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擎天之威 文 / 上官鼎
當他再度清醒之時,天光自洞口射入,已是早晨時分。
杜天林望著大忍禪師,只見他仍在運氣調息,杜天林發覺大忍禪師雙頰之上一片紅光,想來他功力正運息暢通。
杜天林自然不去驚動大忍禪師,他也不取走出洞中,這時又等了許久,杜天林也開始坐在石塊之上調息運氣。
他這時內傷已然痊癒,大忍禪師用同門的氣功路數,以「灌頂」之法輸入內力,杜天林運息數周,更覺能夠接受。
他只覺體內真氣充沛,上下流動自如,一連運氣兩周,才睜開眼來。
只見大忍禪師這時已運息完畢,他望了杜天林一眼,緩緩說道:「莊主來了!」
杜天林側耳一聽,果然聽見足步之聲。
他點了點頭,立刻走到一堆大石塊之後。
大忍禪師背過頭來仍保持盤坐之姿不再移動。
杜天林伏身在石堆之後,只見大忍禪師雙腳盤膝而坐,面上神色木然,也不知此刻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那足步之聲越來越近,只見一個人影緩緩走入洞來,果然只有一人,身後並未跟隨其他人眾。
杜天林自石後斜斜望去,只見那來人生得一表堂堂,入目識得正是那八玉山莊之主,也便是柳青青姑娘的舅父。
只見他雙目之中神光四射,氣派極是不同,他踏入山洞之後,似乎微一遲頓才抬起頭來,望著坐在石筍之上的大忍禪師。
只見他緩緩開口道:「數年不見,大師別來無恙麼?」
那大忍禪師緩緩說道:「昨日莊主著人送信,老衲便引頸以待,今日果然駕臨此僻地野洞,想來定有什麼指教了。」
莊主緩緩一咳道:「這個,羅某上來告訴大師如何?」
大忍禪師緩緩道了聲:「請!」
那莊主微一提氣,身形已自飄上石筍,這一來距離近了,杜天林心知這莊主功力非同小可,不敢絲毫大意,盡量抑止呼吸之聲。
莊主來到石上,大忍禪師微微吁了一口氣道:「莊主請坐吧。」
莊主隨地坐在一方石塊之上,他雙目之中精光顯露,不時注視著大忍禪師面上,那大忍禪師卻似絲毫沒有感覺,面上神色平靜如常。
過了約莫有半盞茶的功夫,兩人相對默然無語。莊主似乎在等待大忍禪師先開口說話,大忍禪師卻是一言不發,面色陽陽也不知他心中究竟思想何事。
又過了一會,那莊主實是忍耐不住,終於低低咳了一聲,緩緩道:「大師,咱們上一回見面距今已有多久?」
大忍禪師沉聲說道:「整整五年有餘了。」
莊主道:「這五年功夫,大師仍是參禪自悟,對許多事情始終沒有考慮思索麼?」
大忍禪師道:「非也,老衲自覺思索太多,也太過複雜。」
莊主噢了一聲,似乎他不料大忍禪師會如此回答。緩緩一頓,接著說道:「既是如此,大師反覆考慮,自當有一個結果了。」
大忍禪師嗯了一聲道:「不錯,老衲自認已然有了結果。」
莊主的面色登時變得嚴肅起來,他緩緩地說道:「既是如此,大師可否將考慮結果相告?」
大忍禪師緩緩道:「十多年前,老衲每逢想起此事,總是捫心自問,自己如此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十多年後,老衲心中突然豁然而開,所思索的全是多餘,要這麼作便這麼作,那些原因經過,一切不想也罷!」
他說得雖是輕鬆,卻又像斬鐵斷釘分毫不移,那莊主聽得怔了怔,過了一會才開口道:「大師—一此言何意?」
大忍禪師平靜地道:「十多年前,老衲總是在作完此事之後,心想事情的經過,如此這般事情落在老衲身上,老衲推托不去,便以此作為心中藉口,但年久日深,這緩口之托在心中卻牢不可拔,每一念及此事,首先思想竟是如何能完成此事,而不再是自問為何要作此事呢!」
莊主又是怔了一怔,他緩緩說道:「大師,但是你倒底是出身西方啊—一」
他這一句話才說出來,大忍禪師陡然面色一沉,冷冷地道:「老衲早知你要說出此話。羅施主,十多年前老衲之所以要接下此事,為的就是老衲內心對此事經過有著內疚,看不過眼之感,而今老衲雖明知那事另有變化,但老衲作此事的決心,卻是分毫不改!」
那莊主聽見「此事另有變化」一語,陡然之間神色一變,杜天林身在石後,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一動。
這時那莊主接著問道:「大師說起昔年之事另有變化一語,恕羅某不知其意—一」
大忍禪師卻雙目一軒,似乎怒氣勃然,冷冷地道:「羅施主,咱們閒話也少說兩句,今日你到此找尋老衲,為的是什麼不妨乾脆直截了當說出來吧。」
他口氣相當不客氣,那羅莊主方才好言相問,卻被他一語碰回,心中不由也微微有氣,冷冷一哼,開口問道:「羅某來此為何,大師你自然知道,不必多說,羅某現在就要去見他,大師怎麼說?」
杜天林在一旁聽得真有些模模糊糊,那羅莊主又說要去見見「他」,不知又是指的何人。
大忍禪師頓了一頓緩緩說道:「老衲以為此事斷然不成!」
八玉山莊莊主微微哼了一聲道:「仍是那句老話麼?」
大忍禪師頷首不語,那羅莊主雙目之中陡然精光四射,呼地一聲站起身來,冷冷說道:「既是如此,羅某想再度領教大師掌下功夫較之五年以前如何。」
大忍禪師早已料知他有此一說,僅僅淡淡地道:「自當奉陪,自當奉陪。」
身形卻仍坐在當地動也不動。
羅莊主等了一會,不見大忍禪師的動靜,心中不由暗暗稱奇,微微一頓說道:「大師這是什麼用意?」
大忍禪師微微搖了搖頭道:「羅施主,老衲心中尚有幾處疑問想要請教。」
羅莊主噢了一聲,面色微微掠過一絲詫異之色,大忍禪師頓了一會,緩緩地道:
「羅施主,你能否告知老僧這二十年來,你處心積慮地為求見他一面,究竟是什麼原因麼?」
羅莊主呆了一呆,似乎料不到大忍禪師會問出這一個問題來,他雙目一閃,注視著大忍禪師,心中正在猜測他的用意為何。
大忍禪師只是靜靜地等著他的回答,杜天林在一旁聽得模模糊糊,但他既知兩人所談為二十年前之事,想必與大忍禪師所提的「神龍」「蓋世金刀」之事有所關連,是以全神貫注傾聽。
羅莊主沉吟了一會,忽然哈哈一笑道:「大師,你真的不知道麼?」
大忍禪師說道:「有十多年的功夫,老僧以為是知道的了,但現今卻領悟出原來這一向老衲的想法完全錯誤了。」
羅莊主的面色又是大大一變,杜天林在石後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疑惑不解。
羅莊主緊接著問道:「大師,原來是如何想的?」
大忍禪師吐了一口氣道:「老衲以前相信百川先生所說的話,以及他親口對我說的原因。」
羅莊主噢了一聲道:「現在大師又不相信了麼?」
大忍禪師微微搖了搖頭道:「現在,事情有所變故了。」
羅莊主微微吁了一聲緩然說道:「原來如此,大師可是已經改變了想法了。」
他故意只說到這裡便停下口來,那大忍禪師心中希望知道,果然接著又道:「若是照理推測,事情變了,老衲唯一留在這洞中的藉口便也失去,原當立刻讓開此路才是,可是……」
他說到這裡,面上微有難色,杜天林聽在耳中,心裡暗暗忖道:「原來這老和尚在此是守著什麼地方,不讓這羅莊主進入……對了,他守在此處,不讓羅莊主與『他』相見,看來這兩人口中所說的『他』,一定身份非凡了。」
正想到這裡,羅莊主已插口問道:「大師能明此理,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可是如何,大師請明言—一」
大忍禪師嗯了一聲道:「可是,自從老衲知道事情並非如我所想像的一般之後,老衲不但不想就此結束這十多年來近乎荒唐的行為,反倒更加下定決心——一」
羅莊主啊了一聲,冷冷說道:「這許多年來,大師寸步不離此谷,什麼事忽然使大師改變了想法!」
大忍禪師微微一笑,卻是避而不答,開口道:「老衲還有一事相問。」
羅莊主見他故意將話題支開了,也不好再追問下去,但面上神色始終有些不自然的感覺。
他聽了大忍禪師的問題,只得答道:「大師請說吧。」
大忍禪師點了點頭道:「老僧許久未出世了,想向莊主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羅莊主點了點頭道:「什麼人?」
大忍禪師道:「那百川先生,現在何處?」
他說出這一句話,面色忽然變得很是嚴肅起來,注視著羅莊主一瞬也不是不瞬。
果然只見那羅莊主一聽那「百川先生」四字,面色大大一變,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大忍禪師一言不發,只是注視著羅莊主,過了半刻,羅莊主強自一笑道:「百川先生麼?羅某怎麼知道?」
大忍禪師仍是沉默無言,羅莊主微微頓一頓,又接口說道:「羅某倒以為百川先生現在何處,大師應當知道呢。二十年前百川先生親口對大師說了他的去處,自此以後從未有聽說過他的消息,大師,你懷疑他當年對他所說的話麼?」
大忍禪師嗯了一聲道:「若是老衲料想不差,近日以內,百川先生之名又將流傳開了。」
羅莊主陡然插口說道:「若是百川先生果真重現江湖,大師,你還在這洞中藏身麼?」
大忍禪師道:「正是如此!老衲在洞中等百川先生一句話。」
羅莊主面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便不再多說下去了。
大忍禪師接著說道:「若是百川先生能夠當著老衲面前自棄前言,老衲便沒有話說,到那時老衲可要第一個弄弄清楚,這二十年來蒙在鼓中的謎究竟是怎麼一結果?」
羅莊主冷冷哼了一聲道:「若是大師想知道這個謎究竟如何,羅某倒有一個辦法!」
大忍禪師啊了一聲道:「難道羅施主願意說明麼?」
羅莊主道:「這倒不是,大師只要與羅某一同去見見他,當面一問不就一清二楚了麼?」
原來他是存心戲耍對方。大忍禪師吁了一口氣,冷冷地道:「原來羅施主說笑話的。」
羅莊主冷笑道:「大師若是沒有問題相問,羅某不才,要想領教領教大師的無上心法。」
大忍禪師雙掌合什,低低宣了一聲佛號,雙目一睜,只見兩道精光暴長而出,神色之間無端端流露出一股令人心寒之氣。
他緩緩站起身來,雙目神光停留在羅莊主的面上一眨不眨,那羅莊主面上神色肅然,杜天林一望而知他已運氣凝神,抱元守一,顯然在老僧之前,羅莊主是絲毫不敢大意了。
大忍禪師注視他一會,忽然開口說道:「老僧聽說羅莊主功力突飛猛進,已然到達那『八極玄功』之境,真是可喜可賀呢。」
那羅莊主似乎料不到大忍禪師如何會知道這一事情,不由怔了一怔說不出話來。
大忍禪師嗯了一聲道:「據老衲所知,西疆一派能煉就這『八極玄功』的,自古至今,不會超出十人,羅施主若有成就,真是為西疆一派大放異采。」
他忽然這樣說來,羅莊主倒不好如何回答,過了片刻他才說道:「羅某資材愚鈍,豈能參悟這等奇功……」
大忍禪師微微一笑道:「這洞中窄狹,咱們還是如五年前一般,到洞外場地之上一較如何?」
大忍禪師說到這裡,也不再等候羅莊主的回言,身形輕輕一飄已到石筍之下。那羅莊主吸了一口真氣,緊緊跟隨著縱了下來。
兩人身形一起一落之間,已一齊來到山洞之外,杜天林在石後聽了這許久,雖然並未聽出什麼頭緒,但心中已隱約猜測得到這其中隱秘重重,似乎與那百川先生,蓋世金刀等有不可分之關連。
他一個人思索了一會,決心還是暗暗藏在洞口,找一處視界較為開闊之處,以便看清兩人的行動經過。
心念一定,立刻提氣挪動身形。緩緩地一步步走到洞口石柱之後,側目由高而下注視著洞口的情形。
這時他的內傷早已經大忍禪師以同門的氣功治療,而且還加上了「灌頂」之功,是以內力反倒較未受傷之前有增無減。
他心中暗暗忖道:「從兩人口氣之中,大約五年之前曾交過一次手,大忍禪師坐在洞中,像是守護什麼似的,那羅莊主非得通過他這一關不可。」
又轉念想道:「奇怪的是這大忍禪師與羅莊主之間,似乎有著什麼默契一般,像是早已相識。」
正思索之間,只見那兩人來到洞口空地之處,羅莊主長長吸了一口氣道:「大師,每次羅某總是有備而來,對手之間,理當大師先出手!」
大忍禪師不再說話,只見他頷下長髯陡然之間無風自動,寬大的僧袍也鼓漲起來。
杜天林一見便知他正在運一種極厲害的內家真力,那羅莊主面上神色肅然,雙目注視著大忍禪師,足下站得不丁不八,右手微微下垂,左手掌心斜揚,不知不覺間當胸而立。
陡然之間,大忍禪師右手一抬,呼地猛然一劈而下,這時他身形與羅莊主相距少說也有五尺之遙,這一掌劈出,雙足似乎又借勢上跨,釘立在地分紋不動。
杜天林瞧在眼內,心中不由暗暗吃了一驚默然忖道:「這大忍禪師好深厚的內功,居然,一出手便採取這種極端耗力的劈空遙擊……」
他心念才動,只見那羅莊主陡然雙足一蹲,右掌一揚,左掌反功削出,一股劇烈的掌風緊隨著他削切掌勢急湧而出,迎向大忍禪師的內家掌力。
兩股力道凌空一觸,雙方均運的是內功,登時便凝在半空,氣流被這兩股巨大力量一擠,急驟地向兩方向卷散開來,更由於太過急促竟然發出了「絲」地一聲銳響!
杜天林心中不知究竟誰佔了上風,只見那兩股力道猶自凝在半空,倏地急散開來,大忍禪師身體一陣晃動,那羅莊主由於蹲著雙足,重心較為平衡,但也是一陣搖動,過了一會才緩緩立直身形。
大忍禪師面上神色依然,也瞧不出他內心究竟是驚是奇,那羅莊主卻是面上一緊,足下無聲無息之間已經挪近了兩步,佔取有利地位。
大忍禪師呼地吐出胸中真氣,忽然冷冷說道:「羅施主,今日你是一人來此谷中的麼?」
羅莊主呆了一呆,面上神色驚疑交集,過了一會才冷聲說道:「大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忍禪師冷哼一聲道:「若是果然只你一人,老僧今日非得與你放手一搏不可!」
羅莊主接口說道:「羅某求之不得。」
大忍禪師不再多說,右手一揚,猛地裡向前踏了一步,霎時右手一探,左掌不住地左右晃動,一招之中來著六七式之多,杜天林看在眼內,只覺那變招之速,部位之奇,果然大出意料之外,想那西疆一脈武學與中原路數倒底大有不同。
也正是如此,杜天林看得更覺新奇,此時他功力甚深,已能達到入眼即與心思合而為一的境地,是以那大忍禪師招式才發,杜天林只覺一一在心中流過,登時便看得心神俱醉。
杜天林知那羅莊主功力奇高,心想看看他究竟如何還招,只見羅莊主上身陡然向後方一斜,並不還擊,雙足連環挪動,身形左右搖擺,正好閃避大忍禪師一招內所含的巧式。
杜天林先覺那羅莊主行動有些古怪,立刻發覺原來是足下步法的原因。只見他雙足突退突進,與上身完全形成兩個獨立無關的動作。
杜天林當時便大吃了一驚,這種古怪身法真是聞所未聞,怪不得一看起來便覺得古怪不習慣了。
有了這個發現,杜天林立刻全神貫注在這羅莊主的身上,只見大忍禪師此時面上神色也逐漸緊張起來,他一招發出,羅莊主閃避開去,足下部位卻進退相當,絲毫沒有後退。
那大忍禪師面色緊張,右掌再度揚起,這一次他變掌為拳,猛可平平衝擊而出。
這一拳大忍禪師已用上了真功夫,拳風激盪之處,那羅莊主果然不敢再以巧妙身法相避,左掌一蕩,斜推而出。
羅莊主這一式仍是採取固守之式,是以內力發出純走推卸之勁,大忍禪師力道發出,只覺左側一股力道撥開自己掌風,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步踏向前去,半側身形猛然回轉,雙掌齊出,這一下內力暴發,只聽得「轟」地一聲,平空似乎響起一聲焦雷,直震得杜天林心中一跳,這時才看出大忍禪師令人難以置信的深厚內力。
那劇烈掌風一發,羅莊主面上罩上了一層緊張的神色,拚力彎下腰身,整個身形幾乎要接觸地面,那大忍禪師強大的內力在他上身掠過,將他全身衣袍壓得緊緊地貼在身上,似乎立刻要破碎開來。
就在這個時候,羅莊主發出了他第一次的攻擊!
只見他半蹲著的身形猛可向前一伏,雙掌齊出,竟然擊向大忍禪師的一雙足部。
這一式真所謂應變迅速,在劣勢之下不但避閃開致命攻擊,反在極端巧妙之下反攻敵之必救。
這一來先手立刻易主,大忍禪師非得倒退不可,他一倒退,那羅莊主是何等人物,立刻發出一連串的強烈攻擊,單論這一式,羅莊主佔到了上風。杜天林心中暗暗讚歎這羅莊主應變之迅速,經驗之豐富,突然之間,一件令人再難置信的事發生了。
只見那大忍禪師的身形呼地一聲,雙腳一齊彎曲,整個上半身生像是縮入體內,全身上下竟然縮短不及四尺之高,那寬大的僧袍,驟然罩在短小的身體之上,顯出一種特別神秘詭異的味道。
杜天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目,但這事卻是的的確確發生在眼前,那大忍禪師身形經此一縮,羅莊主原本襲向他雙足的掌力,正好當著他前胸小腹而來,只見他右手一橫閂在中堂,左掌直立如刀,猛可迎著羅莊主的掌力一切而出。
想來那羅莊主也萬萬沒有想到大忍禪師居然有這等功夫,但他要想收回掌勢已是不及,這樣一來,羅莊主發掌之際乃是求其奇與快,真氣再也未能運轉完全,而大忍禪師卻在神定氣閒,以守為攻之下,發出萬鈞掌力,兩相比較,勝負立分。
只聽「轟」然一響,那羅莊主只覺混身上下一震,饒是他雙足微曲,重心較穩,仍被生生震得向後一仰,幾乎仰天坐倒地上,好不容易才穩下身形。
大忍禪師呼地一聲站立了起來,急切間發出內力之後衣袖袍上的布紋猶自未隱。
羅莊主只覺得心中又是氣憤又是不服,面孔之上漲得一片通紅,雙目緊緊地注視著大忍禪師,慢慢地流露出凶光。
杜天林心中猶在驚異那大忍禪師方纔那縮體之術,尤其是他運用的恰到好處,時機、快慢完全隨心所欲,若是對敵之時隨意施出,那真是具有不可思議的威力,令人防不勝防!
大忍禪師望著羅莊主雙目中的熊熊怒火,凶光四射,心知他已惱羞成怒,一出手必是驚人殺著,方纔他雖略佔上風,但他也知羅莊主功力果然突飛猛進,看來今日一戰勝負的確是難以預料。
羅莊主這時走前兩步,身形忽然一側,斜斜向左踏出兩步,同時一收足勢,又向右後踏回兩步。
他這幾步一踏,杜天林心知他又在施用那古怪的步法了。
果然只見他身形左晃右斜,看上去似乎毫無規章,但大忍禪師面上的神色卻一分一分的緊張起來。
強加大忍禪師,居然在全神貫注之下,找不出一絲空隙足以出掌進攻,眼睜睜地望著羅莊主詭異無方地左右滑動。
大忍禪師知道羅莊主立刻將發動最歷害的殺著,但自己卻注定立於被動之地,只因自己雖然想搶先出手,卻不知應該如何出手。
杜天林也發現了大忍禪師的困境,大忍禪師的功力之深他親目所見,親自所試,以他之能猶自陷入此境,可見羅莊主這一種身法委實已達驚世駭俗之境。
只見那羅莊主的身形逐漸加快,忽左忽右,飄忽之中夾著種種變化,一刻之間已逼到大忍禪師周近不足五尺之內。
這時他的身形突然放慢了下來,倏然一股淡淡的白煙自他手緣升起,面孔之上掠過一抹紫氣。
杜天林心中暗暗吃驚,這時那羅莊主踏行越慢,但卻清清楚楚可以辨認得出來,完全踏的是八卦方位。
只見他一反方纔那種古怪的身法,舉足之間似乎重逾千斤,每一步落下,在山石之上均留下幾分深的足印,大忍禪師面上斗變,沉聲吼道:「八極玄功,羅施主你—一」
他話聲未落,羅莊主陡然低低悶吼了一聲,左掌掌心向天,右掌平立在左肘之下,緊緊貼著左腕一削而出。
只見一股濃濃的白煙隨著這一擊之勢猛然散了開來,夾著銳嘯之聲在空中形成一片,令人難以明辨。
杜天林隱約瞧見大忍禪師繃緊著面色,右掌虛空猛震,發出全力以之相抗。
兩股力道在半空中一觸,發出轟的一聲,那一團白煙被劇烈的掌風吹散開來,只見這一霎時之間,羅莊主足下連踏三個方位,右掌連環切出,一瞬間已和大忍禪師對了四掌之多。
大忍禪師雙足釘立,不移動分毫,內力一吐一吸連發四擊,只見他頷下白髯根根直豎而起,這時候,羅莊主已踏進第五個方位,左手一翻,自側後倒劈而出,襲向大忍禪師左腹之地。
杜天林這時陡然醒悟,心中念頭電轉,默默地忖道:「這八極玄功根據方位發掌,到最後又回到首位之時,內力重回一周天,威力將是第一周天的數掌之和,如此連貫每踏一周天,威力便自大上幾分,對手只有挨打的份兒,除非能在第一周方位尚未踏完之際憑優勢功力硬迫「八極」方位失度,方有緩手可能。」
杜天林瞧出如此危機,那大忍禪師自然也察覺到了,但他與那羅莊主功力相去有限,想要在數掌之內生生擊退對方,阻止對方重踏方位暴增威力,卻又不易,這一霎時他也無暇多思,只是用足全身功力,希求能一舉逼退對方。
杜天林在一旁看得只覺緊張異常,他明白大忍禪師真正己陷入極險之境了,那「八極玄功」果真是威力奇幻無與倫比,西疆一脈武學真是可觀,那羅莊主可能才初窺其奧便已有此等威力,即便是中原僅存的幾派高人,也未必便是掌下之敵。
這一霎時間,羅莊主足下已踏入第七個步位,雙拿一揚再發,若是大忍禪師仍處於硬對之境,則下一步羅莊主重踏首位,掌力便將暴增。
說時遲,那時快,羅莊主雙掌當胸,一合即分,正要直擊而出,突然之間,那大忍禪師右手一回,力道陡然一弱而斷。羅莊主只覺雙掌之上壓力驟減,正好順勢猛遞而出,那內力有如排山倒海一直打在大忍禪師前胸之處,大忍神師勉力運氣相抗,然後一跤跌坐地上。
這下變化委實出乎意料之外,羅莊上雖已穩佔上風,但不意在自己尚未發出威力之前大忍禪師便已告敗倒地。
不過他乃是武學大行家,一觸手便知原來大忍禪師突散功力,為的乃是要在最後空隙中,當自己內力吐盡,部位方踏,下一掌猶未提氣的那一瞬時驟發巨力,可惜大忍神師未料到自己內力延續如此久,計算這空隙時刻有誤,以致雖集氣於胸,仍不足與自己雙掌抵抗!
這一個想法一閃掠過他的腦中,他望著大忍禪師倒坐在地上的身子,仰天大笑一聲,緩緩彎下腰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大忍禪師右手陡然間閃電般一顫而起。「啪」地一聲輕響,端端正正地扣在羅莊主脈門之上。
羅莊主大吃一驚,他幾乎看都未看清楚大忍禪師這一扣究竟用的是什麼手法,只覺脈門一麻,本能之間一股真氣直衝而下,才及肘腕,只覺一酸,再也沖之不脫。
這一下突生急變,杜天林看得完全震驚呆住了,只見大忍禪師不住喘息,緩緩搖擺著站起身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羅莊主先是驚駭,繼之是無名怒火,他大吼一聲道:「大師……你……你……」
大忍禪師微弱的聲音道:「兵不厭詐,只因此事關係重大,老衲不得以身相誘……」
羅莊主只覺整個左邊身子麻木,但右邊似乎尚可運氣,他此刻充滿激怒之氣,只覺無論如何也得再拼一次。他雙目一轉,陡然仰天大笑起來。
大忍禪師雙眉微微皺起,抑住喘息之聲,低聲說道:「羅施主為何大笑?」
羅莊主大聲道:「既是你老和尚先施詭計,可怪不得我羅某!」他微微一頓,陡然仰天大呼到:「七星追魂何在?」
大忍禪師不料他竟當真跟來幫手,此刻他自己內傷不輕,若是對方有幫手趕到,自己的確不好對付,心中一動,頭向左側偏去一看—一
那羅莊主真是信口亂呼,他見大忍禪師眼神一斜,猛可拼全力將真氣衝入左方,左手一起橫砍而出!
只聽「呼」的一聲,杜天林來不及轉念,眼前倏地一花,大忍禪師僧袍急飛,「啪」地又是一聲,那羅莊主左手脈門重新又被扣住。
羅莊主呆了一呆,仰天歎了口氣,大忍禪師冷冷一笑道:「羅施主,老衲險些上當了。」
羅莊主此時再也無計可施,他心中仍不得暗暗駭然大忍禪師功力之深,自己雙掌擊出,他一口真氣居然硬挺維持不散,雖受內傷,卻仍能一舉反擊成功,尤其那小擒拿快捷已極,連他此等功力,兩度受制竟連看都尚未看個清楚……
他心中思念,只聽大忍禪師吁了一口氣道:「八極玄功威力如斯,老衲真是開了眼界—一」
他微微一頓,接著又道:「老衲拼耗十年功力受你一掌,可真差一點將一身老骨頭給打散了呢!」
羅莊主默默無語,大忍禪師又道:「不瞞羅莊主,饒是如此,老衲現下內傷仍然相當嚴重,但總算一擊成功,羅莊主你怎麼說?」
羅莊主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大師。羅某言出必踐,既已如此還有什麼可說?五年之內羅某決不再提去見他一面之事!」
這羅莊主倒底是氣度不同,雖已失敗,仍不失風度,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大忍禪師嗯了一聲,緩緩放下雙手。
驀然之間,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自左後方石堆之中響起道:「羅思遠,你不去見他,老夫便去!」
大忍禪師和羅莊主呆了一呆,呼地一起轉過頭來,只見一個人在石叢之後緩緩站了起來。
隱在石筍上的杜天林也大大吃了一驚,萬萬不料竟然還有第三者藏身於此。
只見那人穿了一身玄色衣衫,面上戴著一張人皮面具,一片焦黃,絲毫瞧不出他的神色。
大忍禪師瞧了兩眼,似乎猜不出這人究竟是誰,他此刻內傷甚重,強勉抑止住氣喘冷然說道:「施主是什麼人?」
那人冷冷一笑道:「大師,咱們未見過面,你猜不著的。」
大忍禪師心中一動輕吁了一口氣道:「羅莊主,原來你到底還是有後援到了。」
他想起那人直呼「羅思遠」之名,想來一定是羅莊主的後援了。
那羅思遠面上神色卻是一片茫然,他聽見大忍禪師如此說,呆了一呆,大聲道:「大師,羅某言出必行,我說一人來此谷中,信不信聽隨尊便……」
他話聲未完,那玄衣人仰天大笑道:「羅思遠,你何必解釋呢?」
羅思遠微微一怔,大怒道:「你—一你倒底是何人?」
那玄衣人冷笑不絕道:「你想不出便也罷了,咱們是廢話少說,老夫要去見見他了,羅思遠,你跟不跟來?」
他身形一掠,跳過石堆,那大忍禪師被這突生奇變弄得一時間措手不及,此時他一身內傷甚重實是無力與人動手,眼見那玄衣人跳出石堆,大吼道:「你……你……」
話聲未落,只覺胸中氣血翻騰,一口鮮血直噴而出,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玄色衣衫的人哈哈大笑,挺步便走—一
驀然之間,羅思遠一步跨了出來,大吼一聲道:「喂,慢著!」
那玄衣人一止身形,微微笑道:「你要跟老大一道麼?」
羅思遠冷笑一聲道:「羅某說過的話決不收回,羅某四五年之內不去見他。」
那玄衣人嗯了一聲道:「好漢子,好漢子;那麼老夫先行一步—一」
羅思遠不待他將話說完,冷笑一聲道:「朋友,你也去不成!」
那玄衣人詫聲道:「為何?」
羅思遠冷冷地道:「只因羅某在此,你別想進去。」
那玄衣人呆了一呆,然後仰天大笑起來,那笑聲哄亮無比。
直震得山谷迴盪良久不絕,好一會他才止住笑聲道:「怎麼?羅大莊主也繼這老和尚的衣缽要為他作守門神兵麼?」
羅思遠冷冷一笑道:「那倒不是。今日羅某敗在大師手下,便不去見他了。你要見他是你的事本與羅某無關,可惜現下大師身負內傷,你若進去豈非有失公平,是以羅某暫代大師在此相護,若是大師內傷痊癒,羅某立刻掉頭就走—一」
他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斷鐵,而且此手大出那玄衣人的意料之外,那玄衣人怔了半晌,忽然冷冷地道:「以老夫之見,羅思遠,你恐怕不是如此想罷!」
羅思遠冷笑不答。
那玄衣人面上神色變動了好幾次,忽然仰天吁了一口氣,冷冷地道:「沒有轉圓的餘地了麼?」
羅思遠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那玄衣人嗯了一聲道:「那麼老夫要領教羅莊主的絕學。」
羅思遠哼了一聲,這時那大忍禪師在一旁聽得呆了,他想不到羅莊主原以敵對身份入谷,此刻卻代自己護守,事情變化太過於奇突,他一時真不知說些什麼是好。
只可惜身上內傷甚重,一時運氣不靈,但想那羅莊主既已如此說,想必將全力相護,他那「八極玄功」方才自己親身經歷,的確是威力絕倫,那玄衣人不知是什麼人物,但絕不致功力高強在羅莊主之上……
他想到這裡心中較為安定,在一旁注意著那玄衣人。
那玄衣人望著羅思遠冷冷地道:「即是如此,老夫有僭了。」
他語聲方落,身形陡然一晃,右掌當前,左掌在後,猛可一擊而出。
羅思遠吸了一口氣,忽然一轉身形,右掌一切,掌心外吐,內力如泉而湧。
而玄衣人掌式猶未遞全,內力早已湧至,兩人力道在半空一觸,羅思遠只覺驀然一股陰勁繞體而生,自己真氣立刻有渙散的可能,不由吃了一驚,大吼一聲,右掌連環擊出,每發一掌身形便借勢倒退一步,一連擊了四掌,方才覺得那古怪感覺不再存,不由大大吐了一口氣。
那玄衣人隨手一式,強如「八玉山莊」之主羅思遠竟然被逼得狼狽如斯,登時大忍禪師以及杜天林均呆得透不過氣來。
那玄衣人冷笑一聲,羅思遠這時面上罩過一層極端嚴肅的神情,只因就從方才一掌之上,他已竟識到這個蒙面的玄衣人,竟是生平僅見的強敵。
剎時他內心之中竟然升起些許寒意,自覺無分毫把握對敵,這種感覺對他而言,真是少之又少的現象。
那玄衣人筆直地站在當地,似乎週身均透出一種詭異的氣息,羅思遠緩緩提了一口真氣,足下步伐又開始移動來。
杜天林一見便知他又要動用「八極玄功」了,想來他已覺得任何其他的手段對付這玄衣人已注定無用,最後的希望,在於這一擊。
杜天林的心情也隨著緊張起來,他望著那羅思遠足下古怪的身法,這一刻只覺一萬個希望這個羅思遠能發揮最大威力。
看那玄衣人,似乎此時也不敢再行托大,他的身形也逐漸彎曲了下來,雙手微分高低,一隻當胸,一隻橫閂採取穩固的守勢。
漸漸地,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縮越近。那羅思遠面上升起一抹紫氣—一
「呼」地一聲,羅思遠劈出第一掌,腳下一閃已踏上第二個方位。
那玄衣人雙掌一分,對擊一式,他見羅思遠足下奇奧,一轉眼已轉變一個方位。
霎時之間羅思遠第二掌又自發出。
玄衣人再接一掌,忽然之間他的身形一轉,快迅好比閃電,一步搶過,居然和羅思遠保持了面面相對的姿態。
這時羅思遠正準備起身相迎,那知那玄衣人身形又是一轉,整個人向羅思遠急急衝了過去。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怪招,只見那玄衣人整個身形好比一個急轉的陀螺,向羅思遠直逼而去。
羅思遠雙手交互擊出,但每一掌巨大的內力卻生生被那玄衣人急轉之勢化斜向兩邊,那玄衣人越轉越是快捷,到了最後已成玄黑色一片,幾乎分辨不出他的身形。
羅思遠大吼連連,一口氣擊出數掌,足下連換三個方位,但玄衣人卻始終搶身在先,而且急轉中的身形已然與羅思遠只距五尺之遙!
杜天林看得呆住了,這玄衣人的功力竟然高強如此,忽然間杜天林有一個感覺,這人的功夫之怪算得上天下第一。
說時遲,那時快,那急轉的身形陡然一停,右手平抬一擊而出,同時間裡,雙足連環飛起,部位分毫不差,腳腳踢向羅思遠下盤要穴。
他出腳如風,分辨不出究竟是先動何腳,一看過去彷彿他雙足俱皆騰空而起,那羅思遠的「八極玄功」始終沒有發出的機會,已被玄衣人搶得了反攻的先機。
羅思遠只覺面上寒風一緊,急將頭偏向一側,但下盤卻不易相避,登時「啪」、「啪」兩聲,足下一軟,側身倒坐在地上。
那玄衣人身法如電,「呼」地一聲借勢躍過羅思遠倒在地上的身形,一彎腰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側身,口中喘出一口氣,冷冷說道:「大莊主承讓了。」
羅思遠茫然的望著他,一時之間再也說不出話來,那大忍禪師喃喃地道:「你……你是什麼人,有這等功力……」
那玄衣人望著大忍禪師激動的神色,長笑不語,反身便向洞中奔去。
杜天林在洞中看得心神震盪,但此刻突然只覺一股熱血直奔而上,一剎時他只覺得現在唯有依靠自己動手不可,他雖不明白大忍禪師,羅莊主他們要守護的人究竟是誰,但既然他們兩人如此重視,自己總不能袖手,玄衣人的功力是如何高強,抑止不住之下一股強大真氣已經衝入他的右臂之中。
杜天林默默忖道:「時機緊急,也顧不得暗箭傷人了。」
這時那玄衣人身形一飄,輕輕上了高大的石筍。
杜天林觀得真切,眼見他雙足才一落地,陡然大吼一聲自石塊之後一步跨了出來。
一股紅雲掠過杜天林的面上,他右手一抬,中指急點而出,一股強大的指風「嗚」地發出一聲銳響,對準那玄衣人前胸要穴!
杜天林全力發出師父一再告誡不可任意發動的「一指禪功」,這種功夫他出道以來一共用了三次,第一次驟然發出,強似狼骨先生唐泉也吃了一些虧。
這時他只覺力道如泉而湧,那玄衣人驟遭突襲,尚未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時,只覺一極端巨大力道擊在前胸,他連吃驚都來不及,本能之間護身真氣急發而出,無奈那力道極端巨大,忍不住悶哼一聲整個身形倒翻落下石筍!
石筍上的杜天林卻覺全身一震,他以此等絕功驟加偷襲,雖然成功,但對方在毫無防備之下,護身真氣反震之強居然使自己心頭大震,這和上次杜天林對唐泉發出此力時也有同樣的感覺,由此看來這玄衣人的內力造詣的確不會在狼骨先生之下。
那一指禪功每一發出極端費力,杜天林在全力發出之後,但覺心中一虛,一時間竟然提不起來,但想到總算將玄衣人阻在石下心中也不由一鬆。
那知他心念才動,只聽呼的一聲,石下一個人影急掠而上,落在自己身前不及五尺之處。
杜天林定目一望,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見那人玄色衣衫,竟然落而復起!
杜天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分明感覺自己指力結結實實地擊在他的前胸要害,難道此人當真有什麼古怪,竟然沒有損傷。
他呆呆地望著那玄衣人,只覺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自體內升起。
那玄人雙目直射,緊緊注視著杜天林一瞬也是不瞬,過了好一會,他突然嗯了一聲道:「小哥兒,老夫有一句話要想問你!」
杜天林微微一怔道:「你……你……什麼?」
那玄衣人冷然道:「方纔那指風強勁剛猛,乃是老夫生平所僅見,老夫方才在石下想了一想,想不出究竟是何功夫,小哥兒,你師尊何人?」
杜天林心中一轉忖道:「好在這人與師父似無關連,他認不出『一指禪』功夫,我豈能明言相告?」
心念一定,開口說道:「家師久隱世外,不願提起他的名諱。」
那玄衣人冷哼了一聲,杜天林卻接口又道:「在下倒要請問,那指風正中前胸何以居然毫無效果!」
他話尚未完,那玄衣人陡然仰天大笑起來,那聲笑之中,充滿了真氣,震得山洞四壁簌簌而動,聲勢好不驚人。
好一會他笑聲一止,伸手入懷,摸索了一會,拿出一面黃銅圓形之物。
杜天林微微一怔,只見圓形之物齊中裂了一道長紋,整個顯得有些彎曲。
那玄衣人吁了一口氣道:「若非此物藏在胸前,老夫功力再深一些,只怕也得筋斷骨折。」
雖然有此銅鈸形狀之物,杜天林仍不得不歎服這玄衣人功力之高,就因此一層之物,他落下石筍去吸一口氣便恢復過來。
那玄衣人望著那銅錢上的裂紋,冷笑說道:「這也可以說是天意如此,小哥兒,老夫現下總可以問問你,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在此……」
他話聲猶未說完,忽然石筍下一陣響動,原來大忍禪師勉強提氣上了石筍,正好聽到玄衣人的話。
他大大喘了一口氣,望著那銅鈸及兩人,啞聲說道:「杜小哥,你……不說也罷」
那玄衣人冷笑一聲道:「不說拉倒,老夫也懶得在此閒扯!」
說完呼地掠起身形向內便闖。
那杜天林此刻功力猶自未復,而且心知那玄衣人功夫太過高強,想要阻攔也是無能,大忍禪師更是無力,眼睜睜地望著那玄衣人急行而去。
杜天林與大忍禪師對望了一眼,忍不住一齊跟隨著進去,那玄衣人雖是地勢不熟,但山洞之內只有單單一條通路向後一直伸長出去,自是不加選擇,循路急行,一刻之間已走了五六十丈之遙。
杜天林與大忍禪師一齊緊跟在後,又走了二十多丈,通道突然一個急彎,大忍禪師忽然大聲道:「喂,你且住足—一」
那玄衣人冷冷一哼,身形輕輕轉了過來,大忍禪師緩緩說道:「事即已至此,老僧也沒有話說,只有一事,那人全身功力早失,施主若是對他下手,乃是有違天理……」
那玄衣人冷笑一聲,卻是不答,呼地背過身來,只見百丈之前垂著一面厚厚的布幕年深日遠,全是塵埃,看得出有極長一段時間沒有人動過。
倒是那布幕左側留有一道小口,想來那布幕之後若有什麼人,飲食之事一概由此處相送。
那玄衣人看了布幕數服,突然一個低沉無比的聲音自布幕傳出之後:「大師,你帶來朋友了麼?」
杜天林吃了一驚,心中暗暗忖道:「想來此人便是羅莊主及大忍禪師口中所說的他了。」
想到這裡,心中興起一陣莫名其妙的緊張感覺,一時也不知為了什麼。
只聽大忍禪師道:「事出突然,老納力有未逮,唉……」
布幕之後沉默了片刻,那低沉的聲音又道:「大師說那裡話,老夫受大師之賜,恩同再造,若是當真有人能夠勝得了大師,老夫倒要瞧瞧倒底是何人物呢!」
那玄衣人冷冷一笑插口道:「正是如此,老朽也要見見閣下。」
他話聲未竟,右掌已自一揚,一股古怪的迴旋之勁應手而生,那布幕不但不向內飛開,反倒向外被吸引得卷在半空,洞中只覺悠地一亮,原來那布幕之後燃著一盞小小的油燈!
杜天林只見燈火之旁,盤膝坐著一人。
那人滿頭長髮,頷下長髯垂肩及胸,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大年齡。
火光一閃,那人緩緩抬起頭來,目光注視著玄衣人一動不動,沉聲說道:「既要相見,閣下何必隱藏真實面目?」
那人微微冷笑了一聲道:「你我雖未見過一面,但老朽若是除去面罩,你便一猜可中……」
那長髮人雙目似乎掠過一絲疑色,過了片刻,他微微搖頭道:「老夫猜不出來!」
那玄衣人冷冷一笑道:「猜不出來便罷—一」
他微微一頓,注視一下那長長的髯、發,又是一聲冷笑道:「由此看來,傳言果是不虛。」
那長髮人歎了一聲道:「什麼傳言?」
玄衣人哈哈一笑道:「人說名震四方的谷三木谷大俠被禁於西疆二十年,看來的是不虛!」
那「谷三木」三字聽在杜天林耳內,他禁不住脫口驚呼出聲,原來他……他便是那「蓋世金刀」!
谷三木聽見杜天林的驚呼,微微側目打量了他一眼,他一看清,他目光似乎立刻被吸住了似的,注視著杜天林好一會,才緩緩收過目光,杜天林被他看得只覺心中一陣猛跳。
這時谷三木轉面對玄衣人道:「不錯,谷某在此布幕之後二十年寸步未移!」
那玄衣人嘿嘿笑聲不絕,笑聲越來越是高亢,直震得四壁動搖,他才緩緩說道:「今日真是幸會,谷大俠,咱們閒話少說老夫只要問你兩件事情—一」
那谷三本面上平靜如常,插口說道:「谷某先問你一句,那百川先生是你何人?」
那玄衣人搖了搖頭道:「毫無牽連!」
谷三木嗯了一聲道:「那麼閣下免問了,只因谷某絕不問作答!」
那玄衣人怔了一怔,過了一會突然冷冷笑道:「只是,谷大俠,今日回答與否,只怕由不得你谷大俠作主了。」
谷三本只是淡淡一曬,緩緩又道:「閣下既然闖過大師,想來功力定然高強絕倫—一」
那大忍禪師想起自己雖非傷在這玄衣人之手,但這玄衣人功夫猶在羅莊主之上,一時之間也說不清,便接口對谷三木說道:「此人功力恐怕不在百川先生之下。」
谷三本神色微微一動,啊了一聲不再多說。
玄衣人冷笑不絕,望著谷三木陰陰地道:「谷大俠,那百川大師究竟是什麼人?」
谷三木雙目一抬,搖了搖頭:「谷某已經說過,閣下不必再說,多問也是無益。」
他幾句話說得甚是斬釘截鐵,絲毫不留餘地,那玄衣人頓了一頓,似乎也意識到要想從谷三木中口問出什麼話來是沒有希望的了。
他於是冷笑一聲說道:「老朽好不容易能見你一面,你若緘口不言,老朽的心機、力量豈不白費了麼?」
谷三木仍是冷笑不答!
那玄衣人哼了一聲,猛然一步跨到谷三木坐身之處不及三尺,冷冷說:「谷大俠,這是你自尋其辱……」
他右手緩緩揚了起來,大忍禪師急吼道:「他全身功力已失,你豈可……」
那玄衣人理也不理,他雖未存傷谷三木之心,但卻想點中他奇門筋穴,逼出迅息。
是以他落手不重,部位卻是谷三木肩胛要脈。
心中一震,卻覺一股反彈之勁觸指而生,他飛快地收回雙指,身形不由倒退兩步。
大忍禪師及杜天林均站在他身後,為他所遮,不知究有何事發生,那玄衣人會驟退兩步。
雖然那玄衣人面上罩有人皮面具,不能看見他的神態,但從他圓睜的雙目看來,他必然是遇著了極為稀奇的事。
谷三本卻是神態平靜,看不出深淺。
驀然那玄衣人又退了一步,猛可身形一彎,左掌當胸一停,激聲而出。
他掌勢才動,陡然一陣陣隱隱風雷之聲響起,大忍禪師以及杜天林一起大驚失色,只因他們已感覺到玄衣人這一掌已動用內家真力!
那玄衣人掌勢才發又頓,左掌卻貼著右肘以下反翻而出,驀地一絲淡淡白煙由掌緣冒出,玄衣人在這剎時之間居然發出了全力。
強如羅莊主的修為,「八極玄功」在玄衣人內力籠罩下竟毫無發出的餘地,這玄文人內力造詣可想而知,他驀然對著谷三木發出,大忍禪師以及杜天林兩人就是想要搶救也是不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谷三木雙目之中陡然神光暴長,端坐著的身形,呼地右手疾伸而出,那滿頭長髮飄向腦後,右掌一吐。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大忍禪師及杜天林兩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目,只見那功力高強不可思議的玄衣人身形一震,蹬蹬倒退兩步,那谷三林上身一陣晃動,仍然端坐不移分毫!霎時間,玄衣人意識到這個坐著的人的武功並未失去一分一毫。他立刻想到這個人乃是名震四方的谷三木,他的功力既然未失,那就是說,自己目下是面臨著天下第一強敵了!
他絲毫也不猶豫,呼地自懷中摸出那一面有裂紋的銅鈸,同時間左手一探,一支短劍已然握在手中,右手一揚,銅鈸橫前而出,那黃光一閃之中,左手劍無聲無息地遞向谷三本足下要穴。
谷三木似乎沒有料到對方出手如此迅捷,他呼地站起身來,只覺一股勁風壓傳而至,那勁風之中夾著一絲尖銳的力道,直點向自己足節關大穴,他猛可向前方一撤,那知他整整二十年未行動過半步,才一站起,心念與雙足竟然不能相配,立刻身形一個踉蹌,好不容易勉強一矮身形避過敵式,但先手盡失,又無兵刃在手,只覺那玄衣人銅鈸連削,短劍左右點出,數招之內逼得谷三木處處生危,一時之間毫無招架之力。
這一下變化太過快捷,杜天林與大忍禪師一時之間轉不過念來,這時才發覺谷三木的危險,雖然他逐漸已習慣足下行動,但四周範圍太過狹小,毫無可退之境,那玄衣人兵刀在手,真是如虎添翼,威力絕倫,那谷三木一側身,只聽銅鈸呼地一聲削過,自己一大片長髮被削斷散在半空,真是千鈞一髮。
那玄衣人雙目之中透出凶光,鈸、劍招式極為古怪,幾乎沒有一招一式為常理所為,谷三木一時之間摸不著招式路數,別說出手,便是閃躲也是異常困難!
那杜天林與大忍禪師看得只覺萬分心急,驀然之間,谷三本身形猛可向地面一低,整個人幾乎斜斜倒在地面,一個觔斗倒翻而出。
這一式委實驚險已至極處.那玄衣人上鈸下劍,雖然籠罩了上下各路,不料谷三木竟使此等招式,他短劍向下疾沉,嗤地一聲,一絲劍風擊在谷三木左肩之上,谷三木身形一震,但倒底翻開一丈之外!
杜天林大吼一聲一步跨過,反手一撤,撤出那柄金刀,低聲吼道:「接著!」
右手一鬆,一道暗暗的金光劃過長空,谷三木一把握住刀柄,登時一怔。
那玄衣人乃是存心要致谷三木於死地而後心甘,銅鈸一側,平推而出,左手短劍藏在銅鈸之後,準備作殺手一擊,那銅鈸推出,陡然間發出一種刺耳椎心的尖銳響聲,霎時一片光影籠罩四周,威力之大,杜天林不由呆住了,萬萬不料這銅鈸作為兵刃竟有這等威力!
谷三木長嘯一聲,他左肩雖仍麻木,半側身形,右手斜向一翻,那金刀刀背向外,隨著他身形疾轉,平平倒拍而起。
這時那銅鈸已然及頂,谷三木只覺一股極端熟悉的感覺流過胸中,他右手一舉,長刀走中宮,踏洪門,正正迎著那銅鈸猛砍一刀。
「噹」的一聲,那金刀雖是刀背相迎,卻震得大響一聲,漫天光芒一閃,那金刀生生將鋼鈸擊成兩半!
這時玄衣人銅鈸後短劍正好疾射而出,那金刀手勢絲毫不減,呼地一砍,刀身似乎產生一股吸引之力,那短劍立被吸在刀面之上,這時谷三木才吐氣開聲,發動內力傳至刀身,那精鋼短劍受力一震,竟然登時斷成數截,掉落在地上。
金刀一出,驚天之威立令杜天林與大忍禪師看得呆了,玄衣人不由也怔了怔,只見谷三木單手橫刀,那刀身泛出暗黃的光芒,真有一種君臨天下之威!
那玄衣人陡然之間一個轉身,呼地疾縱,直向洞外如飛而去。
那谷三木似乎料定他要離去,大吼道:「慢走!」
口中在喊,他雙足卻仍然釘立當地,並不追趕,右手一舉,金刀斜在眉前,猛可吸了一大口氣—一
那玄衣人身形尚在半空,陡然聽見身後一聲深沉吸氣之聲,他乃是見多識廣之人,立知將有殺身之禍,當下大吼一聲,拚命在半空中轉過身來,右手全力一揮,霎時在他身後佈滿了一片寒光。
玄衣人隨身攜帶兵刃暗器,居然在此危急開頭仍能打出,谷三木長刀向空一劈,一縷銳嘯之聲立時發自刀側內緣,強大無比的刀風遙擊在空中,那些暗器在半空中雖然附有玄衣人的內力,但為刀風一擊,兩股力道一擠,竟然平空炸碎開來,刀風去勢猶自不息,三丈之外的玄衣人仍覺背心一麻,忍不住硬哼一聲。
但他功力極為深厚,受此一擊,身形仍然向前疾衝,呼地閃過轉角之處。
這時正好谷三木虛空第二刀又自砍出,刀風沒有擊中玄衣人,一直襲到四五丈外的石壁之上,生生擊碎數塊山石,聲勢的是嚇人之至!
玄衣人去得不見蹤影,谷三木長長吐出真氣,這時他才緩緩轉過頭來,望著那震驚中的大忍禪師以及杜天林。
他緩緩將長刀平放在胸前,低下頭來看了看那金色的刀身,以及寬厚的刀背,那大忍禪師這時仰天吐了一口氣,喃喃說道:「谷施主有擎天之威,那蓋世金刀,委實當之而無愧!」
谷三木微微吁了一口氣,目光轉移在杜天林的身上,流露出極端的驚疑。
那大忍禪師搖了搖頭道:「谷施主,二十年前老衲親見你失去全身功力,不料今日陡然發出,較之昔年,竟是有進無退。」
谷三木接口說道:「這些年來,谷某被困於此,無時無刻不在積極思念武學,雖無功力,但武學道理之卻少有領悟,五年以前竟僥天之悻,籍以恢復功力,今日情勢千險萬惡,無奈全力施出,總算沒有力不能逮,否則那玄衣人招招殺手,凶狠惡毒,谷某已喪生矣!」
提起那玄衣人,杜天林和大忍禪師都不由默然無語,內心不寒而慄,只日那人功力委實太過高強,招招式武驚心動魄,真可謂見所未見,尤其是一身兵刃暗器隨手施用,制敵先機,令人防不勝防,強加八玉山莊之主尤自敗在他手下,那內力造詣也已臻登峰造機之境,連「八極玄功」亦竟生生為地阻攔運發不出,大忍禪師思想到這裡,忍不住開口問道:「這玄衣人一身功夫古怪異常,老衲見所未見,偏又功力高絕如此,到底是何來歷不知施主是否得知?」
谷三木沉吟了一會,緩緩搖頭道:「谷某原本懷疑他是一人,但後來他亮出銅鈸,短劍,谷某便想之不透了。」
大忍禪師啊了一聲。
谷三木緩緩轉過臉來,看著杜天林一瞬也不瞬,好一會才說道:「這位小兄弟,谷某適才受你支援尚未言謝哩?」
杜天林心中欽佩這蓋世金刀已極,聽他如此一說,慌忙應道:「谷前輩那裡的話,晚輩奉師命四下找尋昔年蓋世金刀的線索,今日千巧萬巧,居然能親睹神威,晚輩衷心折服—-」
他說到這裡,忽然發覺谷三木面露出震驚之色,不由為之一怔,緩緩停下口來。
谷三木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要平靜激動的心惰,他沉聲問道:「小兄弟,你的師門可否見告?」
杜天林怔了一怔,那大忍禪師已在一旁插口相答說道:「這位小兄弟的師門與老衲乃是故人,便是昔年回龍寺中的白執事哪!」
那「白執事」三字說將出來,谷三木立時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面孔上的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杜天林心中大奇,暗暗忖道:「聽那大忍禪師曾提及,那蓋世金刀驟聞我的師門,雖然吃驚,總不至有如此怪的表情……」
他想到這裡,那谷三木忽然以顫抖的聲調說道:「小兄弟,你師門還有你同窗師兄弟麼?」
杜天林搖了搖頭,怔怔地回答道:「師父久隱山村之中,門下就是晚輩一人。」
杜天林對於他猜中自己姓氏倒不如何吃驚,心知師門與他即有牽連,說不定師父早已便告知了他。
於是他點了點頭道:「晚輩杜天林。」
谷三木雙目怔怔地注視著杜天林一瞬不瞬,杜天林只覺那目光之中充滿著複雜的神情,這時他只覺得腦中紛亂無與倫比,再難分辨目光之中的含意。
谷三木吁了一口氣,在一邊的大忍禪師緩緩喧了一聲佛號,說道:「谷施主,真所謂上天巧意安排,想不到你自禁廿年,今日在這樣一個情形之下,得以……」
他話聲未完,那谷三木陡然大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一面側過臉施了一個眼色,這一瞬間杜天林正低頭思索,並未發覺。
他發覺大忍禪師的話忽然斷了,微帶詫異的抬起頭來,緩緩問道:「大師說什麼?」
大忍禪師也不明白谷三木為何施眼色禁止自己說下去,但他心知谷三木一定有特殊的目的,於是轉變了口氣接到道:「今日想不到谷施主功力全復,尤有精進,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杜天林啊了一聲,茫然地點了點頭,谷三木這時淡淡一笑,對杜天林望了一眼,開口說道:「這柄金刀,可也是……」
杜天林不待他說完,已自接口說道:「晚輩奉師命攜帶此刀,起初長刀用白色布條緊密纏繞,晚輩並不知其中乃是金刀,以後經過數次對陣波折,白布逐漸磨損後晚輩才知。」
谷三木面色微微一動道:「這樣說來,武林之中一定有很多人看見過這一柄金刀了?」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目前武林之中已流傳蓋世金刀重現江湖之語了。」
谷三木啊了一聲,杜天林接著又道:「神州第一劍手姚貝川,甚至強如苗疆血魔,乍見金刀立到震驚而退……」
谷三木似乎吃了一驚,插口說道:「那苗疆血魔?便是丁永銓?」
杜天林點了點頭,只見谷三木忽然一臉全是沉思之色,他轉過臉來看那大忍禪師,只見他也是一臉茫然不知的神色。
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谷三木忽然轉過臉來,對大忍禪師道:「那百川先生之事,大師均已告訴這位小兄弟了麼?」
大忍禪師略一沉吟道:「前一段老衲已告訴他了。」
谷三本微微一怔道:「何謂前段後段之分?」
大忍禪師道:「老衲只告訴他神龍立誓與中原為敵之經過,以前的事一律未提!」
谷三木奇道:「大師為何如此?」
大忍禪師面色肅然道:「只因老衲突知昔年之事,咱們兩人完全被人朦騙達廿年之久。」
谷三木吃了一驚,沉聲道:「大師這話怎講?」
大忍禪師道:「這位小兄弟說,苗疆血魔親口告訴他,在相會之前,與谷施主相見過。」
谷三木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一」
大忍禪師道:「當時還有一人。」
谷三木想了一想,說道:「你是說那趙宮凡?」
大忍禪師沉重地點了點頭。
谷三木卻似乎仍然不明其中奧妙,怔了一怔,忍不住又道:「那趙宮凡在場又如何?」
大忍禪師歎口氣道:「那趙宮凡乃是青海柴達木門人,也可算得上是西疆中人士啊!」
谷三木陡然大悟,驚呼一聲道:「大師,你是說—一」
他突然瞥見大忍禪師打了一個眼色,立刻生生收回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句。
這一次杜天林卻是清清楚楚看在眼內,心中大大生疑,暗暗忖道:「上一回大忍禪師說到此處,我曾追問一句,他也不肯回答,這一次谷三木就待說出,他又以眼色相止,看來這其中一定有重大隱秘了。」
他正思索之間,那谷三木突道:「大師,谷某有與你一談的必要——」
大忍禪師點了點頭,轉過臉來對杜天林道:「小哥兒,老衲與谷施主須要說幾件事,關係極為重大,你暫時在這兒停留一會如何?」
杜天林知他們不願當自己之面說出,只得點了點頭道:「晚輩在此相候便是!」
大忍禪師和谷三木一起向那黑幕之後行去,兩人進入黑幕後重新又將黑幕放下。
杜天林坐在黑幕之外,也不知他們兩人在說些什麼,總之必然與那句話有密切關連便是。
他一個人靜坐,思想逐漸集中,想起那谷三木知道自己師門之後的態度委實古怪得緊,左思右想,仍是不得要領。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大約有一頓飯的功夫,仍不見動靜,杜天林忍不住站起身來,心想去叫喚他們兩人,又覺不妥,猶疑之間,忽然隱隱聽見那布幕之後傳出谷三木低沉的聲音道:「這麼說來,大師,那狼骨唐泉也是……」
「狼骨唐泉」四字清晰地傳人杜天林耳中,杜天林心中猛可一震,但谷三木聲調忽然轉低,再也聽不真切了。
杜天林暗暗忖道:「那唐泉之名居然出現,他與我曾有一面之緣,那等功力委實高深絕倫,還有那少林僧人,當日我便感到局勢詭異,只是未能打聽清楚,若是唐泉也與此事有關,那我當時倒錯過了一個機會了。」
他想到這裡,心中甚是懊悔,這時忽然黑幕一卷而起,谷三木與大忍禪師一齊走了出來。
杜天林只見兩人面上神色凝重,那谷三木走到身前,看了自己一眼道:「小兄弟你等久了!」
杜天林忍不住道:「方纔晚輩無心之中似乎聽見谷前輩提高聲音說了那『狼谷唐泉』之名……」
谷三木陡然一怔,飛快地插口說道:「你知那狼骨之名?」
杜天林道:「晚輩曾與狼骨見過,並曾交手一戰!」
谷三木滿目流露出不信的神情,杜天林接下去說道:「當日在場還有少林僧人,一人與唐泉相持不下,其餘四人被唐泉困入石陣……」
谷三木驚歎了一聲道:「小兄弟,你的遭遇倒不少啊!」
杜天林道:「那在外的一個少林老僧似與唐泉乃是舊識,當時晚輩插入之時,他們兩人對面而立,一言不發……」
谷三木道:「那便是少林方丈空明大師了。」
他頓了一頓,突然略帶緊張地問道:「那唐泉瞧見你背上金刀了麼?」
杜天林搖了搖頭道:「當時長刀仍裹在白布之中,他並沒有發覺,不過—一」
谷三木見他欲言又止,忙接口問道:「不過如何?」
杜天林想了一想才道:「不過晚輩拚命發出師門『一指禪功』之時,他與空明大師突然大驚失色,之後便一走了之……」
谷三木嗯了一聲,卻未說話,面上神色凝重已極,忽陰忽晴,過了好一會,忽然長吁了一口氣道:「大師,看來谷某還得在此多留一陣子了。」
大忍禪師頷首不語。
杜天林不解地注視著兩人,谷三木又長長吁了一口氣,雙目注視著杜天林,緩緩說道:「小兄弟,我與你相約一次如何?」
杜天林怔了一怔,奇道:「什麼?」
谷三木道:「我見你仍有很多疑問,只是這些事情均尚未到對你一說的時候,你現在先離開此地,到一處地方,我在半年之內到那裡尋你如何?」
杜天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谷三木頓了一頓接著又道:「你心中一切疑問,暫時均先忍耐,到時一定會有圓滿答覆。」
杜天林料不到谷三木會以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似乎已視自己為多年熟人一般,他不斷點頭道:「約定在何處?」
谷三木略一沉吟道:「現在你出得此谷之後,打算要到何處?」
杜天林想到既已找尋著金刀,下一步到何處倒無一定的計劃,於是答道:「一時尚無計劃。」
谷三木嗯了一聲,忽然沉聲說道:「你師門曾向你提過六指老人之名麼?」
杜天林心中一震,連忙點首道:「說過的。」
谷三木道:「那六指老人現在何處你知道麼?」
杜天林搖了搖頭。
谷三木道:「六指老人現在隱居在終南山麓一個山莊之中,咱們在那裡相約如何?」
杜天林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谷三木略一沉吟道:「你若見了那六指老人,可否代我問一句話?」
杜天林道:「谷前輩請吩咐吧。」
谷三木道:「你只向他說,谷某向他問候廿年前他所牽掛的事至今如何了。」
杜天林怔了一怔,但心知必是有因,於是在心中默記—番,點點頭道:「晚輩記下了。」
谷三木便不多說,杜天林看了大忍禪師一眼,只見他面上神情平靜,本想問問那八玉山莊莊主的事,但想到谷三木既已如此說過,自己再要相問也是無用。
谷三木這時低頭望了望金刀,忽然將金刀交到杜天林面前道:「這金刀你也隨身帶著,到相會之時再說。」
杜天林了怔一怔,這金刀分明是他的兵刃,好不容易又回到他手中,卻反而交還自己,他怎地如此看重自己?
但想到他步步均有用意,便不再多說,接過刀來反手插入鞘中。
谷三木思索了一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急步走到石壁轉彎之處,俯下身去拾起一件事物。
只見那事物黃光微閃,原來正是那玄衣人的銅鈸,被谷三木以金刀震斷留在地上。
谷三木舉起那一半銅鈸,仔細察看了好一會,面色沉重地道:「大師,你瞧……」
說著將那一半銅鈸遞到大忍禪師手中。
大忍禪師又細看了一會,開口說道:「嗯,這銅質似乎有些古怪。」
谷三木道:「正是,大師,這玄衣人不是中土人士。」
大忍禪師奇道:「何以見得?」
谷三木道:「這銅質乃是出產在南海的一種特殊礦物,谷某以前見過的,是以認得出來。」
大忍禪師驚道:「南海?那這玄衣人可真是不遠千里而來的了。」
谷三木沉重地道:「若是谷某猜得不錯,這玄衣人來歷可真不小!」
大忍禪師道:「南海有何高人,老衲似乎從未聽說過?」
谷三木道:「南海孤島上,好久代以前曾出過一個有名的劍客,那個劍客也曾邀游中原,手中神劍無敵,但他乃是有識之士,極少出手,雖闖下極大名頭,但能親見他面的人可就少之又少。」
大忍禪師喚了一聲道:「老衲似乎聽人談過,這人便是神劍翁?」
谷三木點點頭道:「不錯。」
大忍禪師道:「但這已是百餘年前的事了。
谷三木道:「神劍翁在中原遨遊十餘年之後,便又回到孤島上,從此中原再無他的蹤跡,他的南海絕學至今猶被認為足與中原武術分庭抗禮!」
大忍禪師道:「玄衣人會是他的後代?」
谷三本點點頭道:「多半如此。他功力高強如此,但出招髮式卻系為咱們不識的,想來他的武學完全是另一支流,而且也只有這神劍翁一門之後,才能出此高手。」
大忍禪師點了點頭道:「就算如此,谷施主技高一籌,對他南海之門又何懼之有?」
谷三木道:「倒不是懼怕的問題,而是……唉,提起此事,又與那六指老人有關,還是不提也罷。
大忍禪師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杜天林在一旁聽了,心中忖道:「怪不得那玄衣人銅鈸短劍交互施用,怪招層出不窮,原來是南海的武學。」
大忍禪師望了杜天林一眼道:「小兄弟,你不如乘天色已晚,暗中出谷而去,也好省得被八玉山莊中人發覺,否則總是有些不便。」
杜天林想想再無什麼好說,於是點點頭道:「只不知這山谷出路如何走法?」
大忍禪師道:「你沿著這小徑一直走出山谷,正前方便是山莊屋舍,你避開正道,向左一路潛行,一夜之間足可走出山莊,再過去便是一堆叢林—一」
杜天林想起來時柳青青帶自己走了一條叢林捷徑,於是插口道:「翻過叢林便是官道了。」
杜天林當下別過谷三木及大忍禪師,走出山洞,只見四下一片黑暗。
想起柳青青,杜天林心中產生了一種異樣感覺,彷彿柳青青那可愛的面孔又在自己眼前出現,他開始發覺自己心中竟不知何時印上了她的音容。
唉,不去想吧,此去終南山路途遙遠,青青姑娘,若是有緣咱們總會有見面的時候!——
玄鶴掃瞄,fengniqing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