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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因禍得福 文 / 上官鼎

    要知這座殘雲堡,原是建於一座絕壁半腰突出的一片寬大岩石上,岩石底下掩蓋著一個長年累月水瀉湍急的瀑布。

    這瀑布的水流,在岩石底下,復聚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潭,凡落於黑潭之人,向無生還者。

    白猿秀士玉麟,被褚呈祥誘人議事廳,失身下墜,便是落於這個深潭。

    玉麟雖然全身被寒水淹沒,卻心中卻很清楚,趕緊運起龜息之法,摒住呼吸。

    他在水中也不知下沉了多久,忽然倒下像是踏著了堅硬物體,稍一定神,求生本能油然而起。迭將身軀微挫,兩足一蹬,用盡平生之力,往上猛拔。

    說也奇怪,任他如何用力,卻休想拔起半尺。

    一次失敗,再來二次,三次……

    如此的拔了半天,依然毫無辦法,於是心中不禁大駭!

    他心中暗自忖道:這樣下去,既不能浮出水面,時間久了,豈不要活活淹死!我何不趁此未死之前的一段時間,看看這水底下究竟有何怪事,而能令人一籌莫展?

    那知他不看倒還罷了,這一看之下,更使他根根毛髮倒豎,萬念俱灰!

    原來在他立足約有三丈開外,赫然伏著一龐大之物,直如座小土丘,通體呈黃褐之色,張著個像門洞大小的扁嘴,一開一合,吞吐著潭水。

    這時水中大大小小的游魚,從四面八方蝟集到怪物的口中。

    玉麟一時竟不暇思索,想要弄個明白。方欲向那巨物身旁潛近,誰知這時的身體,竟也失去了定力,正像那些游魚一般,不自覺的朝怪物的巨口,緩緩游動起來。

    他眼看距離那怪物僅有丈多遠了,心中一愕,疾忙以千斤墜工夫,把身體好歹算是穩定住。

    斂目看去,認出那怪物似是一隻龐大無儔的蛤蟆!

    他正欲將身體移動開去,千斤墜功力自是須要鬆開,那知就在此一剎那間,一條身子失去了主宰,像電射般被那大蛤蟆吸進腹中。

    眼前昏天黑地,什麼也看不見了!

    玉麟情知已被蛤蟆吞進肚裡,在驚駭間,一陣拳打腳踢,亂衝亂撞,半天,依然無法脫出身去。

    後來他才想到身上還帶著一柄長劍,只在學習太乙門劍法時用過一次,現在何不用它一試?

    心念及此,隨將寶劍反手撤出,竟自把古墓中學來的太乙劍法,向著一個方向連環演出。

    他在演出這劍法時,只覺身體似是忽沉忽浮,而且有一股透體寒氣,不時襲至。

    一切的感覺,他都已不顧,逕自力貫劍身,直演下去……最後,他將那自己所悟的第十三式施出來,忽聽「-」然一聲,如擊在鐵石之上,虎口也被震得發麻,而那股奇寒之氣,竟自消失。

    他張目看時,自己竟已將那蛤蟆的肚皮,劈開了一個大洞,長劍原是擊在了石壁上,已經折斷。

    心中一喜,迭忙躍出,見那蛤蟆伏地不動,似是已經死去。此時卻已離開水中,置身於一所黝黑的石洞。

    玉麟因服過靈芝仙草,視力異於常人,雖在這暗無天日的黝黑石洞中,依然可以辨清四周景物。

    石洞雖然極為寬大,然而一端卻被那龐大蛤蟆屍體,堵塞已滿,另一端卻是深不見底,而且逐漸高起。

    他把手中斷劍甩掉,便邁步往前走去,約莫盞茶工夫,仍然不見幽洞出口,而且發現這深洞越來歧道越多。

    他不但也無心思去觀察那些錯縱的歧路,只是朝著一個方向往前行走。

    很有信心似的,他認為這所深洞,必然有個出口,可是這信念,不久就使他冷了半截!因為石洞忽然又逐步狹小起來;而且狹窄的使他不得不由佝僂前進,變為蛇行。

    鑽…鑽…鑽,果然讓他鑽出去了!

    可是,這鑽出去的地方,依然又是一座不見天日的深洞!

    折騰了半天,他已感疲累,心想:既然一時無法出去,倒不如休息一會再說,隨即坐下,運功調息。

    過了頓飯時間,精力恢復,便又往前急急奔去。

    正行間,突見面前光亮一閃,快樂得竟自忘記身在洞中,一個縱躍,頭頂撞在石壁上,「哎喲!」一聲,跌坐在地,摸摸腦袋,凸起了一個肉瘤,痛得他兩眼流淚,抱頭爬起,再看那發光之處,原來是在一個轉彎的地方。

    他顧不得頂上劇痛,三步並作兩步,急急轉過彎去,定神一看,眼前景物,幾乎使他癱瘓地上!

    前面何曾有個缺口,那亮光乃是從一個怪獸噴射出的陣陣火焰所發!

    怪獸體高身長,頭上長著只尺多長的獨角,兩顆巨睛突出,面目猙獰,渾身赤紅的鱗甲,閃閃發光,大口內不住的噴出陣陣火焰,呼呼風響,照耀得明亮已極!

    這頭獰惡怪獸,見有人來,口裡火舌噴得更長,還發出嗚嗚吼聲,沉如雷鳴。

    它這一怒吼,才把個呆若木雞的玉麟驚醒,定神看去,發現這怪獸的脊椎骨上,原是被粗如兒臂的鐵鏈緊緊鎖住,以致使它寸步難移。所以見了人來,也只能站在那裡干發威風。

    玉麟心下一寬,這才想起師父曾經對他說過:獸類中有一種依火為命的怪物,故名火龍。這種火龍又分兩種:一為食火赤龍;一篇噴火赤龍。前者多生於火山附近,饑則食火山之焰;後者則不食不飲,以噴火為生,故多生於深山邃洞。這種火龍,凶殘無比,雖不吃人,但逢人即傷,傷者無藥可救!

    他想至此,不禁暗自慶幸,要非這噴火赤龍早被鎖住,此時,豈不難逃一劫!

    然而,他又轉念一想:既有人能將此赤龍鎖在這裡,那麼這所深洞必然離出口不遠了?可是從赤龍身旁看去,仍然空洞洞的望不見底!

    不管前面如何,他決定要越過這條火龍再說。

    於是沿著石洞的一邊,注視著火龍的反應,慢慢往前移動。

    那知火龍身軀雖然被鎖,長尾依然活動敏捷。它見玉麟走近,倏的橫截過來,擋住去路。

    玉麟此時要想通過,必須從火龍長尾上下的空間穿過去。可是那火龍長尾,若來一次上挑下匝,實難預料。然而捨此則又別無善策,處身此境,也只有碰碰運氣了!

    他既決定一試,便驀然一式「春燕穿簾」,從火龍長尾上面空隙縱去。

    說時遲,那時快,果然火龍長尾突的挑起,「咚」的一聲,把玉麟彈向頂上石壁,略微一檔,不知怎的,復又往上衝去。

    好個上清真人傳人,臨危不亂,借勢展身,來個「臥觀星斗」瞄得準,出手疾,一把抓住一個石乳,猿掛半空,然後定神俯視。

    呀!原來他被火龍長尾一挑,撞開了頂上一塊極薄的石板,送進了另一個洞天。

    玉麟觀察明白,鬆手下落,走到被他撞開的洞口,探頭下望,見那火龍猶自擺動長尾,呼呼生風。他已確定了現下置身之處,乃是一座洞上之洞。

    他將石板蓋好,略微沉忖,想從此洞上之洞來打出路。

    這洞上之洞卻不大大,不一會使走到盡頭。可是,這所盡頭仍不是他所希望的出路;而是一面光滑石壁,阻絕眼前!

    處此境地,直使他叫苦不迭,而也著惱起來,性子一發,就要動手亂打,無奈這空蕩蕩的石洞,啥子也沒有,可找不到個洩憤之物。

    他又抬頭瞧了瞧那平滑的石壁,暗自罵道:你阻擋了我的通路,就讓你挨幾掌吧!想到就做,竟然功貫兩臂,大喝一聲,向石壁平平推去。

    只聽「轟隆」聲響,奇怪!那石壁吃他一掌,竟自軋軋向一邊移開!

    驟然,一道耀眼奪目的亮光,使玉麟幾乎為之暈眩,斂目視之,石壁開後,現出了一間石室,石室正當中平放著一張石床,有床上赫然坐著一架雪白的人體骨骼,亮光即是由此枯骨之上的一顆明珠射出。

    他目睹此景,心知這必是位高人,不知何時在此坐化,所遺之骸骨,隨邁步向前,側身下拜,並喃喃祝告道:「弟子玉麟,因受歹人暗算,誤入仙洞,適才擊掌石壁,有驚伯駕,實出於無心,倘祈仙人恕罪,並指引迷途,令弟子出得仙洞,有生之年,當永感不忘。」

    玉麟拜罷,起身察看石室景物,見那貼體所坐之石床傍,有一個方形石几,放著一卷黃絹,他過去拿起展開一看,上面寫道:「余無垢頭陀也,幼夫估恃,孤苦需付,子然無依,蒙先師百忍大師,收為門下,皈依三寶。及長,行腳四海,偶得古代半部奇書,乃潛研武學有成,而復行俠天下,盡鏟人中蟊賊,江湖敗類。是以人皆以餘生性嗜殺。嗚呼!我佛慈悲為懷,覺迷眾生為志,余身為三寶弟子,豈生性嗜殺乎!蓋有不得已焉!

    「然余於五十而後,頓悟如其除惡務盡,不如遷惡向善之道,是以乃遁跡山林,嘯傲清風明月。復收一門徒,悉將余之武功所傳,冀其為余行道,順天應人。詎料彼於藝滿,竟爾欺師滅祖,黑白不分,善惡不辨,仗其藝業,為害人群。余誠恐劣徒為武林造成一場浩劫,而復開殺戒,將之誅戮,從此棄劍至此,與世隔絕。

    「芸芸眾生,良子難得,劣徒之戒,令余絕意再傳。余亦深知,由此,「佛門玄罡」當失傳於此。然余已將此功修為門徑,盡錄於余手著「佛門玄罡真銓」,後人如能得睹余之遺骸者,乃與余三生有緣,余必助之。

    「余坐下床洞之石匣,內盛一書一圖、一珠、一瓶,四者一併贈與有緣。書可令汝學成「佛門玄罡」,圖可示汝出此深洞,珠能辟水,瓶中有九顆「佛首秘丹」,為余以三昧真火,費時七七四十九天,所煉而成,有起死回生妙用。

    「至余早年所獲上古奇兵——「雌雄九龍劍」,以及古代半部奇書,為劣徒所盜取;其於伏誅之時,余僅將雄劍收回,而奇書與雌劍,則不知失落何方?余為此復奔走江湖三年之久,終一無所獲,乃返歸此處,知大限將臨,而將雄劍沉之「生命之泉」,汝豈全屬有緣,當可取而用之。

    「余書及此,言罄意盡,既知大限之將終,夫復何求?然汝既與余有緣,尚請為余做一未了心願,即為余母——東平之雪娘,重建墓穴,祭而掃之,以慰亡魂,汝其能之?嗚呼!余已瞑目矣—」

    玉麟將無垢頭陀遺書,一氣念完,心中悲喜交集,迭又側身下拜,口稱:「弟子玉麟,定遵所屬,為仙師了此心願。」

    他拜罷走近有床,果見有一小洞,探手入內,取出一個方形石匣,打開一看,確如遺書所載,各物俱全。他已無心細看,只把一張鹿皮繪成的圖形拿出,又將無垢頭陀遺書裝進去,便將石匣封好,揣入懷中。

    他迭將圖形審視一遍,過目瞭然,於是按圖索驥,一按有床左邊機扭,適才被打開之石壁,軋軋合攏,再一按右邊機括,有床後邊,倏現一洞門。他閃身進入內,正要舉步前行,又聽一聲微響,回頭看時,已被關於石門之外,不禁暗自欽歎無垢頭陀設計之匠心!

    至此,也許令人很感迷離。這石洞之石壁,既然預設機扭操縱,然則玉麟怎能一掌即將石壁擊開,豈非玄而又玄?

    須知玉麟此時的掌勁,已非同凡響,倘那推出的雙掌,正在發怒之時,已運足了八九成功力,掌風貫滿石壁,無意中觸動機扭,而使石壁開敵。不過這也可以說是他緣分注定,而始有此巧遇而已。

    且說玉麟這時置身之處,乃是石室外的一條狹長甫道。他略微沉思,便沿此甫道前行,不一會,忽然面前開朗,已自走至圖上所示「生命之泉」了。

    在白霧迷濛中,他斂目凝視此泉,方圓約有十餘丈,泉水冒著白氣,如滾似沸,竟是一座洞中溫泉,造物之神奇,令人歎為觀止!

    他拿出無垢頭陀所贈避水明珠,毫不猶豫的一躍而入,泉水四分,周圍丈許,滴水不侵,仗此寶物之助,很快的便尋到了那柄神兵,復行躍出,順手將寶劍撤出匣來,鏘然一聲,毫光乍現,奪目生輝,端的是一柄武林奇兵!

    劍身奇薄,隱隱透出一層青霧,約有三尺五甘來長,劍柄一面是半圓形,鑲著九條細小紋龍,僅有半截身體;一面則平滑如削,諒必那半截龍身,必嵌於雌劍之柄,已自無疑。

    玉麟心中大喜,寶劍還鞘,復又循圖上路線,繞過「生命之泉」,進入一條狹道。

    狹道竟自越走越高,而且最後已無通路,面前竟為一座石壁所阻!

    至此,他暗自忖道:明明圖上指出這條狹道乃是出口,何以竟成絕路?……

    想了半天,又若有所悟的自語道:想那無垢頭陀,於此坐化,已不知有多少年代了,所謂滄海桑田,當年通道,難免為後人或是自然力量所改變。若然,此處石壁厚度絕不會太大,何不一試?

    於是力貫雙掌逕向石壁劈去。

    奇怪!這石壁中上他這足碎碑裂石的掌勁,竟然如鋼似鐵,連半點碎片都未落下!

    無計可奈下,又自咕啜道:無垢頭陀是贈了我一本「佛門玄罡真銓」,這裡面不知有沒有破此石壁之功?反正一時也出不去,倒不如藉此把這種功夫練練。曾彷-聽師父提起過,「佛門玄罡」乃是已經失傳很久的武功,諒必甚是厲害,不然,他老人家怎會那般重視?

    忖念既決,乃由懷中摸出那個石匣,拿出無垢頭陀所著的「佛門玄罡真銓」,便從頭至尾閱覽起來。

    顧名思義,這部「佛門玄罡真銓」,自是無垢頭陀為銓釋「佛門玄罡」功夫之鍛煉所著,是以內容並下深奧。

    玉麟天資穎悟,武學根基良好,尤能觸類旁通。以故,對這部真銓所載,竟自過目瞭然。約莫兩頓飯的時間,他已全部記熟,復按要訣運行起來,頓感週身罡氣驟發,一件儒衫,無風自漲。

    「佛門玄罡」功夫,不期而獲,玉麟心中樂不可支,順手由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圓石,用兩個手指僅輕輕一捏,便為粉碎!

    要知道「佛門玄罡」,乃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內家功夫,非有優良武功基礎之人,無法練成。

    既經練成,不但可以發出罡氣護體,槍刀不入,尤能攢鐵如泥,捏石成粉,摘葉飛花,傷人於十丈之外。

    這種罡氣工夫,較之「般若禪功」,尤不知超出幾籌?

    其實,玉麟當面這座石壁,原為無垢頭陀運石中精英所堵塞,自非一般岩石可比。其當時之用意,自是以為既有人能入此洞,必獲其「佛門玄罡真銓」,如練成此功,持其所繪之圖,出此深洞,自非難事。

    玉麟那知其中原委,故而想以普通掌力,擊破石壁,要非其究竟聰明過人,改時練成「佛門玄罡」,恐怕此生永難脫身了!

    且說玉麟既見捏石成粉,心下明白,實乃罡氣之力,靈機一動,即功貫以臂,曲指如鉤,逕向石壁抓去。

    只見他指掌觸處,片片大石紛紛下落,約莫半個時辰,厚約一丈有餘的石壁,竟被他抓穿了一個洞口,迭忙穿過,但又使他為之征住!

    這時他置身處所,竟又是一間黑暗陰濕的狹小石室,這石室一邊牆壁上,破了一個洞,痕跡猶新,似是被人擊開不久。

    他鑽過小洞落身於一條狹道中,以其超人的視力,仔細的打量夾道兩邊以及地上,想找出些端倪,供其脫身。

    終於他在夾道的地面上,發現了隱約的人行足跡,簡直如獲至寶,狂喜一陣,便循足跡去向找去。

    轉過夾道的一個拐角,行不幾步,突然發現面前不遠處,地上有一堆黑黝黝的東西,急急走過去,俯首一看,不覺悲喜萬端!

    原來這堆黑黝黝的東西,乃是一個上身全裸,蜷曲而睡的人體;而且這人正是他急欲搭救的萬里瘋俠程百康!

    玉麟方要把瘋俠喊醒,冷不防他霍地躍起,呼呼劈出兩掌,力道之大,端的駭人!

    玉麟被他這猝不及防的出手兩掌,震得倒飛出丈外,一個觔斗,摔在地上,兀自發楞間,只聽瘋俠「哈哈」大笑道:「老瘋子還不想死哩!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是不是奉了褚老兒之命而來的?快說,若瘋子也好先打發你上路!」

    瘋俠說著,身形緩緩向前迫近,蓄勢待發。

    玉麟被他這種反常的舉動,弄得如墮五里霧中,由地上爬起,急道:「程老哥哥,你怎的啦?我是玉麟呀!」

    「什麼?你是老弟玉麟?」

    程百康疑惑的道:「你怎的變成這種模樣?」

    玉麟被瘋俠如此一問,始豁然大悟,低頭看了看身上衣服,非但破碎不堪,且儘是血污,又一摸臉孔,也是黏濕濕的,一股腥味難聞?不禁啞然失笑,心想:難怪程老哥哥不認識我了!隨唉歎一聲,道:「程老哥哥,這事說來話長,想不到我們還能見面,令人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瘋俠這時已經由聲音中,辨出面前這個蓬頭散髮,滿身血污的人,確是他所敬愛的小老弟,反而一陣心酸,悲從中來,使一位遊戲風塵的怪傑,破題兒落下兩滴老淚!

    兩人都是同樣心情,所以沉默了半晌,瘋俠始道:「小老弟,我們且慢談經過,你先跟我來,想不到我和蘇姑娘被送進這所石牢,卻在無意中查出了老弟的身世!」

    於是瘋俠領著玉麟向前走去,一霎工夫,來到一所鐵柵門外,嚷道:「秦老兄,蘇姑娘,楊護法,你們猜猜這人是誰?」說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玉麟縱目往柵門裡看去,呈現目前的景象,不禁「啊」出聲來!

    但見鐵柵門埋滿地白骨,白骨之上坐著兩個披頭散髮,上身赤裸,下體纏著一個破布的女子,一個滿身長毛掩體的怪人,正在撫摩著一條既粗又長的毒蛇。這情形,令人簡直不敢思議是置身何處?

    兩個赤裸著上體的女人,似是已經發現了鐵柵門外的玉麟,同時驚呼一聲,兩手緊抱著胸前,面現驚恐與惶惑!

    玉麟已自認出其中一個正是他心愛的蘇玉嬌姐姐,另一個則是黑衣教護法楊金萍,情不自禁的喊道:「玉嬌姐姐,我是玉麟呀!」

    「姨!你是麟弟!」

    蘇玉嬌不敢置信的大睜兩眼直盯著他。

    「哈哈!怎麼樣,連蘇姑娘也認不出了吧?不錯!他正是我的小老弟!」瘋俠處此境地,猶自不改詼諧之態的道:「我這老弟剛才出現時,若瘋子也被嚇了一大跳哩!」

    蘇玉嬌聽瘋俠一說,自是深信不疑,霍地躍起,竟向鐵柵門撲去,也顧不了男女之間的羞澀,黃自嗚咽的哭將起來。

    她這一哭,楊金萍興那馴蛇怪人,也竟自痛哭失聲,石室中本來就陰氣森森,此時更被一片悲慘哀嚎所籠罩!

    玉麟目睹此景,簡直不知如何所措?竟也不自禁的流下了兩行熱淚!

    「各位不要哭啦,我們就是出不了這石牢,大家能夠見面,也該高興啊!」瘋俠說著,拍了拍玉麟的肩頭,又道:「我老哥老不中用啦,小老弟你看看我們有沒有辦法生出此牢?」

    瘋俠此言,使玉麟如夢初醒,迭忙說談:「老哥哥,不要灰心,我相信這座石牢還困不住我們!」

    他說畢,便端詳了一下柵門的鐵柱,然後對兀自痛哭不止的蘇玉嬌道:「蘇姐姐,請勿再傷心,快讓開一邊,我來把這鐵門打開,然後好設法出去。」

    蘇玉嬌望了玉麟一眼,神色惶惑的向旁邊閃開。

    玉麟運起了剛剛學會的「佛門玄罡」功力,氣貫以臂,兩手各握一根兒臂粗細的銅柱,大喝一聲「開」!

    只聽「轟隆」大響,一座兩頭深入石中的鐵柵門,竟被他硬生生從中拉斷!

    這種神功,如非目睹,有誰能置信?

    瘋俠一旁直看得瞪目咋舌!心中暗自咕啜道:我這小兄弟,看來在這段時間裡,必然又有什麼奇遇,功力精進得使人不敢置信!

    鐵門一開,蘇玉嬌首先衝出,身形甫停,突然石室中鐵索震響,接著只聽楊金萍半聲慘叫,憂然而止!

    玉麟身形一擰,穿進石室,蘇玉嬌與瘋俠還未弄清是怎麼一碼子事,便見玉麟托著楊金萍已經昏迷過去的身軀,從石室中走出,後面跟著那個滿身長毛茸茸的怪人!

    從玉麟躍進石室,到托出楊金萍昏迷的身軀出來,也不過是一眨眼之事。

    但是,就在此瞬間的時刻中,石室中卻發生了一幕驚心動魄的事情!

    原來那條被長毛怪人馴服的毒蛇,已經好長時間未獲食物了,如非長毛怪人將其馴住,楊金萍、蘇玉嬌恐早已做了它的美味。

    此時,它一見蘇玉嬌穿出,就已自按捺不住,迨楊金萍起身往外走時,猝不及防被它一輪長尾纏住,長毛怪人驚得莫知所措?恰好,這時玉麟一眼瞥見,隨迭忙躍入,將毒蛇攔腰一掌,切成兩斷,是以將楊金萍救出蛇口。

    其實楊金萍只是驚得昏迷過去,此時被玉麟抱出,從她「氣海穴」上拍了一把,已自醒來。

    楊金萍由昏迷中甦醒過來,睜眼一看,竟「哇」的一盤,跪倒玉麟腳下,痛哭不止!

    長毛怪人,也將玉麟端詳了一陣,深施一禮,竟自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這一切的情形,直使玉麟像丈二和尚,莫知所以?他惶恐的正欲向瘋俠發問,突然一陣「呼嚕」聲響,使他為之一愕!

    瘋俠面色倏變,道:「秦兄和楊姑娘,趕緊請起,有話待出得石牢,慢慢再講,如果老瘋子判斷不錯,褚呈祥那老兒,必然放水下來了!」

    就在瘋俠話畢的同時,只見夾道的一端,果然一股水勢,狂湍而至!

    蘇玉嬌驚呼出聲,一頭撲在玉麟懷中,顫巍巍的嚷道:「麟弟,死我也要同你一起!」

    在此情形之下,玉麟也實在不忍把她那上體一絲不掛的嬌軀推開,隨安慰她道:「嬌姐姐,勿慌,我有辦法對付。」

    「哈哈!老弟,有啥辦法,快施展吧,水已過膝啦!你老哥是只旱鴨子,這把老骨頭要全靠你哩!」

    說時,水勢洶湧,已由膝及腰!

    玉麟卻從容不迫,胸有成竹似的道:「我正苦於找不到出路,他這一來豈非正好救了我們,我們只要逆流而上,不就出去了嗎?」

    眾人被他這似是而非的話,說得方自錯愕間,倘又繼續道:「各位請跟我來!」

    說著,由懷中摸出了個石匣,打開來取出一隻桃核大小的圓珠,捏在手裡。

    薑是老的辣,半點不偽!瘋俠一眼瞥見,不由「哈哈」長笑道:「老弟,真有你的!看來我這老哥真要跟你大開眼界哩!哈哈!」

    隨著瘋俠的談笑之聲,夾道中的水勢,竟自向兩旁分去,玉麟丈餘之內,滴水不入。

    於是眾人攏在他的身後,便逆流往前走去。

    蘇玉嬌與玉麟貼身而行,這姑娘此時的一顆心中,真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心愛的人兒傾訴,卻又不知要從何說起?

    水勢已淹沒了他們的頭頂,他們在水下往前急行。

    約莫片刻時間,地下逐漸高超,頭上及身旁的水流之勢,亦自愈急。

    正行間,玉麟暗自想道:這座飛雲堡是在半山腰上所建,不知這水源由何而來,竟能如此狂急?何不問問楊金萍,她是黑衣教的護法,對這裡的情形,定能明白吧?

    心忖及此,隨轉身對笑菩薩楊金萍問道:「楊護法,你可知道水流是從什麼地方而來?黑衣教總壇的設施,諒必只有你一人熟悉,但不知你可知我們所走路線能出得去嗎?」

    楊金萍被問,微微一愕,淒然歎道:「公子,你以後可不要叫我楊護法了,我已不是黑衣教的護法……」她略微停頓,似是還有話要說,然而一想此時此地,實在不便多言,隨又道:「這水的來源,是從堡前那條深澗中,引導上來的,但是這座石牢,我……我雖是飛雲堡中人,可是曾未來過,不過……據秦總管所說,我們走的路線是對的。」

    玉麟對楊金萍這些話,並未逐一加以深思,自然也不知道秦總管是誰?此刻,倘只需要知道所走路線是否正確,既聽說是不錯,便也不再多問,即急急前行。

    這時夾道已越走越高,而且頭上石壁,也幾乎要磨著頭皮了。

    就這樣又往前走了一會,玉麟頭頂忽然被一塊石板撞了一下,抬眼看時,發現這塊石板要比四周錯出了一寸有餘。

    他停下身來,稍作沉思,對瘋俠道:「程老哥,我們只往前走,也不是法子,你看看這塊石板,有沒有異狀?」

    瘋俠凝目審視了一番,答道:「這塊石板倒是與眾不同,老弟,不管怎樣,由老哥來試試再說。」

    瘋俠說罷,兩臂上舉,運足功力,便向那塊石板托去。

    石板一動也不動,卻把瘋俠累得汗流夾背,氣喘如牛。隨將兩手緩緩放下,喘過口大氣,對玉麟歎道:「肚皮餓了這些時間,連力氣都餓跑啦!老弟你來試試看?」

    玉麟把手中辟水珠遞給了蘇玉嬌,對瘋俠謙虛的一笑,道:「老哥哥無法,恐怕我也是白費哪!」

    他雖如此說,但卻暗將「佛門玄罡」運足,乃貫以臂兩掌,蜂腰一挺,用出霸王舉鼎之勢,拚力往上耗去。

    他這一托之勢,何異數千斤力道!果然那石板往上微微一動。

    玉麟一見石板微動,迭將兩臂條然垂下。

    瘋俠,蘇玉嬌,楊金萍,長毛怪人,貝那石板微動,正自欣幸間,被他這一舉措,甚為錯愕那知他那個動作,自有其道理:但見他迭又曲指如鉤,逕向石板抓去。

    「卡察!」「卡察!」連聲響處,面盆大小的石塊,竟自應手而落!

    眾人見此情景,無不面現喜悅,而也明白了他要如何?

    大約盞茶時間,那方巨大的石板,已被他抓開一個三四尺深的大洞。

    玉麟動作稍微一停,運足了一口真氣,功貫右掌,大喝道:「請各位讓開!」

    猛然一式「天王托塔」,單掌向石洞推去。

    「轟隆」巨響中,石塊滾滾下落……

    驀然,毫光乍現,玉麟似條蛟龍般,首先穿出洞去。

    緊跟著蘇玉嬌、楊金萍、瘋俠、長毛怪人,也都一躍而上。

    眾人定目四週一看,已然置身於一條幽長的遂道,遂道中松油火把照得通明。

    楊金萍「呀」聲道:「這是飛雲堡前的通道啊!」

    倏然住口,臻首低垂,似是想起了身上猶自赤裸著!

    蘇玉嬌打了個寒噤,粉臉赭紅,也自啞然無聲。

    玉麟心中明白,趕緊扭轉身去。

    好在遂道裡這時除了他們之外,連黑衣教的一個鬼影子也沒有了,不然,打將起來,那才尷尬極啦!

    瘋俠卻於此時倚老賣老的「哈哈」笑道:「我們五個人,三個赤候條,一個只穿褲子,一個滿身血污,被人看見了,不當是活見鬼才怪哩!」

    「程大俠,真是!看人家這樣子,還不想辦法,倒取笑起來了!」蘇玉嬌故作嬌嗔的說完,便自縮在一個黑影中。

    瘋俠正待說話,只見達道的一端,紅光閃處,一條嬌小的倩影,電射而來,還未到在他們跟前,便嬌叱道:「惡賊!看你們還往那裡逃?」

    寒光乍現,人、聲、劍合一而至。

    饒是瘋俠經多見廣,藝高膽大,也不禁為來人身法之高明,出手之辛辣而為之駭然!

    且說公孫小倩姑娘,正自詫異這黑衣教總壇重地,怎會變得如此悄靜間,忽聞玉麟要她留神,招眼只見一個紅髮異裝老怪,幽靈似的欺近跟前。

    小妮子雖則毫無江湖經驗,可是冰雪般聰明。心知來人必為以毒物施襲玉麟者,是以殺機陡生。

    她既見老怪話也不答,竟悄悄的滑退,似有猝然出手暗算之意圖,乃即將計就計,依然大刺刺的仰視著天空,對於面前情勢,罔若不覺。

    百毒老魔暗自罵道:小鬼,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大心毒手辣了!

    於是早已蓄勢待發的「九陰毒掌」,運足了十成功力,暴喝盤中,「雪擁藍關」驟然推出。

    一股陰柔無比的勁飆,挾以腥、躁、爛、臭之氣,逕向公孫姑娘撞去。

    公孫小倩雖仗以藝高膽大,但嗅及老怪人窒人欲嘔之掌風,自亦不敢大意。

    迭忙摒住呼吸,柳腰微挫,一式天山絕學——「遊魂循蹤」身法之「鴻飛冥冥」,人影一飄,已落身老魔背後。

    百毒神君出其不意的一招,滿以為小妮子即使不死,亦必重傷。

    那知在其「九陰毒掌」推出的同時,只覺面前紅影微閃,人蹤已杳,心中不禁為之一凜!

    正在此時,「拍—叭」兩聲清脆的音響,老魔臉上已著實的挨了兩記耳光。

    他,眼前金星迸射,兩頰火熱,突聞一串銀鈴似的「格格」笑聲,起自身後道:「怎麼樣,老怪,兩個鍋貼的滋味還不錯吧?」

    百毒神君早在四十年前即已威震江湖,幾曾受過如此屈辱!如今竟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這般戲弄,怎不便他心肺俱炸!

    他摸了摸兀自發燒的兩頰,「哇—哇—」大叫數聲,罵道:「小鬼頭,休得賣弄,老夫不把你心肝挖出泡酒喝,然後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老魔血脈賁張,怒罵聲中,旋風似的向公孫姑娘呼呼疾劈二十四掌,猛踢一十六道連環腿。

    他這出言,劈掌,踢腿,僅是眨眼之事,動作敏捷,矯若游龍,名家身手,的是驚人!

    要非公孫姑娘身懷天山絕藝,此刻,若不傷在老怪手下,那才是怪事哩!

    小妮子一見老怪大動肝火,出手威稜,狠辣,迭以「遊魂循蹤」身法避開其一連串疾攻猛打的銳鋒,嬌叱一聲,返身獰進,師門絕學「天星指」已盡情施為而出。

    老魔頭盛怒之下,掌風腿影,重如泰山崩倒,狂若怒濤排岸,罡風滾滾,勁飆綿綿,四周丈餘內激氣成流,築成一睹無形勁牆,紋絲不透。

    怎奈公孫小倩這「天星指」法,系天山神尼絕藝——「六彌神功」的並用;看來躡是屈指微彈,極其經淡,實則就在那屈指微彈間,發出一線剛勁,猶如利箭,足可洞胸穿腹。

    百毒神君窮數十年之修為功力,施出渾身解數,非但未能把個黃毛丫頭置之死地,為其愛徒——秦嶺二妖復仇,且連其半根毫髮都未拂中,豈不是陰溝裡翻船,怎能令他按捺得住!

    然而——

    任管老魔掌力如何雄渾,揮出的萬鈞勁力,在撞上公孫姑娘時,她只以二指輕彈,便似泥牛人海,化於無形。

    其實,公孫小倩仍是童心未眠;以故要想想將老魔拼耗真力殆盡,戲耍個夠之後,再施煞手。

    否則,如以其「六彌神功」,反彈之力,恐早已將老魔毀掉。

    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燥老魔在六七十個回合過後,真力已消耗大半,逐漸守多攻少,趨向下風。

    一招……兩招……三招……又是二十幾招下來,老魔真氣大損,已氣喘如牛。

    反觀公孫姑娘,卻是依然氣定神閒,姿態從容,滿臉稚憨,且不時的對老魔嘻嘻而笑;似是尚不屑於對他施以辣手。

    百毒神君原就是個淫魔,雖處身此境,可是貓兒總禁不掉腥。一見公孫姑娘那種嬌憨嘻笑之態,不禁神魂蕩漾,綺念百生……

    淫魔主意打定,一招攻出,身形暴退三丈,喘了口大氣,對公孫小倩極盡溫惋的笑道:「!小姑娘,老夫看你資質聰慧,武藝亦頗有根基,忽生愛材之念,倘若你肯願做老夫之徒,嘿嘿!老夫便不再難為於你,傷我愛徒秦嶺二妖之仇,自然也一筆勾銷,嘿嘿!」

    公孫姑娘突見老魔尚有餘力拼戰之時,身形暴退,已而起疑,復察其於說話間,一手敏捷的往身邊皮囊中探而復出,情如其必有什麼詭計施為,乃凝神戒備,迨其說完,嬌笑一聲,道:「嘖嘖!老魔頭,臉皮多厚呀!就憑你這三腳貓的把式,也配收姑娘為徒?你不要故弄玄虛,把你那老狗爪子裡的毒玩藝拿出來吧,看看能不能奈何得我?」

    百毒神君的確手裡已捏了一把毒虱,又似故技重演,以便擄走這嬌艷欲滴的小姑娘,那知心中如意算盤,被對方一語揭穿,老臉又似挨了兩個耳光般的難受!

    於是乾笑道:「那你就試試吧!」

    話落,身形往前一飄,舉掌……

    驀然——

    一聲慘叫,一隻手掌齊腕落地!

    究竟薑是越老越辣,人是愈老愈滑。就在公孫姑娘以「天星指」力發出「六彌神功」,斷去老魔一隻捏著毒蟲的手掌,尚未決定否就此將其除去的眨眼光景,老魔已將他斷手撿起,兔起鶻落而逃。

    當然,公孫姑娘並不想趕盡殺絕,不然,若魔逃得再快,亦必不免。

    百毒神君既已負創而逃,公孫小倩這時才想起玉麟師兄追趕黑衣教主進入大廳,直到此時仍不見動靜,心下頗為懷疑。

    她佇立院中,流目四顧,整座飛雲堡鴉雀無聲,靜得令人可怕!

    忽然一種不祥的預感,使她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驀地——

    一陣桀桀怪笑,來自廳內,又使她一楞。

    斂目往廳內望去,但見黑衣教主鬼魅般出現廳門之內,卻不見了她心上的玉麟師兄。

    這情形她已自明白了七八分,芳心一陣悲痛欲碎,銀牙咬得「格格」作響,探手入懷,一聲龍吟,「蟬翼劍」已然料出,身形微晃,一式「飛鳥投林」,直向黑衣教主撲去。

    黑衣教主褚呈祥突見公孫姑娘撲來,正中下懷,竟自不戰而退,衣袂飄然間,身形忽杳。

    公孫小倩身形縱飛中,瞥及黑衣教主條然隱沒,料知廳內定有機詐,是以未待嬌軀點地,復又提聚一口真氣,冉冉上升,迫近橫樑,半空裡纖腰一曲,「倒掛金鉤」,兩腳搭於橫樑之上,注下視,廳內空蕩蕩的一無所睹。

    她如此的頭下腳上的打量了一回,卻也看不出有什麼名堂來。

    然而她正擬翻身落地時,忽的毫光乍現,一蓬銀芒迎頭飛來。

    這時,公孫姑娘「六彌神功」已經發出,週身三尺內被一層無形罡氣所籠罩,任何暗器休想傷她半根毫毛。

    是以她對此滿天花雨似的銀芒襲落,根本並未放在心上。

    原來這蓬銀芒,正是隱身暗中的褚呈祥所打出的「針雨」。他以為公孫姑娘身懸半空,必然要落地閃避,那麼即使「針雨」不能傷她,亦難逃地下陷阱。

    誰知他這一施襲,反而弄巧成拙,竟將身形暴露。

    就在那蓬「針雨」襲上公孫姑娘時,小妮子非但未如他之所料,反而竟不閃不避,一頭向「針雨」撞來。

    褚呈祥暗中「找死」兩字尚未罵出,一眼瞥見自己以內功打出的那片銀芒,竟然僅著公孫姑娘的衝勢,紛紛降落,蕩然無存。

    他暗道聲「不好」!隱伏的身形暴然跳出。

    忽然眼前一道毫光乍現,冷森森的迎頭蓋頂而來,心中一涼,雙掌齊揮,身形一矮,便向廳房的另一角落躍去。

    饒是他閃避迅疾,頭上的髮髻已被公孫姑娘削飛,而且還帶去一小片頭皮。

    公孫姑娘一見褚呈祥逃出一劍之厄,也不禁為這老兒的輕功機智微感愕然;迭又跟蹤撲上。

    這時褚呈祥已中飛發落,滿臉血漬,頭頂上露出一小片不毛之地,其狀,已可以說是夠狼狽,滑稽,難堪了!

    身為一教之尊的褚呈祥,平日氣指頤使,號令如山,全數總壇,分壇,上上下下數以千計人手,對其視若神明,而今受此折辱,心中悲痛,憤懣,實無以復加!

    可是,倘畢竟不愧是個狡滑之人,即見對手以小小年紀,玩能將其仗以成名的淬毒「針雨」

    暗器,毫不費力的破去,自然身懷絕學,已是無疑。

    他心中忖念間,只見公孫姑娘如影隨形而至,乃決心不以力敵,竟又閃身往廳門縱去。

    公孫姑娘殺機滿心頭,豈肯容他逃避?以故,身形未沾地血,復又銜尾跟上。

    這種無須藉物用力的凌虛輕巧,直使褚呈祥瞪目咋舌,由頭頂涼到腳下!

    雖則如此,但是他總不肯放棄他足點地面的一線希望。

    於是——

    褚呈祥既不還手,也不往廳外逃逸,一味的和公孫姑娘捉起迷藏來。

    小妮子太以刁鑽之至;見褚呈祥一個勁兒的在廳內遊走,閃避,料知定有鬼計,所以她盡情施展輕功,避免腳踏地面,即是有時單是著地,也都是褚呈祥曾經落腳絲毫不差之處。

    如此一來,褚呈祥鬼計難逞,又不願出手硬拚,最後,只好採取了三十六計之上——走為良策。

    決心既定,隨厲嘯一聲,縱身出廳,躍落院中。

    他也是倒霉之至,兩腳甫停,後面公孫姑娘追來,眼前又遇強敵。

    但見一縷白光,如殞星飄雲,迎頭衝來。

    在此千鈞一髮之間,褚呈祥就地一個「懶驢打滾」——

    同時,一聲嗥叫,夾雜著一片裂帛之音響起,碎布片片飄飛,地上鮮血殷然!

    褚呈祥總算功力深厚,身負重創,猶能奮起逃逸,被白猿狒狒追纏之下,拚命向議事廳後狂奔而去。

    公孫小倩正欲縱身追趕,驀地一聲哨音響起,兩邊廂房,門窗大開,萬弩齊發,箭如飛蝗,雨點般射來。

    她對於黑衣教主褚呈祥這種鬼域技倆,既覺好笑,又復可恨!

    嬌叱一聲,對那蝟集而來弩箭,竟然視若無睹,左手二指微彈,「六彌神功」藉「天星指」

    力,逕向弩箭發射之處,逐一點去。

    於是——

    飛蟬箭雨,在其嬌軀四邊二尺外,紛紛震落。

    一股股如絲勁風,向兩廂房每處門窗撞去。

    慘叫迭起,哀嚎一片!

    剎時,箭雨驟停,呻吟盈耳!

    黑衣教預伏廂房發箭弟子,三十餘人,俱都斷手殘臂,洞胸裂腹,竟無一人完整!

    天山絕藝。

    神乎其技!

    小妮子出手之間,懲處了這如許人眾,心中雖頗感不忍,無奈身當此境,又將如何?

    然而她究竟是空門高人之徒,平日愛神尼沐浴薰陶,滿懷慈悲,而今雙手竟染滿血污,造此無邊殺孽!

    尤其兩廂中那斷斷續續,哀叫呻吟之聲,使她愈聽愈感悲愴難受。

    「撲通!」

    她面向西天,竟自雙膝跪下,喃喃祝告道:「恩師老人家,請你原諒倩兒吧!情兒已造下了殺孽……」

    想起師父,猛然一事湧現腦際:記得有一天師父老人家曾經對她這樣說過:「倩兒,你已經漸漸長大成人,師父由你命相卜得,你的終身大事,將來是一段煩惱糾纏,須好自為之,不然將遺恨終生……」

    這些話,如今又在她耳邊響起,因此,不由聯想到山谷巖洞中那幕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接觸男人啊!

    可是那種接觸,太以……

    想到這裡,她又自心跳,臉熱……

    「啊!師父之言,果然不假;他身邊不是有位如花似玉的蘇姑娘嗎?顯然他對她已是情有所鍾,那麼……」

    小妮子如此的盤算著,似已忘記了此乃何時?何地?

    女人,果真都是水做的啊!

    ——她,想著……想著……淚流兩頰,竟似斷了線的珍珠!

    ——她,已經陷於歇斯底里之沉思凝念中,戒備盡撤!

    徒然——

    廳房上青雕長鳴,小妮子從夢中驚醒。

    她霍地躍起,身後勁風業已襲體,一種武人的本能反應,使她迅疾的往前縱出丈餘。

    身形落地,扭頭看時,暗道一聲「好險!」

    但見一男一女,一使金鉤;一使雙環,三件兵刃,正自擊來!

    要非青雕示警,公孫小倩及時閃避,怕不已被砸成數段!

    兩人悄悄暗算,功敗垂成,不由得將前衝之勢剎住,四隻滿含怨毒的目光,直瞪著對方。

    公孫小倩因曾鬧過黑衣教總壇,對來人自是識得:。

    一個是黑衣教令堂堂主日月飛環何必璋。

    一個是身居黑衣教護法之尊的冷面金鉤沉愫。

    小姑娘面對此兩個屑小行徑的敵人,珠唇微噘,不屑的一笑,道:「你們倆這種下三流行動,算得了什麼人物?哼!要打嘛,怎的不一起上呀!」

    「嗆郎」一聲,何必璋雙環抖動,大喝道:「臭丫頭!今日定叫你還我個公道來!」

    話落,身形擰進,出手就是煞招——「日月交輝」!

    冷面金鉤沈愫,緊跟著一招「太公釣魚」,猛撲而上。

    公孫小倩一見來勢威猛絕倫,蟬翼神劍抖得「嗡嗡」龍吟,左手劍訣一領,「六彌神功」貫注劍稍,射出尺餘青芒,腳踏中宮,步洪門,「開天闢地」,「天女散花」,「算指南天」一招三武,一呵而成,天山絕學,委實凌厲非凡!

    何必璋雙環飛出,瞥見公孫姑娘長劍之光,泛射尺餘青芒,情知厲害,恐傷兵刃,鐵鏈疾收,硬將雙環拉回。

    可是冷面金鉤因圖報教主知遇之恩,乃系拚命而來,如意金鉤並未撤招,是以「太公釣魚」尚未用滿,便覺手中輕忽,半截金釣已齊于飛去,心中大駭,迭忙躍退五尺。

    這老婆娘既是拚命而來,而今方始交手,兵刃便被對方削斷,這等恥辱,怎能忍受!

    本來她就生成的一張從無笑容,冷若寒水的面孔,此刻更是如罩嚴霜,難看已極!

    她面部微一抽搐,怒罵道:「小賤人,莫要逞強,老身和你拼了!」

    兩腳一踝,半截金鉤,一條身子,直如瘋狗也似,逕向公孫姑娘迎頭撞去。

    小姑娘因適才造下殺孽太多,自不願再行傷人,故而迅急往旁躍出三尺。

    「沈護法便不得!」何必璋話剛出口,奈何遲了。

    只聽「蓬」的聲響,冷面金鉤衝勢急劇難剎,已頭撞廂房石牆,腦漿迸裂,哼也未哼出,就此了帳,魂靈兒追隨西僧鐵臂魔君掌下的龍相神婆去啦!

    公孫姑娘睹狀,心下甚為不忍,而何必璋卻於此時,復又狂吼而上。

    她以輕靈身法,繞到何必璋身後,嬌叱道:「嗨!難道說你也不要命了嗎?姑娘並非怕你,實在是不願多造殺孽,請你趕快說出來我師兄那裡去了,姑娘絕不……」

    何必璋反身冷哼一聲,打斷她的話道:「倒看不出你這個臭丫頭,還有這麼一點假慈悲之心哩!落!告訴你也無用,那個小白臉已被教主誘落堡下黑水之潭,早已向水龍王駕前報到去了,嘿嘿!捨不得我就打發你一同去吧!」

    他連罵帶諷的說完,又欲攻上。

    公孫姑娘一聽,直如雷擊,她這才豁然大悟:褚呈祥何以同她在廳內遊走,原也是想把其誘混陷阱,置之死地!

    何必璋這話,因是逞了口舌之快,可也造下殺身大禍!

    本來小妮子殺機已泯,如今復又重燃,芳心欲碎間,銀牙頓挫,長劍域指,喝道:「老賊!

    給我納命來吧!」人劍合一攻上。

    何必璋雙環疾揮復收,然後虛晃一招,拿腿就向後開溜。

    公孫姑娘怒火上升,焉肯讓他逃走,隨縱身緊追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陣狂奔窮追,已越過數座院落,眼看何必璋就要被公孫姑娘追上,他卻狡猶的將前進身形猛然剎住,接著往橫裡跨出丈餘,一頭穿進一所空蕩蕩的大所中。

    公孫姑娘毫不猶豫的也跟蹤躍入,但是何必璋的人影卻晃眼不見。

    小姑娘江湖經驗毫無,焉知「入室莫追」的武林禁忌,心中稍一猶豫,正待退出,猛然「砰」的一聲,大門自閉,後路被封,接著一張巨網,當頭罩下,把她籠個正著!

    小姑娘仗著手中一柄削鐵如泥,斷金切玉的蟬翼寶劍,對此不禁啞然失笑!

    可是當她揮劍想巨網劈破時,又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她這柄斷金切玉的寶刀,此刻,劍鋒觸上那看來細若牛毛的網系,竟然如擊棉絮,毫無反應。

    情急,忙運「六彌神功」,貫注劍身,青光泛射中,連劈數劍,依然未將巨網毀去分毫。

    正在此時,屋角上「嗤」出一陣水冷的笑聲,她停劍斂目,見是何必璋幽靈似的緩緩走來。

    他一臉睡睨,陰鷙,得意之色,兩眼射出奇異的神光,盯得網中焦灼如焚的公孫姑娘,芳心水涼,微微顫慄!

    何必璋身形停在巨網之外,半天從口中迸出了幾句話道:「臭丫頭,已成甕中之鰲,還想逞強,徒費心機!乖乖聽命受縛,嘿嘿!念你生得如此俊嫩可人,或能留你一條小命!不然,你且抬頭看看吧!」

    公孫小倩如言抬頭望去,不覺又為之愕然!

    原來半空裡不知何時已移來一片黑黝黝的沉重鐵板,鐵板的下面排著密密麻麻一層鋼釘,恰好籠罩著整個巨網。

    何必璋又陰側測的冷哼道:「只要我把機扭一按,嘿嘿!丫頭,你就是有通天本領也難逃這萬釘鑽身,乖乖的把劍丟下,走過來由我給你點上暈穴,嘻嘻!我說過,對你絕對網開一面,你可想想看吧!」

    公孫姑娘暗自咕啜道:設若任他處置,其後果必不堪想像,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先把他殺掉,然後冉設法脫身。

    她忖念既定,隨將「蟬翼劍」往地上一丟,輕移蓮步,向網邊緩緩走近,莫可奈何的唉歎道:「事已至此,那就只好由你吧!」

    說著,對何必璋瞧了哀怨的一眼,便閉目以待。

    何必璋想不到小妮子竟能如此聽話,心中竊喜,趨前兩步,朗指如戟,疾然點去。

    突的一聲慘嚎,何必璋點出的一條右臂,竟自齊肩斷掉,血箭噴射中,身軀搖晃,疾向牆壁撲去。

    只聽又是一聲慘嚎,何必璋由背後到胸前,被公孫姑娘彈出的「六彌神功」穿過,身軀倒在血泊中,一命嗚呼!

    可是就在何必璋向牆壁撲去時,僅餘的一隻左臂卻也拂中了機扭,軋軋聲響中,公孫姑娘頭上沉重鐵板已急劇下降!

    小妮子勿忙中掇劍在手,「六彌神功」遍佈全身,貫注劍鋒,青芒乍現,嬌軀微縱,長劍對準鐵板中央劃了個圓圈,然後一撥一撩,那急劇下壓鐵板,竟被她從中劃出個客人鑽出的小洞,掉下的鐵板向旁邊落去。

    千鈞一髮之間,她雙臂貼軀下垂,把頭對準鐵板孔洞,往上鑽去。

    「轟曬」巨響,那片沉重鐵板著地,公孫小倩雖然嬌軀及時鑽出,可是卻依然被裹在那寶劍劈之不斷的絲網之中。

    這時,她直似一條鰻魚,被絲網緊緊纏住,既不能上,也不能下。落網之魚,難受極了!

    她略一定神,細看這絲網,條然大悟:原來這張巨稱,乃是以一種天蠶之絲所結成。

    這種天蠶正產自天山,她自然識出,而也深知這蠶絲堅韌無比,任何寶刀難以削斷,惟有用火燃燒,才能把它毀去。

    可是她身邊既無火種,更待如何?

    置身此境,簡直要她欲哭無淚,縱然滿懷絕學,卻也一籌莫展!

    她思索了半天,終於想出一策,暗道:我何不試試看?隨低頭凝視腳下,見系石板鋪成之地面,芳心竊喜。

    為了增大身體活動面積,她以寶劍又將鐵板劃開一塊,然後再向石板著手。

    好在地下石板僅有半尺許厚,一剎間使破開了一個洞口,她將碎石挖出,下面赫然又是一層鐵板!

    地下既為鐵板所蓋,不想可知,必然又是一座秘密機關。於是她迅速的把鐵板用劍劃了個圓圈,咚的聲響,鐵板下落著地,現出個洞口。

    她微作猶豫,便探頭凝目下視,不由心中一陣狂喜!

    原來鐵板下面,竟是一條不太深的地下夾道。

    小妮子運起「六彌神功」護佐全身,一躍而下。

    她腳著實地,流目四顧,發現夾道雖然有些黑暗,卻是十分乾燥,顯然有人時常走動,隨沿著逐漸高起的一個方向,留神戒備之下,悄悄前行。

    大約走了十幾丈遠,轉過一所拐角,面前豁然大朗,夾道兩旁,松油火把照得如同白晝,可是卻未發現任何敵蹤。

    公孫姑娘正自詫異間,突聞腳步聲晌,由遠而近,她趕緊隱身暗影下,屏息靜聽。

    不一會工夫,只見兩名黑衣大漢,從夾道中並肩走來,且邊走邊談著話。

    公孫姑娘見這兩名大漢已走近三丈之外,靈機一動,倏然躍出,以隔六點空之法,出手制住了一人,另一名大漢,「啊」聲未從叫出,眼前寒光乍現,一柄明晃晃的長劍,正抵在胸前,直嚇得他張口結舌,渾身哆嗦不止。

    公孫小倩對這人喝道:「快說,你們兩個是幹啥來的?」

    那名被長劍抵胸的大漢,給結巴巴的道:「姑……姑娘,我說,我……我們是……是令堂……堂主屬下,奉教主之……之命,來這裡查……查看的……」

    「你們教主現在那裡?」

    公孫姑娘劍光又往前一挺,道:「快說,姑娘絕不難為你!」

    那大漢身軀微仰,悚慄而道:「我……我不知……知道……」

    公孫姑娘心知不給他些苦頭吃吃,他是不會說出的。隨將手中劍柄略微轉動,只聽一聲裂帛,大漢的衣服已被洞穿,劍光入肉分余,鮮血流出!

    那大漢額頭黃豆般的汗珠,沿頰而下,哀告道:「我……我說,我們教主在……在他的臥室裡!」

    「好吧!那就請你帶路出去。」

    公孫姑娘把劍抽回,又道:「你可不要想逃呀,不然嘛,哼!」

    「小的絕不敢逃,請姑娘跟我來吧。」

    大漢說罷,轉身頭前帶路,公孫姑娘後面緊跟而行。

    小妮子邊走邊留神夾道情形,在松油火把照耀下,清楚的看見這條暗道,兩旁還有許多錯縱複雜的支路,心想如非捉著個黑衣人領路,自己亂打亂撞的要想出去,還實在不容易哩!

    兩人轉彎抹角,走了好一陣時間,忽然前路已斷,被一片光潔的石壁所阻。

    那大漢向前在石壁上摸了一把,軌軋聲響中,石壁往旁移開,眼前大亮!

    公孫姑娘閃身躍出,見是一座青石砌成的巨室,地下暗道的石門,恰好設於石室的牆壁上。

    這時石門已被那大漢按動機扭合攏起來,正與石室牆壁渾然一色,倘不仔細察看,實在不易發覺。

    大漢帶著公孫姑娘出了石室,已來到一座極為寬敞的院落,微風浮動,吹來一陣馥郁芳香,沁人肺俯。

    公孫姑娘抬頭看時,只見院落中央有一座精緻的假山,數株桂花盛放,不禁暗自歎道:「這飛雲堡確是處神妙所在,要比爹爹的白雲堡勝過幾倍!只是這樣好的地方,卻被黑衣教這班惡人所佔據!

    她沉思間,忽聽前面有吃喝打鬧之聲,隨命那大漢趕緊前行,出了這所院落,繞過兩廳房,又是一處大院,此刻,院中有五六個黑衣教人,正各執兵刃,拚命的和白猿拂狒在搏鬥,地上橫七豎八躺下了十來個,有的已經死去,有的尚在毗牙咧嘴,痛苦呻吟,慘不忍睹!

    公孫姑娘實在芳心不忍,乃嬌聲叱道:「你們都給我住手!」

    她這話似是俱有無上威力,五六個正自打得瘋狂的黑衣教徒,果然都收兵罷手,呆呆的瞪視著這位艷若天人的小姑娘!

    白猿狒拂自是認得公孫姑娘,便也躍到她的身旁,瞪著兩隻金眼,似是等待她的命令。

    小妮子愛屋及烏,瞟了白猿一眼,對那五六個楞楞的大漢道:「你們再打下去,還不是白白送死!只要你們能從今改過向善,我絕不難為你們,現下你們可各自去吧!」

    「請問姑娘要我等,到那裡去?」其中一位瘦小個子,四十上下年紀的黑衣教弟子,趨前幾步道:「我等都是亡命江湖,無家可歸之人,請姑娘指示一條明路才是!」

    公孫小倩微作尋思,答道:「那麼你們可暫住此地,但是不許輕舉妄動,待我找出你們教主,了結了今日之事,再聽候發落吧。」

    五六名黑衣教徒,齊聲應「是」後,便各自退去,公孫姑娘這才轉身對帶路大漢問道:「你們教主的臥室在那裡7現下可帶我去了。」

    大漢應命,正欲帶路前行,驀然——

    一陣冰冷的桀桀狂笑,來自正廳之中。

    大漢一聽這笑聲,直打哆嗦!

    公孫姑娘愕然中,只見廳門啟處,一條鬼魅似的人影,疾然閃出。

    嘿!這人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黑衣教主褚呈祥!

    又是一陣充滿了淒厲、悲涼、怨毒……的桀桀傑狂笑之後,褚呈祥向著公孫姑娘目露萬丈凶焰,喝道:「賤人!老夫還沒有死,你竟然敢發落起我的門下弟子來了,豈有此理!嘿嘿!老夫還有一口氣在,你休想出得殘雲堡去!」

    公孫姑娘嬌叱道:「倘若不把我師兄白猿秀士一干人等,好好的送出來,姑娘要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老匹夫碎屍萬斷,挫骨揚灰!」

    說罷,身形縱起,人劍合一,疾若流星的向褚呈祥僕去。

    小妮子按心要活捉褚呈祥,以故,出心雖則敏捷凌厲,但並未施展煞招,長劍遞出,點到即此。

    褚呈祥直到此時,依然不想拚命,原因是紫玉狸已經到手,白猿秀士陷於堡下深潭,絕無生還之理,白馬紅娘蘇玉嬌摔進蛇牢,亦必命喪,如今水閘已開,萬里瘋俠程百康自亦難逃一死。

    這些強敵都一一除去,現下只要再把這丫頭設法毀掉,全盤計劃,便已大功告成。

    因此,他一見公孫姑娘撲來,迅即閃身躍開,呼呼劈出兩掌,略阻敵勢,轉頭便向堡外飛奔。

    公孫姑娘喝聲:「老匹夫,看你往那裡逃?」

    於是施展絕頂輕功,便也躡蹤追去。

    眨眼間,褚呈祥躍出堡門,幾個起落,沒於邃道中。

    小妮子追進邃道,抬眼看見數人,正自閃縮一起,心想其中必有褚呈祥,故而吃喝一聲,快如流矢,逕向首當其衝之人,「刷—刷—刷—」劈出三劍。

    那人武功身法堪稱一流,竟將她這閃電似的一擊,迅疾的避開。

    公孫姑娘微微一愕,始才認出此人為誰!驚「啊」聲中,耳邊響起親切而熟悉的呼喚:「啊!師妹,便不得,這是程大俠……」

    猛的——

    「轟隆!」「轟隆!」兩聲石破天驚的巨響,打斷了那親切的話音。

    啊!邃道的兩端,已各被一片烏黑的物體,堵塞得紋縫不露!

    緊接著「叮噹!」「嘩啦!」頗有節奏的聲音響起,但見前後各自擁來一隊馬光閃閃,手持長矛的武士。

    「啊呀!鐵甲神兵!」——暗影中一聲女子的驚呼!

    笑菩薩楊金萍瑟縮在暗影裡,一見遂道兩端各自湧來一隊烏盔亮甲手持鐵矛的糾糾武士,不由駭然失色,驚呼出聲。

    遂道出口既被堵塞,復有神兵迫近,當此情景之下,連個風塵怪傑程百康,竟也一時失去了主張。

    這時,那兩隊鐵甲神兵,已經逐漸逼近他們置身之處,不要說是那一柄柄馬光閃閃粗如兒臂的丈八長矛,令人看了毛髮生寒,就是那「叮噹!」「嘩啦!」的鐵甲震動之聲,也已經夠使人心驚膽栗了!

    白猿秀土玉麟顧不得向公孫小倩師妹問長問短,乃對笑菩薩急急而道:「楊姑娘可曾知道黑衣教這種鐵甲武士有什麼特別厲害之處嗎?」

    楊金萍領首答道:「他們這些鐵甲神兵,根本並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些用機關操縱的鐵人,外單一層寸許鋼甲,鋼甲及鐵矛之上,都經過劇毒淬煉,刀劍不入,拳掌難傷,千萬近之不得……」

    「既然如此,就由在下和師妹對付他們。」玉麟急忙截斷楊金萍的話道:「程老哥哥,這裡兩位姑娘請你勞神照顧一下,小弟同公孫師妹前去應付看吧!」

    玉麟說畢,復轉身對公孫姑娘道:「請師妹千萬小心去對付那邊,這邊由愚兄來阻擋。」

    公孫姑娘應命,飛身躍去。

    玉麟將由無垢頭陀處所尋獲寶劍「嗆」地撤出,一道青芒如虹,便也向另一隊鐵甲神兵撲上。

    這些鐵甲人體形巨大而沉重,雖系由腹內機關所發動,但行走究是呆笨而遲緩,是以來勢並不迅捷。

    玉麟距離鐵甲人尚有三兩丈遠,便運足了九成功力,左手單掌連揮,捲起一股強烈狂飆,往前撞去。

    於是——

    「咕咚咚……嘩啦啦……」連聲響處,首當其衝的四五具鐵甲人竟被掌風撞倒。

    玉麟方自心中一悅,驟然間那些倒下的鐵人,竟然又直挺挺的站起,往前是來,他凜然中手內「九龍劍」長虹初現,舞起一片光幕,逕向鐵甲神兵隊中衝進。

    說也奇怪,這些鐵甲神兵本來是直僵僵的前進身形,經玉麟衝進隊中之後,竟能停止前進,轉動自如,而且手中長矛紛紛遞出。

    玉麟適時發出「佛門玄罡」護佐過身,一邊施展「清風拂柳」輕功,矯捷如龍,在數十支長矛光影中上下翻騰,才避過了它們那駭人的一擊。

    可是他雖身經如燕,怎奈這些機關人似通靈性一般:他向右長矛也向右,他向左長矛也向左。他動作快它們也快,他的動作慢而它們也慢。直似如影附形的鬼魅一般!

    玉麟見此情形,雖仗有罡氣護體,不懼槍刀,可也未免為之大驚失色!

    他那裡會知道褚呈祥所發動的這種神兵,原是人面蜘蛛吳子都所設計,其盔甲與長矛,均為磁鐵而鑄,臨敵之時,只要敵人身上帶有兵刃,便會全被那強烈磁性吸力所吸住,倘一不慎,觸著長矛鐵甲,立即中毒身亡,任你武功再強,也難逃一死!

    要非玉麟身法矯捷,復有罡氣護體,那些長矛遞到他身邊尺許時,便被反彈之力震回,恐怕也早已命喪。

    就這樣他在神兵隊裡左衝右突了好半天,竟然無計可奈!

    慢慢的忖念道:如此下去,豈不是要活活累死?這邊的情形如此,公孫姑娘那裡,不想可知。

    他想到公孫姑娘便也聯想起她那柄「蟬翼劍」來,於是靈機一動,不禁暗自笑道:「我不是也有一柄上古神兵嗎?怎的這般糊塗呀!何不就此一試其鋒?」

    行想中,清嘯一聲,逕向一個鐵甲人遞到的長矛,一劍削去。

    只聽「卡察」聲響,長矛應聲斷去半截!

    「哈哈哈!……果然是一柄上古神兵!」

    他這一試驗,竟自樂得叫出聲來!

    於是「上情奇門劍法」盡情施為而出,不消盞茶時間,一隊鐵甲神兵約四十幾根長矛,都被他齊手切斷。

    可是長矛雖斷,那些機關人卻依然纏著他絲毫不放!

    「九龍劍」既可削斷鐵矛,那麼鐵甲人自然亦可以用劍毀掉。玉麟忖念間,決定使用手中這柄上古神兵,把它們從腰間逐一斬斷,他以為只要將其分成兩截,就是再厲害也便也不會發生作用了。

    想到就做,於是寶劍一揮,逕向一個鐵甲人攔腰斬去,「噹」的聲響,鐵甲人上半部應聲落地。

    驀然——

    一聲天搖地動的巨震,從玉麟背後晌起,他扭頭石時,但見遂道的那端,火焰滾滾,直向邃道中央捲來,心中凜然中,忽而硫磺氣味濃重撲鼻,流目四顧,不禁大駭!

    他道聲「不妙」飆然身速五丈,腳尖甫著地面,便見火光閃處,又是一陣轟然爆炸聲響,緊接著遂道的這端,火光一片,熊熊燃燒起來,而且火勢也是向著邃道的中心滾動,兩股烈火,大有即將會合之勢!

    玉麟暗自慶幸道:如非及時察覺,豈不被那鐵甲人爆炸的火勢,燒個焦頭爛額!

    原來這些鐵甲神兵,腹中滿是裝置的硫磺火藥,只要一觸其機括,便即燃燒一個爆炸,霎時觸發全體。

    這兩隊約有八十多個的鐵甲人,腹中裝置的硫磺份量,一經燃燒起來,足可將此遂道燒成個火筒,任你武功再強,也是插翅難逃,可以說是歹毒已極!

    公孫小倩和玉麟都是江湖經體閱歷不足之人,那知此中厲害,雖各仗手中神兵,把鐵甲人長矛削斷,兩地同時在腰斬鐵甲人的舉動上,觸動了引燃硫磺火藥的機括。

    這時兩股火勢向邃道中心各自推進,中間距離他不過是還有三十幾丈遠。玉麟心焦如焚間,只見公孫小倩姑娘滿頭汗珠,花容失色,嬌喘吁吁的帶著楊金萍、蘇玉嬌、長毛怪人,飛奔到跟前,獨不見萬里瘋俠程百康。

    他乃是個至性至情之人,一見瘋俠未來,心中大急,便向公孫姑娘劈頭問道:「師妹,程大俠那裡去了?」

    公孫姑娘叮了口大氣,扭身一指,道:「那不是程大俠嘛,正在那邊用掌風阻擋火勢哩!」

    玉麟視力本極超越常人,此時邃道中又被熊熊烈火照耀得特別明亮,一聽公孫姑娘之言,稍微斂目,便已望見那邊火焰之前,果然有一條人影,正在不停的揮動著兩臂,那火焰推進之勢,以已被其掌風略阻。

    玉麟這才略微放心,一見這邊火勢已逐漸迫近,磺煙鑽鼻,烘熱難當,迭將寶劍入銷,功貫及掌,往前推出。

    一股狂飆,貫滿遂道,如浪似湧般與那熊熊火焰相觸,發出呼呼嘯聲。

    他的掌力果然勁道非凡,連推兩推,竟將火勢阻住,可是卻不能將其撲滅,而且掌力稍停,火焰也便往前推進。

    此時,遂道中已逐漸被煙硝瀰漫,空氣也隨之減少,令人窒悶,咳搶得忍受不住!

    同時,那端的瘋俠,似已力窮,掌風難遏火勢的推動,逐步後退下來!

    時間一分一寸的過去,邃道裡的熊熊火勢,也一分一寸的推進……

    「咯咯咯………」楊金萍的功力最差,終於在一陣咳嗆之下,癱瘓倒地不起!

    長毛怪人疾忙蹲下為楊金萍推宮過穴,施行急救。

    每個人渾身大汗直流,猶如落在熱鍋裡的螞蟻!

    近了……近了……

    兩股熊熊火焰,間距也不過是尚有十多丈遠了!

    萬里瘋俠喘息之聲,已自清晰可聞,那聲音簡直似一柄鐵錘,敲擊著玉麟的心弦!

    白馬紅娘蘇玉嬌再也顧不得男女之間的羞恥了,呼呼劈出了兩掌,玉體裸露的站到玉麟身旁,淒然莫道:「麟弟,你的身世剛剛有了些端倪,我們逃出了地下水淹,唉!看樣子我們卻逃不遇這火攻啦!褚老兒用心也太狠毒……」

    她珠淚滿面,竟自說不下去了!

    玉麟正自與火勢拚搏得無計可奈間,被蘇玉嬌這幽怨的數語,道得心頭悲槍湧然,瘖啞而道:「唉!我死不足惜,只是使蘇姐姐、公孫師妹,程大俠,楊姑娘和他-指長毛怪人-,為我無辜受累……這些恩情,只好來生再報了!」說時,竟自不再發掌,似是已決心等待死神的來臨!

    他掌勢一停,火勢延長,一道火舌,疾然捲至!

    公孫姑娘挺身劈出數掌,將捲到玉麟身前火舌阻回。

    蘇玉嬌同時驚叫一聲,疾然將玉麟抱退數月,泣道:「麟弟,你……你不能死啊!」

    長毛怪人也抱起了楊金萍,退退幾步,對玉麟望了一眼,老淚縱橫!

    驀然——

    一陣「哈哈」長笑,眾人凝目看去,只見萬里瘋俠程百康汗流如雨,蹣跚而來!

    顯然,倘也已經放棄了以掌力阻擋火焰的行動了!

    瘋俠來到兀自楞呆若木雞的玉麟面前,嚷道:「老瘋子這把窮骨頭,沒有葬在水裡,這下子可要葬在火裡啦!難得,難得,這可真是死得其所哩!哈哈哈……」

    他這笑聲雖則充滿了悲愴,兩地流露了他視死如歸的干雲豪氣!

    笑聲甫停,兩端火舌湧至!

    「啊!水,人!」呆若木雞的玉麟,像是如夢方醒,叫出了這三個字來,一把將蘇玉嬌拉著他的嬌軀往旁一推。

    眾人被他這突然的動作為之一楞,但貝他迭忙山身邊掏出了一個小匣,以過快的手法,取出了顆圓珠,左右微一晃動,那兩邊即將會合的火舌,條然縮回!

    他面色凝重,持珠連連搖晃,那兩股火焰黃自退縮,退縮……終於又退開了五六丈遠的距離在場眾人狂喜中,瘋俠忽又「哈哈」笑道:「我的好兄弟呀!真有你的,看樣子我老哥這把爛肉窮骨,恐怕又燒不熟啦!」

    玉麟笑道:「小弟被這烈火燒得急糊塗啦,不是老哥哥提起水來,我倒買忘了無垢頭陀老前輩贈與的這顆寶珠,我想它既能辟水,或可辟火,誰知竟然誤打誤撞上了!」

    瘋俠稍作尋思,忽然縱聲長笑一陣,高喊道:「褚老兒,你這把鬼火也把我們無可奈何啦,還有什麼三腳貓的把式,趕緊施展出來吧,不然,哈哈!老瘋子待會出去了,你可別想有機會哩!」

    他這喊叫,乃是貫注了數十年精純的內功而發,登時邃道中回音震響,似是有無數個瘋俠在喊叫。

    蘇玉嬌暗自笑道:老瘋子真是名不虛傳,此時此地,竟也瘋起來了,難道說褚呈祥不知火勢厲害,還會留在選道中不成?

    她雖則如此想,但並未作聲,不料瘋俠話音甫停,在火焰中忽然傳過一陣桀桀狂笑。

    笑聲戛然而止,接著有人說道:「老瘋狗不要高興,人雖燒不化你們,可是邃道兩頭已被老夫堵塞,你們休想活著出去吧!」

    瘋俠笑道:「這老兒雖然狡獪,果不出我之所料,他必定是留在火焰燒不著的邃道裡,小兄弟,趁此空氣尚未窒息前,我們要離開這邃道,不然,就是燒不死,也必然會被活活斃死的!」

    蘇玉嬌這才暗自欽佩瘋俠之老到,原來他大笑大叫,並非無的而發。

    玉麟對瘋俠問道:「不知老哥哥如何設法出去?」

    「唉!小兄弟果真被火燒糊塗了嘛!」瘋俠向褚呈祥話音傳來的方向指道:「你持珠在前,我們從火焰中走過去,只要通著橫道,便可把褚老兒捉住,自然也就能有法出去了。」

    「這倒是個辦法……」

    玉麟微作沉思道:「可是火焰燒了這麼久,地下石面,恐亦無法落腳,不過小弟可以罡氣護體,想來是無問題的,那麼……」說到這裡住口不言。

    瘋俠抓了抓那蓬亂髮,正待說話,只聽公孫姑娘道:「師兄放心,我亦可以用「六彌神功」

    走過去。」

    「哈哈!這就好辦啦!如今我們六人當中,已經有了兩個沒有問題的可以走過去,老瘋子大概也可以試試,蘇姑娘輕功甚佳,劍點地而行,當能做到,那麼小兄弟和公孫姑娘每人帶著一位不就成了?」

    瘋俠說完,玉麟抬眼看了看蘇玉嬌,見她並未表示可否,乃道:「這樣吧,小弟將蘇姐姐和他(指長毛怪人)一起帶著走,請師妹背起楊姑娘。」

    說至此,他將辟火珠遞到蘇玉嬌手中,又把寶劍撤給瘋俠,瘋俠也自然會意。

    蘇玉嬌巴不得有此一著,芳心竊喜中,已將嬌軀挨近玉麟身邊,好在火焰已把她烘烤得渾身發紅,嬌壓上難再浮現桃色!

    此時,每個人都覺得邃道裡已經窒悶難當,呼吸逐漸迫促起來,於是瘋俠急道:「好,就如此快走吧,不然,怕已來不及了!」

    玉麟猿臂輕伸,挾起蘇玉嬌軟如吳棉的玉體,一邊挾著個瘦骨嶙峋,長毛葺蔓的老人,首先往火焰中走進。

    公孫姑娘背負猶在半昏迷狀態中的楊金萍走中,瘋俠劍點地面,隨後跟進。

    那熊熊火焰,距離玉麟三匹丈遠,便自動後縮,可是他們行過後,卻又復行熾旺起來,兩股火勢已經聚合,整個一條深長選道,變為一座火爐!

    瘋俠暗自駭歎道:褚呈祥這老兒,果然厲害,要非我這小兄弟有如許奇遇,這會還真是要被他燒成灰哩!看來我這小兄弟年紀輕輕,就有一身超人武功,將來再給以江湖閱歷,勢必稱雄武林。

    他們均俱上乘輕功,在此情況之下,自是盡量爭取時間,是以眨眼工夫,便已快要走到遂道出口。

    玉麟前進中,不住的留神左右,這時果見左邊現出一條歧道,不過這歧道中也已貫滿了火焰,前面是否能夠出去,不得而知?

    他想:不管如何,即有邃道,且進去瞧瞧再說。隨轉身往邃道中走去,公孫小倩與瘋俠,後面步趨而進。

    這條邃道略顯狹窄,他們一經走入,所到之處,火焰滾滾後退,約莫走了廿幾丈遠近,火勢已越來越小,最後,終於被他們走進了一處火勢不及之地。

    火焰既無,坑道便黑暗起來,玉麟將蘇玉嬌和長毛怪人,輕輕放下,問道:「兩位還好吧?

    蘇玉嬌將寶珠遞還玉麟,短歎聲道:「謝謝你,麟弟,我還好!」

    長毛怪人,似是有無限感慨,吶吶而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想不到我……」

    「諸位有話出去再說吧。」瘋俠忽然上前打斷了長毛怪人的話道:「褚呈祥這老魔患子,最是狠毒,狡獪,我料想必不能這樣輕易放過我們?小兄弟這柄劍暫借老哥一用,這會由老哥在前,,各位隨後來吧!」逕自往前走去。

    玉麟、蘇玉嬌、公孫小倩跟瘋俠而進,長毛怪人則攙扶著已經轉醒的楊金萍緩緩前行。

    走不多遠,瘋俠前進身形,倏然暴退回來,悄聲道:「各位留神,前面有個怪物攔路!」

    眾人循聲望去中,果見在十數丈外,有一團黑影,擋在坑道中央。

    那堆黑影極大,幾乎把整個坑道阻絕,而且有兩隻碗口大小,泛射著綠光的眼睛,冷森森的令人發毛!

    以瘋俠那等江湖經驗,瞧了一陣子,竟也看不出那是什麼來?

    可是他畢竟是老練得很,雖然那個綠眼炯炯的怪物,一時分辨不出,不過他總覺得有些奇怪。原因是自從他們發現這怪物之後,直到此時,它既未出聲,也未曾有過絲毫動作,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他稍作思忖,對玉麟道:「如果你老哥猜想不差,這怪物必然又是褚老兒擺佈在此的什麼玄虛,你們暫且稍待,讓我再走近些瞧瞧便知分曉。」

    玉麟嘴唇掀動了一下,尚未出言,瘋俠竟自一躍而前,他只好蓄勢凝神戒備。

    瘋俠走近那怪物僅有三丈之遠時,見它依然不聲不響,心下已自有數,隨力貫左掌,倏然大喝一聲,呼地劈出。

    轟然震動中,那兩隻光亮的眼睛,忽而不見,黑色怪物已癱瘓地上。

    然而——

    在那怪物身後,卻又降下一睹石牆,將遂道又行封固。

    瘋俠和玉麟同時一躍前去,低頭一看地上那堆黑黝的東西,原來是一具木製黑猩,外罩獸皮,故而遠而望之,極不易分辨出來究屬何物。

    此時,假猩雖被瘋俠掌風震倒,但也觸動了機關,通道被封,阻擋了眾人的去路。

    瘋俠看罷,笑道:「褚呈祥這老兒,人也鬼計多端,小兄弟,為今之計你看又當如何?」

    玉麟凝目審視了一下面前石壁,爽然一笑道:「老哥哥,褚呈祥雖然用心歹毒,可是他這點鬼蜮技倆,我相信有辦法叫他黔驢技窮,伏首就戮。」

    他說畢,猛吸一口真氣,默運「佛門玄罡」力聚以臂,沉喝一聲,雙拳猛然向石壁搗去。

    轟!轟!兩聲大響,光滑的石壁被他搗開兩個大洞,他緊接著又是兩拳搗出,一座尺餘厚的石牆,登時粉碎、坑道暢通。

    瘋俠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士別三日,真是刮目相看!想不到老哥住了幾日石牢,你的武功精進得如此驚人!」

    玉麟微笑道:「承老哥哥過獎,這事說來話長,容得出得坑道再行詳告吧。」

    他說時,往後把手一招,於是公孫小倩、蘇玉嬌、楊金萍、長毛怪人一同趨至。

    這時由玉麟在前領路,瘋俠改為殿後,一行六人,急急往前奔走。

    行不多遠,忽然叱喝之聲傳來,玉麟耳目聰敏,早已聽出那叱喝之聲,正是他所要找尋的黑衣教主褚呈祥。

    於是他回頭道聲:「各位留神,褚呈祥在前面和什麼人打起來了——」行說著,身形疾如雷奔,一縱而杳。

    幾個穿梭縱射,他已出得隧道。

    此時,玉麟已置身於一個平坦的山峰,呈現於眼前不遠處的是兩條人影,正仍在打得難解難分,不要說其中一個必是褚呈祥,但另一個則不知系何人物?

    因為此時已是黑夜,玉麟視覺雖然敏銳,但因兩人打鬧得異常激烈,身法快捷絕倫,故而他一時竟地分辨不出褚呈祥眼下的對手為誰?

    可是他從那人的身法上來看,其武功堪稱一流高手,且並不在褚呈祥之下。

    一陣被風次來,玉麟呼吸到清新的空氣,舒暢無比,使他精神為之大振!

    鬥場上忽然一聲怒叱,兩條人影乍合又分之下,嗆然龍吟,瑞霞閃現,如長虹經天,其中一人已撤出了一柄長劍。

    「咦!『九龍劍』!」是褚呈祥的驚訝聲音。

    「不錯,正是『九龍劍』,知道厲害,就趕快將紫玉狸獻上,否則,嘿嘿……」

    「咦!他怎麼也有一柄『九龍劍』?難道說……」

    玉麟飄身暗影中,忖思間飲目望去,這才看清那持劍之人,原來臉上-著一塊黑布。

    「朋友,老夫與你往日無仇,近日無恨,何心如此迫人之甚?」褚呈祥顯然已被那人的武功劍氣所懾,故而語音中帶有幾分懼意。

    「姓褚的說得不錯,我與你本無怨仇可言,可是你當該明白:『九龍劍』、『紫玉狸』、『玄天秘笈』,乃武林三寶,當今江湖中人,那個不想獲得?多說無益,你給是不給。」-

    面人說罷:「九龍劍」輕輕一揮,銀光朵朵,瑞氣千條,令人不寒而慄!

    褚呈祥不自覺的往後倒退三步,但他依然倔強的道:「朋友,你說的也是半點沒錯,既屬武林至寶,老夫自亦有權取得,這紫玉狸不給你,又待如何?」

    「好!那就問問我手中劍肯不肯吧!」-

    面人一語甫畢,身形暴起如風,右手劍「長虹貫日」,左手曲指如釣,閃電般向褚呈祥撲來,出手動作,既俐落,又威猛。玉麟自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詭異高明的身手,不禁為之暗自讚歎!

    「來得好!」

    褚呈祥聲出形移,未敢硬接,滴溜溜往旁滑出丈遠,身法亦是奇快絕倫-

    面人一招落空,豈肯甘休,驀然長嘯一聲,身形暴起三丈之高,半空裡曲腰、長臂,寶劍舞動萬朵寒星,一式「雪花蓋頂」,又向褚呈祥當頭罩下。

    玉麟瞥見褚呈祥停身三丈方圓之處,均被-面人劍氣所籠罩得點隙不透,心中微凜,暗道:「這下子你可完了!」-

    面人只見褚呈祥瞑目待死,心中竊喜,毫不留情的一劍刺下!

    「劍下留人!」-

    面人被此突來喝聲震得心中一動,下刺劍勢稍緩,頓覺一股強烈勁風襲體,凜駭間自保要緊,身形飄飛出三丈開外,仗劍落地。

    由於變生倉卒,不禁使正待引頸就戮的褚呈祥感到意外,即連那藝高絕倫的-面人也覺得事出突兀,來人身手不凡-

    面人微一征神,只見褚呈祥身後出現一位衣衫破碎,渾身血污,頭髮散亂的不速之客!

    他細看這人,雖是形狀污穢,然而兩目精芒電射,氣宇軒昂,停立如淵停嶽峙,神態凜然,不禁喝問道:「你是誰,竟敢出手管我的事情?」

    「在下玉麟,紫玉狸乃我所有之物,他是我的仇人,所以我要捉他……」

    玉麟的話尚未說完,-面人接道:「嘿!原來閣下就是白猿秀士,果然名不虛傳,今日一掌之賜,咱們後會有期。」說畢,一躍而起,眨眼不見,身法快速至極!

    就在-面人縱去的同時,褚呈祥也身形躍起,竟向相反方向逸去。

    玉麟大喝一聲:「老賊,我看你往那裡逃走?」像只夜梟劃空,逕向褚呈祥追蹤而去。

    褚呈祥雖則輕功臻於一流,然而怎能與得過靈芝仙草奇遇的玉麟相比擬,是以片刻工夫,便被銜尾趕上,他回頭一看,僅差十丈左右,心中大急,腳下加勁,藉著地形熟悉,岩石掩護,往山峰下拚命狂奔。

    一陣狂奔窮追,兩人已下得山峰,進入一座深谷。

    猛然間、褚呈祥亡命前進身形停住,轉身揚手,向玉麟迎面打出一物。

    玉麟奔行中,突聞嘯聲,但見一半尺長之黑色物體,沖面而來,既疾又准,凜駭中送忙矮身,因對來物不明就裡,企圖避讓。

    那知這暗器飛至頭頂,竟然停住不前。

    他本機智過人,情知不妙,竟將倏矮身形,化作「飛鳥投林」,往前射出。半空裡驀聞身後「轟」的爆炸之聲,心中已然明白,暗自道聲:「好險!」

    這時,褚呈祥藉其保命之「子母黑梭彈」的打出,將玉麟追勢略阻之機,又已躍脫二十餘丈之外。

    玉麟對褚呈祥這種不擇手段的施襲,憤恨已極,在一式「飛鳥投林」中,未待身形落地,猛然吸氣長聲,施展出震驚武林的「凌虛蹈空」輕功,直如一隻大鳥,向褚呈祥逃逸的人影飛射而去。

    褚呈祥亡命狂奔間,忽聽頭上颯然風響,不禁大駭,身形急忙煞住,錯愕中只見那冤家對頭,如玉樹臨風,迎面而立,擋住了去路,他正待回頭外逸,忽聽面前之人朗聲而道:「老賊,休想再逃,你看後面何人?」

    褚呈祥回頭一瞥,涼了半截、絕望,怨毒之色,映現於其清瘦、冷峻面孔,不禁仰天悲嘯道:「老夫,今日算是栽到底啦!小子,接住!」隨將紫玉狸向玉麟脫手擲出。

    玉麟運功右臂,伸手把紫玉狸匣抓住,饒是他此時已功力超人,竟被褚呈祥那一擲之勢,衝擊得身形連晃兩晃,才拿樁站穩,對其內功造詣,也甚為欽佩,不禁暗自罵道:老匹夫已至窮途末路,猶兀自逞強什麼!

    褚呈祥費盡心機,得到的武林奇珍——紫玉狸之屬品,他不明白,然而此時他竟能乖乖的還給玉麟,實則是迫不得已也。

    原來他身後確已有人阻絕退路,而且這人正是名震當今武林的少林四金剛。

    這時少林四僧與玉麟正然形成了五角包圍之勢,將褚呈祥困在當中,他即使有通天本領,也難逃出這些絕頂高手的合力一擊,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以故,褚呈祥而有此舉。

    四金剛高喧一聲佛號,禪心大和尚首先說道:「褚呈祥,本源向與爾河非不犯,緣何設計陷害貧僧師叔?今日定然叫你還我個公道來!」禪心和尚素養極佳,此時亦面現怒容,摒掌當胸,蓄勢欲發。

    「大師且慢,令師叔程老哥哥已脫險無恙。」玉麟未待褚呈祥答言,便搶先說道:「現下且讓在下把這老賊捉住,再作處置,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聽施主話音,莫非是……」

    「在下玉麟,難道大師不認識了?」

    「小施主怎會弄成這般模樣?如非說話聲音,貧僧尚能熟記,實在難以認得了!」禪心和尚緩緩而道:「既是貧僧師叔安然無恙,空門中人,自不願妄動殺機,那麼此人就由小施主來處置吧。」

    玉麟用手一指兀自發呆的褚呈祥,朗然笑道:「在下這付窘態,還不是被此老賊詭計所陷而成,所以在下要將這老賊捉住,好好教訓他一番。」

    「小子!說話不覺得太過托大嗎?老夫豈是好欺之人!」

    褚呈祥身份地位,何其之尊,如今竟被這初出茅廬的後生小輩這般數落,盛怒之下,一招「推窗望月」,挾以萬鈞之勢,向玉麟搶攻而至,出手辛辣,端的駭人!

    玉麟不避不讓,左掌劈空揮出一股強猛勁飆,與褚呈祥掌風相觸,「蓬」的間響,塵砂飛揚,空氣迴盪中,右手駢指加戟,電奔似的點向褚呈祥「期門」要穴。

    褚呈祥出手動作,已經夠得上一個「快」字了,但是玉麟以攻還攻之勢比他還快,這情形落在少林四僧眼中,無不對此新近崛起的年輕俊彥,側目而視。

    要知玉麟隨意揮出的一掌,卻正是「古墓八式」中的起手招——「古月高懸」,再挾以其大乘內功,威力自非等閒!

    褚呈祥與玉麟硬拚了一掌之下,頓感內俯氣血翻騰,馬步不穩,如非對敵經驗老到,臨危不亂,移形換位得快,「期門」大穴恐已被點中!

    此刻,褚呈祥暗自凜駭道:這小子武功好雜!心雖如此想,手腳可不停閒,連換數種步法,百忙中劈出了五掌,才略避玉麟「古墓八式」的連演,疾攻。

    高手對招,絲毫差遲不得,一著失先,處處受制。

    褚呈祥被玉麟一輪疾攻猛打,雖自保有餘,但也失去先機,步步後退,三十幾招下來,直追得他窘態畢露,險象環生!

    玉麟一見這一教之尊的出手招數,逐漸窮於應付,於是豪氣勃發,奇招送現,又將褚呈祥迫退數步。

    褚呈祥正在窮於應付之際,驀然一聲長嘯,只見玉麟身形暴起三丈多高,半空裡身軀一縮一彈,雙掌齊出,如蒼鷹搏兔般向其當頭罩下!

    漫天掌影,勁風呼嘯,褚呈祥當頭五頭方圓,竟被籠罩得毫無間隙!

    這老兒那裡顯得得往日身份地位,就地一個「懶驢打滾」往旁疾翻。

    他那裡知道,玉麟此時已將「佛門玄罡」施出,力聚以掌,收發隨心。

    褚呈祥就地尚未滾出三尺,突覺一股無形動氣,竟將他翻動的身軀緊緊吸住。

    「老賊,給我過來吧!」褚呈祥一條身軀不自主的向玉麟以掌撞去。

    褚呈祥似是被玉麟這種驚世武功震駭得已至絕望之境,雙目一閉,就要待死!

    少林四僧驚得目瞪口呆,怔在當場,一語不發。

    就在褚呈祥的一條身軀撞上玉麟,僅僅相差尺許之時,驀然——

    半空裡射下一條黑影,疾如電奔,把褚呈祥癱瘓的身軀順手一抄,一縱而沓,身法之快,曠古絕今,令人咋舌!

    「啊!神行無影身法!」這是少林四僧禪心大師的驚呼之聲。

    玉麟癡呆呆的似是從回憶中驚醒,亦不禁脫口叫道:「神行無影……」

    由於變生倉促,來人武功超絕,使少林四僧均各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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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禪心大師環視了眾人一眼,終於緩緩而道:「神行無影,想不到這已經絕蹤江湖七十餘年的曠世輕功,竟又於此時此地出現,未來武林當無寧日矣!」說時,面現惘然悲憫之色。

    「難道說『正巧』又已出現?」禪月大師在禪心說完之後,終於發出這麼一句問話。

    「不是他們,試想當今武林中人,誰有這種輕功呢!」禪心說著對眾人把手一招,又道:「來人已經去遠,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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