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大破天全教 文 / 上官鼎
於是,陸介抽出了天一大師的遺著,細細地看了起來,地湊著石柱上那洞兒,因為石柱中有些微的光亮,每當香氣黛得他受不住的時候,他便又下來換口比較清涼的空氣,哪知他因此比枯坐圓石上反而多吸了許多香氣,而無形中發揮了龍涎香的效力。 
陸介打開了封皮一看,只見裡面是一篇文章,上面寫道:「夫武學之道,何啻萬端,然排其紛雜,而取其精純,則又只一氣字耳。蓋氣之為物也,可以取敵於外,克於內,然天造生民。即有其氣,以此先天之氣,而佔之以後天之力,則無敵不克,靡事不成矣……」 
陸介本是個中會家,讀了怎麼不為之如醉如狂?他愈讀愈為高興。只因少林是以剛強取勝;而全真卻是清淨之氣,而先天氣功的威力卻是剛重於柔,因此,若只論先天氣功來說,兩個同等功力的兩派高手,相遇全真便佔不到上風了。但若全真的功力高出許多,那麼也可以「柔能克剛」了。 
陸介生性嗜武,雖然他由於環境的影響,而恐懼於武學,但只是一個心中的矛盾,並沒有徹底摧毀了他嗜武的本性。 
而現在,本性完全戰勝了。 
於是,光陰無聲無息地溜走了。 
陸介的內心完全融合武學之中,在這短暫的時間中,他覺得天地間只有這本書,師父、畹兒、查汝明,甚至於他本身,都是不存在的虛物啊! 
他心中在急烈地催促著他,他的雙眼飢渴地吞噬了書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張圖,他的腦中不斷地湧起了股股熱流。 
肉體只是思想的奴隸!它必須接受思想的控制與支配!甚至,肉體會因思想的壓力而破碎。 
而此時陸介的思想真是一瀉千里,突飛猛進!因此,他的肉體在相形之下,變得太渺小了,太微不足道了。他根本不知道時間已馳過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過了東西沒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置身於何地,因為外在的環境,比起內在的生命——「思想」來說,真是可以略而不計的了。 
全真與少林雖然在取勁上有柔剛之別,但天下的武學是萬變不離其宗,而以「人」為原則的。況且,兩派的先天氣功又是同屬一個範圍的事物呢? 
許多全真派的功訣上不夠份量的地方,陸介拿少林心法一加對照,便瞭然於胸了,而相反的,少林心法的缺點也可以用全真之長來補救。因此,這兩股天下至高的武學在他的腦海中交融著,攪動著。當它們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的時候,便能組成舉世無雙的武學,但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因為以陸介悟力之高,是不難達成二者為一爐的地步的。 
於是,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十多天,總之,對陸介而言是一段頗為漫長的光陰,長到足夠冷卻下他心中的狂熱,而使他能冷靜地考慮到週遭的環境為止…… 
陸介早已把這本薄薄的少林心法,反覆地看了許多遍,一一熟記在心中。便連上面的一筆一畫,他都揣摩了半晌,決不輕易放過。 
在這段時間中,龍誕香慢慢地蒸發盡了。 
這或許是天地間的一個真理,往往準備了千年的東西,而在一夕之間,便會成為廉物了,以一千年來換取一旦,也難怪其效力能達到驚人的地步了。但是,這也是一個可悲的事實,「養兵千日」只「用在一朝」! 
於是,陸介在一場突飛猛進之後,興趣的高潮便隨著進展的滯緩而冷卻下來。他便轉移了目標,而去研究那張龍涎香圖。 
他把自己如何進入這石室的前後經過,仔細地想了一遍,然後又一一地和這圖上的記號相對,便發覺了幾個線索。 
因為這張圖既稱之為龍誕香藏圖,那麼其目的一定在於指示龍涎香收藏的位置,換言之,圖上的記號中,必定有一個是指示龍誕香的藏處。 
但是,除非龍涎香有兩份,或者是分開藏在兩處,那麼圖上關於龍涎香藏處的記號便應該是獨一無二,而且決不重複的。但上述的那兩個例外的可能性很小,因為龍誕香是罕見之物,其量不多,而且也沒有必要須分藏在兩處。而圖上的記號雖多,經過陸介的分析之後,是有大小不等的圓圈五個,箭頭兩個,叉號三個,三角形記號一個,星形記號一個,虛線一條。 
虛線必然是代表路徑,可不計。 
那麼值得考慮的是右上角大圈子中的三角形,及左下角同心圓中的星字。 
只因陸介的目的是要離開花涎香的藏處,而不是要找到藏處,所以他只要能確定那個記號是龍涎香的藏處,便不難把圓形與石室中的情形相湊合,而求出脫身之徑了。 
因為右下圈子的外線的左下方,有一個向外的箭頭,因此,陸介作了一個大膽的假定,左下的大圈子應該是目下的石室。 
他想:要是星宇是代表龍誕香的藏處,那麼兩個小同心圓中較裡面的一個,便是指中空的圓柱,而較大的一個,便是他坐著的大圓石了。 
而整個圓形的左下角的大圈圈便是石室了,那麼,右上角的大圈圈,不妨假設為沉沙谷的圈緣。而圓心的三角形呢?可能是指谷中的孤峰,但其他的記號又是什麼意思呢?陸介迷惑了。 
但是,他覺得自己距離答案非常接近了。因此,他感覺到心胸中蘊育著一股異樣的熱力,他激動了! 
但是,他必須努力壓制著自己,因為,說到底,他距成功猶有一步呢! 
他努力克服住少年人的那股盛氣,而繼續自己的思維。 
他想:叉號顯然是代表著進出的通路口,因此可疑的是右上的圈子中的那個箭頭,和那個小圓圈。 
他把圖形湊近了眼睛,又研究了半晌,他注意到箭柄是通過三角形的一個頂角的,如果那三角形是谷中的孤峰,那麼這頂點就可能是峰頂。 
接著,他記起來,他是在月圓之夜,落入沉沙谷中的,因此,那原先想不通的小圓圈,是不是代表了月亮呢?但如是的話,原先以為是箭柄的那根線,就應該是月光了。因此,右上角大圈圈中符號的解釋是,月圓之夜,月光投在沉沙谷的孤峰上,而箭頭的楔字形記號(……),應該是孤峰投在沙上的影子,於是,在峰頂投影的所在,便是進入龍誕香藏室處的入口,因為上面有一個又號。 
陸介仔細一想,自己果然是落在峰頂的投影之上。他心中不由大喜,因為依照他的假設,一切的記號都能迎刃而解了。 
他找著了自己進入的方向,然後繞著石柱轉過去了一百八十度。果然,當他轉到那一面的時候,便覺得陰風陣陣,比那一面可要厲害利多,由此可知,在那方向一定有透風之處。 
陸介運目朝那邊瞧去,大約是功力有了進步的緣故,竟看出那石壁上有一塊更為深而黑的陰影,想來是個凹入的洞穴之類。 
他拿了地圖再一校對,確定了方向之後,便謹慎地又把圖收了起來。因為,這張圖是伏波堡的,陸介並不願意非法地強佔它。 
他猛地吸了一口真氣,心中默默地謝了天一大師相傳之恩,然後留戀地看了石柱和腳下的大圓石一眼,他不禁對這冷冰冰的石室,感覺到留戀了起來。 
人是一種感情動物,感情動物的特點便是「依依不捨」。儘管某些人或某些事,在當時是使你感到不愉快的,但事過境遷之後,你又會無限地懷念它了。 
陸介雖然渴望於離開這石室,而回到隔絕在外的塵世,但他仍不免對處身頗久的這石室,有了依依之感。 
其實,塵世對陸介而言,並不見得儘是一個太愉快的世界,因為家仇、師仇、何三弟的仇…… 
但是,人世間對他也有可愛之處,譬如:陸小真、腕兒、青木道長的慈愛…… 
於是,這位身負天下奇冤,而具有天下奇能的陸介,緩緩地走下了圓石。 
噗的一聲,厚厚的棉花鞋輕輕地接觸到了沙面。 
他緩緩地朝著出口走去,陰風帶動了他的衣衫,望之飄飄著仙。 
在流沙上行走,要比靜止的沙面難得多,但陸介目下的功力,卻足足能應付自若了。 
他的腳步是輕飄的,但他的心情卻比鉛還沉重。 
於是,陸介又緩緩地走向了他曾竭力想避棄的塵世。 
陰風更盛了。 
而黑暗也在暴漲著。 
終於,陸介的身形被吞噬在黑暗之中。 
香氣無力地飄浮在空中。 
於是,這沉沙谷底的石室,又恢復了千年來的老面目,只從表面看來,一切的經過都是虛幻的,天一大師、陸介、埋藏龍涎香的前人,以及其他許多不為世人所知的事,對這古老的石室而言,只不過是在它那無聲的樂譜上,加上了一兩個小小的修飾符而已。 
比起人類整個的歷史來,個體的活動往往可以略而不計,多少人無聲無息地來了,又無聲無息地走了,不留下絲毫的痕跡。 
難道,這是人類本質上的悲哀嗎? 
不,因為,歷史的本身就是人類所有個體的活動,每一個再渺小的人,對歷史來說,都有著重要的貢獻,因為少了他或多了他,歷史的成分既有了改變,便又不是原來的面目了。 
那麼,你能說,陸介的來去,對於這冷冰冰的石室而言,是一件無意義的事嗎? 
月明星稀,鳥雀南飛。 
天全教主在黑夜中全速飛奔著,他的臉上仍然蒙著那罪惡的蒙巾,他的速度快得驚人。 
十天前,他在沉沙谷旁幹了一樁稱心決意的事,全真教的唯一傳人陸介被他打入了沉沙谷,對他來說,這著實是去了一個心腹大患,因為他自己知道得很清楚,以他的絕頂資質,日夕不斷地苦練了三十年,所學的又全是泥絕天下的奇招異式,是以才能一出江湖便威名大噪,而陸介少說也比他小了十多二十歲,竟然一身武功練得恁地了得,雖說功力方面要遜上自己幾籌,但是,那無堅不摧先天氣功,實在令人有莫之能御的感覺。 
而如今,一切都安全了。 
至於青木道長,那有師父去對付他,總有辦法的! 
他想得開心,腳下的速度更加快了,就如一道灰線掠過大地一股,無聲無息中,一躍數丈! 
短短一個月內,他用同樣的辦法一連解決了兩個武林青年高手——陸介和何摩,他喃喃道:「姓何的,姓陸的,你們不服的話,來世再找我算賬吧,哼!」 
現在,他匆匆地向甘肅趕去,因為他預料中原的武林必在最近會對天全教作一次攻擊,所以他必須要盡快趕回隴南。他心裡暗道:「也好,咱們來一次總了結!」 
關外的景色是單調而雄壯的,夜色更顯得深邃而淒涼,月光如白雪一般,令人覺著寒意。 
於是,他速度更快了! 
正如天全教主所料,中原的武林正在準備著全面的總進攻。 
六盤山,成吉思汗的陵墓前—— 
石翁仲下聚集著一大片人,他們靜靜地散立在草地上,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黑暗中一個皓首白髯的老翁咳了一聲道:「各位,時將三更,咱們這就行動吧……」 
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在下還是覺得由安老前輩分派一下的好,免得咱們各自為戰,影響了力量。」 
老人摸了摸鬍子,笑了一聲道:「現下各位全是武林名門得意高弟,我安復言何德何能,不過癡長幾歲罷了……」 
另一個年輕人道:「在下完全贊同龔百安龔兄的意見,安老前輩是西北武林泰斗,德高望眾,對天全教又最為清楚,就請安老前輩不必推辭了罷。」 
立時大家都齊聲附和,那隴西大豪安復言方始道:「既然承各位瞧得起我老兒,我就有僭了——仲明,你把我那張秘圖拿來……」 
安仲明從父親的手提皮袋中掏出一張皮紙來,上面劃了許多演橫斜斜的黑線,倒像是張地形圖。 
安復言把皮紙鋪在地上,這時明月高掛雲外,照在地上,安復言指著紙上圖形道:「天全教雖然分舵遍佈江湖,但是其實總舵是設立方羅山的怪巖穴中,前些日子,小兒曾經仔細探查了一番,繪成此圖,或許對今日之事略有所助……」 
眾人聽到這裡,都圍了上來,大家心裡都暗道:「到底薑是老的辣,俺們只知道要拼要干,確是沒有個定主意,人家安老前輩可早就遣人到賊窩裡探過啦。」 
安復言道:「目下據小兒所繪之圖,依老夫愚見,這圖中紅線所勾之三處皆為賊人窩巢出口,而且狡兔三窟,這三處必然相通,咱們力量充足,故可完全採取攻擊,三管齊下,勢必打它個一網而盡……」 
他說到這裡,看見眾人都在點首,便接著道:「大家都知道,今夜乃是天全教定期的大會,教中稍為重要一點的人物必都集於總舵,這正是咱們一擊成功的機會,但是也正因如此,天全總舵的力量必然空前強大,咱們必須萬分謹慎……」 
他說得有條有理,眾人都點頭稱是,安復言道:「各位如果沒有異議,我想咱們就開始分配三路進攻的陣容……」 
眾人一陣沉默,安復言拍髯皺眉想了一會兒,開口道:「第一路人馬,攻右面的進口,老夫想請金鞭鐵尺孫氏兄弟,『火文劍』方平方老弟和『散手書生』龔百安龔老弟擔任,這一處是賊子們尋常主要出入的門戶,必然是好手把守,四位要特別小心……」 
他略一歇氣,指著正中的一處道:「當中的一路,由崑崙四劍及老夫負責,至於最左面一處,則為隱密之一處,此處要不是防守較虛,就是暗卡林立,防禦特強,不論較弱或特強,咱們多派些人總是好的,如果敵弱,則可以最快速度攻入,如果敵強,也可硬戰一場……」 
他說到這裡,望了望大家,然後道:「所以,老夫請七兄和虯髯客顏老弟,鐵蛟龍溫老弟,吳飛吳老弟,加上犬子一共五人……」 
那襄陽王老七哈哈笑道:「安兄分派的自然是沒有錯的,只是老朽與這幾位雖然面熟,卻分不清楚哪位是顏老弟,哪位是吳老弟的,現在咱們要並肩作戰,這個可得先搞清楚呀……」 
安復言連忙介紹了一番,他忽然問道:「咦,方才七兄說你們面熟,你們可曾見過?」 
他問這話乃是懷疑襄陽王老七是否和這幾人有過樑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把他們分在一起,大是不妥,他乃是老謀深算之人,是以有此一問。 
雁蕩的溫嘉和點蒼的吳飛齊聲道:「俺們在伏波堡中見過面。」 
當年伏波堡老堡主力敗八大宗派,得了「龍涎香」的秘圖,終於有上次伏波堡爭戰之風波,這事安復言如何不知道,他一聽「在伏波堡見過面」,便知他們之間大概不會有什麼過節的了,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 
他從皮袋中拿出一大疊皮紙來,每張上面都劃好了那同樣的地圖,他把秘圖分給每人一份道:「天全教徒眾中,各香主堂主雖然都是成名好手,但是老實說,咱們也未必放在眼內,說來說去,最棘手的還是令狐真和白三光那左右兩護法,這裡有不少訊號火焰箭。遇有危急,在可能情形下,盡可能通知夥伴。」 
安復言分派完畢,問問大家沒有疑問,便道:「好罷,咱們動身!」 
於是一行人無聲無息地,迅速無比地離開了成吉思汗陵。 
天空雖有明月,但是也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烏雲,不時遮蔽住月光,使得大地不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漸漸地,他們進入了方羅山區。 
遠遠地,他們就瞧見了那一個個特立奇形的小石峰,那山中有走不完的回狀小道和無數的各形大洞。 
很自然的,他們自動地分成了三起,走在最前面的是金鞭鐵尺孫氏昆仲,他們走到山石上,停下腳來,反身道:「從圖形上看,就在這裡了。」 
於是,三路武林精英悄然分開,各尋自己的道路而去了。 
這時候,天全教的內部正在集會,左右大護法令狐真和白三光默然站在前面,下面坐了三四十個漢子,十幾隻火把立在四角,紅紅的火光照在每個人的臉上,顯出無比嚴肅的神色。 
忽然,「咚,咚,咚」,傳來三鼓…… 
令狐真和白三光對望一眼,令狐真大聲道:「三更已過,今夜教主是不會到了,各位散會罷,明日此時再在此室集合!」 
眾人轟轟一諾,魚貫走將出去,令狐真斜倚在牆角,一隻手撐在火把架上,斜著眼眼著白三光,白三光的眼中閃爍著不定的光芒,他不時左右張望一下,眼珠在眼眶中左右轉著。 
令狐真輕聲地哼了一聲,緩緩也走了出來,他聽見背後腳步響,知道是白三光跟著來了,但他沒有作聲,也沒有理會,仍然大步踱著。 
這洞又寬又深,足足有裡路長,而其中四通八達又不知與多少洞室相通,倒像是大房子中的房間一般,真是自然界的奇景了。 
令狐其走到一個黑暗無比的轉角,他就向左轉了過去,左面可通他的寢處。但是,他走過十多步,立刻停下身來,施展輕身功夫,一步一步踱回轉角處,在那伸手不見五指小黑暗中默默向外窺探。 
果然,白三光裝著毫不在意地向四方打量了許久以後,突然一個閃身,到了西角上,他伸手在地上一陣摸索,往上一拉,只聽得軋軋之聲,令狐真心中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微微哼了一聲,仍然不動身形。 
白三光手中提起的顯然是一塊極重的石板,也要有白三光這等功力才提得起來。白三光把石板拉到足夠一個人通過時,一閃身而入,原來石板下又是一個洞,洞中之洞,端的萬分隱蔽。 
白三光身體進入洞內,那石板又輕輕放落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令狐真才一躍而出,到了那地下石板旁邊,他俯身一看,只見地上一個拳大的火鋼大鎖已被扭斷,他不察暗暗佩服「賽哪吒」的指上勁力,他伸手抓住石板上的大鐵環,低目一看,黑暗中他仍然看得清楚石板上斗大的字:「秘庫禁地擅入者死。」 
那是天全教主親筆的字,令狐真想到他才離室不到一個月,就被部下最親信的白三光偷入內了,他不禁望著這八個滿含威嚇性的大字嘲弄地冷笑了一下。 
他貼耳石上,仔細辨出白三光確已深入洞中,他才猛一提氣,真力貫注雙臂,緩緩把厚重的石板抬了起來…… 
他學著白三光的模樣,也一縮身進入了天全教的核心禁地。 
於是,在天全教主的威嚇控制之下,他的兩個護法首先擅自進入了他劃為第一禁地的私庫,這對以力服人者可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諷刺。 
令狐真把全身輕功展到十成,使他的行動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他走得極慢,是以不僅沒有聲音,連空氣的波動都極小,白三光再機警也不知道令狐真己到了他身後。 
白三光走到一個石櫃中,翻了半天,拿出一個小盒子來,雖然在極黑暗之中,但是令狐真仍能看出那是一隻鮮紅顏色的小盒,盒面上微微發光,他心中冷笑了一聲,暗中對自己道:「果然不出我意料,白三光這廝是看中了這玩意兒,我記得這小紅盒好像是鳳儀堂中的的副舵主在隴南無意得到的,他也糊里糊塗的不知是什麼東西就獻給教主,教主看都沒有時間看就往庫裡一丟,當時我看它裝磺得精巧而注意了一下,不料白三光竟看中了這玩意兒,難道這是什麼寶物?」 
他想到這裡,不禁更仔細地注意白三光的舉動,只見白三光把紅盒子打開來,看了一看,又聞了一聞,然後「啪」的一聲又關上蓋子,忽聞他輕歎一聲道:「唉,得來全不費功夫,這等稀世之寶,活該好了我白三光……」 
令狐真聞言大驚,他再也忍不住,悄然向前走了幾步,離白三光的背不過數尺之遙,但是仍然看不清白三光手上正在搞什麼,於是他又跨前一步…… 
白三光掠喝一聲:「誰?」 
他飛快地轉過身來,同時下意識地想把小盒兒朝身上藏,但是令狐真已經如一陣旋風一般撲了過去,巨掌伸處,挾著雷霆萬鈞之力擊向白三光持盒之手。 
白三光雖未看清楚是什麼人,但是,那掌風襲體,他一觸即知,他一面扭身橫跨一步,一面狠聲道:「嘿,令狐真,又是你!」 
令狐真一收掌勢,冷冷地道:「姓白的,放明白一點,那盤中是什麼東西?」 
白三光道:「令狐真,你少管閒事!」 
令狐真一字一字地道:「我只問你盒中是什麼?」 
白三光冷笑道:「你管得著嗎?你也想分一杯羹嗎?」 
令狐真鄙夷地道:「姓白的,你是一個下流胚子!」 
自三光毫不發怒,緩緩地道:「令狐真,你多管閒事犯到我白三光手上,那麼後果你該知道……」 
令狐真只用命令的口吻,斬釘斷鐵地道:「把盒子放回你拿的地方!」 
白三光道:「你對教主那小子何必忠心?嘿!」 
令狐真重重哼了一聲,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哼,教主那小子是什麼東西?我令狐真當著他面可也敢喚他小子,可是,背著他叫我干偷摸出賣他的勾當,我可辦不到。」 
白三光顯然被他罵火了,他一腳頓在地上,咬牙切齒地道:「令狐真,你真要做教主那小子的走狗?」 
令狐真仍然道:「把盒子放回你拿的地方!」 
白三光道:「那麼只有逼我動手了!」 
他一揚手,「啪」一聲,一件東西掉落地上,令狐真目光一掃,臉色大變,原來地上的是一塊銀色的小牌,上面刻著一個篆寫的「左」字,這正是令狐真天全教左護法的令符,令狐真一向懶得帶著身上,總是放在枕席之下,不知怎的竟到了白三光手上? 
他略一驚愣,隨即心中雪亮,不由氣得鬚髮俱張,破口大罵道:「好啊,白三光,你想栽贓栽到我頭上來啦,嘿嘿,好計謀。我替你說了罷,只要這小盒兒得了手,便把我這令符丟在庫中,反正我十天半月也不會理會那令符的,自然也不會發現,明日有人發現石板上的鋼鎖不見,你就下令封鎖秘庫,任何人不得入內以保持現狀,等教主一月回來,那時我令狐真可就百口莫辯啦,嘿,好計謀呀,可是老夫偏不讓你如願,我令狐真根本未把教主那小子放在眼內,若是旁的事,便是讓教主冤上了,我也毫不含糊,可是我老兒為什麼要替你白三光背上這黑鍋?」 
白三光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嘿嘿陰笑著,忽然一伸掌,疾如閃電地拍向令狐真,他存著殺人滅口的毒意,這一掌端的非同小可,令狐真是何等人物,一聽掌風,便知白老兒這一掌在拚命,他雙掌齊出,一點白三光肘腋,一攻白三光華蓋! 
只聽得轟然一聲,這兩大奇門高手的掌力一碰,震得石庫一陣灰揚地動,兩人各自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也傳來一陣轟然巨響,並且夾著一陣喊叫之聲,令狐真和白三光不禁停手側耳傾聽…… 
這時候,天全教的右面秘門洞口,發出轟天巨響,厚重的石屏被人推倒地上,疾若閃電般跳進四個人來。 
天全教值衛的夜巡大叫一聲:「什麼人?」 
他話聲方遏,對方第一個人衝了上來,手一揚,就點中了他的啞穴,那人向後一招,其他三個人也跟了上來,他們正在黑暗中四面探望之際,忽然一個沉著的聲音,冷冷道:「何方高人,愛夜光臨敝教?」 
這四人一齊停下腳來,向發活處道:「賊子,你們的末日到了!」 
發活處走出一個豹首環目的漢子,他向四人拱了拱手,鎮靜無比地道:「在下成崗,在天全教中示為鳳儀堂主。」 
這四人齊聲驚咦了一聲道:「昔年橫行大河南北的獨行俠盜『青面修羅』成崗可是足下?」 
成崗呵呵大笑道:「哈哈,各位不必往在下臉上貼金啦,這年頭討口飯吃有真不容易,俺早就改行不幹那沒本錢的買賣啦!」 
這成崗本是北方有數的獨行大盜,武功高強,行止也還不失為一個俠盜,近年久已不見他出現江湖,卻不料在此地碰著他,這也可見天全教網羅人才之廣了。 
那四人互相對望了一限,成崗道:「四位英雄到此究是何干,如果沒有事的話,敞教的規矩……」 
四人中當先之人一步跨出行列,冷冷地道:「借光?」 
成崗道:「來者通名……」 
那人一揚手,一柄長劍到了手中,他盯著成崗道:「方平!」 
成崗啊了一聲道:「哦——火文劍!」他的目光看到第二個人的臉上,那人冷笑了一聲道:「龔百安!」 
成崗道:「哦——散手書生!」 
第三個人伸手一摸腰間,一道金光一閃,他報名道:「孫鐵予!」 
第四個人一揚手,一柄黑黝黝的鐵尺晃了一下,他報名道:「孫任俠!」 
成崗雙眉一攏,聲音中略帶著一絲驚意:「原來是金鞭鐵尺到了!」 
他雖似多年不現江湖,對這些後起之秀卻似了若掌指,此刻他心中正自盤算怎麼這四人會聯手找上門來,同時他奇怪為什麼其他的教中堂主沒有一個發現這邊有爭執而過來增援? 
方平低聲仍然道:「借光?」 
成崗大聲道:「先勝過我!」 
他故意提氣大聲說話,要想使裡面的人聽到,果然他話聲方落,黑暗中一個人躍竄出來,那人大聲道:「是同儀堂主嗎?」 
成崗哼了一聲,那人到了他的身旁,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成崗臉色大變,方平等人知道其他兩路也必發動了,他們正要動手…… 
成崗已轉首怒喝道:「好哇,你們是存心來找麻煩的了,赤龍堂主,咱們動手!」 
他話聲方罷,舉手就是一掌對準方平當胸打來,方平手持長劍,他不願還擊,只橫身跨退了半步。 
成崗左手一收之間,已從腰間拔出了昔日橫行黃河南北的獨門兵刃「五行輪」,他略一沉吟,仍然舉輪向方平頭頂上擊下。 
火文劍方平的九華神劍是馳名武林的連環快劍,他用「閉目換掌」的功夫,看都不看便是疾刺而出,所指之處,正是成崗的「公孫穴」,成崗五行輪一翻,嗚的一聲掠過方平的頭上,直取金鞭孫鐵予! 
只見金光一閃,孫鐵予抖手鞭起,挾著絲絲勁風掃向成崗下腹,完全是以攻為守的硬拆式子。 
成崗在綠林中獨來獨往數十年,委實有一身出色的功夫,他那五行輪乃是專門以快打快,鎖拿敵人兵刃的利器,遇到這等硬拆硬對的招式,最是正對胃口,他大喝一聲,輪影翻飛,當真有如五隻鐵輪在空中翻騰滾起一般! 
那邊天全教的另一赤龍堂主也對準散手書生龔百安動上了手,龔百安是呂梁派三代單傳的弟子,一身功夫,盡得了呂梁全部絕學,他一上手就全是進手的招式,那赤龍堂主看來也是個好手,守中帶攻地連封了好幾招,絲毫不讓…… 
這時,一陣腳步聲起,一連五個天全教眾走了過來,他們一聲不響,默默站在一邊,靜觀戰局。 
成崗一輪揮出,他要想把方平退退,口中問道:「秦舵主,是你的弟兄嗎?」 
那五人中為首的一個道:「是的……」 
成崗道:「那邊如何?」 
尚未回答,那邊已傳來陣陣拚鬥嘈雜之聲,只聽得砰砰碰碰一陣子,大批人湧將進來。 
孫任俠一揚鐵尺,大叫道:「好啦,他們全攻進來啦,大家動手吧!」 
方平放眼瞧去,只見崑崙四俠和五六堂主之流狠地拚鬥,已佔上風,但那邊溫嘉、吳飛卻被圍住困鬥,他正要移身過去,忽然一個人影如大鵬鳥一般過去,那人雙手一張,立刻有一人被震倒數步,威勢驚人,他仔細一瞧,正是襄陽王老七! 
他心中一放,再向右邊望去,只見安家公子和虯髯客顏傲正自長劍翻飛地與兩人拚鬥,那兩人招出如風,強悍無比,他因站在背方,看不見臉孔,於是一招遞出,大叫道:「金鞭孫老大,瞧瞧那邊……」 
金鞭孫鐵予一招攻出,橫跨過去,立刻傳來他的驚呼:「好哇,武林二英也做了天全教的黨徒啦!」 
原來那兩人竟是鐵筆秀士程綽與追雲狒羅迪宇,方平聞言也是吃了一大驚,想不到幾月不見,武林二英竟然成了天全教的堂主! 
大石洞刀光劍影,好一場廝殺,武林中數得上的人物分成兩大壁壘拚命決鬥著…… 
在天全教秘庫重地中,也正劍拔弩張…… 
令狐真從外面的廝殺聲中,已經聽出有大批人攻到天全教中心來了,他雖然有些心急,但他仍不得不把全神貫注在對面的白三光的一隻手上,因為白三光已經露出了殺機,他要想殺人滅口! 
於是,白三光進了一步! 
令狐真沒有退,只把雙手抱在胸前,般禪神功已經遍佈全身,一觸即發!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天全教眾,降者免死!」 
這句話在這兩個成名高手的耳中都如針刺了一下,令狐真哼了一聲道:「是安復言那老兒?」 
白三光點了點頭道:「不錯,咱們……」他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心中所思。 
令狐真立刻接口道:「不錯,咱們——先出去看看!」 
兩人更不打話,一齊躍上秘洞,飛快地衝了出去,放目一看,只見滿目儘是武林精英,戰事已入決勝階段。 
他們兩人一現身,原本居劣勢的天全教眾立刻一聲歡呼,精神百倍。 
令狐真雙目一瞥,已知全局,他雖見武林二英浴血死戰,但他必須要先搶奪中央陣地,於是他大喝一聲:「程老弟,羅老弟,還撐得住嗎?」 
回答的是程綽沙啞的吼聲:「護法你不要管俺們這邊!」 
於是令狐真雙掌翻飛,勢如瘋虎,每一掌劈出手的力道足可移石開山,環攻在四周的武林精英,沒有一個敢攫其鋒芒。 
他邊戰邊退,四下張望,只見天全教的教眾,確實都盡了全力,但無奈對方太強,教眾死傷狼藉。 
向左一望,白三光卻是威風八面,他不由心中暗暗一歎,忖道:「姓白的功夫,可真不含糊,唉,現下可是同舟共濟時刻,說不得只好遷就些。」 
心念一轉,大吼一聲,左拳虛搗,右掌有如穿洞毒蛇,一下道開對方幾達二丈,揚聲道:「姓白的!」 
賽哪吒白三光早也存有他同樣的心意,不暇思索大叫應道:「你發掌吧,我過得來!」 
令狐真面色一陰,大叫道:「好!」 
話聲方落,猛地一掌劈出。 
只見他髮髯齊舉,風雷大作。 
白三光猛可大叫一聲道:「七步追魂——吆……」 
他乘對方一怔之際,發出一拳,令狐真心中一震也大叫道:「姓白的——吆……」 
他奮力盪開左方襲擊的一拳,吸口真氣,斷聲大叫道:「快!」 
白三光身形應聲而起。這一下發動好不奇怪,只見他整個身子在空中一施,猛然一轉,衣袂之聲,竟隱帶風雷作響。 
白三光身在空中,雙掌如雕翼,連擊七掌。 
說時遲,那時快,地下的武林精英早已騰空而起,追襲白三光。 
白三光猛吸一口氣,整個身子又上升五尺,勉強支持這最要緊的片刻,嘶聲道:「發——掌……」 
令狐真疾喝一聲,有若平空焦雷,只見他面色艷紅,般禪掌力已然擊出。 
勁風呼嘯中,眾人竟無一能免,都被辟出五步之外…… 
白三光長嘯一聲,在空中停頓已久的身子,陡然向右方移動過來,群英雖知他想和令狐真會合,但苦被逼後退,阻止不得。 
令狐真等掌力陡然全撤,一股古怪的力道托在白三光的身上,一收之下,白三光已落在令狐真右方。 
白三光哈哈一笑道:「令狐真——吆——真有你的!」 
在這迫不容發之間,又震回對方一掌。 
令狐真面寒如冰,冷冷道:「退吧?」 
白三光低聲一哼,道:「到石道去……」 
令狐真心中有數,哼道:「你先沖,老夫斷後!」 
白三光輕輕一笑道:「走!」 
身隨話走,一衝而出。 
令狐真只見他身形左蕩右閃,雙掌不斷力推而出,好似在千軍萬馬中奪路而行,果是威風。 
群英一連數招,均被破去。 
長笑聲中,令狐真也退去。 
天全教地機關重重,群英一時倒也不敢迫上,只見令狐真和白三光身形連閃,眨眼之間,已隱至石道中,人影不見。 
令狐真和白三光在最危急關頭,捐棄成見,同舟共濟,合力渡過難關。 
兩人避入石角道,不由都鬆了一口氣。 
令狐真微微調息一下,道:「怎樣?」 
白三光好笑一聲,道:「兄弟在這兒把關,令狐兄到裡面去,去最後拼一下吧?」 
令狐真面色一陰,道:「這個一時還不忙,嘿,那盒兒——嘿……」 
白三光陡然氣色一沉,狂笑道:「令狐真,到這個時候,你還如此,這可是你逼我白某……」 
令狐真仰天一笑,厲聲道:「姓白的在江湖上也有名有位,竟作出這等無恥的事,說出這等下流的話,呸!我令狐真可聽不下去,你少說幾句吧!」 
白三光氣極反笑,冷冷不語。 
令狐真知道這是他突然發難的前兆,氣色一陰,暗吸一口真氣,全神戒備。 
白三光冷笑不絕,一口氣已提到十成,準備暗暗偷襲。 
令狐真有意無意間一伸足,在地下一跺,那麼堅硬的山石地上,立刻留下一抹足印。 
白三光冷笑不絕,但一瞥之下,已知對方早有準備,輕輕吐出吸滿的真力。 
令狐真斜睨著白三光,不發一言。 
白三光乾笑一聲道:「令狐真,你出言客氣些,別不乾不淨!」 
令狐真冷冷一叱道:「老夫和你姓白的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嘿嘿,照道理,也犯不上管你這門子臭事……」 
白三光呸了一聲道:「好說!」 
令狐真冷然道:「可是,你如果竊取天全教的秘室,還想栽贓老夫,可容不得你了。」 
白三光心一橫,狠聲道:「容不容得,畫下道兒來吧……」 
令狐真雙目一翻,厲聲道:「到這個時候,老夫也不把生命放在目中,來吧,老夫宰了你,再和那些混蛋拼!」 
白三光慘然一笑道:「令狐真說的好,今日想突圍而去,勢比登天!」 
令狐真上跨一步,冷冷道:「老夫最後說一句,姓白的放出那盒兒,大家面上好看些!」 
白三光陡然間雙臂暴長,一左一右,各自繞一個弧形,襲向令狐真左右太陽命脈。 
令狐真猛吃一驚,全身一震,一掠而退,只覺這一下發難太過出奇,自己雖然閃躲快速,但額角仍是一片火辣辣的。 
心中一陣狂怒,大叫道:「無恥,呔,接招!」 
白三光一招不得手,心中正暗自駭然,默默自悔,忖道:「我錯估他的功力半分,否則再下毒一些,他再快十倍,豈能逃出這一式?」 
心中飛快一轉念,墓地一頓足,閃過令狐真一掌,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盒兒。 
令狐真何等眼力,一瞧便知正是那禁地的密寶,只見白三光手一揚,心中一怔,呆在當地。 
白三光哈哈一笑道:「反正咱們今兒有死無生,要這勞什子盒兒,也沒有用,但若叫我放回去,呸,令狐真你是做夢。」 
令狐真嘿嘿不語,心中一轉,忖道:「我出其不意,去搶奪這個盒兒……」 
他念頭尚未轉完,白三光面色一沉道:「今日之事,絕無善了!」 
令狐真陡然大叱一聲,身形有如閃電,一掠而前,右掌當胸,左拳一伸,打向白三光心窩前七、八個大穴道。 
白三光再也料不到令狐真也會採用偷襲,心中一寒,不假思索,右手一翻,迎擊過去。 
令狐真左拳陡然一變招式,一式「魚淵鳶飛」,這本是小擒拿手法中最為精奧者,霎時中,但聞風雷之聲大作,白三光大吃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白三光但覺右手一緊,那盒兒已被令狐真奪過。 
白三光急怒攻心,情急之下,左拳一吐,勁力大作,同時右掌拚命一劃。 
這一式乃是賽哪吒全身功力的集聚,可真是非同小可,一吐一伸,攻守齊備。 
令狐真這等高手,也不由大吃一驚。只覺右臂整個在敵人掌力籠罩之內。 
他猛吸一口真氣,一股雄厚的內力自臂間緩緩吐出,想去抵抗對方全力的一擊。 
但白三光早料及如此,左掌一翻而吐。 
這一下,一個是含勁而發,一個是勉力招架,強弱立分。 
啪一聲,令狐真身形一個蹌踉,手中一緊,百忙中,他五指用力一吐,那盒兒總沒有又落入對方手中,啪的一下,落在地上。 
他們兩人是何等反應,盒兒才一著地,白三光伸手已是一操。 
而令狐真可也不慢半分,左足踢向白三光彎下的頂門。 
白三光但覺頂心勁力大作,慌忙一側身,而令狐真的右足已閃電地勾向盒兒。 
白三光肩頭一橫,撞向令狐真足踝的公孫穴。 
令狐真足一收,一掌「泰山壓頂」,直襲而下。 
白三光雙臂合抱如嬰兒,一衝而起。 
轟一聲,雙方又是一次強拼,各自後退半步。 
在這一剎那間,兩人各自用最上乘的功學,拼了數招之多,沒有一招不是狠辣兼備,生命交關的,到底兩人功力悉敵,誰也沒有搶著盒兒。 
兩人一東一西,面對而立,他們這種高手,自然一目瞭然,現下的局勢,完全是一個僵局,誰要是去搶那盒兒,一定逃不出對方的掌下。 
令狐真深吸一口氣,狠狠掃著白三光。 
白三光的目光,卻集中在那地上的盒兒上,不過不時斜明令狐真一眼,有意無意防衛著。 
白三光無聲無息輕輕挪動足步,試著去搶一個上風地勢。 
然而令狐真何嘗不是如此打算,一瞬之間,沒聲沒息,兩人已對換了一個位置。 
洞內兩人僵待不下,且說洞外,武林群英的一切情勢…… 
當令狐真掩護著白三光撒入密道內時,群英都不敢大意,越雷池半步。 
這其中以安復言經驗最多,他用最快的速度,察看了一下地勢,便不敢貿然而動。 
於是眾人的意見,紛紛不同,大約過了半盞茶時分,那邊王老七等人,將僅餘的數個天全教眾擊敗後,也過來參加討論。 
依金鞭鐵尺孫氏昆仲的意見,便是衝入一戰,但崑崙四劍卻堅持不可貿然而動。 
他們不明白天全教的機關佈置,雖然人多力廣,但敵暗我明,終非善策。 
最後還是安復言當機立斷,大夥兒一齊往內進攻,這可是驚險萬分,步步為營。 
虯髯客顏傲和王老七走在最前面,目觀四路,耳聽八萬,可真全神貫注。 
走了頓飯功夫,一路尚算平安,眼前出現一個三叉道路。 
安復言微一沉吟,飛快道:「各位英雄還是依照方才進攻的三路,各自前進,遇有危難,以長嘯為號。」 
霎時人影一晃,各自依照路線,隱入密道中。 
顏傲和安仲仁轉人右面的那一道,和他們同行的有王老七和溫嘉。 
這一撥人馬可是最精強的了,他們足程很快,而且仗著技高膽大,進度很快。 
走了一刻,驀然左方軋軋一陣怪響傳來,聲音很是古怪。 
王老七心中一驚,暗暗低聲止住大家道:「這聲音——好像是石門移動……」 
溫嘉大急道:「不好,咱們可不要被困在這道中!」 
眾人一想,也是道理,顏傲身形一晃,已循聲尋找而去。 
其餘的人自然也不落後,一一尾隨而去。 
才轉一彎,那石聲已近,顏傲定神一看,卻見是一塊石板,板上有一小石螺在牆角邊移動。 
他可不知這是什麼玩意兒,心念一轉,呼地一掌劈了過去。 
這一掌力道虛乏,乃是試探。那石板停也不停,仍然在移動。 
顏傲右手一揚,這一掌才是真實功夫,一擊而出,嗚嗚作響。 
「砰」一聲,而石板受這等大力一擊,陡然一停,那軋軋之聲頓時安靜。 
說時遲,那時快,嗤嗤一陣疾響,密密麻麻一排黑影迎面直襲而來。 
顏傲大吼一聲道:「小心!」 
左右掌交相互切數式,一時間掌風嗚嗚怪響,再加上那排黑影的破空之聲,石室中亂得一團糟。 
砰砰一陣連響,顏做好容易掃去全部來襲之物,低首一看,竟是根根半尺長的黑色鋼箭。 
看看那矢頭上暗泛烏青之色,便知必然喂有巨毒,顏傲心中一寒,忖道:「好險!」 
心念才轉,嗤嗤又是數響。 
好在顏傲江湖經驗頗多,早已防有這一著,大吼一聲,掌力再發,又掃去漫天箭影。 
心中不由暗暗道:「這傢伙好狠毒!」 
這時大家也己入內,一見便知怎麼回事,也都暗暗咒罵不已。 
但他們之中,沒有一個能猜得出這石板是什麼意思,反正總是機關的一種,也就算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在神不知鬼不覺中,他們已逃出了一次死亡。 
四人對望一陣,沒有發現什麼異處,一齊繼續循道向前行進。 
又過了片刻,忽然—— 
同行的四人,都清清楚楚可以聽著那左方的角道中,傳來令狐真的冷笑聲道:「白三光,留神些……」 
四人對望一眼,猜不出是什麼意思,就在這同一時刻中,令狐真和白三光已展開了生死惡鬥。 
且說兩人因地上的盒兒而僵持了有一盞茶的時間,在這一段時間內,兩人不知化費了多少心力,想能出奇制勝。 
令狐真和白三光可真稱得上棋逢敵手,將遇良材,誰也無法佔得一點上風。 
最後,令狐真實在忍受不了,於是首先對準白三光發出進攻的一掌。 
白三光嘴噙冷笑,招式如風,一霎時間,已連還七掌之多。 
令狐真知道這一戰非得速戰速決不可,不論是誰勝誰敗,外面還有一批武林群英,正在虎視眈眈地,要去除他們而後心甘。 
是以一上手便是拚命招式,白三光何嘗不是如此,只見人影一交錯,白三光掌出,他享名數十年的金剛指力,一招數式,全擊向令狐真務大穴道。 
令狐真只覺全身一陣氣悶,內力悉湧而出,一式「玄鳥劃沙」,反擊而出。同時右掌如風,已反攻向白三光心腹要地。 
白三光雙目一翻,陡然間右足一伸一挑,那小盒兒已隨勢而起,他藉著一退之勢,伸手便抄向那飛在半空的盒兒。 
令狐真冷笑一叱,掌力盡吐,白三光不料對方是含而不吐,一急之下,再也顧不得去搶那盒兒,一沉手腕,一掌硬對過去。 
啪一聲,兩股蓋世掌力在平空一抵,正好一齊擊在那小盒兒上。 
只聞卡嚓一聲,那盒兒在平空一跳,被強力一壓,成了一個扁形的盒兒,眼看是無用了,但那盒兒不知是什麼質料,受此大力,居然完好不碎。 
令狐真哈哈一聲長笑,自三光雙目盡赤,急吼而上,雙拳齊搗而出。 
令狐真面色陡然一變,他這種高手自然知道,這一招乃是賽耶吒白三光的拚命招式。 
令狐真口中急喘著氣,不屑地還瞪著白三光,喃喃低語道:「拼的好,拼的好……」 
眼見白三光胸腹全部賣給敵人,但那兩拳,卻可力斃敵人,正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拼法。 
令狐真這等功力,也不由為之色變,說時遲,那時快,令狐真般禪掌力一發即收,同時雙足騰空,一連踢出七八腳之多。 
白三光不顧一切,拳力仍然直髮不收,他只覺背心一麻,已知為敵所傷,但雙拳也結結實實未在令狐真的腿部上。 
令狐真一聲悶哼,足上的內功不足以和白三光抗衡,一個蹌踉,也受了傷。 
白三光勉力調勻真力,怨毒地注視著令狐真這個可怕的敵人。 
正在這時,忽然兩人都是一個側身,面對入口,只見人影一閃,進入四人,正是虯髯客顏傲、襄陽王老七、鐵蛟龍溫嘉和安公子安仲仁。 
令狐真慘然一笑,冷冷道:「送死的來啦!」 
他右足被白三光劈傷,全身重心支持在左足上,行動不便,是以只立在當地發話。 
顏傲火暴性子,早已大罵道:「無恥賊子,有本領的再向裡面逃吧!」 
令狐真嘿嘿冷笑不止,猛可對準他便是一掌。 
顏傲雙拳一合,正待還擊,忽見白三光在側無聲無息間竟對台狐真打出一拳。 
令狐真一聲狂叫,再也料不到白三光在這時偷襲,喀折一聲,右手整個折斷。 
他只覺到一陣劇痛,全力一揮左拳。 
這一下般禪掌可是他功力之冠,迎著四人連白三光在內,都感到一股強大的壓力,不由自主地各自退後一步。 
令狐真腦中本是一片空白,這時忽然靈光一現,暗暗忖道:「為什麼我要死在這裡,為那臭小子送死?」 
本來這個問題,他早已想到,只是平常內心勉力克制自己不如此想而已。 
但此時已是生死關頭,神志早亂,念及此點,想也不多想,翻身直奔而出。 
這時他全身已漲滿著般禪功力,王老七一招閃電阻襲,只覺手臂一麻,力道反震回來,幾乎吃了大虧。 
令狐真一跛一縱,霎時便消失在彎道處。 
四個武林英俠都是一怔,但他們都是見過大場面的,心神一點也不迷亂,一齊反身阻向白三光。 
白三光厲笑一聲,心中早已不存生念,大叫道:「擋我者死!」 
全力和四人打了起來。 
令狐真勉強支持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步步走向那小石室,奇怪的,正是方才顏傲在此遇險的地方。 
他熟悉無比地走向牆角的那塊石板,石板上端有一個小石螺,他目不轉睛心中默默念道:「向……外扭向……內扭,向……內扭便是……爆炸,向外扭便可逃生……」 
他斷斷續續地喃喃自語,想是要提醒自己,不可弄錯方向。 
他沉重地一步一步走過去,汗水在蒼老的面孔上縱橫著,有好幾次幾乎遮蓋了他的視線,終於,他跪了下來,面對著石板。 
他勉強平靜了一下喘息,身體內的重傷,有點控制不住的趨勢,他緊張無比地伸出手來,那是——那是唯一沒有受傷的左手。 
他昏迷的腦海中,只記得向外扭,但,他不知道,向外扭——那是說右手,他慣常的右手。 
他緩緩扭向外方,一陣軋軋之聲,其中隱隱夾有一種刺耳的叮噹之聲。 
他吃驚地傾聽一下,懷疑是否聽錯了,驀然,他看到了他的手——左手,他意識到了,但那叮噹之聲一陣驟急,已經太遲了! 
令狐真恐怖地看看四周,像是對這世界的最後一瞥,咋噴一縷火花升起,整個石室一陣震動,轟然一響,天全教的全部基地冒出縷縷強光,剎那間,變為灰燼。 
令狐真、白三光……他們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但是,在這一霎時間,他們永遠失去了爭強鬥勝的機會,和那些輕煙一樣,在天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聲無息…… 
黑夜漸有褪意,天全教主星夜狂趕,終於,方羅山近了…… 
他吁了一口氣,飛快地奔著,四周的空氣有一種難言的恐怖氣氛,忽然之間,方羅山上掀起一片紅光,直衝鬥牛,接著他聽到轟然一聲巨響,霎時火紅沖天,岩石亂飛,他驚叫了一聲,險些一跌跌在地上! 
但是他到底不愧為一代梟雄,他明知苦心經營的天全教大本營必然毀了,但是他仍一咬牙,繼續前行。 
他心中狂呼著:「完了,完了……」 
但是他的速度卻是愈來愈快,豆大的汗從他的額上進出,滿天灰燼相繼落下,忽然—— 
一件東西從空中直落在他的腳前,他一低頭,只見一個紅色扇扁的東西! 
他抬起來一看,驟然想起這是月前鳳儀堂副舵主獻給他的一個紅小盒,他一直看都沒有看,想是從洞中被炸出來的,不知怎地被夾壓成了扁盒而不碎裂,他手上用勁一扳,那「盒子」打開了,中間赫然一個碧綠色山菌形小蕈,發出沁心清香。 
「嘿!隴南靈芝草!」 
他心中猛可狂跳:「隴南靈芝草!隴南靈芝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