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單刀赴會 文 / 上官鼎
且說金刀和白回龍匆匆別過丐幫彭幫主後,連夜疾行,直奔河南而去。
一路上兩人極少交談,到了河南境內,白回龍卻不願再跟隨而去,金刀當時問明他的去向,直奔河南老家。
天幸白回龍通風報訊得早,金刀回到家後,見老父幼弟依然安好,總算放下了心。
他和老父談了幾個時辰,決定了許多事項,這時那紅衣僧人已趕了過來。
紅衣僧人驟見金刀居然又在河南出現,俱皆大驚失色,金刀乃是恨透了這一批人,出手之間全是最凶險惡毒的殺招,苦戰一場,蓋世金刀大發神威,將紅衣僧人完全斃於刀下。
當下金刀便要再度赴西疆之約,便將幼弟送至白回龍處代為撫育,若是自己還能生還,再去接回家來。
金刀安排了這些事,又將金刀留在白回龍處,這一舉確實大出白回龍意料之外,但谷三木執意如此,他也無法,但心中隱隱已生不詳之念。
金刀一人再上徑途,急急趕往西疆,他那裡知道這留下金刀在白回龍處的安排,居然能救了他一條性命!
這一段經過,杜天林是知道的,他和彭幫主主要便是要聽金刀到了西疆後的情形。
這時聽到谷三木已說到要緊之處,不由得凝神傾聽,谷三木說到這裡,忽然歎了一口氣,面上現出些微激動之情,緩緩繼續說出驚天動地的西疆之戰。
層層密雲佈滿了天中,昏暗籠罩著大地,這時狂風四起,地上的砂石與枯萎的樹枝滿天飛舞。
一片廣大的沙漠地,風沙之中,只見盡頭矗立一座奇形的高山,遠看上去,全是巍嵯崎的怪石,根本看不到一點綠色。
忽然,在這荒山沙漠之中,出現了一點人影,那人竟然在漫天黃沙之中全力奔馳,很快地,已來得近了,原來是年約四旬的中年人,只見他身著青衣長衫,方面大耳氣派堂堂,雙眉之下,兩顆眸子射出凜凜神光,奇的是一路奔馳而來一襲長衫卻是半塵不染,顯見長途跋涉,卻仍然精神奕奕。
來到山石之旁,他足步微收,停下身來,四周張望了一陣,只見他劍眉深鎖,顯然心事重重。
正待離去,忽然之間他雙目神光暴長,向著一堆怪石沉聲喝道:「朋友,難道還不肯出來相見麼?」
話聲未落,大石之後閃出三名大漢,三人一式緊身短衫,手中各提一柄三尺長劍,滿面俱是驚駭之色,想是驚疑自己三人早已屏氣藏身石後,不知如何仍吃人喝破。
為首一人年紀較長,抱劍恭身說道:「我等三人奉莊主之命,在此恭候谷大俠大駕。」
谷三木嗯了一聲,仍然背著雙手道:「你們莊主是何人?敢是神龍本人麼?」
三人面對蓋世金刀,絲毫不敢放肆,齊聲答道:「敝莊莊主姓羅,與神龍並非一人,但此刻神龍他老人家正在莊中。」
金刀聞言呆了一呆,但未及細想,擺手道:「那麼煩請諸位引路便了。」
三名大漢亦不答話,齊齊一矮身形,向前疾奔而去。
谷三木心中忖道:「那羅莊上不知到底是准,神龍既然藉此莊作為約戰所在,顯見早有準備。想彭兄曾當面告誡過我,神龍此次公開定下了後約,乃存心將我擊倒,不止於勝負,而必存生死鬥爭之念,這趟西疆之行,將為我出道以來最為險惡的一次經歷,乃可斷言,我一定盡量小心應付一切!」
主意一定,瞥見那三名大漢已自出去好幾丈,金刀便自提氣,也不見他邁動足步,即向前疾馳而去。
走了半個時辰,三名大漢陡然收住腳程,回頭一看,只見金刀如影隨形,始終背著雙手,跟在自己身後一尺,心中俱都暗暗忖道:「蓋世金刀果真名不虛傳,一身功夫已入化境,途中幾次回頭都未見人影,不知如何他竟然一直緊貼身後,自己在江湖道上亦小負名氣,卻至今未曾聽說有此功夫!」
為首一人指著遠處黑壓壓一片連著的屋舍說:「那邊便是敝莊了。」
金刀順著手勢望去、只覺屋舍連貫,氣勢相當雄偉。
又奔了一程,已然來至近處,只見屋舍俱都依山而建,有一半建在山坡之上,層層加高,莊門之前,懸了一面橫牌,其上寫著四個燙金大字:
『八玉山莊』
這時莊門之前有四人走了出來,分別兩邊,一齊向三名漢子行了一禮道:「三爺回來了!」
當先那名漢子擺了擺手道:「莊主他們都在麼?」
金刀聽說「他們」,心想神龍定然邀有不少幫手。
四人一起頷首說道:「莊主他們在大廳中等候已有多時。」
正行走間,迎面又來了兩個錦衣大漢,腰際各掛一把闊背大刀,兩人都上前來,對谷三木行了一禮,居右的一人說道:「莊主有請谷大俠!」
金刀心中暗中忖道:「這八玉山莊果然氣派不同,先前三人一身輕功已甚了得,現時這兩大漢,兩目之中精芒隱射,分明亦是內家高手,那莊主不知究竟是何人物?」
心中正自思索,那先前三名大漢向金刀行了一禮,返身向另一方向走去。
金刀於是便隨著兩個錦衣大漢仍然向前行去,走了一會,來到一座大廳形建築物之前,那兩人跨前一步,一左一右分立在台階之上。
台階兩側站了七八個漢子,俱是一襲錦衣,見金刀已步上台階,乃齊唱道:「谷大俠到—一」
話聲來落,金刀已自進入大廳之中。
此時外面天色昏暗,似是風雨將臨,但大廳裡卻燈火輝煌,照耀得整個大廳有如白晝。金刀眼光四下一掃,登時大吃一驚。
原來大廳中竟然黑壓壓地坐著二三十人之多。
正中間坐著兩人,右首一人生得中等身材,雙目之中神光時隱時露,威猛之勢溢於言表,一望即知便是內家造詣極為高深之人,想來此人必是神龍無疑。
為左一人年約四旬,面色紅潤,頷下長髯微拂,氣度極是不凡。此人未曾見過,一身功力似已臻化境。
正堂左側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灰衣僧人,雙目之中,不怒而威,金刀一見此人心中不由的一驚,久聞大禪宗神功深不可測,據說有鬼神之能,不知那彭幫主如何與他接觸,今日仍然來到此地。
禪宗身邊一人,生得龍鳳之姿,身材適中,手搖一柄烏黑精鋼鐵扇,瀟灑中自然帶有幾分威猛,原來就是月餘前見到的青海趙宮凡!
大廳右側站立一群紅衣僧人:頭戴紅色僧帽,正是飛龍寺僧人的裝束打扮,這群人個個手捧木魚,面上沉重嚴肅,木無表情,雙目中均是寒光閃閃,一見便知都是罕見的內家高手。
金刀心中暗數,正是一十八人。
谷三木眼光最後落在飛龍十八僧身後一人,只見他一身俗裝打扮,背負著雙手,正自欣賞牆上懸著的一幅畫。
他面上毫無表情,自始至終,嘴角都不曾動一動,似乎大廳中的一切都與他絲毫不發生關係。
金刀忍不住多盯了他一眼方始發覺他臉上帶著一層人皮面具,一雙眸子精芒時隱時露,分明內家功力已臻極頂。
谷三木僅只一瞥,已將所有人物看清,心中不由暗驚,但表面上仍然一副洋洋自若的樣子。
金刀方才踏入大廳,正中兩人同時自座中呼的一掠,來到金刀面前,右首神龍哈哈一笑,道:「谷大俠真乃信人,千里迢迢趕到西域赴約,老夫怠慢了。」
神龍一面出話招呼,卻俺不住滿臉驚疑之色,兩道眼神瞬也不瞬地注視著金刀。
谷三木未及答話,左邊那紅面長髯的中年人已自說道:「谷大俠駕臨敝莊,在下實感萬分榮幸,沿途冒犯之處,尚乞鑒諒。
金刀看見神龍滿臉驚疑之相,心中不由暗自好笑,但也不便道破,只是隨口答道:「久聞八玉山莊氣魄之大,雄冠兩疆,今日谷某能藉踐約之機,得以瞻顧,實是三生有幸。
說罷向二人一拱手,作為答禮。
這時,大廳中頓然鴉雀無聲,只聽見三人對答之聲。
羅莊主此時抬手微微向後一擺,說道:「那邊諸位想來谷大俠均已識得?」
谷三木凜凜神光隨著羅莊主手勢,又將各人再度打量了一陣,同時抱拳向各人招呼。
金刀始終猜不透那木無表情,俗裝打扮的人是何來路,總覺得他有著萬分神秘之感。想著,想著,心中不由暗自警惕,對這人必須特別加以小心。
羅莊主與金刀客套之際,神龍在一旁始終未發一言,似乎正在想著一件難以決定的事情。
神龍心想那日在少林寺吃那人一掌震退,錯非金刀,天下間還有誰能有此能耐?
誰知今日赴約的金刀竟是另外一人,看他雙目之中,精光時隱時現,分明已臻返蹼歸真之境,若非那人告知,他豈會赴十日之約。聞說谷三木所到之處,始終不曾離開那柄金刀,那麼今日赴約之人乃是真正的金刀了。
可是那日少林寺解危那人又曾是誰呢?功力竟然如是之高,他若與金刀是一路的人,則今日之事將不能善了。
無論如何,從今日赴約的金刀身上,定然可獲致線索!
神龍正自思量,耳中只聽見金刀朗聲說道:「此番谷某赴約而來,不意竟然躬逢盛會,幸甚幸甚。」
金刀心中如何不知廳中諸人必是為著自己而來,只是故意如此說話,想看神龍如何回答。
神龍聞了一怔,沒有料到金刀竟有如此一語。
說實在的,自己並未邀約諸人前來,除了飛龍寺僧人之外,其餘各人均都聞說蓋世金刀與神龍約戰,故而不約而同來赴玉八王山莊。
神龍心中轉念,口中卻道:「谷大俠自崛起中原,聲名如日中天,蓋世金刀所向無敵,是以西域武林同道均自趕赴本莊,無非是以能得一見谷大俠風采為榮。」
谷三木雙目之中射出光芒,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神龍。
神龍臉上晴陰不定,似乎正在轉甚念頭,谷三木看在眼裡,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只是在座諸位,谷某大都在中原道上得曾相識。」
此言一出,廳中情勢登時顯得緊張起來。
那趙宮凡在一旁似已不耐,冷冷地道:「今日此為何來,大家心中有數,何必在言詞上針鋒相對?」
谷三木聞言陡然仰天一聲冷笑,轉身向著趙宮凡說道:「趙兄真是快人快語,谷某正要請問一月之前,趙兄苦苦糾纏谷某,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趙宮凡聽他如此一說,一時遲遲答不出話來,他卻一轉目光,注視著神龍,似要等待他的回答。
原來趙宮凡只想事情能盡快解決,因而故意轉望神龍,要看神龍如何答話。
神龍心中本想多問金刀幾句,好探出他與那少林助拳之人到底是何關係。
現下趙宮凡不知好歹,竟然將局面弄僵,還故意表示是自己指使他去找金刀似的,不由心中對趙宮凡恨極。
神龍是何等人物,眼看眾人俱都將眼光看向自己,趕緊裝出一付毫不知情的樣子,啊了一聲,道:「原來你們兩人已先見過?」
其實當時趙宮凡與神龍均有默契,言明由趙宮凡試探金刀虛實,並盡量除去金刀赴約時助拳之人。
及至苗疆血魔與趙宮凡目睹金刀神威,連敗武當第一高手白棠和崑崙掌門人一元大師之後,方知金刀功力已是瞠目武林,高之又高了。
再說金刀眼看神龍與趙宮凡二人裝聾賣傻,心中早已不耐,登時劍眉一挑,一股英氣直逼而出,雙目緊盯著趙宮凡道:「趙宮凡,前日一別,想必你記憶猶新,當時你一再相逼,我對你已是夠容忍的了,今日你若仍然如此,谷某決不對你客氣!」
他這幾句話說得怒容滿面,大廳之中立刻一陣安靜。
趙宮凡只是冷笑不止,陡然之間,只見他倏一側步,反手自長袖之中抽出一柄長約尺半,黑黝黝的精鋼扇形兵刃,剎時鐵扇一揮,一股極強勁風真射金刀脅下,同時大吼一聲,道:「姓谷的你接我這一扇!」
金刀冷不防趙宮凡說打就打,只氣得雙目中寒芒四射,說時遲那時快,金刀猛一收小腹,雙足一頓,釘立當地,全身向後平躺下去,同時右臂倏伸,戟指如劍,凌空點向趙宮凡胸腹大穴,一剎那間,已然連連點出五指。
那趙宮凡面色陡然大變,雙目之中閃過一絲驚亂之色,只因那金刀竟於如此劣勢之下,仍能使出這種招式!
此時趙宮凡胸腹之間大穴,悉數為金刀指式所封,若不及時後撤,則必然落個同歸於盡之局,急切之間,趙宮凡一收扇式,緊緊封住胸腹要穴。
金刀一擊平反先手,立刻上前三尺左右,一言不發,左右手互揮,連發三王拳,內家劈空掌力有如怒滔裂岸,洶湧而去。
趙宮凡此刻面色凝重,絲毫不敢大意,鋼扇左右搖動,倏拍突點,每一招發出,似乎都含有無比內力,舉手投足之間,內力如泉。
金刀似乎沒有料到,月餘不見,趙宮凡扇上又有新功夫,一時左架右擋,竟無攻勢可言。
十招一過,那金刀忽然拳式一變,緩緩發招,拳拳平淡無奇,但隱約之間,卻挾有風雷之聲。
只見那趙宮凡面上驀現駭然之色,一時之間扇上招式似乎俱被金刀拳風封死,連遞出去都感困難。
蓋世金刀果真名不虛傳,至今仍未亮出兵刃,就是拳上功夫,已是如此了得。
剎時之間,趙宮凡面上泛過一絲紫色,手中精鋼扇子急頂而出,同時將真氣佈滿人身,扇子頂端內力聚集,如泉湧出,只聞半空之中嘶嘶破風之聲不絕於耳,聲勢委實嚇人之極。
這時大廳中諸人無不摒氣凝神,觀看武林中難得一見之大戰。
卻見那金刀,每發十拳,威勢便自增加一些,真如傳聞之中所言,威力由低而強,拳拳由簡而深。
到了二百招,金刀已是拳拳領先,趙宮凡除了硬封硬架之外,別無他法對拆。
四周觀戰之人,看得真是心神俱醉,對那金刀的武功,不由又驚又怕。
此時那俗裝人不知何時已移至場內,原本背負著的雙手,也已攏至身前,只是臉上罩著面具,看不出他滿臉緊張之色。
只聽「呼」「呼」之聲大作,原來到了三百四十七招時,金刀連發三拳,內力似乎用之不盡,第三拳衝出,金刀面泛紅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趙宮凡。
趙宮凡接至第二拳時,已是面色蒼白,一連退後三步,眼看金刀第三拳擊來,必將不支。
說時遲,那時快,金刀第三拳一衝而出,劈空之勁宛似有形之物,勁風嗚然響起,直奔趙宮凡,卻在此時,金刀猛覺背後有一股暗勁襲到。
金刀直覺地感到身後這股暗勁竟有莫可抵禦之勢,即刻猛吸一口真氣,將全部內家真力運足佈滿於後背之上,準備硬接下這一擊。
同時吐氣開聲,金刀竟然硬生生將揮出去的拳式撤了回來,順勢運足十二成內家真力發出一掌,向身後迎著來勢猛揮出去。
蓋世金刀神威震人,滿場高手俱都驚得呆住了。
只見金刀衣衫長袍被那暗勁吹得向後急壓,迎風欲裂。
那趙宮凡抬目望著金刀最後揮來的半招拳式,右手卻是無力再架,蹬蹬蹬一連退了三步,終於雙腿一軟,一跌跌坐地上。
此時心中更覺駭異的卻是金刀自己,他抬眼盯了那發掌暗算自己的俗裝人,不知如何,自己運足全勁發出的一掌,竟石沉大海,完全被那人用一種古怪功夫生生化去。
金刀仰天吸了一口真氣,只感到胸腹之間一陣劇痛,一口氣兀自提不起來,谷三木當下神色一慘,但卻不動聲色,面上似乎愈現堅定,暗中運氣調息。
隔了半晌,金刀緩緩轉過身來,對著那俗裝人一字一字沉聲道:「這位朋友好功夫,只是這種見不得人的打法,谷某倒要再領教領教!」
只聽一陣尖聲銳氣的笑聲接著響起,從來不發一言的俗裝人終於開口,倒教全場人聽了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蹩扭。
他隱隱的說道:「傳聞金刀蓋世,果然名不虛傳,我只是見趙兄已自不敵,想來谷大俠亦不至趕盡殺絕吧!」
說罷又冷笑不止,令人聽了覺得無比厭惡。
神龍在一旁已看出金刀已經遭俗裝人暗算,受傷不淺,心想此時收拾金刀,正是良機。當下假意說道:「谷大俠此番乃是應在下之約而來,理應由我奉陪谷大俠才是。」
金刀本來便未存僥之心,聞言心想自己業已受了內傷,若再久拖下去,只怕不能全身而退,不如趕快與神龍作一了斷。
心念既定,當下朗朗說道:「如是甚好,請劃下道來,谷某奉陪就是!」
這時整場中一片寂靜,大家好似呼吸都不敢用力,心知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立刻就要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激鬥。
神龍忽然微微一笑道:「三月之前,谷大俠為少林寺插上一足,今日在下仍然想請谷大俠三思而行。」
原來神龍眼見谷三木一身功夫瞠乎武林,較之少林寺上那人分明不退少讓,存心點醒谷三木,惟恐目下此人不是真的蓋世金刀。
谷三木懂得神龍的用意何在,陡然放下面孔,冷冷地道:「不錯,三月之前少林峰頂確非谷某,可是閣下想憑一已之力,仗恃神功,以天下為敵,大悖正道,則谷某明知有人冒名頂替,也要一赴此約。」
金刀說到這裡,面上神色甚為凝重,望著神龍一瞬不瞬。
大廳中人,除了神龍之外俱皆大驚,頓時議論紛壇,原來少林寺解危之人與今日赴約者並非一人,那麼那人又是誰呢,竟能將西疆神龍擊退。
神龍此刻面對強敵,深懷戒心,否則依他狂妄之性,怕不早已發作出來,聞言雙目之中,精芒四射,閃爍不定,好一會始沉聲說道:「在下要作此舉,早已不計成敗,但盡一切手段爭取自己的,若是有任何阻礙,在下決心打通到底!」
金刀歎了口氣,道:「谷某還是勸閣下三思而行的好!」
神龍冷笑一聲,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谷大俠,還有什麼指教麼?」
谷三木四下望了一眼,只見眾人都不作聲,望著自己與神龍,他此時明白自己已然負傷,要想勝過神龍,實是毫無把握,但今日一戰,他心裡明白是絕不可免的了。
當下也不答話,退後半步,一弓背,唰的一聲已將背後包袱震成片片,手中連刀帶鞘當胸而立,口中道:「請!」
神龍口中微哼一聲,同時足下移,已和金刀打了一個正對的照面。
金刀雙足微微半蹲,臉上露出相當緊張的神色,這時兩人之間的距離,整整有一丈之遙,雙方似乎已到了白刃交接的情勢,任何一個失著,立將遭致今身之禍。
驀然之間,那神龍右手平伸,劈面一指點來。
金刀不敢絲毫大意,不待那神龍欺近,已低吼一聲,連刀帶鞘一橫,登時發出內力擋了一記。
只見那神龍雙目如驚,寒芒四射,雙足一前一後微微半屈,左掌斜伸背側,右臂平伸,戟指如劍,不住凌空虛虛點劃,招招不離金刀胸腹大穴。
金刀面色登時大為緊張,他長吸了一口氣,雙目緊隨神龍指尖不住移動,同時橫刀當胸,那寬闊的刀背平胸三尺左右,不住幌動,那神龍指指發出如有形之物,只聽「叮」「叮」「叮」三聲,金刀分紋不動,神龍攻勢登時為之一停!」
神龍攻勢一挫,金刀便不再鬆手,一翻刀背,平平削出一刀。
這一刀削出的姿態以及部位均十分古怪,令人有一種看不習慣的感覺,只覺這一刀並非完全攻出,倒有八分向內收勢。
神龍臉上掠過一絲芒然之色,似乎也不明白金刀這一式用意何在。
眼見那一刀削勢已盡,突然平地之間用好似起了一陣旋風,神龍只感週身有一股巨大的力,吸引著自己的身體,不由向前跨了一步—一
神龍大吃一驚,直覺地感到金刀立刻就要施展出更厲害的招式,他想都不想,身形一輕,呼的一聲已然騰空而起。
眼前人影一閃,金刀身形也自凌空飛起,只聽金刀大吼一聲,半空之中呼呼一連三式,疾若電閃。
這三式方法,雖是快若閃電,但卻是三式完全不連貫的招法。
只見神龍身在半空,面上驀現驚駭之色,連忙雙掌當胸向外一翻,拍向金刀刀背,同時身形緊跟倒轉,在刀影之中左右閃動,呼的一聲兩人在空中交叉而過,神龍落在兩丈之外,面上滿是又驚又怒之色,左肩長袍已被割開一條裂口,但總算給他避過一場大難。
金刀拼出全力想在三招之內重創神龍,無奈仍然吃他逃脫,落地後一陣搖晃,衝出兩步方才收住身形。
只因騰空而搏,最是消耗真力,金刀勉強提氣凌空,內傷又發,此時已然有如強弩之末,欲振乏力。
神龍見金刀似已內力不濟,立刻覺悟到正應以硬功相拚方能致金刀於死地。
一念至此,立即喝道:「你再試試這招—一」
同時驀然雙足一彎,半蹬下來,雙掌一拍而出。
剎那之間,金刀只感一股古怪無比的陰勁在身體四周散發開來,胸前壓力陡然加重,全身衣衫被神龍劈空內力逼得向後鼓漲而起。
這時,金刀可也顧不得那許多,一種極熟悉的感覺流過心頭,他右手一舉,長刀走中官踏洪門,正迎著神龍拳風劈面砍去。
金刀右手一揮之際,刀鞘隨勢飛離,滿廳之人俱都忍不住驚得啊地一聲,再也收不攏口。
只因金刀手中拿的竟是一把普通的闊背大刀,而非那柄威震武林的蓋世金刀!
卻說那神龍更是驚得立時一收掌,閃過一側,手指金刀說道:「你——那金刀——」
臉上不由自主的閃過一片失望之色。
在滿場人俱都驚訝不已之際,卻見金刀漸漸萎頓,終於踣跌在地上,那把大刀「噹」的一聲,落在他腳旁。
原來當他高舉大刀,正欲發出如山內力時,陡覺胸腹之間疼痛又起,再也使不出力來,正正迎著神龍掌力砍出去的僅只是一把空架式而已。
金刀當下已知大難臨身,索性雙目一閉,神龍全部掌力結結實實地拍在金刀胸口之上。
廳中主人當即轉攏上來,只見金刀雙目緊閉,面如金紙,急促地呼吸著。
所幸神龍末了收回了掌力,否則谷三木以血肉之軀,如何承受得起萬鈞之力,後果早已不堪想像。
方才廳中諸人都以金刀為目標,此眼見金刀如此慘狀,心中俱都不忍,連盤坐一角的飛龍眾僧,也不禁肅然合什起立。
一代豪傑,蓋世英雄,竟然落得如此下場,大凡英雄本路,最是賺人熱淚,在場諸人,除了俗服人青皮面罩之後不知是何表情而外,余皆面色肅穆,毫無勝利後的歡欣與得意。
神龍將兩道深邃的目光在每人面上巡視了一周,然後淡淡說道:「諸位目下有何想法,還請明言。」
大家聞言都不禁呆住了,只因方才情況突然演變至此,一這都沒有想到應該如何善後。
只見那俗裝人呼地一聲站了起來,雙目之中寒光凜凜,冷冷地說道:「還有何想法,自然是徹底解決掉算了。」
他口氣相當不客氣,神龍被他一語碰回,心中不由微微有氣,冷冷一哼,也不開口說話。
禪宗在一旁雙眉一軒,似乎怒氣勃然,開口說道:「谷大俠受暗算在先,依現下情況來看,只怕就算僥倖保得住性命也要落個終身殘廢,難道真要趕盡殺絕麼?」
他實在是太看不慣這俗裝人的卑劣手段,即使修養再好,這西疆一方之宗也忍不住要以言語來譏諷幾句了。
俗裝人聞言怔了一怔,他沒想到這話竟由禪宗口中說出,他對禪宗似乎倒有幾分忌憚,過了一回才對口冷冷說道:「在座諸位有誰自認功力勝過蓋世金刀的?」
只聽神龍微哼一聲,其餘諸人一時不明白他是什麼用意,都不作聲,只是把目光望著俗裝人,看他要說什麼。
俗裝人的面色登時變得嚴肅起來,他緩緩一字一字地說道:「今日之事,誰都有份,斬草不除根,後果不堪想像乃是必然之事!」
此言一出,眾人俱皆默然無語。
神龍似乎一點沒有聽到俗裝人所說之言,卻只是不住低頭沉思,好像有極重大之事未能解決。
過了半晌,神龍微微吁了一口氣,道:「難,難,這位兄台固然言之有理,可是你我眾人聚集於此,所為何來,既然今日金刀未曾搞來,那麼地下躺著的谷大俠正是我們追尋的線索——」
趙宮凡在一旁沉默了許久,聞言哈哈一笑,道:「此言差矣,想蓋世金刀何許人也,若知那柄金刀重要,豈前隨便告人,我看他今日故意不攜刀前來,分明已經明白金刀之秘了!」
俗裝人聞言連忙應道:「正是!正是!」
羅莊主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站在神龍身後,似乎只要神龍如何決定,他就必然贊同一般。
神龍沉吟了一會,抬頭看了看各人,口中喃喃地說道:「也罷!」
說完上前一步,緩緩抬起右手,想以陰柔之力,將金刀全身震散。
禪宗一直低首不語,直到神龍揚掌欲劈,驀然雙目之中精光四射,右手在大飽之中微微一抖,一股柔和之勁將神龍欲劈之掌托住,口中沉聲道:「且慢!」
身形卻仍在當地動也未動。
神龍等了一會,不見禪宗的動靜,心中不由暗暗稱奇,微微一頓,道:「大師這是什麼用意?」
禪宗將勁道一收,神龍也自放下右手。
頓了一會,禪宗道:「大俠難道必欲親手置谷大俠於死地麼?」
神龍噢了一聲,面色微微掠過一陣詫異之色,想是猜不透禪宗有何用意,不由雙目一閃,注視著禪宗,心中不斷猜測他究竟是何用意。
禪宗接著道:「大俠何苦甘冒武林之大忌,擔起殺害金刀谷大俠之罪名呢?」
神龍想了想,道:「然則依大師之見又如何呢?」
神家像是斬鐵截釘,分毫不移地緩緩說道:「讓刻意欲置谷大俠於死地之人來動手罷!」
說罷呼的一聲,亦未見他有何動作,已自飄身到谷三木蜷伏著的地方,雙目直盯著那俗裝人與趙宮凡二人。
眾人俱部呆了一呆,料想不到禪宗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來,不由將目光都注視著他們三人,猜測他的用意如何。
其實禪宗到底是西方一門之主,心中堂堂正正,今日與會乃是適逢其會,並非和神龍有所約定,是以一再看到這幕利慾熏心的人間醜態,不由激起他那與生俱來的俠義之心。
禪宗一派宗師,方才幾句話說來氣概大是不同,雙目之中不怒而威,只看得那俗裝人與趙宮凡二人心頭惴惴不已。
俗裝人不自覺地微微退了半步。
趙宮凡天生傲骨,一身武功也甚了得,只不過連遇金刀,栽得晦氣,方才吃禪宗一番義正詞嚴搶白,定了定神,不由氣上心來,仰天一陣大笑,深厚的內力將屋瓦震得籟籟作響,陡然笑聲一頓,朝著禪宗道:「久聞西域禪宗不可測度,有鬼神之能,今日能有幸一見,實不虛此行……」
禪宗哼了一聲,望著趙宮凡道:「趙施主是青海柴達木一脈之宗,獨門心法迄今仍是獨步一方,可是—一」
趙宮凡面色微微一變,道:「可是什麼?」
禪師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方纔趙施主與谷大俠力拼甚久,老僧原想與你試試,此時卻無法再行下手。」
趙宮凡一聽此言,不由惱羞成怒,道:「趙某久聞禪宗之名,原本以為是禪學正宗,氣度輝宏,今日一見,卻令趙某失望得很……」
他話未說完,忽然大廳之外響起一個聲音朗朗說道:「善哉,善哉!」
呼地一聲,一個人影疾飛而入。
這人身法之快,根本已是一片模糊,加之廳中光線較暗,一眼望去完全成為一灰影。
便如神龍等如許高手,也沒有一人看得清切。
那人來到室中,身形不停地遊走,繞著大廳四角一連數圈就沒有人能看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個模樣。
這種行動未免太過神秘詭異,廳中諸人那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忖到:「世間竟有這等輕身功夫!」
卻見那神龍面色越來越是凝重,雙目緊緊跟著那條身影,直到那人轉了四五圈,才沉聲說道:「故人前來何不現身?」
那條身影仍是不停,神龍猛吸一口真氣,大聲吼道:「如此有攢了。」
話聲一落,他雙掌交互對空連發兩掌,呼呼劈出,純用上乘劈空內力。
這兩掌內力強大,諸人站身側旁,猶覺氣流迫體而生,不由各自暗暗運功戒備,暗想那條人影便是功力再強也不得不停身還擊相防了。
誰知那條人影左右閃動,呼呼向前急衝,去勢之快,較之掌勢猶快一分,神龍兩掌一起落空,那人身形仍是不停。
廳中各人真是又驚又駭,神龍哼了一聲,忽然現足半彎而下,左手反曲而回,放在右肘之上,右拳一立,對著那條人影凝神運氣。
只見他寬大的長袍好比充滿了空氣,立到鼓漲起來,一看便知他要施展極厲害的功夫,只待右拳轉過一個半圈,便可虛空遙擊出掌。
那條人影突然呼的收足不前,在極快的速度下悠然停止,衣快劃空發出嘶的一聲,大家急忙定目望去。
只見那人身著一身極為寬大的灰色僧袍,額下白髯飄飄,頭上光溜溜的,竟然是一個和尚。
神龍一見是這和尚,神色不由一驚,立刻站起身來迎上前去,說道:「原來是大師駕到,數年未見,一時沒有認出,倒教您見怪了。」
那老和尚向著神龍,口中冷冷說道:「豈敢,豈敢,有幸一見神龍大俠,實在是機緣巧合!」
說完,向禪宗一合什,其餘在場諸人,他似乎一個都沒有看見。
禪家還過一禮,說道:「大師一身輕功,已到了前無古人之境了,只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納恭為回龍古剎主持!」
此言一出,滿座俱皆大驚失色,只因回龍古剎乃神龍苦修出道之地,風聞古剎之中有一老僧,武功奇高,從不曾在外面出現,不料當前的老和尚竟是回龍寺主持!
無怪神龍見到他,亦顯得甚為恭敬。
神龍沉吟好一會,緩緩開口道:「大師千里迢迢趕來,可是為了在下之事麼?」
老僧點了點頭,歎口氣道:「老衲來此,正是要求你一件事!」
神龍考慮不已,心裡忖道:「這老和尚武功之高,無人能敵,要求之事恐怕不容我有半點折扣。」
心中飛快轉念,口中說道:「昔日寄身大師剎中,未曾圖報,大師要在下做些什麼事,只管吩咐,自當盡力為之。」
老僧微微點頭,指著金刀緩緩說道:「老衲與此人尚有塵緣未了,斗膽請你留下谷施主一條性命!」
那俗裝人在一旁聽了老僧此言,隱隱說道:「但憑大師一言麼?」
忽然之間他收住了話聲,只因他瞥見那老僧面上現出一片古怪神色,頷下白髯也不住抖動,彷彿已是怒極。
那老僧緩緩提起右手,忽然遙遙揮向一張大理石凳之上,只聽「轟」的一聲,滿廳俱驚,那石凳已然自內碎裂,只聽老僧哼了一聲,眼神不住盯著那俗裝人。
神龍怔了一怔,道:「既是大師親臨,我們自當遵從所言,不過—一」
老僧不待神龍將話說完,接著道:「方纔各位議論之事,老衲在廳外都已聽見,諸位放心,老衲這一去,將陪伴金刀二十年。」
神龍深知大師言出必踐,聽了這話不由大為放心。
老僧說罷,一手提起金刀挾在脅下,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出廳去。
金刀一口氣說到這裡,不由面帶傷感,重重歎了口氣道:「從此那大忍禪師為了實踐諾言,在那深谷之中伴護了我二十年。」
杜天林聽得出神,接口問道:「那神龍怕你神功恢復,因此派八極莊主每隔五年下谷探視一次,故而有與大忍禪師比武之舉是麼?」
金刀點了點頭,又是一聲長歎。
金刀一口氣將西疆之行說完,彭幫主與杜天林在一旁聽得唏噓不已。
杜天林突然想起一事,抬頭問金刀道:「不知方纔所說俗裝人是誰?小弟兀自思索不透。」
彭幫主也道:「是啊,老夫適才聽谷兄說起這人,便一直思慮不已,但也毫無頭緒,谷兄可知道是誰麼?」
谷三木點點頭,道:「你們大概再也猜測不透,他與那在八極山莊深谷之中襲擊我的玄衣客是同一個人。」
幫主與杜天林不由驚得啊了一聲,同聲問道:「谷兄如何得知的呢?」
谷三木略微一頓,緩緩開口又道:「當日深谷之中我與玄衣人對了數掌,便覺得那身形分明熟悉已極,便已懷疑他就是那俗裝人,可是當他亮出銅鈸短劍之後,谷某便想不透了。」
杜天林啊了一聲。
谷三木轉過臉來,看了看杜天林,微微一笑道:「自那日起,我心中便始終盤旋著一個問題,苦思不透,直到後來想起禪宗大師,才豁然而通。」
他說到這裡,忽然發覺彭幫主面上滿是震驚之色,不由一怔,停下口來。
彭幫主驚疑之餘,不由吸了口氣道:「難道那禪宗與俗裝人又有關係嗎?」
杜天林在一旁插嘴道:「是了,想是俗裝人不願與禪宗見面,故而以面罩隱去面容。」
谷三木這時淡淡一笑,轉臉問彭幫主道:「彭兄可知數十年前禪宗門中所發生的事麼?」
彭幫主面色微微一動道:「谷兄可是指禪宗門中出了叛逆的事麼?」
谷三木道:「正是,當時禪宗師弟盜了門中劍譜遠走海南,過了數年武林之中便崛起海南一門,武功自成一路,尤擅使劍,鞭等兵器,禪宗始終不願說起此事,不知怎的仍然傳了出去。」
彭幫主接著道:「那麼那俗裝人一定便是海南之人,只不知是那禪宗同門師弟不是?」
谷三才搖了搖頭道:「風聞那人叛離之時還帶著他一名得意弟子,武功已然盡得真傳,想來應該便是此人。」
說完轉過頭來看看杜天林,只見他一臉全是沉思之色,再看彭幫主,只見他也是一臉茫然的神色。
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杜天林忽然轉過頭來,問二人道:「既是如此,那麼俗裝人豈肯與禪宗同赴神龍之約,來一起對付金刀呢?」
谷三木點了點頭,說道:「這點我也思之不透,我只猜測神龍必定有重大陰謀。」
彭幫主接口道:「所以他想日後讓他們兩人火拚,而坐收漁人之利,神龍也實在太陰險了!」
谷三木點點道:「不錯,正是如此—一」
杜天林道:「不過,以禪宗堂堂正正一派之主,如何會受神龍利用,也參與此事呢?」
谷三木想了一想,說道:「我也想不透這原因呢!」
彭幫主也自搖搖頭,三人一陣默然。
杜天林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個人踱到一旁找了塊大石坐下來,兩手支頤不知在思素什麼。
他一個人靜坐,思想逐漸集中,想起他第一次見到禪宗,總覺得他高大威猛,氣概非凡,確是一派宗師之度。
突然他想起那日禪宗聽說金蛇幫主藝出海南,不由大驚失色,似乎口中喃喃說什麼海南星起,金光四落,並且大呼「是了是了」,看來那日他便有所領悟了。
一想到此,不由興奮地喊道:「不錯不錯—一」
谷三木與彭幫主正在沉思之中,聞聲不由奇道:「小兄弟,你想到什麼?」
杜天林不待他們說完,已自說道:「禪宗是受了神龍所騙,當初他並不知道有海南之人參與此事,但現下他心裡想必明白得很。」
當下杜天林將方纔所思說了出來,並道:「當時禪宗曾道:『海南星起,金光四落,果是絲毫不錯,若非西疆海南合起不分,金刀豈會一去難返?並謂:『可惜老僧在二十年前不能領悟此言,以致空渡了二十載光陰,此乃天數,此乃天數啊……』由此看來,禪宗必是受人利用,而海南之人明知禪宗參與,他也不放手,必定是與神龍相約有何好處。」
金刀與彭幫主一時均無話可說,面色顯得十分凝重。
神龍在二十年前布下的心計,直到今日終於為人拆穿,可見天網恢恢,真是疏而不漏了。
禪宗是受人利用的,可是到底為了什麼他會為神龍所利用呢?這恐怕就是二十年前鬧得腥風血雨,自己白白犧牲二十載寶貴光陰的真正關鍵所在吧。
金刀心裡默默地想著……
外面天色更加黑了,谷三木望望另外二人,只見他們都無言地坐在當地,似乎都在思索著什麼,漸漸的,思念又轉到另外一個領域。
他只覺腦海中出現的是一片大的平原,那是阡陌縱橫的田地,綠色連接著大邊,白雲悠悠地浮動著。
隱約之間,他彷彿看見一個小農莊茅舍,裡面住著一個老父,和一個幼子,兩人的面貌在回憶中始終歷歷如在目前,是如何地令人牽掛啊!
老父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幼子每每跟在田陌道上,和清風白雲為伴。
那年,自己從白回龍處得著消息,立即趕回家中,所幸,老父幼弟依然健朗如昔,只是幼弟長得更大了。
老父見自己回家,真是喜出望外,立刻放下手中工作,兩人一起走進茅屋,緊閉房門,整整談了幾個時辰才啟門而出。
自己搖搖頭,緩緩說道:「父親,您還是帶小弟去找白師弟吧。」
父親緊緊咬著嘴唇,一字一字說道:「方兒,你不會輸的!」
我顫著聲音道:「父親呵—一這次孩兒沒有半分信心了。」
父親沉默著,我歎了口氣又道:「無論如何,請你帶小弟走吧!」
父親面上神色變動了好幾次,終於點了點說道:「也罷!」
自己依依不捨地轉身告別老父,一步一步離去。
這時候,忽然一陣淒厲的長嘯傳來,平地好比起一陣陰風,這種嘯聲是從來沒有聽過的,父親的面色登時大變。
那嘯聲再響時已只有一箭之遙,可是在平野上看見三個黑影急速馳來。
那三人好不古怪,身上穿著血紅色的大袍,分明是西域飛龍寺的僧人,面上閃爍著無比凶氣。
我忍不住發話問道:「我已與姓劉的約好,在什麼地方就是什麼地方,何必臨時又變動了?」
紅袍僧人嘿嘿一笑,卻是不答。
自己心中忖道:「那麼白師弟所言的確屬實了,可恨那神龍當真是趕盡殺絕!」
想了一想,開口說道:「我與你說話,也沒有意思,卻叫那姓劉的來。」
紅袍僧人笑了笑道:「他就會來的!」
同時雙目中射出寒光卻不斷射在父親和小弟身上。
我上前一步說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那三個紅袍僧人一齊微微冷笑道:「咱們奉命留下你和你的家人。」
自己一聽這話,登時怒火中燒,心想這下決計不與他們善了,且先速戰速決,免得後面又有人追來,那時父親幼弟就不好照顧了。
心中轉念,同時一拔身形,跳起三四丈,在空中張目一望,果然尚有三個紅袍僧人在西邊林中守候。
自己身形一落,心中不由焦急萬分,也不答話,立刻將背上包袱解下,層層解開,三個紅袍僧人卻還不住望著自己冷笑不已。
包袱打開,金光已露,飛龍僧人面色驟變,自己已是一刀揮出。
只見那金光一閃而滅,三個紅袍僧人悉數倒在地上動也不動了。
收回刀勢,轉身急道:「父親,神龍這番務必趕盡殺絕,孩兒這就衝向南方,引開他們,父親您快帶小弟走吧!」
父親點了點頭,立刻回到屋中拿了一個布包,乃是用白色厚布層層纏繞,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我也將金刀包好,遞給父親道:「快走吧!」
父親手捧布包,身背著那柄金刀,忽然仰天悲歎了一聲,轉身便帶著幼弟向北疾奔而去。
二十年了,幼弟已經長得這麼高大英俊,一身武功,似乎絲毫不減自己當年,只是父親現在不知身處何方?
想到這裡,谷三木登時自沉思中又回復到現實之中。
外面隱約響起了陣陣雷聲,金刀微微歎了口氣,望著杜天林道:「杜天林,你對幼時情景還有記憶麼?」
杜天林聽金刀提起從前,心中不由一陣酸楚,道:「大哥,有二十年了吧,小弟從來沒有忘記過最後那一日,大哥奮起神威一招之內連殺那三個紅衣僧人,父親帶著小弟朝另外一個方向跑去,大哥可還記得嗎?」
金刀長長吁了口氣道:「方纔我正想起那一幕,只不知父親現在什麼地方,你可有些許印象麼?」
杜天林搖搖頭道:「父親挾起我飛奔而去,我就失去了知覺,醒來時父親已不知去向,我身旁只有師父一人。」
丐幫彭幫主聽他們兩兄弟談起家中之事,不由也感歎萬分,此時搶嘴道:「想是因為你年紀太小,他老人家特意點了你的睡穴,是以你便失去知覺。」
想起父親,金刀與杜天林兩人面上都帶著一種傷感的表情,兄弟二人俱都默默無言,一時之間,空氣也好似凝住了一般。
忽然,金刀抬起頭來正色向彭幫主道:「彭兄,我思慮至今,始終不明白我杜家之事怎麼會傳到神龍那裡,父親攜幼弟歸隱山林田野,我出師以來闖蕩江湖也一直改姓換名,就是不願所結仇家找上他們,唉——神龍也確是神通廣大。」
杜天林在一旁接道:「那三個紅衣僧人,不知是何來路?」
金刀道:「那是西域飛龍寺的僧人,飛龍僧從來不會踏入中原一個,便是與西域各派都不來往。此番竟為神龍借得助紂為虐,聽說神龍挾飛龍令以號令諸僧,倒也不得他們反抗呢!」
彭幫主沉吟了一陣,口中喃喃說道:「紅衣僧,紅衣僧……」
忽然他雙目中精光暴射,望著金刀道:「谷兄,令尊他老人家與少林寺有何關連?」
金刀見彭幫主神色突變,心中不由大奇,口中卻接著說道:「父親他老人家與少林寺倒是關係非淺,他常赴少林寺與少林方丈談論佛理,他與藏經閣悟塵大師更是方外之交,有時在藏經閣中一呆十餘日方始下山。」
彭幫主聽金刀如此一說。口中連連道:「這就是了,這就是了——」
金刀忙道:「彭兄想到什麼?」
杜天林在一旁不由大為緊張,跟著問道:「彭老前輩,難道紅衣人與少林寺有什麼關係麼?」
彭幫主微微點了點頭道:「唉—一這也不過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我且說將出來,看看兩位以為如何。」
彭幫主頓了一頓,又自接著說道:「谷兄,我先前不是曾說過,那日我去探神龍蹤跡之時,忽然見到有一少林僧人匆匆進來,和神龍暗暗私語,隨後神龍便遣了數名紅衣僧人立刻向東而去嗎?那時我因為隱住身形,不敢現身,故而沒有緊隨下去,現在經谷兄一提,想必他們是趕赴河南谷兄家中的了。」
谷三木心頭不由大震,心中忖道:「是啊,想來想去也只有少林寺方丈可能知曉我家中情形——」
他心中轉念不已,口中啊了一聲道:「少林僧人,那一定不會錯的了,只有他們才曉得父親的行蹤,可是——」
杜天林聽著兩個當年親身參與這事的一人逐一將事情分析開來,心中真是又緊張,又覺趣味盎然,尤其是這秘密與自己還有切身的關係。
他自別師下山以來,屢有奇遇,對二十年前的這椿秘密,心頭所知也自不少,只不過全是些片斷的,現在他漸漸地能將這些片斷逐步串連起來了。
是以他聽到谷三木說到這裡,立刻忍不住將心中疑問說了出來:「那少林寺乃堂堂中原大派,豈會與神龍勾結陷害我們一家呢?」
彭幫主也道:「我也是如此想,何況神龍還差一點便將少林寺數百年來威名一掃而光呢,這也就本我以後來曾細想少林與紅衣僧這段事故的原因。」
谷三木道:「此中必有隱情。」
杜天林年少氣盛,衝口說道:「難道少林寺對我們家中有所圖謀麼?」
谷彭二人相對望了一眼,其實他們心中何嘗不是這樣忖度呢,只是不願說出口而已。
谷三木緩緩說道:「少林寺到底有數百年威名存在,我們只能有些懷疑,但在未得確鑿證據之前,還是不宜直說出來。」
彭幫主點點頭道:「正該如此。」
杜天林仍然心有未甘,卻轉彎抹角地道:「這事在少林寺中或許僅僅只有一二人知曉,非得找到那關係之人,方能真相大白,唉……」
谷三木似乎不願再談少林之事,轉變話題道:「彭兄,我總覺得神龍藉故想要橫掃中原,其實好似僅僅衝著我一人而來,彭兄有無此種感覺?」
彭幫主沉吟了一會,抬頭說道:「按說谷兄二十年前憑著一把金刀,真是踏遍中原無敵手,聲名如日中天,神龍挑戰自應找到谷兄,可是老夫現下覺得,除了神龍之外,有青海趙氏一脈,禪宗,飛龍寺僧人,海南奇人,甚至長白郭以昂和少林寺似乎都想得谷兄而後甘心,則其中就大有文章了。」
杜天林也跟著說道:「是啊,大哥,仔細考慮每一細節,就可發現他們總是有意安排著要找尋大哥及我們一家的。」
谷三木陡然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停下身來說道:「我看必定是他們有著什麼秘密,而只有我們自己尚不曉得!」
說完繼續來回踱著,心裡一直想著這件事,好像整個秘密的答案就要呼之而出,緊要關頭,心神俱已集中一點。
不知何時,外面已是風雨交加,隱隱還夾著幾聲悶雷,可是谷中三人卻似未聞未問,只因二十年前的秘密即將揭開,尤其谷三木與彭幫主二人,各自犧牲了整整二十年寶貴的光陰,直到現在方始稍有頭緒。
忽然,金刀一擊掌,「啪」的一聲,將彭幫主與杜天林自沉思中喚醒,兩人不由驚奇地望著谷三木。
谷三木似乎抑止不住心頭激動,好一會才長長吁了口氣道:「金刀金刀,一切秘密都在金刀之上!」
彭幫主與杜天林聞言心頭俱都一震,望了望那並排擺著的一真一假兩柄金刀,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谷三木緩緩拿起那柄有二十年來未曾用過的寶刃,翻來覆去,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彭社二人不知他悶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彭幫主忍不住開口問道:「谷兄,這金刀之上究竟有何秘密?」
谷三木微微搖了搖頭,放下金刀一面說道:「目下我也看不出金刀上秘密何在,可是想來想去,這麼多人並非要找我,而都是想得到這柄金刀啊!」
頓了一頓,他又接著說道:「以前我始終沒有多想,方才不知如何鬼使神差竟完全想到這一層上,方纔我不是說到西疆之行,當神龍那批人看到我沒有攜金刀赴會,懼都感到驚訝嗎?我現在想起神龍當時面上神色分明帶著十二萬分失望——」
谷三木似乎正在努力回憶當時所發生的一切細節,望了望外面天色,又自說道:「正因為我沒有攜金刀赴會,卻無意中救了我一命。」
杜天林忍不住問道:「這又怎麼說法呢?」
谷三木道:「試想若非神龍怕從此金刀再無下落,豈會任由大忍禪師將我帶走?」
杜天林啊了一聲道:「難怪八玉山莊一心想見大哥一面,想是要逼問金刀下落裡,所幸大忍撣師武功高深,否則大哥早就不知要受多少折磨了。」
谷三木點了點頭道:「長長地歎了口氣,心想大忍彈師對自己真是仁盡義至,不知他與自己到底有何淵源。
彭幫主聽谷三木一口氣說到這裡便停下活來。忍不住又問道:「谷兄,金刀之中不知關連著什麼,竟然引得天下武林高手竟相爭取?」
谷三木一字一字道:「達摩真謎解!」
杜天林一聽那「達摩真謎解」數字,只覺全身一震,急聲說道:「達摩真謎解可是共有七七四十九式,專論運動調氣,少林一脈之中最上乘的一門絕藝麼?」
谷三木眼見杜天林滿臉震驚之色,心中不由奇怪,但一時也不及多想,繼續說道:「相傳這達摩真謎解乃是中原武學源流之祖,少林傳寺之寶,但卻在前朝動亂之中失散,此書記載洋洋大觀,其中有多門功夫雖有記載,卻從無人能領悟練就,其中最主要的有三個部分,第一部是劍譜,第二部是拳譜,第三部是專講內功練氣之學,最是難練,據說練成這運氣法門之後,即可深入體內,每一運功,則不可避免地完全依照真謎法門,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真謎的運轉,若是演練全了,與人交手時想不用真謎的功夫也是不成。」
杜天林一面聽得入神,一面心裡在想那日在洞中空明大師也是如此說法,只是空明大師不知達摩真謎還有前兩部分,自己僥天之悻,竟然練成了這最難練的部分,武林中二十年前軒然大波便是為了這部奇書,自己卻輕易地獲得了千載難逢的機運!
想到此處,他不由神色飛揚,忍不住激動地道:「大哥,我一直沒有說出來,少林方丈空明大師傳了我一套功夫,正是那達摩真謎解上最後一部運氣法門!」
谷三木與彭幫主聞言陡然大吃一驚,俱都啊了一聲道:「真的?」
杜天林點了點頭,將那日絕谷逢生,巧遇空明大師,練就奇學的遭遇——說了出來。
谷三木與彭幫主聽了俱都唏噓不已。
忽然,金刀站起身來道:「杜天林,你接我一招試試!」
杜天林點點頭,緩緩吸了一口氣,這時他一身功夫已為「達摩」神功所支配,無論運氣,發力都已深入其中,只要舉手投足,自然便是「達摩真謎解」上功夫。
金刀見他面上一片莊穆之色,不由暗中點了點頭,看來杜天林一身功力已達抱元歸真之境。
金刀面上閃過一瞥緊張之色,只見他身形一折,向左方平平彎底下來,同時間裡右掌一拂而出,使了一式極平常的「推窗望月」,一揮手臂之間,無比潛力泉湧而出,有心要逼使杜天林發出內力一試深淺。
杜天林此時真氣已直入中宮,下達四體,他緩緩半蹲下身子,作出古怪的姿勢。
忽然間,他迎著金刀右脅之式,右腳踏出一步,右掌也隨著這前進之勢急拍而進,左掌卻下垂胸腹之間。
只聽一股尖銳的破空之聲,隨著杜天林遞出的右掌響起,奇怪的是四周並無絲毫激揚起來的掌風。
金刀的內力才出,只覺力道一空,觀看杜天林似乎虛空比劃,一時不知奧妙何在,這一下兩人正向相對,金刀只覺一股暗勁忽然直襲上身,心中一驚,立刻一撤右掌,護住前胸。
杜天林見金刀一收掌,也自低吼一聲,吐出濁氣,硬生生將掌勢收回,但綿延的力量卻仍使金刀運功抵了一掌,方才消除週身壓力。
金刀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卻又不由喜在心裡,笑道:「杜天林,達摩神功真個舉世無匹,當今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傷得你了。」
彭幫主也不由喜道:「小兄弟,武林中人夢寂難求的神功竟然落在你身上,真是天意,看來中原武術發揚光大的責任必將由你肩起了!」
三人俱都驚喜不已,杜天林頓又感到自己責任之重大!
過了盞茶時光,谷三木道:「既然如此,我對杜天林一人闖蕩江湖也能放心了,為今之計,應立刻查明神龍等人現正作何打算,及其間各人關係到底如何,此外父親的下落也必須探訪出來,你們以為如何?」
杜天林想了想道:「各人行蹤目下都不易尋找,小弟認得江南賀氏姊妹,姊姊便是那金蛇幫主,看來這似乎是目下惟一易尋的線索了。」
彭幫主道:「依在下之見,谷兄應該恢復原來蓋世金刀之名,重出江湖,或能找出幾條線索也未可知,我則仍然採取暗訪之途,一月之後仍然在此相聚,各將查訪所得提出以決定下一步驟如何,這樣可好?」
金刀與杜天林點頭稱是,三人各自相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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