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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賀府之秘 文 / 上官鼎

    遠遠地一道七彩霓虹劃過半空,黃昏的陽光將四周的雲層染上了一片金光絢爛,正雨過天晴,天色向晚時分,它似乎是故意在黑幕降臨之前,炫耀那奪目光彩。

    一片廣大的原野,在這裡看起來所有景物都是金黃色,草原到了盡頭,方才見得到幾座起伏的小山。一條羊腸小徑,彎曲盤旋在整片原野之中,若隱若現。

    這時,在這萬籟無聲的荒野中,忽然傳來一陣足步之聲。寂靜的大地,似乎有了一絲動的氣息。

    只見那條小徑遠處,慢慢走來一個人影,那人一襲青衫,頭頂上斜斜遮著一頂竹帽,背後背著一個長方布包,行動之間十分瀟灑,袍角微微隨風揚起,漸漸走得近了,原來是個年約廿左右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好不英挺,一身長衫打扮,更顯出他氣宇不凡,只是他雙眉緊鎖,只顧低頭踽踽而行,對四周的景色根本無心一顧,似乎懷著極大的心事一般。

    杜天林一邊在道上行走,心中的思維卻是紛紜難抑。

    首先想到自己從拜別恩師下山後的種種遭遇,真像是做了一場大夢,連番遭逢強敵,儘是武林一流人物,甚而歸隱數十年的前輩高人,亦紛紛再入江湖。自己對本身武功,幾乎失去了信心。

    孰知鬼使神差,那武林中人夢寐難求的達摩真謎解竟會經由空明大師的傳授,而落到自己身上。

    上次與神龍交手之際,不知不覺中使出了達摩真謎解上的功夫,一舉而驚退神龍,想來那真謎解上的功夫確已牢牢印入腦際,是以與人交手而不用真謎解的功夫也是不成。

    想西疆神龍一身武學深不可測,自入中原以來,除了在少林寺曾為長白郭以昂冒金刀之名將之一掌震退外,尚未聞逢過任何對手,那麼自己與神龍分庭抗禮,包管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了,這樣看來,現下自己一身功力與天下任何高人亦可放手一搏了!

    想到這裡,杜天林豪氣頓發,只覺得體內真氣充沛,呼之欲出,忍不住仰天一聲長嘯,聲音凝聚,久久不散,枝頭鳥群被震得紛紛飛竄,所幸四下無人,否則難免驚世駭俗之極。

    與神龍一戰之後,不知賀氏姊妹到那裡去了。此時一人獨行,不知如何,首先想起的竟是她們。

    真令人難以想像的,賀雲的姐姐竟是金蛇幫一幫之主,撇開女兒之情不談,她以一個女子身份,年紀輕輕,一身功力已臻上上之境,便和灰衣狼骨之流放對,亦不致遜色幾許,想那海南一脈,武學實在是深不可測了。

    海南派,那一日在西疆絕谷深澗之中,神密玄衣人吃蓋世金刀神勇擊退之後,谷三木曾說過那灰衣人藝出海南,功力奇高,只不知他與這金蛇幫主究竟有何關係,只知二人都與金刀有所關聯是不會錯了。

    說起昔年之事,杜天林忽又想到那日得遇西疆絕頂高手——禪宗一門之主,當自己告之以海南一派與此事關係極大時,禪宗亦掩不住一臉又驚又震之色。

    當時禪宗若有所思,似已豁然相通,但卻不肯因此便與自己深談,後來金刀突現,亦無從再由禪宗口中探索到一點消息。

    日前那百花谷中神秘老人,也就是丐幫幫主,終於得見蓋世金刀,兩人各就二十年苦思所得,相互印證,二十年前種種事情,也就是自己身世之謎,幾乎已到了水落石出的時機。

    金刀與丐幫幫主分析往事的結果,也對禪宗與海南一脈之參與此事,百思不得其解。究竟禪宗門與海南一脈之間有何深切關係,雙雙參與此事之目的何在?

    也不知為了什麼,以前每當念及自己身世之謎時,心中只是興起一種渴望能得知的念頭,卻從來沒有像今日一般緊張,也許因為事情的揭露太近於突兀,愈是接近真像大白之際,愈有迫不及待的感覺。

    當日因為自己與金蛇幫主有過數面之緣,至少是知曉她真面目之人,乃向金刀及丐幫幫主自告奮勇,追尋海南一脈與禪宗門之秘密。

    一念及此,杜天林心中不由微覺輕鬆,這件事暫且不去管它,等到尋著賀氏姊妹之後再作打算吧。

    情不自禁的,杜天林腦際此刻又浮起了這對姊妹的影子。不可否認,連日裡一再相逢,患難與共,賀氏姐妹已經佔據了杜天林整個的心靈。

    先遇賀雲女扮男裝,自己一開頭便發覺了她的身份,但始終未敢說明。

    賀雲只道她在杜天林心目中仍為男子身份,一味使出她那頑皮,刁蠻的天性,一切行動完全發乎自然,毫無做作。

    奇怪的是自己有時對她的胡鬧並不贊同,卻莫名其妙的護著她,甚至三番四次冒著生命危險,毫不考慮地挽救賀雲於危難之中,是自己生性具有極濃的俠義之心,抑或是她竟然在自己內心之中佔了很重的份量?

    杜天林想到這裡,嘴角不自覺地浮出了笑容,自己和她在一起的種種情形又陸續在心中閃過。

    那日在叢林溪邊,無意中聽見了賀雲的自言自語,她還滿地寫上自己的名字,數日之隔,她竟對自己思念得如此之緊麼。

    一念方興,忽然覺得心中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十分安慰,又帶有一股無名的興奮與惆悵。

    自己與她的相處可說是最久的了,一路同行,共患數難,別後再見,雖見她已恢復女兒之身,但她對自己仍然習蠻,真誠之外,又加上無限關懷與思念。

    和她在一起,自己從無不自然的感覺,交談行動之間,處處隨心所欲,不必花費心機,思前顧後。

    賀雲對自己的感情是真誠可靠的,這一點杜天林從她言語行動之間便可判斷出來,而相處越久,賀雲對自己越有依靠之心,有自己在身旁,她便產生一切信心與力量,對於這一點,杜天林確實感到非常樂意。

    想到這裡杜天林不禁雙頰升起了紅暈,不可否認的,若是自己有了這麼一位終身伴侶,實是衷心情願之事。

    可是自從與神龍一戰之後,杜天林發覺了賀雲姊姊的闖入,竟引起了自己內心極其難料的失控。

    起初自己對於賀雲姊姊,金蛇幫一幫之主,只是敬畏她那出奇的美貌,奪人的氣質,和年紀輕輕一身已臻上上之境的功力。

    及至兩人雨中療傷,共渡難關,彷彿兩之間的關係驟然拉近了一步。

    想起療傷完畢,雨中起立時,她那滿臉柔和,感激的神色,不禁如醉如癡,心中頓時再也難以平伏。

    但自己與她,好像樣樣比不上她,便是隨口說話,也要思慮半晌,生怕冒犯了她,在這情形下,不用說自己的感覺是十分勉強的了。

    談話之間處處有著一種高攀難為的心理,杜天林發現當時對於她,自己的淡泊,隨和均消失無蹤。

    自己中聽到她與神龍對戰,身處危境之時,不覺大為著急,立時催促賀雲帶路趕去,迫不及待的神色,便是連賀雲也看出自己對他姐姐無限的關懷。

    依稀記得賀雲說過,分明她姊姊亦未忘懷自己,當時只因太以突兀,不及細想,現今仔細回想,心中十分受用。

    尤以當自己與神龍交手之際,一眼瞥見她那流露出無限感激,柔和與關注的神情,心中便感到舒適起來,剎時豪情激發,似乎保護她是自己莫大的責任。

    其實杜天林尚未發覺此刻賀雲姊妹在自己心中已留下了何等深刻重要的地位。

    賀氏姊妹二人,一個刁頑,坦誠,而毫無心機。一個麗質天生,富思想,而武功高強。

    兩人對自己同樣的關切,同樣的深情……

    杜天林左思右想,實在沒有辦法分出兩姊妹在自己心中到底孰重。

    杜天林抬起頭來,長歎一聲,猛地發現不知何時夜幕早已低垂,自己沿著小徑,邊思邊走,不覺已走至盡頭,橫在眼前的是一條通向南方的官道。

    隱約之中似乎賀雲曾對自己提及與那江南出名的「賀府」有關,想來賀年姊妹定是富豪江南的賀家小姐了。

    家師曾對自己提起,江南賀家與他老人家有舊,並且賀氏一家並非武林中人,世代業商,在江南提起賀府,真是無人不曉,確是大大的有名呢。

    想與神龍一戰之後,賀氏姊妹與自己失散,亦未曾相約日後何處相見,看來江南賀府是唯一可以追尋她們的線索了。

    現在天色已黑,不如先行投宿一夜,明日一早動身往江南尋找姊妹兩人便了。

    想江南地方人多物富,沿此官道必然有鎮集。

    主意已定,便不再多作思慮,杜天林在道上全力行進,所幸天色已黑,道上四下無人,乃放心提氣急向前趕。

    清晨,天際低掛著層層薄雲,一朵朵地向四下伸展,東方的晨潮,將整個半邊天染得一片鮮紅,淡淡的金光不住從雲層的隙縫中鑽出來。

    陣陣清風拂來,帶起了一股泥土和青蔥混雜的芳香,緊貼著草地,刻劃著一條灰黃色的道路,路的左邊是一片望不盡的湖水,微風拂過,湖面掀起了片片漣調,路徑繞著湖向左邊轉去,然後岔為二道。

    這時辰,官道上已經三三兩兩的看得到行人了,步履匆忙,似乎今天是個趕集的日了。

    遠方微微響起一陣得得馬蹄聲,只見一人一騎緩緩馳來,那馬兒精神抖擻,輕鬆地放動足步,一碗一蹄清脆地敲在石道上,馬上的騎士,不住左顧右盼,獨自在欣賞著湖光山色,江南景致。漸漸地來得近了,只見那馬上原來的一個少年,一襲青衣布衫,更襯托出他那眉宇之間掩不住的英氣。

    杜天林馳至湖邊,緩緩一勒韁繩,馬兒輕放足步停了下來。杜天林四下張望,只見湖面平靜無波,偶爾一兩隻方舟蕩過,船尾激起片片浪花,在湖面上劃下一道白痕,久久方散。

    杜天林望了一會,微微吁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杜天林自別師下山,浪跡江湖以來,這江南地方還是初次來到,聞說江南地方山明水秀,百姓溫文有禮,這幾日所見所遇,倒也不訛,就以眼前風光來說,若是長居此處,那裡還會有什麼爭強好勝之念。」

    轉念又自忖道:「那『賀府』確是大大有名,一路上提起『賀府』,真是鮮有不知,而且詞色之間俱都露出一付恭敬與愛護的樣子,我毫不費功夫就找到此處,那賀府主人不知是何等人,倒要好生結識結識。」

    他望著左彎的道路,心中轉念道:「那賀府就在這湖西邊,現下時光尚早,我且流連一陣風景,慢慢行去便了。」

    杜天林心中想到不久即可見到賀氏姊妹,面上不禁浮起嚮往和笑容,卻透著點緊張的神色。

    他緩緩帶起馬頭,仍然沿著湖邊,搬灑自若地一路馳去。

    行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杜天林放眼望去,只見右首青蔥的半山腰上,密佈著重重屋舍,俱是宮殿式的建築,依山勢而建,廊腰縵回氣勢相當雄偉。

    又行了一程,已然來至山腳下,進門之處兩座如意石獅,口中含珠,雕塑得栩栩如生,再向前走則是兩根合抱的大理石,支撐著一方巨幅橫牌,上書「賀蘭院」三字。

    杜天林仔細端詳了橫牌上的三個大字,眉宇之間倏現驚容,再看下款署名「彭天武」,一時想不起究系何人。

    原來這三字氣勢雄勁,真個有如龍飛鳳舞,奇怪的是落筆之處滑圓自如,分明像是有人用手指直接刻劃上去一般。

    能在堅硬的石板上運指如飛,瀟灑自如地寫下了這樣幾個大字,這個人指上功夫實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杜天林正自思量間,石柱之後有兩個人慢慢走了出來,一邊對杜天林行了一禮道:「敢問公子可是來訪我家主人?」

    杜天林嗯了一聲,未置是否,這時其中一人趕上前接過杜天林手裡的馬韁,正欲接下杜天林手中提著的包袱時。杜天林猶豫了一下道:「這個—一我自己來。」

    只因為這包袱內正是那柄金刀,份量極重,尋常的人還不容易提得動,為了免於大驚小怪,杜天林乃決定自己帶著較為妥當。

    杜天林接著說道:「在下姓杜,與你家賀雲公子識得,特來造訪,煩請兩位代為通報一聲。」

    那兩人似乎微感詫異,啊了一聲立刻恭聲答道:「原來是杜公子,請隨小的來。」

    方才杜天林心中飛快轉念,自己單身一個男子,似乎不宜逕自前來探訪別家小姐,想那賀雲總喜女扮男裝,不如自己就裝做不知,稱她賀公子好了。

    杜天林隨著二人向裡走去,只見兩旁草木花卉有的是天然生成的,有的經人工細心培植的,無不是巧奪天工,院內屋子都是倚後山而建,有一半是建在山坡之上,層層加高。

    走著走著,杜天林突然想起一事,停住腳不回頭向兩人道:「兩位請了,在下先前見那匾之上三個大字寫得真是龍飛鳳舞、氣勢萬鈞,好不讚歎,兩位可知那彭天武是誰麼?」

    那兩人聽杜天林問起,似乎也頗意氣昂揚,其中年紀較長的一個答道:「說起這三個大字,可真是大大的有來頭呢!」

    杜天林哦了一聲,也不答話。

    他繼續說道:「三年以前,這彭天武是我家小姐—一教師,一身武功可真高得很哪。」

    杜天林見他情不自禁說出「小姐」二字,立時想收口亦不及,不由心中暗笑,也不說破。

    「說來你也許不會相信,公子,你可看得出這幾個字都是硬生生用手指頭刻劃上去的嗎,自從立了這塊橫匾之後,江湖上有許多綠林好漢想找我家主人,到了門口都逕自轉身離去——」

    杜天林打斷他的話問道:「那位老前輩是否兩隻手上都有六根指頭?」

    那人不由一驚,道:「正是,公子,您認得他麼?」

    杜天林點了點頭,心中忖道:「原來彭天武就是六指老前輩,師父他老人家就是心中覺得這賀府透著有點兒古怪,方才請六指老前輩前來府中藉教師之名打探打探,可是—一」

    杜天林憶及那日見著六指老人時他曾說過賀府確與海南有關,但卻無從再探出個所以然來。

    心中轉念,不知不覺已走到正廳之前,只見屋舍巍峨,屋角及柱子上雕刻著龍鳳,栩栩如生,一級級的石階,真有皇宮般的氣派。

    忽然,杜天林耳中聽到一個極熟悉的聲音喚道:「杜大哥,杜大哥!」

    杜天林入耳識得,四面一望,只見賀雲身著素衣,像只蝴蝶一般從花叢中如飛奔來,口中直喚著杜大哥。

    杜天林驟然見到賀雲,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道:「雲兒,你—一」

    賀雲仍是那般天真無邪,一路奔來,長髮隨風飄舞,臉上掩不住滿心喜悅,拉著杜天林的手道:「杜大哥,你畢竟來了,有多久啦?」

    她情不自禁一把拉起杜天林的手,也不見旁邊還有兩個人在,此時一眼瞥見,不好意思地放開杜天林雙手,回頭一瞪兩人道:「你們還在這兒幹嗎?」

    賀雲一向刁蠻慣了,家人都有點兒怕這位二小姐,聞言慌不失忙的走了。

    杜天林見賀雲望著自己,紅紅的臉兒張著小口,眼眶中顯然有些兒淚影閃動,那模樣真是惹人憐愛極了,不由輕聲說道:「雲兒,這些日來你可好麼?」

    賀雲原本已是淚珠盈眶欲滴,聞言更是眼圈一紅,眼看就要掉下淚來。

    杜天林怔了一怔,不知她到底受了什麼委屈,還是乍一見面忍不住表現出女子天性,慌忙上前一步道:「雲兒別哭,雲兒別哭,有什麼事你慢慢告訴我可好?」

    他情急之下,脫口仍用兩人當日單獨相處時的稱謂,賀雲聽他叫得親切,一眶淚水更是忍耐不住,撲籟撲獲地如斷線珍珠般流個不停。

    杜天林這下更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吶吶地道:「你……你怎麼啦?你別哭了,給別人家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賀雲一邊還在哭,一邊說道:「那日一別,我一人奔了數里,姊姊才趕來,我一見杜大哥你不在,正想問她,她就劈頭把我罵了一頓,說我不該把你帶去,不知你能不能脫出神龍手掌,我聽了大急,可是,還不是因為你關心姊姊,非要去的。」

    話到這裡,她更加上了抽泣之聲,看來再過一會便要哭出聲音來了。

    杜天林不知如何才能使她停止哭泣,隨口說道:「那你姊姊就太不該了,這事也不能怪到你頭上來啊。」

    賀雲繼續道:「一路上我也不願跟姊姊說話,她似乎心事重重,恐怕她也一直在惦記著你的安危,回家後,我想一人再出去找你,每次我都能找到你的,可是姊姊和父親商量了許久,父親就說我經驗不足,不准我再出門—一」

    杜天林聽她楚楚說來,心中大是感動,輕輕伸過手去,自然而然地緊緊握住她的小手,陣陣輕風拂來,吹動賀雲一頭秀髮,拂在杜天林臉上,只覺一股幽香撲鼻,賀雲也不再說下去了。

    忽然,杜天林鬆開賀雲兩手,正色說道:「我來你家,早已有人通報令尊,我現應立刻去拜見他老人家才對。」

    賀雲一想也是,掏出一方手絹拭去面上淚痕,抬頭望著杜天林道:「我帶你去。」

    杜天林隨著賀雲走向正廳,心中一直想問她姊姊在那裡,卻是始終不敢開口相問,只有作罷。

    一會兒二人步上層層石階,走入廳中,只見一個老者依案而坐,年約六旬,額下長髯銀光閃閃,穿一身藏青長袍,並不似想像中那些富商大賈之貌,慈祥之中透出無比威嚴。

    他見賀雲帶著一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入來,便自站起身來,這時賀雲已自叫道:「爸爸,這就是姊姊上次提到的杜公子—一咦,她不在這兒麼?」

    杜天林恭身一揖道:「晚輩杜天林拜見老伯。」

    賀老先生哈哈一笑道:「杜公子快別多禮,小女再三提起社公子如何了得,今日老夫一見,真是人品一如武功,當今青年之中只怕再難找杜公子這樣一表人材了。」

    說罷連連請坐,雙目炯炯地不斷打量著杜天林。

    杜天林選了下首一張大理石圓凳坐下,口中謙道:「老伯真是過獎了。」

    老先生轉頭對賀雲道:「雲兒,快去請你姊姊來,她大約在西廂房裡操琴。」

    賀雲應聲去了,杜天林又與賀老先生寒暄數語,心中忖道:「這賀雲父親看來不像大富之人,舉止之間仍是異常樸實,雙目渾渾然想來絕非武林中人,然則如何會有兩個女兒武功如是之高,而且竟能結交如師父與六指老人這般武林中一等人物呢?我且慢慢找機會試他一試。」

    想到這裡,只聽賀老先生說道:「老夫對武林中事極感興趣,也頗知曉一點,聽賀玲回來說,那二十年前聲震武林的蓋世金刀谷三木,他所使用的那柄寶刀,竟然落在杜公子手中,不知杜公子與那谷大俠有何淵源?」

    杜天林一聽不由一怔,一時吶吶不知如何回答。

    賀老先生見杜天林為難,即道:「杜公子不必為難,老夫只是對武林中的事向感趣味,可恨自小罹疾,未能習武,兩個女兒對武藝也極喜好,所以老夫費盡功夫結交武林俠客,同時讓小女習武,若是有何隱情,杜公子不必勉強。」

    說罷只見他提起長袍,杜天林一看他左腿膝蓋以下俱皆斷去,裝的一具本質削成的假腿,心中頓覺歉然,當下說道:「老伯不要誤會,家師白回龍曾向晚輩提起與老伯還有過一面之緣。」

    老先生啊了一聲道:「原來杜公子是白大俠門下,難怪一身武功如此了得,白大俠二十年前曾來些小住數日,不知他現在可好?」

    杜天林道:「家師雲遊天下,卻隱跡江湖,目下到了何處,晚輩也說不出來,這柄金刀,晚輩乃得自家師處,只知與晚輩身世極大關連,但究有何關連,晚輩至今尚未查訪出個所以然來。」

    杜天林心想千萬不能將任何線索告訴他,現在連他真實底細如何尚且不知,既然他已問起金刀之事,我必須利用機會探他一探。

    杜天林正轉念間,忽見賀雲跟在她姊姊之後一起從門口走了進來,只見賀玲這回刻意打扮了一下,真是國色天香,美若天仙,杜天林從來未見她如此裝扮,不由看得呆了。

    賀玲已自說道:「杜兄別來無恙,前次承蒙援助,感激不盡,尚未有機會言謝呢!」

    杜天林知她性子內向,同時帶著幾分傲氣,但感覺得出來她雙眸之中充滿了感激與關注之情,自己對她雖然有十分好感,但每次見面時都因為雙方都具這種性格而說不出口,當下規規矩矩笑道:「玲姑娘別來可好,在下亦曾身受姑娘恩惠,區區小事何足言謝!」

    賀雲見他們兩人文來文去,不由心中暗自好笑,但有老父在場,也不敢放肆。

    這時賀老先生繼續對杜天林說道:「杜公子不知有否攜金刀在身,能讓老夫開開眼界麼?」

    杜天林點了點頭,緩緩解開那白包袱,賀氏姊妹心中奇怪,不知方才父親與杜天林談些什麼,只是兩人也不曾見過這柄傳聞已久的金刀,當下也圍上去觀看。

    白布包慢慢打開,一片金光燦爛,幾人都未注意到這時賀老先生臉上閃過一種古怪的表情—一。

    他面上的表情似乎是一種壓抑不住而透出來的激動,隱隱之中還帶有一絲對往事的感慨。

    忽然之間,他突生警覺,這激動的心情決不能讓他人見到,頓時面上又表現出讚歎之色,啊了一聲,道:「就是這把寶刀,就是這把寶刀—一」

    賀雲看了一陣,頑皮地抬起頭來向著杜天林道:「杜大哥,我可不可以拿在手裡把玩一會兒?」

    杜天林笑了笑,點頭道:「雲妹只管賞玩。」

    賀雲右手一反,握住刀把,拇指微壓吁簧,只聽「叮」地一聲輕響,一道昏黃的金光沖天而起,她順手一連劈了兩個花式,便又輕輕將刀插回鞘中。

    賀老先生在一旁面色十分凝重,似乎心事重重,半晌不發一言。

    賀雲一面將金刀放回桌上用白布很小心地包起來,一面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這把金刀竟然會這樣重麼!」

    杜天林乘賀雲弄刀之際,已將賀老先生反常表情看在眼裡,心中轉念忖道:「師父與六指老人都未曾看出這賀老先生是何來路,若非這把金刀,也決不會使他面現驚疑之色,只是絲毫看不出他會武功的樣子,難不成已達返噗歸真之境了嗎?」

    杜天林心中正自思索,只聽賀老先生道:「杜公子一路僕僕風塵,一直都尚未歇息,玲兒雲兒你們帶杜公子到東主客房休息吧……」

    杜天林頷首稱是,行了一禮,挾起金刀轉身隨賀氏姊妹而去。

    出了大廳,三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走著。

    杜天林心中思念甚雜,足下只覺越行越高,想來那客房乃是築在山坡之上。

    賀玲此時一人走在前面,頭也不回,足下越來越快,好似心中甚是有氣。

    賀雲眼見杜天林心中有事,姊姊又自生些悶氣,一時之間心中頗覺不是味道,當下說道:「杜大哥,前面不遠就是客房了,我還有點事要辦,先走一步了。」

    說完,即向左邊小徑飛奔而去,杜天林方從思潮中醒來,急忙叫道:「雲兒,你……你……」

    一時之間,杜天林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眼看賀雲飛奔而去,方自暗恨自己糊塗,一路上只顧自己思慮,忘了與賀氏姊妹搭訕,賀雲定然是負氣而去。

    賀玲聽杜天林叫得親熱,不由心中有氣,也不等杜天林自顧自向前疾走。

    杜天林急忙趕上幾步,說道:「玲姑娘,令妹可是真的有事麼?」

    賀玲看杜天林一付憨然之相,不覺心中氣消了不少,回眸看了杜天林一眼,嘴角微微一笑道:「雲兒一定是在生我的氣啦!」

    杜天林接口道:「那怎麼會,她—一」

    杜天林忽然想通了其中道理,立刻住口不言。

    賀玲心中暗笑,但見杜天林滿面窘色,一時倒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走了一會,來到一棟屋前,杜天林四下打量,這棟屋地勢相當之高,夜風拂面感到非常涼爽,向下俯瞰,全莊盡在眼前。

    賀玲走到近前,指著那棟房子,道:「杜兄,就是這兒了,杜兄旅途勞累最好早點休息,不再打擾了!」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如此多勞姑娘了。」

    賀玲轉身正待離去,忽又回頭壓低聲音望關杜天林,道:「小心保重!」

    杜天林不明白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一時之間微微一怔,那賀玲自己一飄身,去得老遠了。

    他思索了一會,便進入房中,只覺思慮紛壇,好一會也不能平靜。

    越想越亂,終於決定不再多想,一切等看了明天的結果再說。

    他雖然感到很多不自然之處,但想多了也是無益,於是熄了燈火,按那達摩真謎解上的姿勢,練了一會真氣,上聚五心,下達四肢,運行一周天後,便解衣就眠。

    不知已是什麼時辰,在朦朧之中,杜天林似乎聽到了一絲聲息。

    他內功極為精湛,稍有聲息便立刻驚醒,側耳傾聽,屋瓦之上果然有夜行人行動之聲。

    杜天林心中似早已作好準備,坐起身來將衣衫緩緩穿好,一面不動聲色,靜靜吸了一口真氣,這時忽聽一輕一重連續兩聲微響,那夜行人竟像是由屋簷躍下到了窗檻之前。

    杜天林心中大疑,暗暗付道:「聽那落地之聲有輕重之別,難道賀老先生親自找上門來了麼?」

    這時窗門之外再無聲息,顯得出奇的寧靜。

    杜天林不由心中一凜,又自忖道:「這賀老頭兒武功必然駭人之極,從外表看絲毫不知他會武功,現在又不知有何打算,我且與他耗上一陣再說。」

    約摸過了盞茶時光,窗外依然毫無動靜,但杜天林自信不致聽錯,那人必定仍在窗檻附近,杜天林思索了一會,實在弄不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左思右想,忍不住便要出去看個清楚,他為人本極謹慎,只見他微一點頭,心中便已有了計較。

    當下輕輕地將金刀背在背後,突然一側身,坐在床上雙掌一翻,向窗外劈出一股如山掌力,將窗檻震得粉碎。

    杜天林身隨掌起,一躍而出,雙足甫一落地,立時一收掌勢,只聽身前傳來一聲哈哈大笑,一丈之外站著一個黑衣緊身蒙面之人。

    這時夜色深沉,天空無月,只有幾個星星,發出微弱的光芒,那人莫說是以巾覆面,便是敢取下面巾,旁人也看不清他究竟何人。

    那人見杜天林跳出窗來,也不答話,招了招手,隱身左邊陰暗陰影之處。

    杜天林吸了一口真氣,呼地一掠而至,也來到那一堆陰影之處。

    只見那人正在等待著自已,兩手背負,狀至悠閒,杜天林開口道:「朋友有什麼指教麼?」

    那人嘿嘿一笑,道:「老夫斗膽想請你留下金刀!」

    這話說得輕鬆己極,彷彿毫無對方考慮的餘地。

    杜天林聽了心中不由氣往上衝,當下面色一沉,一字一字道:「就憑閣下這麼一句話麼?要在下留下金刀?」

    那人也不再說什麼,兩眼之中突地寒芒四射,右手一探,五指如爪,只見五縷指風直奔杜天林胸前大穴襲來。

    杜天林自始至終就防備著他突下殺手,將早已真氣佈滿全身,見勢微微一笑,左足向內稍屈,右掌掌緣向外平切,比了個極古怪的姿態。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那五縷指風尚未及杜天林週身一尺,便沿著掌緣向兩邊滑了開去,擊在杜天林身後小樹之上,「抖抖」連聲,手臂粗的樹幹接連斷了數根之多。

    那人只覺一抓探空,如入虛無之境,也不知杜天林到底使的是什麼功夫,竟能紋風不動,生生化去自已這一抓,臉上不由生出迷惘之色。

    杜天林自從獲得達摩真謎解上的功夫之後,始終沒有運用過,直到和神龍一戰,方始豁然貫通,漸漸地能將七七四十九式達摩神功實際運用出來。方纔那古怪的一式,正是其中第二十八式,專破胸前來勢。

    那人一抓探空,立時感覺不妙,但覺週身似乎有無窮綿源之力,向自已壓迫而來,心中不由大驚。

    只見他滴溜溜隨著掌風打起轉來,轉到第六轉上,倏地拔起身形,落在一丈之外,額上已是微微見汗。

    杜天林此時不由膽氣大壯,可是眼見人家依然能從自已掌風之中脫出,心中也不由大為佩服。

    心中轉念,口中卻冷然道:「閣下,依舊要那金刀麼?」

    他實是恨極那人方才傲慢的態度,是以一向謙沖的杜天林,此時也不願放過那人。

    那人默默無語,似是沉思良久,杜天林只聽「唰」地一聽,那人右手一閃,剎時一道烏光慶繞而起,赫然是條丈餘長鞭!

    那人也不答話,微微一頓,冷冷道:「接招!」

    只見他右手一平,整條烏鞭抖提筆直,疾疾推將出去,鞭身閃閃發出烏亮的光芒,左右不住閃動。

    杜天林心中忖道:「方纔是海南神爪,現在烏鞭也已使出,我杜天林倒要好生看看你海南神功,究竟有何厲害之處!」

    心中轉念,兩道目神可是不敢放鬆,只覺烏光一閃,鞭端已遞到面門要害,只不過咫尺之距。

    杜天林不料他那烏鞭竟然快捷如斯,猛然間身體向後一仰,一側身疾掠而退。

    杜天林身形猶未落穩,只覺一股勁風跟蹤襲來,軟鞭竟已如影隨形而至,疾掃自已下盤,一招後退,杜天林盡失先機。

    這時,形勢相當險惡,那人占兵器之利,烏鞭直如毒蛇出洞,攻得杜天林一時之間只有躲閃的份兒。

    杜天林心中,萬不料這烏鞭竟是如此厲害,心中不由佩服那人功力之強,能以內力將一條軟鞭使得如此靈活,只怕普天之下也數不出幾人。

    這還是杜天林習得達摩神功,運動之間,俱是達摩心法,否則換了以前,恐伯在這長鞭之下走不出三招!

    杜天林心中暗息捏了一把冷汗,絲毫不敢大意,可是仍然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脫出重圍,自忖再過五百招勢必將傷在這烏鞭之下。

    杜天林心中一急,不由使出重手法,只見他身形驀然一翻,緊接著右手一揚而下,剎時平空之間好比響起了一聲閃雷,直劈得週身遭大氣為之一裂。

    那人手中長鞭,猛地被震得向下一沉,那無比攻勢,竟被這一震擊得消散無蹤,同時兩股內力藉身一撞,那人身形被推得向後連退兩步,方才穩住!

    這下變化大過驚人,那人雙目之中滿是驚懼之色,他萬萬料不到眼前這年輕人,竟有這等高強內力,怕不已是天下第一。

    杜天林誤打誤撞,一出重手立即奪回先機,當下欺身上前,同時揚起右掌,正欲順勢劈出,卻見那人滿面迷惘之色,不由一呆,同時耳邊響起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道:「杜兄,手下留情!」

    人隨聲至,竟是那金蛇幫主,賀家大小姐賀玲,杜天林立時一收掌勢,眼望著她,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來。

    只見賀玲望著那人,幽幽地道:「爸爸,你—一」

    那人唉地一聲長歎,伸手抹下臉上面巾,赫然便是那賀府主人—一賀老先生。

    賀老先生滿面傷感之色,口中喃喃地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早該休息了啊!」

    說罷,他深邃的目光,緊緊地盯了杜天林一眼,緩緩轉過身去,慢慢地走了。

    賀玲望著杜天林,道:「你—一」

    欲說還休,突然又返身緊隨老父身後追去。

    杜天林呆了半晌,緩緩搖了搖頭,解下金刀提在手中,仍然回房去了。

    天近破曉,遠處農舍之中傳來數聲雞啼,漸漸地,幾道金黃色的陽光自山後射出,林中宿鳥也「紛紛」振翅而起。

    杜天林經過昨夜之事,心中左思又想,終於未能成眠,那賀老先生到底為了什麼,竟會蒙面而來,他必定是當年參與金刀之秘的海南派人,即連賀玲也充滿了神秘。

    杜天林心中預感這回到賀府來,必能將當年之秘探出個究竟,而且心中隱約已知道了個大概,只是詳情如何,卻無法獲得證實。

    他左思右想,終於不能得出一個結果,卻再也睡不著,索性坐起身來,運氣練功,拼除雜念,漸漸天與人會,一個時辰後,只覺精神百倍,一夜勞累皆都恢復。

    看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山中空氣分外新鮮,杜天林終年奔波,很少有機會與大自然接近,其實他是很喜歡自然美景的,從前與師父兩人總是在天將亮之時起身,練功之餘兩人亦是默默無言,各自欣賞著山中景致,是以杜天林對於山色有著一種偏愛,這或許也是陶冶成他現在這種謙和和大量的個性之原因吧!

    他穿起長衫,斜背金刀,推門而出,一望四下無人,便獨自順著小路,向山上緩行去。

    江南風景好,這時正值春光明媚之時,百花兢成,在山崗之中平添了幾分香氣,杜天林一路行來,只覺心神俱醉。

    走著走著,不覺已近峰頂,杜天林聽得有淙淙水聲,像是有一道小瀑布,便尋著水聲走去。

    來到近前,果然見到一道白練,自半空飛瀉而下,抬眼望去,起源約摸有五丈多高,源旁是一片松林,白練三折而下,十分美妙。

    杜天林心想時光尚早,腳下小徑似乎正是通往瀑布之源,何不繼續往前走,一探源關呢?

    走了盞茶功夫,杜天林突然駐足傾聽,原來他在隆隆水聲之中,隱約聽到了錚琮琴聲,琴音與高山流水相合,不似人間所有,杜天林聽了一會,只覺琴音似乎正發自峰頂松林之中。

    杜天林極欲一探究竟,一提衣角呼的一聲往前掠去。

    幾個起落,杜天林來到那瀑布之旁,他盡量使自已身形隱在松林陰影之處,唯恐驚動了那操琴之人。

    一入松林,杜天林身下一晃,落在樹梢之上,向下一望,卻不見有任何人影。

    他飛快地繞著松林在樹梢上尋覓,終於發現在那瀑布之右,一株老松下,竟由人工設就四張大理石凳,中間是一張大理石桌。

    倚著老松,杜天林看見石凳上坐著一個人背向著自已,正在拔動琴弦,奏出那悅耳的聲音。

    從樹後望去,只見那坐著的人,白衣白格,一頭長髮披在肩上,烏黑油亮,原來是個女子。

    杜天林入眼熟悉,不想正是那賀玲,杜天林只覺心中猛跳,暗暗驚道:「這不是賀玲麼?想不到這麼早會來這兒弄琴。」

    只見那賀玲正聚精會神地撥動琴弦,那聲音穿過瀑布的隆隆聲,直衝雲霄。

    杜天林一時聽得渾然忘我只顧站在後面,卻不上前招呼,也不藏身樹後。

    忽然,只聽那琴聲由幽怨轉入慷慨激昂,其中隱隱有著驚人的殺伐之言,奏到緊張處,真令人有熱血沸騰之感。

    杜天林正想趨前,驀地只聽「錚」的一聲,賀玲纖指一劃,竟將琴弦悉數斷去,順手一揮,將琴擲落瀑布之下。

    杜天林不由「啊」的一聲叫出口來,賀玲聞聲回頭見到是他,也不招呼,只是站起身來面向瀑布發出的一聲長歎。

    杜天林開心地問道:「玲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麼?」

    賀玲轉過身來望著他,眼眶中仍有淚影閃動,她這時換回女妝,那冷如冰霜的態度早已一掃而空,代替的是少女的溫柔嬌憐,她生具一付絕世容顏,加之現在峨眉深鎖,那模樣真令杜天林看得呆了。

    只見她幽幽地道:「杜兄,一時收斂不住感情,倒讓你見笑了。」

    杜天林忙道:「那裡,姑娘性情中人,便是在下也常思前想後,有時暗自流淚呢。」

    他與女子交談次數漸多,說話也自得體多了,見賀玲沒有答話,杜天林又接著誠誠懇懇地說道:「玲姑娘,若蒙不棄,可否將心中所思相告,或能稍解一時之悶也未可知。」

    賀玲見他說得一本正經,心中不由大為感動,抬頭望著他道:「杜大哥,小妹正為了昨夜之事,而聯想到數年種種作為,為之感傷不已。」

    她自杜天林雨中療傷之後,早已對他印象大改,原先只把杜天林看成普通男子,頂多不過武功出眾罷了,經過那次以後,杜天林的影子時而浮現於她芳心之中。

    她深深感覺得出,正直勇敢,寬大愛人是杜天林最可愛的性格,只看為自已與神龍一搏,似乎已將自已的生死置之度外,也就是自此一戰之後,賀玲芳心暗屬了。

    她對杜天林的好感有增無已,故而不知不覺中已改口以兄妹相稱。

    杜天林聽見「杜大哥」三字由她口中吐出,不由又驚又喜,幾乎要張嘴大叫,心裡感到一陣無比的舒暢。

    杜天林懷著慌亂的心情,緩緩走近去,口中信口亂謅道:「是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令尊在半夜蒙面而來,玲妹可肯見告麼?」

    賀玲定了定神,答道:「家父可是要你留下金刀,離開此莊麼?」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正是!」

    賀玲轉眼望著流水,歎了口氣道:「家父隱跡二十年,卻仍是跳不出名利這個圈子啊!」

    她轉瞼又盯著杜天林道:「杜大哥,你可知道身後那把金刀正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貝麼?」

    杜天林心想對她也沒有什麼可瞞的,於是說道:「不瞞玲妹說,這把蓋世金刀關係著一部武林寶典—一達摩真謎,但這把金刀卻並非真正的蓋世金刀。」

    賀玲臉上滿是疑惑之色,啊了一聲,道:「達摩真謎,達摩真謎,果真是它麼,怪不得父親想要你那把金刀了。」

    她頓了一頓,又道:「你如何知道這柄金刀是贗品呢?難道另有一柄真刀也由你收藏著麼?」

    杜天林心中忖道:「我此刻不應有絲毫欺騙於她,更何況等一會還希望她她能告訴我海南之秘,以及金蛇幫崛起的經過呢!」

    心中轉念,嘴裡立即說道:「唉,說來話長,這把金刀還關係著我的身世之謎呢。」

    杜天林頓了一頓,望著賀玲那傾注的雙眼,道:「可是,玲妹你能答應我暫時不向任何人提起我所講的一切麼?」

    賀玲點了點頭,深情地道:「杜大哥,難道你不瞭解我的心意麼?只要杜大哥說的,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杜天林心中真是感動極了,他只感到世上再也沒有一件事能使他比現在更多一分滿足,輕輕地,他拉起賀玲的小手,緊緊地握住。

    依偎著,杜天林似乎是講故事一般,也好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把一生種種的奇遇都講了出來。

    他說起如何從師習藝,藝成別師下山,背後的金刀給自己帶來了災厄,幾乎喪失生命,但每次都死裡逃生。

    他說起如何被八玉山莊莊主逼落山崖,卻巧遇百忍禪師而首次得見金刀,如何見到金刀廿年後功力更是精進,數招之內被逼退海南奇客。

    又說到如何在百花谷中遇見彭幫主,想利用自己帶金刀來此,不惜設下計謀,結果反使自已得獲奇遇,習得達摩真謎。

    最後杜天林述及與刀相約來到百花谷中,方始得自已身世,原來金刀正是自己的親兄長,而老父至今下落不明……」

    杜天林僅是隱去最後與蓋世金刀及彭幫主相約,各自收集消息,以揭破二十位前的秘密,也不提自已來到賀府的任務。

    賀玲聽得真是如癡如醉,時而跟著唉聲歎氣,時而隨之雀躍不已。

    杜天林將故事結束,最後道:「我入江湖以來,先是為揭破自已身世之謎而終日愁苦,甚至三餐俱不知味,等到身世大白,又找到自已的親哥哥以後,又急於想揭破二十年前毀掉我一家幸福的秘密,不知各家各派出來的目的為何,幕後又是如何受人操縱利用的?」

    賀玲聽完杜天林敘說的往事,不由問道:「杜大哥,令尊至今還沒有消息麼?他與達摩真謎有沒有關係呢?」

    杜天林聽了心中一震,叫道:「是啊!父親一定與達摩真謎解有著莫大的關係,大哥不是說達摩真謎解共有三冊麼?那麼只要有了另外兩冊的下落就必能找出父親的下落了,反過來說,尋著了父親,那另外兩冊真謎解豈不就有了?」

    一面想一面隨口答道:「我始終不知道父親與這部武林奇書會有什麼關係,但趕快找到父親是我眼下最希望的事。」

    賀玲聽了也不再說什麼,只顧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麼。

    過了半晌,杜天林打破沉默道:「玲妹,我始終覺得你們一家人都透著一種無法猜測的神秘,先是你,年紀輕輕竟是一幫之主,武功又如此不得了,後來發覺雲兒乃是你親妹妹,而她天真爛漫,卻沒有一身如你一般的高強武藝,到了昨夜,令尊出現,一切一切俱都令我難以理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肯坦誠相告麼」?

    杜天林心想此時只能以誠意來感動她,或許尚能引出結果,以她性格是萬不能拐彎抹角相會,故而老老實實開門見山地相問。

    賀玲聞言只輕輕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但杜天林由她眼中可以看出似乎有著滿腔的委屈。

    杜天林心中一軟,想到雖說兩人俱都以誠相待,可是自已還是用了幾分心計,一時大為不忍,便要開口勸她別說了。

    杜天林方要開口,賀玲已自幽幽地道:「杜大哥,你知道我方才為什麼傷心麼?」

    杜天林想起方纔她必是哀傷至極才斷弦擲琴,口中答道:「不知道,但想玲妹必然為此痛心欲絕,為兄真不該再引起玲妹傷心之事,不說也罷。」

    賀珍似乎沒有聽見他說的話,自顧自地說道:「一個人為了理想,艱辛奮鬥,到最後發覺竟為人欺騙,而欺騙自己的還是認識最久最可信賴的親友,杜大哥,我是一個女子,能不為此怨憤傷心麼?」

    於是當年的金蛇幫主,今日的弱女子—一賀玲在激動的情緒下,娓娓道出了二十年前一段武林秘史,也道出了江湖上恩恩怨怨,更說盡了人心之陰險與唯利是圖的本性……——

    玄鶴掃瞄,littlefwj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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