茜倩聞聽這問話,也是嬌滴滴的,抬頭一看,見那可怕的魔鬼,忽然變成了一位花嬌柳媚的姑娘,膽氣漸漸壯了!
她看看四周,四週一片黑暗,樹影重重,不由又吃了一驚,細聲細氣,急喘著問那小賊說:「姐姐,這是什麼地方啊?……」
那女娃子不要說生得好看,便是光這聲音,又細又軟,聽了都叫人舒服半天,我老婆子,藏在樹上,當時就恨不得下去親一親她,那知那小賊,竟沒一點人性,不但毫不同情,反而冷冷的笑昔著嚇唬那女娃子說:「此地乃是黃泉之路……」
女娃子「啊」了一聲,垂淚哭道:「真的嗎?唉,老天爺啊?我的命真個活不長了嗎?我方才和公子成婚不到一天哪!為什麼你就這麼快,來要找我的命呢?」
老婆子在樹上聽了這話,忍不住也跟著流下眼淚,但奇怪那小儉,還是無動於衷,陰森森的說道:「這麼說你果然是張茜倩了?」
女娃子點頭承認。
那小賊狠狠的又道:「羅天賜真的已與你結為夫妻了嗎?」
至此老婆子心中已猜了一個大概,那下面的女娃子,聰明絕頂,也猜出一點端倪。
因此,她一面點頭承認,一邊柔聲問道:「姐姐認識公子嗎?啊,姐姐你也叫茜倩嗎?羅公子對我說過,他認識兩個茜倩,所以我對公子說,決不自私自利的獨佔他的感情,只要他能稍稍分出一點感情,記著我這苦命人,待我死後,能常在我的墳上,燒點紙錢就不算有負我們兩夫妻一場,他就可以去娶另外兩個茜倩……」
這女娃子心地真好!說的話誠誠懇懇,情意淒惋級編,足以使鐵石人為之下淚,但那可恨的小賊,仍然是毫無所動!
她陰森森的執的火熠子站在那裡,死盯著那可憐的小茜倩垂淚述說:「姐姐,你來了正好,咱們兩一起回去!我求爹為你們做主成親,至於我這苦命人,也沒有多久的活頭了,所以……所以,能看著姐姐你和羅公子,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我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瞑目了!」
說罷幽幽而啼,哭不成聲!
那知那小賊,這時才像是想出主意,冷冷笑了一下,道:「張茜倩,我可不叫什麼茜倩,告訴你,我叫蘇巧燕,我此來也不要與那負心人結什麼親,我是專為要你的命的?」
那張倩倩聞言嚇了一跳,老婆子也嚇了一跳,正待下去,卻見張茜倩霍的抬起頭來,詫疑的問道:「咱們兩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姐姐你何必對小妹這麼凶橫?小妹自知身患絕疾,既將不久於人世,姐姐你就是與小妹有仇有怨,難道就不能讓小妹多活兩日,與我那……我那羅公子相處數日嗎?……」
「她本來說得理直氣壯,問得那姓蘇的小賊啞口無言,但後來一提起羅公子,竟又忍不住兩行痛淚,嗚咽的嬌啼起來!」
蘇巧燕那賤人,聽到末後一句,霍的柳眉倒豎,叱聲喝道:「張茜倩你聽清楚,咱們倆本來天南地北,漠不相關,談不上怨仇二字,但你家不該招贅那負心的漢子,做你夫婿,為了這,我蘇巧燕便不能容你活過今夜。……」
「說著,及掌提起,在胸前一陣揉捺,便待運功蓄力,準備擊斃那癡情可憐的女娃兒。」
「我老婆子藏在樹上,怎能不管這事,見她這般行狀,簡直是可恥之極!」
「立時飛身而下,一下子點了那賤人的穴道。」
陰婆婆一口氣說到此處,方才微微停了一下!
蘇治泉一直不言,但聞她一口一個「小賊」,「賤人」的罵著他的女兒,心中大大的不是滋味!
只是,一者他自知屈在已方,他適才來此的目的,但是將此事含含糊糊的解開,故此不便翻臉。
二者,金羽裝病,蘇瀚送他回去,日下都還未回,真個動上了手,以一對四,自己再能,也是只剩下吃不了兜著走的份兒。
故此不如暫忍一時,見機行事的好!
羅天賜心中百難交集,一方面暗暗感激,張茜倩對己之情,深如大海,一方面又恨蘇巧燕之養,毒如蛇蠍!
張雲達,一生只有張茜倩一個女兒,平日珍愛有如,為她耗費了無數心血,此際從陰婆婆口
中,聽見女兒受了這麼大的危險屈辱,不由又是傷心,又是慚愧。
他覺得自己沒有盡到為父的責任,既不能醫好茜倩的痛,傳她自衛的武功,復不能妥加保護,免受屈辱!
當然,倘也恨上了蘇氏父女,他覺蘇巧燕呆如陰婆婆所說的一般,陰毒狠惡之極!
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這蘇治泉表面上雖說得好聽,但誰能確知,他安的是什麼心?同時,他也感激陰婆婆,若不是她,茜倩豈不早作了泉下冤魂了嗎?
故此,他怒視了蘇治泉一眼,轉對陰婆婆拱手道謝,道:「婆婆義膽俠心,救小女脫出賤人之手,老夫衷心感銘,……」
那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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