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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白髮老嫗 文 / 上官鼎

    狄叔平眼見情勢不對,立刻借題發揮,指著華心亭大喝道:「兀那窮酸報上姓名來!你敢煽動大家,可休怪本堂主了!」

    喝聲震耳,騷動的場中,立時肅靜了下來。

    華山掌門華心亭呵呵笑道:「好個少年狂徒,江湖上幾曾有你狄叔平這一號來著?老夫前面即言,不過看在卜教主夫婦面上,你小子小人得志,大言不慚,把天下英雄俱不放在眼裡!教主夫婦一向處事精明,今番怎誤用了你這狂徒,老夫真為他夫婦叫屈不已!」

    這番話在場中群雄的心裡起了共鳴,產生了同感,不覺非常激動,形之於色。狄叔平見了,既驚且怒,鐵青著臉,嘿嘿笑道:「華山掌門敢情笑我成就不高,不足以主持開教大典有道是論藝不論齒,區區說句狂言,要想在不願加盟的成名人物中連接三陣!若是區區學藝不精,敗給諸位,立刻自絕謝罪;但如區區不慎失手,傷了各位,也望多多擔待!眼下華山掌門便算第一陣,其餘下兩陣,且由諸位商量好了。」

    言詞咄咄逼人,神態冷傲至極,聽得場中眾人或怒或驚,但都願看看這個口出大言的小伙子究竟有多高的能耐?不覺相顧愕然華心亭呵呵大笑道:「不論幾陣華某便接你這第一陣!是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狄叔平正要答言,身後突然閃出甘草來,含笑勸道:「諒這個騷老頭子,豈是師兄的對手?如果盛氣之下一下將他打死,兩位師父面前須不好看,且讓我懲戒他一番便了!」

    群雄一聽,兩人敢情還是師兄妹。不消說,他們的師父準是卜二夫婦了華心亭聽得鬚髮俱張,大喝道:「快給我住口,老夫豈能和你這女流之輩動手,還是叫那小子上吧!」

    狄叔平一把推開甘草,強忍怒火,面對華心亭,沉聲道:「姓華的你上台來吧!」

    華心亭滿懷怒火,一躍上台,搶佔上首,喝道:「小子,你發招吧!」

    狄叔平見華心亭當真縱上台來,心頭大喜,把原來的怒意反而平下去了,微微笑道:

    「我是主,你是客,主人不便佔先,請賜高招!」

    雙方都是滿懷積忿,一旦出手,勢必有一方不幸眼看這場生死一搏的惡戰,馬上就要開始,群雄不禁凝神,雙目炯注……這不過一瞬間的事。

    驀地一名弟兄氣急敗壞地跑來到台下,喘著氣大聲稟報:

    「外面有位白髮婆婆要求見教主!」

    狄叔平極怒之下,並不怎麼在意,立刻大聲地吩咐道:

    「叫她等一等,等本堂主先決定這頭一陣的勝負再說!」狂傲之情,無以復加。

    那名弟兄面有難色,嘴唇頻頻合張,似有言而不敢啟齒,狀甚尷尬。

    甘草見狀,急忙緊走幾步,附在狄叔平耳邊低言幾句,群雄聽不真切,但見狄叔平連連點頭。

    甘草向那名弟兄問道:「那位老婆婆可報出姓名?」

    那名弟兄苦著臉道:「回二先生,小的也曾再三問過。她只不肯講,說見了教主自然知道。」

    甘草問道:「你不會對他說教主沒來山上麼?」

    那名弟兄回稟道:「小的都說了,她總是不信,說開教大典,豈有教主不親來主持的道理!」

    群雄心中都在暗忖:「這位白髮老婆婆,諒來有些門道,只不知道是誰?」紛紛在腦子裡猜想可能的人物。

    甘草問道:「你看她的武功如何?」

    那名弟兄面露疑容,低聲說道:「看他那副顫巍巍模樣,彷彿不曾練過武功,但呂梁山那般險峻,她孤身一人,如何能上來?還有,小的心下犯疑,曾冷不防向她撞了一肘,她卻借向旁邊的人問話的機會,無巧不巧地恰恰避開!以此小的不敢懷疑不敢隱瞞,特地稟報上來,望先生定奪!」

    這名弟兄雖然無法以內力傳音,話聲傳播不遠,一來這神龍似的白髮老婆婆來得太過離奇,大家都為這突發的事情吸引住了,場中靜得鴉雀無聲;二來群雄的耳目俱都銳敏,所以此人所說的話,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論賓主兩方,沒一個人不想看看這位白髮老婆婆究竟是何等人物,一齊注意著台上的動態。

    偌大一片廣場,靜得連一枚鋼針落地,也可以聽得清晰分明。

    狄叔平突然問道:「她說過見教主有甚事麼?」

    一言未完,廣場盡頭又跑來一名弟兄低聲稟報:「外面那老婆子已等得不耐煩了!」

    狄叔平突地大聲喝道:「好!領她進來!」聲音深沉有力,像是決定了一件什麼大事一般。

    兩名弟兄領命,飛快馳出廣場,向北面盡頭縱去。

    廣場中,數十道目光,一齊凝注廣場的北面盡頭,都切盼著這位玄妙莫測的白髮老婆婆的到來。

    廣場中萬籟俱寂,使台上的狄叔平和華心亭也緘口不言,陷入沉靜之中……人未到,聲先傳,北面盡頭,陡地響起一陣有節奏的輕微步履聲音。廣場上,人們更是緊注不瞬了。

    再有片刻,北面盡頭上忽然轉出來兩個人來,一個是金光教的,另一個則是眾目集中的神奇的白髮老婆婆。

    兩人一先一後,正向廣場中央走來。

    如洗的月色和輝煌的燈光之下,但見這位白髮老婆婆滿頭銀絲般的白髮,挽成一個小髻繫在後腦,臉上遍是皺紋,身穿玄色布裙,彎腰駝背,老態龍鍾,手拄一根枴杖,走起路來,顫巍巍的,看不出有甚功夫來。

    她目不旁視,弄不清她是不屑理會眾人,還是不願理會眾人走了好一陣子,兩人才走到台前,那名弟兄首先立住腳步,往台上高聲稟報道:「客人到!」回頭又對白髮老婆婆大聲道:「台上最前面這位,便是本教龜齡堂的狄堂主,代理教主主持開教大典,您有什麼事情,向他老人家說也是一樣。」

    白髮婆婆敢情還有點耳病,只見聽了之後,隨口「哦」下一聲,才緩緩抬起頭來,向狄叔平從頭到腳,著實打量了一番,然後慢吞春地問道:「這位小哥兒與卜教主如何稱呼?」

    狄叔平抱拳道:「教主乃是區區的師尊,他老人家此刻不在呂梁山中,您有甚事,便說與區區轉達便了。」

    老婆婆臉上泛露一臉沉毅之色,搖頭道:「老身便不信他創立金光教,在開教大典之日,會不來親身主持!你說實話,他夫婦眼下身在何處「他老人家不在便不在,我能當著天下群雄的面騙你?」

    白髮老婆婆歉然一笑,露出缺幾顆牙齒的白牙,緩緩說道:「這般說來,小哥兒是不會誆老身的了。只是老身……」說到這裡,忽又變得十分懊喪:「……千里迢迢,好不容易趕到呂梁山來,如今連問句話也問不著,豈不是虛此一行,唉……」說時,用衫袖頻拭擦淚水,並且掉轉身子,準備離去。

    這當真是雷聲大,雨點小,原本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威猛之勢,忽然化作晴空萬里,只見白髮老婆婆一走,便又趨於平靜,群雄都不禁大感失望不已。但狄叔平卻另有一種想法:

    「呂梁山並非酒樓客棧,豈是人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的地方?」當下右手虛虛一把抓向白髮婆婆的右肩,同時嘴裡叫道:「婆婆回來!」

    他說在前,抓在後,老婆婆緩緩回過身子,正要發話,卻聽台上另一個蒼勁的聲音大喝道:「金光教就是這般對待客人的麼?」喝叫的正是華山掌門華心亭。

    群雄都只看到狄叔平和華心亭彷彿都將右手動了一下,卻不知道狄叔平是暗中偷襲老婆婆,這時聽華心亭一說破,不覺對狄叔平的無道大起反感其實狄叔平也並非意在偷襲白髮婆婆,他只是要出其不意,要試試白髮老婆婆究竟會不會武功?武功到了如何程度?所以出手極有分時,冷不防華心亭中途給他發掌阻攔。這一下他雖沒吃虧,略略佔了下風,可是也難出口,聽他這麼一喝,更觸發起怒火,立時沉聲冷笑道:

    「你毋須示恩邀寵,等這趟事了了,有得你受的!」顯然他已暴怒。

    華心亭正待要反唇相譏,白髮婆婆忽然插嘴問道:「小哥兒喚老身回來,可是要說出令師眼下的去處麼?」

    狄叔平有意將她留下,便道:「區區雖然不知家師目前的去處,但他老人家幾天內定可回來,婆婆不妨就在本教待上兩天。」

    白髮婆婆道:「老身不願與終日摩拳擦掌的人處在一起;既然這樣,老身便歇上幾天再來會令師。」說完,回身又要走開。甘草從旁說道:「婆婆的話,諒來不是恫嚇咱晚生後輩的,只是我師兄妹若不代家師們挽留他老人家的貴賓,將來追問起來,晚輩們連尊姓大名和會見的原由也道不出來,定會赫然震怒,縱不馬上處死,若是廢去一臂半腿的,婆婆心裡過得去麼?」

    白髮婆婆笑道:「這位小姑娘原來也是卜教主的高足!你跟你師父學到的武功如何,老身不大知道,單單這張哄死人的嘴,可十足跟得上你師娘了……」

    甘草笑著插嘴道:「她老人家是晚輩的師尊,不是師娘!」

    白髮婆婆低聲道:「哦,原也難怪!你拐彎抹角說了半天,也莫是要老身道出姓名和前來會見你們兩師尊的來意?」

    狄叔平道:「區區只想請您在呂梁山小住數日,免得區區將來為難。」白髮婆婆忽然面現肅容,顫巍巍地沉聲道:

    「如要老身道出此行來意,尚無不可,若要老身留下,卻非老身心願。不過老身手無縛雞之力,你師兄妹要強留,不勞你們動手,只消隨便一名弟兄之力,便可如願以償,眼下當著天下英雄的面,你們說一句話便行。」

    群雄不覺大感失望。有人在想:「弄了半天,到頭來卻借咱們的面子替她撐腰!」

    有的卻想法不同:「這只是她在以退為進,看來她絕非尋常之輩,究不知她葫蘆中賣的什麼藥,必須這般做作,有甚緣由?」

    各人想法不同,卻都保持緘默。

    不料甘草卻立刻接說道:「您若肯道出此行來意,家師們責怪下來,晚輩也好有個交代,您就說吧!」

    白髮婆婆抬頭看了甘草一眼,忽又低下頭去,幽幽說道:「老身本不願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前道出這個秘密,既然你師兄妹一再相強,老身只好從實道出。不過老身走遍天南地北花了近五十年的時光始終沒人打探出這兩人音信,如今便說將出來,群雄之中,也未必有幾人聽說過。」

    群雄一聽說是秘密,又聽說她已探了近五十年,都覺事不尋常,大感興趣,紛紛目注這位白髮婆婆,凝神靜聽。

    甘草和狄叔平彼此互相瞟了一眼,狄叔平心中犯疑,但卻毅然說道:「此兩人即使區區不知,家師們定然知道,您說好了!」

    白髮婆婆那遍現皺紋的臉上,露出十分凝重之色,沉聲問道:「你師兄妹平時曾聽令師們提起過『厲無雙』和『卓三畏』這兩個人麼?」

    此言一出,群雄中有年長,以及熟知江湖掌故的人聞說頓時心頭狂震:「這兩位成名前輩竟是雙雙失了蹤了……」

    那狄叔平和甘草聞言,則如胸口被重鍾擊了一般,猛跳不休,同時腦子裡電一般閃現出師尊們那副疾顏厲色的神情:「不准你兩人向任何人提起有關『厲無雙』和『卓三畏』的一字一句,縱是別人問及,你們也只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如敢違背,即刻酷刑處死!」言猶在耳,不覺同時說道:「區區沒聽家師們說過。」

    「晚輩果然孤陋寡聞,從來沒人聽過這兩位前輩,請問您的尊號是……」甘草心思敏捷,口齒又極伶俐,輕飄飄地把主題撇往一邊,想用請示名諱引散眾人的注意力。

    白髮婆婆聽了,淒然歎道:「老身這名字已經快五十年沒有聽到過了,說出來你們未必知道,不說也罷。」

    甘草陪笑道:「您若不說,晚輩們如何好轉達?」

    群雄也都急於要知道白髮婆婆的來頭,紛紛張耳聽著,白髮婆婆道:「請轉達令師,老身靳綠君,五日之後,再來聆聽卓、厲兩位的下落,暫時就此告辭了。」

    甘草心中大喜,靳綠君這人果然不曾練過武功,立即回頭吩咐台上那四路招討使之一的東路招討使:「即請張招討使代本教恭送貴賓。」

    站在台上四人中的一人,立即領命縱身下台,領著那位白髮老婆婆蹣跚而去。

    群雄中,除了極少數的幾人略知道此事的原委之外,其餘大部分的人都因白髮老婆婆的突然一走而大感沒趣。

    待那白髮婆婆剛剛消逝身影,這裡華心亭立刻大喝道:

    「如今貴賓已去,你還有什麼借口來拖延沒有?」

    狄叔平目射威氣,面浮重煞,陰森森地笑道:「尊駕敢情等得不耐煩了?如今便不消再等了!請發招吧!」

    華心亭鬚眉軒動,正要出手,忽見匡百度閃到狄叔平身後,壓低嗓音,附耳說道:「大先生請手下留情,陳姑娘面前須不好交代!」

    提起「陳姑娘」,狄叔平眼前頓時幻出一個嬌艷如花的小姑娘,不禁雙眉緊鎖,低問道:

    「這話從何說起?」

    匡百度悄聲道:「大有淵源,投鼠忌器!」

    狄叔平不禁發起愣來,怔怔站在當地,一動不動……他兩人全是用內力把聲音逼成一線對話的,便近在咫尺的華心亭,也只能看到他們在說話,可聽不已是在說什麼。台下群雄,自然更是聽不到了。

    華心亭三番兩次被擱置不理,心下十分惱怒,大喝道:「狄叔平,你到底敢不敢打了?」

    狄叔平停止和匡百度耳語,皺眉道:「賜招吧!」

    華心亭不再搭話,霍地欺身上步,右手一拳,向對方左胛打去。

    狄叔平身子一側,讓開來拳,右拳直奔華心亭左胸而來,出手之快,令人眼花。

    殊不知華心亭正要他如此,當下不慌不忙,左手一牽一引,引開對方的右臂,右手早巳閃電般穿過對方左臂下面,斜斜向對方左前胸猛撩而到他這種幾乎出了武學常規的出手法和出手部位,乃是華山派早年賴以領袖武林的絕學之一一蝴蝶穿花拳,講的是快捷、輕靈、奇巧,常是出敵不意,予敵人以致命的傷害。

    狄叔平武學再高,到底見識不多,他幾曾見過這等詭詐的打法?登時嚇了一大跳,慌忙縱身暴退左面這巧妙的一撩,總算是被他躲讓過了,可是事情太過倉促,而他又因只顧退避,那攻出的一條右臂,卻被華心亭就那一牽一引之勢,五指反搭過來。若非他反應敏捷,身手靈活,幾乎吃華心亭扣個滿把。

    饒是如此,他右腕間已吃華心亭的指尖劃下幾道鮮紅痕條,隱隱生痛不已。年輕人多半氣盛,狄叔平在受創之後,早將匡百度剛才告訴他的話置之於腦後,剛剛穩住身形,陡地反竄過來,「唰唰唰唰唰唰」,一連攻了七招這七招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當真是如火如荼,每況愈盛華心亭使盡渾身解數,全力應付,或接或讓,勉強對付了六招,當對方第七招『陰陽開合』攻出時,只感左右受制,接避兩難。眼看攻來的兩臂已如烏龍絞柱般攻到身邊,只有死的一途,背後登時冒出冷汗來……台下群雄見了,莫不心膽俱裂!狄叔平二十四五歲的一個小伙子,功力招式,竟然兩成氣候,華心亭只怕討不了好便在這千鈞—發之際,猛聽匡百度高叫道:「投鼠忌器,大先生手下留情!」

    狄叔平一聽,眼前突然幻映出一個俏麗絕倫的小倩影,不覺心為之醉,生怕因此唐突美人。把那已經打出的那雙拳,在就要打上對方身子的剎那間,硬生生地一拳滑往隙處,另一拳則化拳為指,指向胸前「膻中」穴憑良心說,狄叔平目的只在制住華心亭,不想去勢太急,分寸拿捏失准。又因華心亭自知必死,絲毫沒有閃避,兩下一湊,狄叔平手指到處,華心亭只感胸前一陣巨痛,便自當場倒地狄叔平不覺看得呆了,甘草在旁邊揮手示意,站在台上的兩名招討使,立刻把華心亭搭過台角一邊。

    台下群雄這時忽然大感奇怪,台上明明站立四名招討使,除了姓張的東路招討使讓送那位白髮婆婆走了外,應該還有三名,此刻因何只見兩名?還有一名呢?哪裡去了?怎會沒見到他如何離去的呢方自驚怪,驀見一條人影,飛身上了高台。

    那身影腳未沾地,便大喝道:「狄小子,你也接洒家幾招!」

    群雄看時,卻大半不認得,但見他光著腦袋,穿了一身僧衣,環眼暴睜,氣咻咻地作勢待發。

    狄叔平猝然驚醒,大笑道:「你是第二名應戰的?先報上名來。」

    和尚大聲道:「洒家五台山聰淨,不知道什麼應戰不應戰,洒家只是來替亡友華老兒報仇的,要你抵命的!」

    狄叔平道:「是你應戰的,咱們可走幾招,報仇雪恨,我可沒工夫。要不,等我打敗三人之後,你再上台來!」

    聰淨大師大怒道:「洒家只要報仇,誰理會許多!你不上,洒家就先上了!」他只顧要替華心亭報仇,也不看看華心亭是否已死。

    狄叔平待要說出華心亭並未致死的真情,覺得未免露了怯意,若與之交手,又怕又有人上來,正在為難。甘草已上前向他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算是送他們一點『搭頭』好了。」

    狄叔平道:「若再有人跟他一般,豈不亂了章法?」

    甘草笑道:「只此一人,下不為例。」

    兩人一喝一叫,視天下群雄為無物戶群雄心中仇怒不已,卻鑒於他剛才對華心亭的手段,都敢怒不敢言。武當掌門道弘真人插嘴叫道:「聰淨大師,華山掌門人只是受了點傷,並說不上報仇,休要教人閒話,請下台來吧!」

    聰淨大師至少知道道弘真人言行不苟,略一沉吟,指著狄叔平喝道:「華老兒沒事則已,若有事,洒家再和你小子算賬!」也不理會對方反應如何,話一說了,立刻返身躍下台來。

    狄叔平滿懷怒火,一心要發作在再上台應戰的兩人身上,怒聲喝道:「還有哪兩位?請一齊上台來!」

    話聲剛落,忽見南面盡頭飛快跑來一人,躍登台上,向狄叔平行禮道:「教主又派人來傳諭,請大先生過目。」說時,拿出一封信。

    群雄認得這個上台送信的人,正是剛才大家認為離奇失蹤的北路李招討使,不知他何時又跑去裡面持著教主傳諭來了,紛紛私議不休。

    狄叔平拆開書信看了一遍,眉頭皺了幾皺,旋即將信遞給甘草和匡百度,說道:「兩位請看。」

    匡百度接過書信,甘草也就他手中觀看。

    群雄心中又是一陣猜疑,不知金光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只見甘草向狄叔平說道:「師父們既有諭示到來,咱們只好遵命辦理了。」

    狄叔平無可奈何地道:「好,那你就向他們說吧!」

    甘草又回頭用眼色徵詢匡百度的意見,匡百度也是連連點頭。於是,甘草走到台前,嬌聲說道:「適才本教教主有諭示到來,說本教今番邀請諸位加盟本教,旨在消除武林紛爭,諸位樂不樂意加盟,絕無絲毫勉強之意。如今就請諸位回到下處歇息,明午再由本教派人逐位拜訪,也好給諸位一個加盟與否的考慮機會。」

    群雄心裡紛紛忖度:「如何適在這時候便傳來他們教主的諭示?莫非是狄叔平眼看情勢不對,故意來的一手緩兵之計?然則這個什麼盟既無名義,又無內容,只說加盟加盟的,是不是就是加入他們金光教,成為他金光教的支系?」

    這時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個瘦小黃發的老人來,他走到台口,向上拱手說道:「在下任莫興,代表順天幫幫主前來貴教觀禮,至於加盟與否,在下未便決定,且容回到九連山請示敝幫幫主之後,再行奉告。」

    狄叔平雖然武功卓絕,卻從未經歷過這等智計的場合,不禁瞠目無言,這時匡百度忽然挺身而出代答:「任義兄不負幫,正是英雄本色,敝教豈敢強人所難,作不情之請?任兄便請白便!」

    任莫興再打一躬,正欲退下,身後忽然又走來幾人,大聲說道:「在下郭歧,代表黑鯊幫,不便決定加盟之事。」

    「在下莫我若,代表點蒼派……」

    「……」

    「……」

    聲音交雜,嚷成一片。

    匡百度不辭麻煩,一一記了,其中代表幫派的很少,大多是代表私人來的,便禮貌地囑這十多人自便。

    原來任莫興之所以代赫連表參加觀禮,乃是因為半途上遇到赫連蓉姑。她把甘泉的話轉述出來,說此次金光教的開教大典,「卜二」夫婦為了提高他教下三位堂主在江湖中的威望,他夫婦倆只在暗中策劃,特囑狄叔平、甘草、匡百度出面主持,並打算以武功威脅一眾觀禮的賓客加盟金光教。所以又獻計策,只有派人代行,暫緩其事,這樣便進可以攻,退可以守。

    至於臨開教時會這麼一再轉變,則非甘泉所始料的。

    話一表明,便不再補敘。

    這麼一來,狄叔平礙於師父的諭命,不得顯露武功在其次,肚子裡更是裝了滿肚子的氣,只見他臉色鐵青地僵在台上,一語不發。

    卻好恰在這時,台下前面這一列不樂意加盟的行列中,忽然走出一個身材特高,特瘦,身穿一件青布長衫,看來活像一名陰間無常的人來。他臉上漠然無表情,高吭吭,陰森森地張開喉管直叫道:「俺是決定不加入什麼鳥教的了,小猴兒崽子,你還敢不敢接俺老子一陣?」

    狄叔平滿腹悶氣正無處發,立刻厲聲道:「你就再找個人來一道上台送死,也好有個伴兒!」

    高瘦無常般的人物勃然大怒,一躍上台,大罵道:「娘那巴子,俺老子先宰了你再說!」

    罵時,十指彎曲如鉤一般,齊齊向狄叔平面門抓到狄叔平目迸凶焰,眉聚重煞,正要猝施辣手,眼前驀見一線黑影,連奔對方兩臂之上的『腕脈』、『肩井』諸穴,動作快得繚人眼花!.定眼看時,卻是本教遐祜堂堂主匡百度。正暗怒他不該插手,那高瘦無常般的人已退在五尺之外,冷冷向匡百度叱道:「匡百度,你是怕他沒伴兒嫌冷清麼?」這正是以牙還牙,高瘦個子連口唇之間也不肯吃半點虧。

    狄叔平豈會聽不出來這正是他要別人找伴兒送死的話,如今反被別人用上了,不禁斜斜怒瞪了匡百度一眼。匡百度卻行若無事,對高瘦個兒笑嘻嘻地說道:「你外號叫「一見生財」,如今你一人上台,狄堂主下手若稍重,叫你一人生了財,敢不教天下英雄恥笑!好歹你去尋個情投意合的伴來,同登極樂豈非絕好!」

    那外號「一見生財」的瘦長個子怒道:「俺老子不用找伴兒,就要找他……」

    下面「小子」兩字尚未出唇,倏地五指如刃,同奔狄叔平胸前「膻中」,「中庭」、「鳩尾」、「巨闕」四處要穴。前後兩次,或抓或點,使的全是指上功夫。

    這下指出如電,快得無法形容。不料匡百度更是了得,眼瞅高瘦個兒勢已用老,才忽然以其治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五指回點「一見生財」的胸前四處大穴這番出手後發先到,快且不言,妙的是他取的穴道,與對方所點狄叔平的穴道無不相同。

    如果「一見生財」不趕快移位躲避,他手指不及沾到狄叔平,匡百度的指頭便先插進他的胸膛「一見生財」猝然心驚,正如敵人所料,他不遑傷人,先求自保,慌忙左足猛旋,身子滴溜溜旋了半圈,才讓過這凶狠快捷的五指這一連串的演變,幾乎是同一時刻的事情。

    匡百度一招得手,立刻嘿嘿大笑道:「狄堂主是非教二三場一併接戰不可,單打獨鬥,就讓匡某侍候著就行!」

    狄叔平聽匡百度這麼一說,怒氣立消,也跟著大笑道;「匡堂主說得對,高個兒,你還是找個伴兒來一齊上吧!」

    武當掌門道弘真人只看得忿怒不止,情知狄叔平此刻絕不肯和他單打狠鬥,又礙於身份,不願以二對一,這時卻惱怒了另一位成名人物。他霍地從這排行列中,一躍上台,向「一見生財」道:「白索,此人當著天下英雄幾番口出狂言,咱們兩人便聯手將他宰掉,他金光教也怪咱倆不得!你道如何?」

    一見生財白索回頭見是西域白駝山的『矮叟』趙義桂,知道他有專攻敵人下三路的一套絕技,正好配合自己身型,子對方以上下兩路猛攻,聞言怪笑道:「好好好!」笑起來聲音又高,又長,時值夜深人靜,聽來恰似鬼嚎一般,刺耳至極。

    狄叔平厲聲道:「好就快動手,莫再拖延了!」

    匡百度見他滿面殺機,大有殺死二人的心意,忙挨上去低言道:「大先生,莫忘了剛才教主的吩咐之言了!」狄叔平目射生威,沉聲道:「好漢做事好漢當,教主處,區區自會承擔!」說完再對一見生財白索和白駝山矮叟趙義桂兩人喝道:「趕快動手吧!」

    白、趙兩人互相一照眼,白索身子一縱,同時右手一抓,鋼鉤般的五根指頭,直向狄叔平面門抓去狄叔平身子一挫,仰起頭,左臂半圈,右臂從左臂下面上兜,猛擊白索的小腹但趙義桂豈肯坐視?他仗著身形矮小,身法又靈活,就當狄叔平右臂兜向上時,猛地身形貼地,腳先頭後,滑到狄叔平前,雙足連環踢起,如擂鼓一般,腳腳盡向「天突」、「喉結」等要穴踢去狄叔平猝不及防,趕緊分神照顧下面的快攻,但白索身材高長,早又乘機從頭頂抓去幾抓,其勢之疾、之狠,絕不在趙義桂的連環雙腿之下。這一長一矮兩人,就利用本身身材的優點,一攻上,一擊下,兩路夾攻猛打,登時把狄叔平迫得只能全力應付,很少有還手的餘地了。

    好個狄叔平,不愧為「蟹蝦」門下弟子,雖然初逢這雙怪物,處在劣勢之下,仍能沉著應戰,毫不慌忙,只是抱元守一,穩紮穩打,非有萬全之機,絕不冒險回擊。

    就在在一方攻擊,一方守的情景下,轉瞬拆了四五十招。

    台下群雄的武功參差不等,絕大多數的人,都為白索和趙義杜兩人奇持的攻勢讚歎不已,認為時間一長,狄叔平必定落敗無疑。

    獨有武功高人一籌的武當掌門道弘真人看出真相,側過臉來,對身邊的峨嵋派掌門人靜虛師太低聲道:「白、趙兩位武功路子盡洩,姓狄的一旦反擊,只怕他兩人難以接上二十招靜虛師太有何看法?」

    靜虛師太眉頭緊皺,幽幽說道:「道友所見不差,只是你我卻無法臂助,奈何!」話才說完,猛聽狄叔平一聲大喝,但見他霍地躍起丈餘,半空中忽然變為頭下腳上,雙手向下疾摜,左手使拳,右手使掌,快逾鷹隼,掌和拳一齊向白索頭項猛力劈下估量這一劈之力,至少也在兩千斤以上,若是白索不自量力,貿然硬接,怕不當場骨碎肢殘白索頗有自知之明,一見來勢洶猛,哪敢接招,立即向左暴射而退這時狄叔平原式不變,眼看要落到地面,趙義桂不曾受到敵襲,早巳蓄勢待發,單等這稍縱即逝的良機。

    一見狄叔平即將掠平身子,變式因難之霎,猛地平射過來,兩手從左右交叉向狄叔平太陽大穴捶到,力道用足到了十二成不料趙義桂力正落空之際,反而只聽趙義桂一聲厲號,隨著這記厲號,趙義桂已是仰面八叉,躺倒地上,一動也不動了原來狄叔平摸熟了趙義桂突襲路數,早料到他會在這等時機突然襲擊,仗著武功高超,身法靈活,單等他出手襲擊之時,陡然提氣吸腹,凌空穩住身形,使對方失去準頭。並乘他一擊落實,心慌意亂之瞬,出其不意,突施殺手,「枯骨掌」奮力下擊,當場斃了趙義桂只因他這番出手極快,除了眼力特銳的少數幾人看清之外,絕大數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

    趙義桂既死,只剩下一見生財白索一人。狄叔平雙目斜睨著白索,腳下一步一步,緩緩逼了過去,從他那斜睨的形態看來,顯然他是得意洋洋,躊躇滿志了一見生財白索一見白駝矮叟趙義桂陳屍當場,兩隻眼球上頓時佈滿了紅絲,嘴唇也在不知不覺中咬破,滲出了絲絲的血水來,憤怒之深,已臻絕頂不等狄叔平逼來身前,忽地雙眼暴張,睚眥盡裂,五指挺立如刃,另五指彎曲如鉤,一點—抓,狠命向對方撲去狄叔平只感白索這番氣勢懾人,力道威猛至極,不願正面接其鋒,腳步一滑,身子微微一矮,右臂卻毫不放鬆,反肘一拍,直奔白索「建裡」穴他這一招乃是誘敵之招,只等白索應付這招,下一招「笑指天南」立即脫手攻出,那時對方縱然不死,也免不了受傷豈料白索自知不敵,已必抱死之心,只看如何也能將對方打死或打傷才好,因此,對狄叔平拍來的一招根本不理不睬,一點一抓的兩式,仍然原姿不變地狠命撲去狄叔平大吃一驚,他怎肯和白索作這般玉石俱焚的打法,但因敵招已迫眉睫,逼得只好猛使「鐵板橋」功夫,兩足不動,全身硬生生急往後仰,先逃開攻勢再說。

    「鐵板橋」功夫,人人能使,但要在這等千鈞一髮之際使出,卻是少之又少。

    狄叔平這一使出,白索也大出意外,可是攻勢卻不稍緩,一招不曾得手,下一招「先主斷石」立即出手,掌夾勁風,猛劈下去狄叔平情急智生,雙手猛一按地,一個身子反朝白索胯下倒縱出去,這一式使得險是險極了,可是逃脫了白索這一擊卻是事實。

    場中群雄—見,不禁人人氣短:「白索既失了這千載難逢的良機,以後只怕再也難得遇到了!」都為白索擔心不已。

    白索既把生死置之度外,反倒心無顧忌,狄叔平剛從他胯下縱過,他立即半轉身軀,反手先拍出一掌,然後緊接著奮力撲上,「唰唰唰」地一直猛攻不休狄叔平一旦失去先機,著著受制,竟在台上退著繞了一圈。

    峨嵋派掌門人靜虛師太悄悄對武當派掌門人道弘真人感慨說道:「狄叔平武功委實不弱,雖然三兩招之內不能平反,卻是守得密不通風,若換了我時,只怕早巳被白索這輪快攻,迫得手忙腳亂了!」

    道弘真人也無限感慨地說道:「英雄出少年,饒是他了無臨敵經驗,你我若與他單打獨鬥,還真未必能與他平分秋色哩!唉!徒弟已是這般了得,『卜二』夫婦這幾十年的潛修苦練,不知進到何等境界了?劫數!天意!唉!………」

    就在兩人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台上忽然起了急劇的變化白索連番猛攻之下,有一招只稍微緩慢一點,狄叔平馬上把握機會,立還顏色,一招之內,便已奪過先機,舉手投足間,頓時優劣易勢。

    只因白索義無反顧,縱是失了先手,仍然是一味搶攻,絕不避讓,以此狄叔平不得不略存顧忌,每攻一招,都是謹慎行事。道弘真人搖頭歎道:「白索強弩之末,力不能穿魯縞了!」

    話才說完,陡聽狄叔平一聲大喝,白索一個瘦長的身子,呼地被擊出台外,像斷了線的風箏,直向五丈以外的人叢中落下,眾人大嘩,看時早已氣絕身死群雄一見這位一向傲然自負,喜怒無常,善惡不分的白索,居然也喪命在這年輕輕的狄叔平之手,不覺心戰膽寒,咋舌不已狄叔平神情傲岸,意態悠閒,走到台口高聲道:「諸位貴賓,眼下之事已了,即請暫回……」忽然向極北端大喝道:「你們那幹什麼?」

    群雄尚未回頭,只聽那邊有個婦人的聲音叫嚷道:「你們金光教做的好事呀!攔住老身就行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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