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蛇牢一怪 文 / 上官鼎
且說黑衣教主褚呈祥,自從率眾攘奪紫玉狸,在金嶺鎩羽而歸之後,一面將息部屬,養精蓄銳,一面派人四出,不惜以重利羅致人才能手,企圖復振聲威,而於明春三月泰山之會,以決雌雄。
一日忽接分舵飛鴿傳訊,雲稱白猿秀士玉麟,由馬紅娘蘇玉嬌和萬里瘋俠程百康,三人易容改裝,聯袂向徂徠山而來,意圖不明?
褚呈祥據此報訊,認為他們必系對黑衣教總壇有所圖謀,不然,為何要易容化裝,掩飾行藏?以故,一面派人監視白猿秀士三人的行蹤,一面加強各處隘道代樁,以防他們進犯總壇。
那如正在此時,褚呈祥倚為龍潭虎穴,飛鳥難進的飛雲堡,突然來了一位跨鵬幼童,口口聲聲指斥黑衣教是那端異派,為害江湖,要他立即解散徒眾。
褚呈祥那裡忍受得住?隨發動屬下高手,企圖將此幼童毀去,無如幼童武功了得,非但被他把飛雲堡攪了個天翻地覆,並將教內高手打傷數人,臨去時還聲言必欲再來。
未幾,復接徂徠四然柳家兄弟被青雕神童所傷訊報,以及白猿秀士等人亦已到了柳家寨的消息。
徂徠四然雖非黑衣教人,但卻與黑衣教沆瀣一氣,唇齒相依,四然受辱於人,黑衣教未盡應護之責,褚呈祥的老臉已經去盡啦,那知他實是自顧不暇呢!
僅只一個空來空去的青雕神童,已經夠褚呈祥頭痛的了,忽又來了白猿秀士這等蓋世絕才的扎手人物,怎不使他惴惴難安?是以,萬般無奈之下,才發出那個色厲內荏的柬示。藉此,一則以虛聲恫嚇,一則以試探到方之真正意圖,俾謀應付之策。
事有湊巧,正在褚呈祥求才若渴,勢單力薄之際,飛雲堡外忽然來了個老魔頭,聲言要見教主,並說明來意與名號。褚呈祥一聽心中大樂,如迎天神似的把他接進堡中。
這個老魔頭不是別人,正是深居川西已數十年未出現的百毒神君郝靈,此人不但一身毒功,凶殘無比,且復以淫惡聞名江湖,只因他有兩個女弟子,名叫錢月鸞,錢月鳳,是一雙人見人怕的淫娃,綽號秦嶺二妖,江湖人物無不畏之若蛇蜴!
青雕神童(紅衣少女),由天山一路東來,途經秦嶺打尖,與二妖相遇。二妖一見青雕神童俊美無比,淫性大發,真是癩蛤蟆想吃童子雞了。
那知這童子雞吃不得,反吃了大虧,被青雕神童以蟬翼劍各斷一指,以示懲戒。二妖因以哭訴百毒神君郝靈,老魔頭憤怒之下,離開川西,往東追趕而來。
老魔頭沿途追蹤,來至山東境內,探知青雕神童大鬧徂徠山黑衣教總壇,以故,星夜趕至飛雲堡,與褚呈祥見面之後,一拍即合。
褚呈祥情知這老魔淫惡難纏,然在此需才孔急之情況下,便也顧不了那麼許多,況且老魔聲言,只要青雕神重複來,為徒弟報仇後,便行離去。
這時,忽然關卡傳報,萬里瘋俠程百康來至山下,要進飛雲堡,面見教主。褚呈祥據報只有瘋俠一人,心下暗忖:我何不利用老魔,如此,如此……
心念既決,乃一面傳令下去,各關卡放瘋俠進山,並準備親至堡前相迎,一面對百毒神君郝靈偽稱道:「程百康那老瘋子,真是越老越瘋啦,竟和一些年輕娃娃合起伙來,找本教的麻煩來了,郝老哥,你看,這事應該如何應付?」
百毒神君郝靈,雖知萬里瘋俠之名,但曾未謀面,聽褚呈祥所言莫知所以的問道:「不知那程老瘋子是和那些娃娃合起伙來?」
褚呈祥故作淡然的答道:「還不是和那個什麼青雕神童,另一個是新近倔起的什麼白猿秀士,和一個女娃子蘇玉嬌。」
「既是如此,待老夫去把這個老瘋子收拾了吧!」百毒神君行說間,就要往外走去。
褚呈祥一見老魔頭果已入殼,隨湊近他的耳邊,如此這般的嘀咕了一陣,然後陰測惻的笑道:「你看我這主意可妥當嗎?」
百毒神君郝靈,本是一個沒有什麼頭腦的老魔,一聽褚呈祥的妙計按排,心中是一百個同意。於是「哈哈」笑道:「褚教主,真乃不愧為一教之尊,如此妙極,也省卻你我許多手腳!」
說罷,與褚呈祥相顧大笑,中氣充沛,震盪屋宇。
萬里瘋俠程百康,在褚呈祥的錦囊妙計按排之下,很順利的通過了各道關卡,復被以上賓之禮,迎接入飛雲堡中。這位風塵大俠,雖以遊戲人間而馳譽武林,但對江湖上的險詐,-是飽有經驗。是以,他在踏入飛雲堡後,便到處留神察看,可是一路上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跡象。
雖然如此,他心中仍不免暗自咕啜道:褚老兒何前倨而後恭?此人,向以沉穩險詐而出名,我可得隨時警惕,莫要著了他的鬼道兒……
行想問,不覺已到了黑衣教總壇的議事廳,褚呈祥把瘋俠讓在上首賓坐,命童子獻上茶來,乃對瘋俠笑道:「金嶺鎮一別,瞬息月餘,不知程大俠俠駕光臨荒山敝堡,有何見識?」他略微一頓,又道:「上次承蒙程大俠出言相勸白猿秀士,致使敝教數位護法及堂主,得全生命,令老夫無時不唸唸在茲,感荷大德,今日俠駕既已光臨,老夫正宜略盡地主之誼,聊備粗茶薄酒,以敬佳賓,不知程大俠可肯賞臉嗎?」
瘋俠程百康一如常態,抓了抓那頭亂髮,「哈哈」笑道:「褚教主如此說來,可把老瘋子拆然了!所謂恭敬不如從命,今日老瘋子若不留下吃你幾杯,必然說我程百康不近人情。不過,老瘋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今來貴堡,實有一事相求,不知教主能否給我這張髒臉上增些光彩?」
褚呈祥爽朗一笑,道:「程大俠何必如此見外,慢說是一事,就是十事八事,只要老夫能夠效勞得,無不從命。」
瘋俠笑容微斂,鄭重其事的將玉麟此來查訪身世之事,對褚呈祥一一說出,要求他下令教人,勿與阻難,並保證白猿秀士到黑衣教絕無任何企圖。
褚呈祥聽罷,不禁笑道:「原來是這點子小事情,有什麼難的,老夫馬上下命就是。來來來!我們先暢飲幾杯再說。」
說著,手掌連擊三響,屏後轉出四個眉清目秀,頭挽雙髻,身著綠衣的女童,手腳十分利落,迅快的把桌椅擺開,似是訓練有素。
剎時,菜香,酒味盈溢滿室,一桌豐盛的酒筵排好。
四大護法也應召來陪,各人與瘋俠見禮後,隨分賓主人席。
在坐之人,都是曾經認識的,自勿須介紹。
只見褚呈祥舉杯在手,起身笑道:「程大俠一向萍蹤四海,今日駕臨敝堡,乃本教之無上光彩,按江湖規矩,忝為主人的先乾這一杯,然後各位護法與我,再共同相敬程大俠。」說畢,一飲而盡。
要知武林中人宴客時,做主人的須首先飲酒一杯,以表示此酒無異。褚呈祥這種舉動,自非多餘。
瘋俠暗自笑罵道:褚老兒,何必多此一舉,就是你幾杯毒藥,我巴要吃下,又待把我奈何?
其實,瘋俠也絕非是暗說大話,以其武功造詣,一般毒酒下肚,只要運功一迫,便可全部逼出。褚呈祥對此豈是不知,只不過他此舉自有其用意而已。
瘋俠本極量大,今日又把事情進行順利,心中一樂,便開懷痛飲起來。褚呈祥與四護法,輪番向他敬酒,自是來者不拒,不知不覺,已三斤多下肚。
按說這點酒並醉不倒瘋俠,可是不知怎的他竟變得易醉起來?
這也是他依恃內功精純,一時大意之故,而著了人家的這兒,待到發覺不妙,想運功把腹內之酒迫出時,已然遲了!但覺四肢癱瘓無力,眼前一陣昏黑,便失去知覺,倒地不起了!
這正是黑衣教主褚呈祥錦囊妙計的第一著:也是百毒神君郝靈獨門秘製的「離魂散」的功效,竟把此一代大俠,絲毫不費手腳的擺佈了。
百毒神君郝靈之所以能被人稱為百毒神君,其毒藥毒功,自有其獨步之處。他這「離魂散」原是特用以對付武林人物的,非一般毒藥可比,下於酒中,既無顏色,復無半點氣味,故而不易察覺。但當你察覺時,藥力早已隨血液運行週身,倘不連功往外迫酒,則便慢慢發作,使人還以為是自然的酒醉,而漸漸昏迷過去。一日運行內功,藥性則隨功力而迸發,使人突然昏迷。至此境地,即使你有通天本能,自亦無濟於事了。
褚呈祥因早已服下百毒神君的解藥,目然無事,但四位護法則不明就裡,一見瘋俠昏迷倒地,無不大感驚詫,而面面相覷起來!
其實,他們亦何嘗不是吃下了「離魂散」,只是一則他們吃酒不多,二則未曾發覺不到,而運功逼酒故而藥性未發,一如常人。
四人正在錯愕間,只見褚呈祥從懷中摸出了個小紙包,陰鷙的一笑,道:「四位護法請即服下這包解藥,不然,你們也要像老瘋子一樣啦!」
黑衣教這四位護法,除了笑菩薩楊金萍因某種原因而許作受傷之外,其餘三人都於金嶺鎮中過白猿秀士的五行掌,幸虧瘋俄出面調停,才保全性命,是以對瘋俠頗為感激,原以為教主今日對瘋俠之優遇,系屬誠意,那知此中卻另有陰謀?各人雖對褚呈祥之舉措,大大的不以為然,但彼系一教之尊,誰不知其行事險詐陰狠,雖心中不念,也只有噤若寒蟬!
鐵扇子冉道成雖系四護法之一,但向以老謀深算,料事如神見稱,頗為褚呈祥之倚重,故而在教中地位超然各護法與堂主之上。此時,只見他服了解藥之後,面色肅穆,對褚呈祥緩緩諫道:「教主,在下有一言相進,不知教主能否容納?」
褚呈祥掠了冉道成一眼,笑道:「冉護法有何高見,不妨說來。」
「在下審度當前情況,本教初挫於鐵臂魔君,再挫於白猿秀士,三挫於青雕神童,元氣大傷,宜養精蓄銳,廣結天下同道,培植聲威,目下實不宜再樹強敵。若然,教主此舉,非惟須與少林派正面為敵,亦必遭武林之非議,本教從此必無寧日矣!況且,教主可曾詳度本教當前之實力……」
「冉護法不要再說了!」褚呈祥袍袖一拂,面露不悅,打斷冉道成的話道:「本教主一切已有預算,各位護法如無事時,請下去吧。」
冉道成觸了一鼻子灰,輕喟一聲,隨同三位護法唯唯退去。
這是黑衣教命運轉變的一大關建,褚呈祥既錯誤於前,復未採納冉道成之忠言,以故,外樹強敵,內伏裂機,終至造成不可挽救之危境!
以褚呈祥之城府與才略,豈有不明當前情勢之理?只不過他以為只要能將紫玉狸奪到手中,一切犧牲代價都必獲償付,說明白些,他已把紫玉狸看得比他一手經營的黑衣教尤為重要。
因此,他有他的想法與作法,而且他深信他的計劃必-成功,別人自無法動搖他胸中的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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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萬里瘋俠程百康從昏迷中悠悠醒轉,暗自罵道!老瘋子真的老不中用,吃了那點子酒便醉成這個模樣,豈不誤了我那小兄弟的大事?
他翻身爬起,張目四下一瞧,使他不禁愕住。
眼前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坐下是一片濕漉漉的泥地。
——他已被囚於一座地下的石年中。
還好!功力並未喪失,頭腦也很清晰。
他想了一下,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復又自言自語的道:「老瘋子行走江湖數十年,今日算栽倒家啦!媽個巴子的,只要老瘋子不死在這間石牢裡,看我不把你褚老兒的臭皮囊剝下來,做成尿壺才怪!」
他念叨了一回,又是一陣縱聲大笑,笑聲震動得石牢塵灰飛揚。
這間石牢本來就不大,他這一縱聲長笑,乃是挾以數十年之修為功力,豈屬等閒!
在一陣塵灰飛揚之後,瘋俠張目四顧,憑著精湛的內功,雖在極度黑暗中,他已能夠略分辨出四周景物。
但見石牢的四壁,一色的青石砌成,卻看不出門在那裡?他甚覺詫異,心想:此石牢既無門可通,我是被他們從何處送進來的?
於是,他摸著堅硬的石壁,逐漸敲打起來,每敵一次,便將耳朵貼於石壁上,細聽一陣,想從石壁的回音中,找出薄弱之處。
就這樣敲敲聽聽,聽聽敲敲,幾乎將石壁的每一極細微的部份都全敲聽過,依然找不出較薄之處,最後,他以壁虎功貼於牢頂,如法做了一遍,亦是毫然發現。
要知瘋俠一生放浪形骸,身如行雲流水,無拘無束,幾曾受過這種蹩氣?他雖然對於自已生死安危,不以為懷,可是他深感愧疚的乃是既未達成任務,復因貪戀杯中之物,而誤了玉麟的大事!
他越想越不對勁,不禁咬牙切齒,怒憤填膺,大喝一聲,力貫雙臂,向石壁推去。
「轟—隆—隆—」響處,那石壁竟被他推下了兩三塊大石!
於是運集功力,一連不停的拍、打、推、抓,不多一會,竟被他打開一個大窟窿。
又是「轟—隆—隆—」一陣巨響,石壁倏然洞穿,縱目望去,洞外依然黝黑一片,黑絲毫亮光。
他毫未考慮洞外究系什麼所在,兩肩微縮,雙足一蹬,一式「飛鳥投林」,便向外串去。
只聽「咕咚—」「啪噠—」聲響,瘋俠兩眼直冒火星,耳中「嗡—嗡—」不止!原來腦袋撞在一座堅硬的石壁上,身子跌在地下。
他摸了摸頭頂,鼓起一個大疙瘩,不禁啞然失笑,道:「唉—呀!還好,還好,沒有撞破這個吃飯的傢伙!」
稍停,爬起身來,仔細端詳一番.已經看出這是一條狹窄的下夾道,兩邊儘是石壁,地下粘濕,霉氣撲鼻。
略一沉忖,便向夾道的一端走去,大約走了十幾尺遠近,轉過一個拐角,夾道忽然寬了一倍,多少也有了一些光線,又前行幾步,左邊石壁上現出一座鐵門。
這鐵門是用兒臂粗鋼柱製成,每柱之間,僅容伸進一隻臂膊,故而無法進出。
瘋俠從鐵柱間斂目往裡一看,心中駭然!
鐵門裡竟是一間極大的石室,堆滿了皚皚白骨,顆顆人頭骷髏,看樣子至少也有兩百多人的骨骸!
「褚呈祥你這個老匹夫,已不知造下多少罪惡!」程百康暗自嚴罵著,又向前走了幾步,忽聞「嘩啦」聲響,似是什麼東西帶動的鐵鏈之音。
他微感詫異,停下步來,四下略一打量,發現右邊石壁上,又是一座同樣的鐵柵門,那響聲似是由此鐵門傳出?
敢情這個鐵柵門裡是鎖著什麼東西不成?若然,這東西又是什麼?
程百康心忖間,不期然的踱步走向鐵門前,一陣出奇的腥臭,使他掩鼻欲嘔!
他斂目凝神向鐵門中一瞥,眼光觸處,饒是他江湖經驗豐富,俠膽豪壯,也不禁心頭怵栗,毛髮悚然!
但見鐵柵門內的石室中心,有一支一人合抱粗的石柱,石柱上盤著一條頭下尾上的蟒蛇,約有海碗口粗細,張著個血紅色的大口,長信伸伸縮縮,兩隻星閃閃的眼睛,泛射出綠色的光芒。
此時,那蟒蛇的長信,正在吮吸著一具人屍。那人是個身軀碩健的大漢,一身虯筋栗肉,看來生前也必是個練家子,頭臉已血肉饃糊難辨。
蟒蛇長信觸處,直似刀割帚掃,血肉全光,盞茶光景,一個碩健的展身,只剩下了一堆骨架和一個血肉饃糊的頭顱。
忽然又是陣「嘩啦」聲響,只見那條巨蛇從石柱上蠕蠕而下,移動至石室的一邊,把長身蜷由起來,閉上那雙線光灼灼的眼睛,似是飽餐而後睡去。
瘋俠程百康這時已看清楚,這條蟒蛇的尾上,原來鎖著一條粗重的鐵鏈。
石室中堆滿了磁磁白骨,想來必都是這條蟒蛇的成績,自然那些被充做蛇食之人,也必是黑衣教的對頭黑疑。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作惡多端,由此亦可以窺見梗概了!
瘋俠方欲離開這間石室的鐵門,又一宗觸目驚心的怪事發生了。
只見石室的一角,一堆白骨竟目悉娑的移動開來,一個通體毛茸茸的怪物,從白骨中緩緩爬出。
瘋俠將身形迅即往鐵門旁邊一閃,以石壁掩住身軀,僅探出半邊面孔,以一隻眼睛,屏息靜氣的窺視那頭怪物的舉動。
說也奇怪,那頭怪物亦有所顧忌似的,伏在枯骨之上的身體不動,只微微的抬起頭來,像是看了看石室的上空,又向鐵門一瞧,略微一停,似是正欲爬起,倏然石室中亮光一閃,那怪物便迅疾的鑽進骨堆裡去了。
就在那道亮光微閃的同時,一陣淒厲至極的慘嚎,「咕咚」響處,石室的白骨堆上,摔下了一個披頭散髮,渾身精光的女人。
瘋俠暗駕一聲:「造孽!」趕緊把半邊面孔縮回,老臉上一陣燥熱!
那女人像是被跌得昏了,半天才聽見發出低弱的呻吟,突然,「嘩—啦—啦—」響動之聲,便將她低微的呻吟之聲掩沒。
可是,緊接著一聲尖銳的慘叫又起,那叫聲充滿了悲愴,絕望,驚恐!
叫聲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是「吁吁」之聲。
瘋俠已自了然石室中發生了何事!登時血脈賁張,一種見義勇為的豪俠之氣,使他已顧不了男女之間的羞恥,迭忙閃身鐵柵門前,注目一看,但見那赤裸女子,玉體橫陳於白骨堆中,直挺挺的似已暈死過去。
那條蟒蛇可能是因為剛已飽餐過,對此眼前的新鮮食物,並無多大胃口,故而僅以兩隻綠光閃灼的眼睛,緊盯著那女子的玉體,長信伸縮不定,口中「吁吁」作聲,卻沒有立刻吮食的徵候。
這時,那橫陳的玉體雖然仰臥,可能是在暈死前的一剎那,因見到巨蟒而把頭臉側向一邊,恰好面對鐵門。
瘋俠把這女子的面孔仔細的端詳一陣,不勝詫異!暗道:怎麼會是她?她不是黑衣教的護法嗎?難道說是違犯了什麼教規,竟被摔進這毒蛇牢內?若然,黑衣教懲治徒眾的規律,太也殘酷了。
我要不要救她?瘋仗自問著。
但是他轉念一想,不覺冷了半截!暗道:我自己這條老命,尚不知能否脫離這所石牢,怎的竟想救起別人來啦?即使能把那條蟒蛇,隔著這道鐵柵門,以劈空掌力震死,那恐怕也無濟於事哩!
他正自付念間,只見石室角上的白骨,又花蠕蠕而動,原先縮回的怪物,又已爬出半個身子來。
他按心要一窺究竟,故而迭將身軀縮回,仍如從前一般,只以半邊面孔探視。
這回,那怪物四周略一打量,迅即爬起。
嘿!它竟會人立而起!敢情……
一陣「嘖嘖」之聲,那怪物竟目將一顆蟒蛇吮吸剩餘的人頭,抓起來在啃食得津津有味!
瘋俠這時已經看明白,怪物雖則一身長毛,頭部也為白而又長的毛髮蓋住,看不見它的面目,但從四肢輪廓,以及移動之狀看,已可確定它是一個具有人形而復有靈性的怪物。
不一剎,這人形怪物,已把一顆血肉饃糊一的人頭,啃個淨光,把骷髏往石室角下一摔,竟又走向兀自在「吁吁」出氣的長蛇身邊,伸出一隻毛茸茸的手掌,輕輕拍了幾下。
嘿!奇怪?巨蛇對這人形怪物,似是極為馴順,竟在鐵索響聲中,又將身軀蜷起,閉目睡去。
程百康俠蹤萬里,足跡遍天下,年已屆百,什麼深山大澤沒到過,經驗之豐,見聞之廣,不在任何人之下,可是今日卻把他迷惑住了。
他搜遍枯腸,竟也認不出此蛇字中的怪物,究系為何?
要說它是鬼魅之類,實也不像;要說是人,怎會獨不為此惡蛇所吞?天底下怎有此等令人不敢置信的怪事!
程百康在邊瞧邊想中,突見那怪物將毒蛇馴服之後,又向那橫陳玉體走來。
只見它略一端詳,伏身把那女子的面孔搬正,用一隻毛茸茸的手,將覆蓋在它面前的長長白毛,注兩邊一掠,竟自俯首到那女子仔細的審視起來。
頃刻,她迅疾的把那女子的百會穴一拍,在一聲低弱的呻吟中,那女子似已醒轉,但是,驀的一聲尖叫,又已昏了過去。
那怪物一見女子又已昏迷過去,竟然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鳴鳴咽咽痛哭起來,哭聲中還夾雜低微的呼喚:「春蘭………春蘭……你快快醒來,我是………」
「你是何人?」
一切已明朗化,這頭長毛茸茸的怪物,原來是一個人,以故,瘋俠疾然現身喝問。
那怪人忽的身形暴起,呼呼兩掌向鐵門劈來,勁力之大,竟將鐵柵門柱震得「嗡嗡」聲響。
程百康住門旁疾然閃開,哈哈笑道:「裡邊的朋友,怎的不問情由,出手就打?」
怪人驚「咦」聲道:「外面是什麼人?趕快報名來,不然我就放出毒蛇咬死你,反正我此生休想出此石牢!」
「老瘋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被江湖中人喊做萬里瘋俠程百康的老不死者,可是,朋友你先莫放毒蛇,老瘋子還真不想死哩!」
瘋俠說罷,只聽那怪人驚愕的問道:「什麼?萬里瘋俠程百康……你真的是嗎?」
「那裡還有假的!」瘋俠說著,轉身鐵柵門前,哈哈笑道:「你看看吧,老瘋子是不是假的?」
怪人也已走近鐵門,隔柵對瘋俠審視了一陣,兩眼滾動著淚珠,不勝悲淒,緩緩而道:「看你模樣,不會是假,想不到我囚居此蛇牢,十八年來的非人生活,今日重見天日!唉!我那主人的血海冤仇,想必天理昭彰,得能公諸於世啦!……」他說著,竟又老淚縱橫,痛哭起來!
瘋俠睹此淒慘景象,也不禁法然欲淚!方欲開口予以勸慰,那怪人忽又悲愴而沮喪的說道:「沒有希望啦!任你萬里瘋俠本領再大,恐亦無能出此石牢,說不定你也要和我一樣,老死此中!」
忽然一聲呻吟,那玉體橫陳已昏迷過去的女子,翻身坐起,雙手掩住下體,睜大兩隻驚詫駭疑的眼睛,直瞪著瘋俠和長毛怪人,怔怔的一言不發。
程百康一見此情形,若有所悟的迭忙背過身去,脫下外罩長衫,由鐵柵中遞過去,道:「先把這件衣服給她穿上,有話慢慢再講。」
驀然,石室中一亮,又是一陣尖銳的驚叫,一個赤裸裸的女子玉體,跌在纍纍白骨之上!
萬里瘋俠不由得轉身一看,「啊」了聲,驚得目瞪口呆!
※※※※※※
約過四更時刻,滿天寒星點點,山風呼嘯,正是:「月落鳥啼霜滿天」的情景。
此刻,正有一紅兩白三條疾如流星的身影,在一道兩旁舉高千仞的峽谷中奔馳著……
驀然,三條快速得出奇的身影之前,飛起數支嘯聲刺耳的穿雲響府,緊跟著一陣「鳴—鳴—」哨音後,兩邊高峰上火箭,滾木,擂石,如飛蝗般紛紛向三條身影中打下。
這三個快速的身影,原來正是白猿秀士玉麟,以及白馬紅娘蘇玉嬌與神猿狒狒。他們因急於拯救陷身黑衣教總壇的萬里瘋俠程百康,竟如風掃落葉般連闖黑衣教十幾處關卡,長驅直入徂徠深山。
他們因追殺敵人,而被誘入這座「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險峻峽谷。
這時,玉麟情知中計,但前後均被滾木擂石所封,萬支火箭,又密密麻麻的射下,谷中草木燃燒,頓時濃煙翻騰,火舌飛舞,幾成火海一片!
蘇玉嬌揮動兩柄青霜,籍著身法輕功,檔訪躲石,閃展騰躍,已香汗淋漓,嬌靨失色!
玉麟仗著掌勁加風似浪,排拒著火箭滾石,應付尚可自如,狒狒等來穿去,也不至於吃虧。
然而谷底火勢遍燃,快已然落腳之處,饒是玉麟藝高膽大,處此進退維谷,上下不能的絕境,也不免心中發起毛來!
按說以玉麟和狒狒的輕功,由此谷底串上山頂,實非難事,可是他乃至性之人,怎肯將蘇玉嬌甩在火海中受死?倘要把她帶著上縱,如無火箭滾石之顧忌,尚可辦到,然而眼下情況,豈能讓他如此做去呢?
正在此時,蘇玉嬌的一件大紅斗蓬,已被火燃數處只聽他焦急的喊道:「麟弟!你趕快逃命吧,我快要支持不住啦!」
玉麟見此情狀,心痛欲裂,血脈資張,送忙說道:「蘇姐姐,趕快把那件斗篷甩掉,你再支持一會,我要冒死一試!」
說著,復又高聲喊道:「狒狒往兩邊上去,殺跑他們,快!」
白猿狒狒乃千年異獸,靈性過人,領會玉麟之意,厲嘯一聲,山谷響應,電光也似,直向舉頂飛去。
這畜牲可能亦是怒火已極,只聽一片慘嚎起處,人影飄飄,紛紛向火海中墮落!
頓時火訪,滾木,擂石,稀掉下來,良機一瞬,玉麟奮起神威,一把抓住蘇玉嬌的左臂,足尖向峰壁一點,龍吟似的長嘯一聲,左臂伸張,直如一隻白鶴,閃電似的向峰嶺飛上。
眼看即將縱上山峰,忽的一塊巨石當頭壓下,玉麟臨危不亂,右肩微側,左臂上下揮動,把一個直線上縱的身形,連帶著蘇玉嬌的纖軀,在半生裡硬生生打了一個折,那塊下壓巨石,正擦身而過。
就在巨石擦過的電光石火間,他右足尖竟在下墮之石塊上微微一點,藉物用力,便輕飄飄的落在山峰之上。
他這等輕功,簡直是非人所能,怎不使遠看的黑衣教人,瞠目咋舌!
玉麟落腳之處,敵人已被狒狒全部掃除,故而未逢阻擋。他將蘇玉嬌輕放地上,縱目四下一掠,已無敵蹤,吁了口大氣,暗道「好險!」
白猿狒狒把山頂施放火箭擂石之人,正自追殺得豕突浪奔,哀嚎不絕,玉麟恨透了黑衣教的歹毒作風,是以也不制止,乾脆放手由它作去!
蘇玉嬌驚魂甫定,從地上站起,長劍入鞘,幽幽一歎,便一頭撲在玉麟懷中。
於是——
兩個身體膠著在一起,四隻臂膊緊緊的纏繞著,四片火熱的嘴唇也合攏了,竟發著「嘖嘖」之聲……
大地在沉淪,宇宙萬物似已不復存在……
山風呼嘯,松濤簌簌,黑暗中只有兩個擁抱如膠著的人影。真個是:只要兩心相印,無月無光何妨?
他們絕處逢生之後的快樂,竟忘記了一切,似亦忘記了大敵當前,虎狼環伺!
霍的一聲報警厲嘯,把兩個沉醉在愛之海裡的年輕人,驀然驚醒!
從亂石堆中,悄擇聲息的走出兩個幽靈似的魔影,掩至玉麟身後四丈遠處,倘非那聲白猿報警,使他途將蘇玉嬌軟玉溫香的橋軀推開,極可能雙雙在愛情的海洋中,而被驚濤駭浪吞沒!
那兩個鬼魅般的人影,似已看清對方已自驚覺,乃將迅速掩進之勢,倏然停下,只聽一陣鬼哭狼嗥似的「桀桀」怪笑,震盪得松濤簌簌,山峰迥響!
笑聲戛然中斷,但見兩個魔影中,一人緩緩向玉麟和蘇玉嬌走來,約近兩文之遠,復又停住。
蘇玉嬌驚呼出聲,面色倏變!
白猿秀士玉麟,已經看清來人之一,正是仇人黑衣教主褚呈祥,並不以為怪。怪的是那心狼手辣的褚呈祥,兀自老遠站下,而行進前的卻是一個滿頭紅髮被散,紫膛臉,尖下巴,鷹腮環目的奇裝異服怪人。
怪人停下身來之後,對玉麟和蘇玉嬌掠過不屑的一眼,復又縱聲狂突起來。笑聲中力充沛,震人心弦!
笑聲一直不停,而且愈來愈烈,玉麟甚感詫異,不知這怪人狂笑不止,是何用意?
笑聲忽而高昂,忽而低沉。高昂時,如怒濤駭浪,潮湧排岸,萬馬行空;低沉時,如潺潺溪流,鳴鳴咽咽。又如孀婦夜歎,如泣如訴,無限幽怨!
大約笑過盞茶時間,玉鱗猶自摸不清這怪人,究竟是在搞什麼鬼名堂?心想:你能笑,乾脆叫你笑夠,再送你到鬼門關不遲。
忖念間,無意中掠了身旁的蘇玉嬌一眼,只見她面容慘白,兩手微微顫抖,額上豆大汗珠,滾滾而下。雙目緊閉,上齒緊咬著下層似是在拚命運功,抵禦一種外力的襲擊。
玉麟睹狀,心中駭然,已目憬悟:原來紅髮怪人的狂笑,乃是一種傷人的無形功力!
半點不假,紅髮怪人,此時正是施展他苦修數十年而成的「蝕魂毒音」。
他這「蝕魂毒音」,至為歹毒。是用內家功力,將蓄煉於丹田之內的一種純陰毒氣,藉聲音送出,傷人的程度如何,乃決定於煉此毒功之人的內力修為;內功愈高,傷人愈重。
然而,這並不是絕對的,而是也要看被襲擊之人,內功深淺而決定之。內功深,則抵抗力強,受傷則輕,反之則重。可是內功已臻大乘化境之人,則此「蝕魂毒音」,便完全失去作用。
這種「蝕魂毒音」,一經震入耳膜,受襲之人,直如萬蟻鑽心,逐漸五內碎裂,終則化為一灘濃水,屍骨不見,可以說歹毒已極!
蘇玉嬌幼受庭訓,復經黃山老尼——無極大師,十年浸淫,內功修為,已可列為江湖上二流高手,因此,她在初聽毒音時,尚不知覺,但不一會便感不妙,如非及早運功抵拒,此時恐已難逃一劫。
饒是如此,此刻,已漸感內力不支,毒音攻向內腑,心中難受已極!然而,她情知這是生死關頭,絕不能稍懈。否則,必不堪設想!
玉麟睹狀,雖則心焦如焚,但當此生死關頭,又不敢驚擾她。否則,她正運功吃緊之時,一經驚擾,很可能走火著魔。可是總不能眼看她那痛苦的神情,讓其忍受下去?
情急智生。他迭忙掏出「萬應靈丹」,捏了一粒,將蘇玉嬌緊咬的牙關撬開,送進她的櫻唇。
那知這一來,反使蘇玉嬌正在吃緊關頭,鬆了一口真氣嬌軀一晃,便癱瘓的倒在他懷中,以已昏迷過去;然而,正因如此,才保全了她的生命。這是後話,此處擱下不提。
且說玉麟一見蘇玉嬌昏迷過去,情知受傷嚴重。悲嘯一聲,招來狒狒,示意它守護,自己則縱撲紅髮怪人,一出手便是「金風送爽」,凜冽寒風,逕自撞去。
紅髮怪人正自施展毒音,突見玉麟躍身撲上,一出手就是萬鈞勁力襲至,心中一愕。暗道:「這小子敢情是臨死拚命!他那裡會知道眼前少年,是一位迭遇天緣人力而造成一朵武林奇葩,「蝕魂毒音」對其根本毫無效果呢!
紅髮怪人心中忖度,腳下可不停留。在感到玉麟掌風奇寒怪異的剎那,挫腰,瞪腳,「平步青雲」拔起三丈多高。半空裡一式「鷂子翻身」,頭下腳上往旁飛出老遠,然後「玄鳥劃沙」,飄然落地。
玉麟自出道以來,雖則迭遇高手,然而具有這等輕巧高超身法的人,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是以,一招未中,心下微凜。
然而他豈肯讓他輕易脫逃?隨擰腰,長身,急如旋風似的復又追撲而上。
紅髮怪人身形甫落地面,見玉麟復又撲來,且在半空中竟能向其呼呼劈出勁力萬鈞的兩掌,這種超人武功,幾曾見過?
他那敢硬接,迭將身形往旁滑出一丈,讓開來勢,默運毒功,力聚雙掌,待玉麟身軀落地,暴喝一聲,驀起發難,「推波助瀾」揮出兩掌。
勁風中挾著奇臭難聞的氣味,排山倒海般向玉麟撞到。
玉麟此時已然怒極,自顧不了那麼許多。迭忙摒住呼吸,運足九成真力,招化「推窗見月」,迎拒紅髮怪人劈來掌勁。
「轟隆」一聲大響,兩股勁風相觸,空氣迴旋中沙石亂迸,林木搖動。
紅髮怪人悶哼一聲,一條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搖搖往後飛去。玉麟身軀微晃,原地未動。
玉麟正自錯愕對手何以竟會如此不濟?卻瞥見那紅髮怪人飄飛的身影落地後,接著又是幾個起落,便脫離了他的視線,沒入黑暗中。
嘿!這老怪敢情未曾受傷?玉麟猶自忖度是否追趕他時,在然瞥攪黑衣教主褚呈祥還未離去,隨即反身躍回,幾個起落,來到蘇玉嬌原來倒臥之處,環顧一遍,不禁大駭!
此時,不但蘇玉嬌人影已杳,黑衣教主亦失去所在,而守護蘇玉嬌的白猿狒狒,竟亦不知去向?
山風嘯嗷,星光黯淡,晨曦微露中,使佇立於山峰上的這位白衣少年,感到一陣空前未有的悲傷,迷惘與孤獨,撲籟籟落下兩行英雄之淚!
白猿秀士玉麟正在萬分悲愴,迷惘之時,天已初露曙光。空山寂寂,他已不知何去何從?……
忽然,他竟引吭長嘯起來,想藉以發洩胸中塊壘,那知在一陣山響谷鳴,餘音迥蕩未絕中,隱約傳來白猿狒狒的厲嘯。
那嘯聲雖然極低,極遠,然而,玉麟的耳目何等靈敏,已自辦清嘯聲方向,心中一喜,迭忙施展絕頂輕功,流失也似,逕向嘯聲急馳而去。
也不知跨過多少條深澗,越過幾許峻嶺高峰?那嘯聲已越來越近,但是仍然看不見狒狒的影子!
玉麟在急馳間,驟聞身前不遠處,呼嚕聲響,彷彿雷鳴,似為一道水勢湍激的澗流。於是急縱前去一看,果然所料不錯!
此時,已紅日東昇,視野清晰。但見面前深澗橫阻,闊約廿幾丈,水勢出高處下瀉,洶湧如萬馬奔騰。兩岸陡削,蔚為奇觀!
深澗對面竟是一座高聳入雲的絕壁。玉麟正自審度眼下形勢,狒狒的嘯音又從削壁的那邊傳來。
他對於狒狒性情至為透澈,如非遇到強敵與急難,絕不會有此厲嘯。是以,焦急中真氣凝聚,施展開「凌空虛渡」無上輕功,直向對岸飄去。
只是電光石火間,他已點足對岸削壁上突出的一塊岩石,然後一提丹田,真氣復聚,兩肩微晃,雙臂伸張,一式「鴻飛九天」,像只白色大鳥般向壁頂飛去。
他雙足剛剛著於峰巔,便一眼看見山峰那邊的半腰中,赫然一座規模宏大的莊院,心想那必是黑衣教總壇的所在地——飛雲堡?
果然,他這猜想正確,狒狒的嘯聲,又自堡內響起,而堡內亦人聲沸騰,喊殺震天!
他已無暇細顧,縱身躍起,就在這時,驀的身前綠影一閃,從一塊岩石後面,走出一位中年婦人,向他盈然一笑。於是個將縱起的身形,復又落下,定神略一打量,已認出綠衣婦人,正是身居黑衣教護法之職的笑菩薩楊金萍。
這時笑菩薩楊金萍見玉麟停身站住,乃向前走了幾步,襝衽為禮道:「少俠別來無恙?本護法已在此恭候大駕多時。」說罷,復又一笑!
玉麟暗自咕啜道:這婦人真奇怪,既為黑衣教護法,與已水火難容,怎的全無敵意?而且見面就笑?噢!是了,她不是掉號笑菩薩嗎?怎的如此糊塗:她這笑容,自是一種習慣,很可能是笑裡藏刀哩!
想至此,戒備之心陡生,面色肅然,不容反問道:「不知夫人等候在下意欲何為?倘系奉命在此阻擋在下行動,那就快請遞招吧?不然,也請夫人讓開去路,在下要救人。」
楊金萍依然從容笑道:「少俠請稍安勿燥,本護法有言相告……」行說間,流目四顧一下,接道:「敢問少俠和玉面雙傑徐世憲大俠,究竟有無關係?」
玉麟對她這種問話,心中甚感詫疑,暗忖這婦人太以令人不解,何來見面就問自己與徐世憲有什麼關係?難道古墓中拜那已死的徐世憲為師之事,確已被她知道了不成?她既然相問,自必與徐世憲亦有關連,這裡邊定有重大原因。於是稍一沉吟,隨答道:「在下曾經見過徐世憲大俠一面,至於有何關係,此時在下有急務要辦,不便相告,請夫人讓路吧!」說看就要往前躍去。
楊金萍條然面現錯愕,迭忙攔住玉麟前躍之勢,急道:「請問少俠貴庚幾何?真的見過徐大俠之面嗎?」
玉麟焦急異常,覺得這婦人老是對自己問一些毫無義意的事,實在囉嗦,隨不耐的道:「在下今年十八歲,見過徐大俠一面,不過他已死啦!在下言盡於斯,恕無時間奉陪!」說罷,熊腰微挫,平地躍起五六丈一口匹,從楊金萍頭上飛過。
玉麟急馳間,猶聽到楊金萍在後面高聲喊道:「少俠千萬留神那個紅髮老人……」
飛雲堡中,此時已亂做一團!
黑衣教主褚呈祥同一位紅髮怪人,站在議事廳前,身後排列著二十幾個黑衣大漢弓上弦,乃出鞘,緊張萬分!
階前院中鐵扇子冉道成,冷面金鉤沈愫,日月飛環何必璋,賽天王李高等,則率領著四十多個教中高手弟子,拚命的纏鬥著白猿狒狒。
那些黑衣教徒雖然工夫俱各不弱,出手辛辣,無奈狒狒乃千年靈獸,身法輕靈敏捷爪牙銳利,當者披糜!
此時,地下早已躺下了十幾名大漢,或為腦裂,或為喉斷……竟無一生存!
奪魂鈴蕭志強,齊肩斷掉一隻左臂,痛苦呻吟著,被四個大漢抬走。
日月飛環何必璋,背後劃上一道血糟,鮮血濡衣,猶自忍痛作困獸之鬥!
慘嚎!
怒叱!
自光,黑影,攪成一片!
「呔!你們這些廢物,竟連一個孽畜制服不下,看你們以後如何在江湖上露臉!」
黑衣教主褚呈祥,站於廳前作如上的怒喝著,然而卸不肯下去出手。也許是身為一教之尊,不屑與一個畜牲搏鬥;也許是自己也沒有制服它的把握?可能兩種原因都兼而有之!
那個紅髮怪人,冷眼相觀,似乎對黑衣教人的生死,與他根本毫無相平!
褚呈祥睹此情狀,略微一-,無可奈何的對紅髮怪人道:「郝老兄,你看有無辦法把這畜牲制服?」
紅髮怪人原來正是百毒神君郝靈,他在出手引開玉麟,又使黑衣教的兩個護法,潛伏暗中,伺機將白猿狒狒誘向一旁,致令褚呈祥毫不費力的便把蘇玉嬌擄來總壇。
待狒狒驅走兩名護法,回頭不見了蘇玉嬌時,便以它銳敏的嗅覺,追蹤到飛雲堡來。
由於黑衣教人的路經熟悉,所以他們都在任務達成後,迅快的退入堡中,而玉麟聞聲趕來,則是走了許多的冤枉路。
蘇玉嬌被擄進飛霎堡後,則因玉麟餵下她一顆「萬應靈丹」,驅除了「蝕魂毒音」攻入內俯之毒,旋即醒轉,但已被褚呈祥點了穴道,心中明白,亦能言語,卻是動彈不得也!
百毒神君郝靈,本是個淫惡老魔,一見蘇玉嬌花容月貌,驚為天人,隨起了覬覦之心,曾向褚呈祥旁敲側擊,圖逞淫慾,無奈褚呈祥紫玉狸尚未到手,全部計劃沒有達成,故未允諾。以故,百毒淫魔不肯出手助他制服狒狒。
如今褚呈祥主動向老魔求援,他自是求之不得,隨乃順水推舟,出言要威脅道:「這有何難,要是教主肯應允把那姓蘇的姐兒,送與老夫的話……嘿嘿!」
褚呈祥何等狡滑,對老魔的司馬昭之心,豈有不知!因此,暗自罵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哼!看我能否叫你稱心如願?
他心中雖如此想,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故作神秘的一笑道:「這算得了什麼!只要我們合力擊斃敵人,甚麼姐兒還不任由郝老兄隨意選擇,哈哈!慢說是那個姓蘇的呢!」
郝靈一聽,正中下懷,臉上閃過淫惡的一笑,便不再說話,運足毒功,緩緩走下石階,喝道:「你們快給我退往一邊,看老夫制這孽畜!」
場中眾人,正自被狒狒趕殺得本命不保,但無教主之命,誰也不敢後退,既見老魔下來出手,如獲大赦,剎時退向一邊。
然而,狒狒卻乘眾人紛退之際,一個縱躍。逕向褚呈祥衝去。
褚呈祥暗中微凜,揚手打出一蓬銀芒,才將狒狒急驟的身形阻擋回去。
正在此時,一溜白光,直似從天而降,階前悄無聲息的落下一人,那種從容不迫,落落大方的態度,猶如玉樹臨風。四邊人眾,不禁齊聲篤呼:「啊!白猿秀士!」
「不錯,在下正是白猿秀士!」
玉麟隨聲說著,掠了兀自站在場中發楞的百毒神君與階上的褚呈祥一眼,睥睨的喝道:「褚老匹夫,還不給我交出程大俠和蘇姑娘來,難道要少爺把你老窩夷平不成?」
凡參與金嶺鎮之役的黑衣教人,無不明白白猿秀士這話,絕非大言,褚呈祥白亦瞭然,以目下人手,實非此少年之敵,不過他有其如意打算而已。
百毒神君郝矮,之所以發楞,是在咕啜這少年何以接了一記毒掌,竟然毫無受傷現象?殊不知玉麟在硬接他那一記毒掌之時,一則預有準備,摒住呼吸;二則其身逆正自帶著那只避毒神效的翠玉麒麟,是以毫無所覺。
在一陣鴉雀無聲的沉寂片刻後,褚呈祥老臉上閃過一陣陰晴不定,緩聲道:「不錯,程大俠以及蘇姑娘,都在這裡,嘿嘿!只要小兄弟願將那東西作為交換條件,老夫即刻把他們送出,對你也不加以難為,你以為如此做可公平嗎?」
褚呈祥只所以未說明那東西是什麼,自是礙於百毒神君在場,而想節外生枝,且其預計誘引玉麟時.始終隱瞞著紫玉狸之事,只說擒得這些人來.便可引來青雕神童,而令百毒神君為其弟子報仇。以故,郝靈始終被他瞞在鼓裡而毫不知情。
玉麟聽褚呈祥口出此言,已明白其全部意圖,有心將懷中之物,作為交換條件,那倒是便宜,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現下所帶之紫玉狸雖屬贗品,果如此做去,豈不英名掃地,而後何以在武林中立足?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間,已然有了決定,隨詞意堅決的道:「我不幹!老匹夫既能使用這等下流卑鄙手段,那就難怪我以要你的老命同你全部屬下,作為交換條件啦!」
紅髮怪人郝靈,再也按捺不住,喝道:「小子,好大的口氣,老夫就不信你有什麼邪門,看招!」早已蓄勢待發的惡毒掌功,隨聲推出。
玉麟身形往旁一閃,哈哈笑道:「你這個令人心嘔的掌下遊魂,既是活得不耐,我就先成全了你吧!」
行說間,攫身欺步,呼呼劈出三掌,宛若一氣呵成!
他這三掌,乃是施展的「古墓八式」,勁力萬鈞,動作怪異絕倫!
要知「古墓八式」,乃是太乙門的唯一掌法,為雲中道人所創,以怪異威猛見著,當年曾冠絕武林。此時,玉麟挾以上乘內功施展,其威勢又不知增加幾倍!
頓時,空氣迴旋,狂飆驟起,直如驚濤駭浪,把個百毒神君迫得連縱帶躍,狠狠不堪,好在算是沒有當場出醜,再也不敢稍存輕敵之念。
褚呈祥看在眼裡,不禁暗自驚駭道:這小子的武功好雜,幾日不見,又從那裡學得此等怪招絕式?看來此人如不剷除,必為心腹大患!
於是,一聲令下,竟又發動了在場全部所屬,協同百毒神君對玉麟和狒狒集體圍攻上來。
玉麟「古墓八式」連環演出,丈餘內四周築成一層堅如鐵壁的氣牆,不但使黑衣教徒無法攻進,連百毒神君那等高手,亦無可奈何!
白猿狒狒刮趁得機會,在紛紛人眾之中,毫不留情的連爪帶咬,哼叫起處,又是十幾個大漢殞命。
大戰方殷。百毒神君郝靈,當年曾吃過鐵腳怪人唐松年的大虧,以致使他數十年未敢露面,今見玉麟所用招式,竟與唐松年同一路數,舊恨重燃之下,頓起殺機!
他悄悄的從身邊的一個皮囊中捏出了幾個極小的毒物,藏於掌中,忽然喝道:「小子,你是唐松年那老兒的什麼人?」
玉麟被他這一喝問,不期然的掌勢一緩,微一征神,只見百毒神君形如旋風,一閃欺近,對他輕描淡寫的揮出一掌,迭又縱身躍回。
他這動作使玉麟甚覺好笑,心想這老怪怎的忽然和他使出兒戲的打法來了,難道他與太極門的八代傳人唐松年有什麼淵源,在認出他的招式之後,故而如此?
那知他這一大意,幾乎送掉性命!
百毒神君之能為百毒神君,在用毒上自有其獨步之處,原來他向玉麟揮出的輕淡一掌,正是將一種極小的毒蟲,藉掌風送在玉麟身上,玉麟江湖經驗幼稚,對此,自是不易察覺。
這種毒蟲一經附於人體,便迅速的鑽進衣內,專向人們最敏感而也最不易發覺的部份侵襲。
郝靈在對玉麟揮出那一掌之後,便躍身飛圈外,一直再未出手,是以玉麟對其與唐松年必有淵源之猜想,更自深信不疑。
他猶忖度是否對那紅髮怪人說明自己與太乙門唐松年的關係時,突感兩眼一陣發黑,頭暈腦漲,情知不妙,奮起餘威,一連揮出五掌,已無法支持,一支摔倒,不省人事!
就在玉麟暈倒的同時,半空中一團黑雲急劇下瀉,在場人眾,方自驚詫間,驀然一聲震天雕鳴,倒地的白猿秀土,以及神猿狒狒,條忽踩影杳無。
黑衣教人同聲驚呼之下,褚呈祥卻以幽靈似的身法,神不知,鬼不的在白猿秀士倒地之處,順手撿起一物,復用另一隻手臂,向天空一指,道:「你們看!」
眾人順其所指,翹首望去,只見一朵烏雲,正向天際消失,而褚呈祥的另一隻手,卻在此時探進懷中,迭又縮回。
這些動作,說來話長,其實在當時也不過是瞬間的變化而已!
黑衣教主褚呈祥,對著猶自愕然的百毒神君郝接,神秘的一笑,道:「那就是青雕神童,已經走啦!」
院中的一角上,有一個瘦小的老者,低哼一聲,道:「老賊,看你能瞞得過誰?」
他,正是四護法之首座——鐵扇子冉道成!
※※※※※※
在飛雲堡二進院落的中央,有一座人工造成的小山,山上花木扶疏,景色宜人。
此時,正有數株桂花開放,滿院中陣陣撲鼻芳香,沁人肺俯。
這座小山看來並不大,但是它卻隱藏著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一間密室。密室之門是設於褚呈祥臥室的牆壁上,由一個機扭操縱。按動機扭,牆壁上便裂開一個可容一出入的小門,進入此門,通過一條幽長的地下暗道,便進入假山中的密室。
密室中藏著黑衣教的機密文件,這也是褚呈祥預作萬一的匿身之所教中除了笑菩薩楊金萍而外,無人知此密室,然而褚呈祥卻並不知此情。
黑衣教倔起江湖,為時不過十餘年的光景,在表面上看,是一個亦俠亦盜,亦黑亦白的集團,然而骨子裡卻在進行著稱霸武林盟主的雄圖。是以在攬才,斂財的作為上,往往只求目的而不擇手段。
褚呈祥是一位神秘人物,沒有人知道此老的師承門派,以及其身家出處?其為人行事,城府深沉,老謀深算,刁鑽狡檜,故在江湖上劣跡並不顯著。
他能以白手成家,在十數年,由創立黑衣教而至今日之規模,實非偶然,亦可見此人雄略與御眾之術,實有過人之處。
褚呈祥自將蘇玉嬌擄至飛雲堡後,便將他因於這間密室。一則是便於看管,以防止其脫逃;
二則是唯恐百毒神君對其染指。
然而這並不是說他對蘇玉嬌存心保護,而是他深知蘇玉嬌的個性,以及她與自猿秀士之間的情誼。倘如她受辱而自尋短見,豈不憑空失去要脅白猿秀士的一個最好把柄?因此,蘇玉嬌才得以保全了清白兒女之身。
白馬紅娘蘇玉嬌,這位心高氣傲的姑娘,雖然自幼失恃,連生母之面容都無從記憶,可是她卻在父親的百般呵護之下長成,後受黃山老尼無極大師之寵愛,出道以來,幾曾受過此等委屈?
如今竟被幽困於這間陰暗冷森的斗室,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此刻,她靜靜的躺在密室中的一張木床上,大睜著兩眼,瞪視著頭頂上那盞昏黃的風燈,心兒卻早已飛馳到白猿秀士的身邊……
她不知此後的命運又將如何?然而,有一點她已可以確定;那就是不管是生是死,此身此心是完全屬於玉麟的了。
她與玉麟在絕處逢生後的擁抱,那香甜的一吻,那心靈的相印,那……,已使她深刻的體會到愛情的甜蜜而也啟發了她人生新的境界與憧憬。
她是多麼的渴念著那美妙的一天——和心上人雙宿雙飛,肌膚相親,靈肉一致啊!
那緊緊的擁抱,那深長的甜吻……,此時想起猶覺臉熱心跳!
這些柔情蜜意,雖僅是短短的一剎,然而都將使她今生永遠難忘。就在那短短的一剎間,她已以身相許,此生非他莫屬。
那知好事多磨,情潮乍泛,即被魔鬼弄得勞燕紛飛!個郎不悉身在何處?而自己受制於人,是否能保持白璧無瑕,重會伊人,實為無法想像之事!
蘇玉嬌迴腸百轉間,想到至今猶系冰清玉潔之體,不禁駭然!暗忖:倘若褚呈祥心懷叵測,對其已毫無反抗之力,橫施強暴,那時,即使苟活人間,已成敗柳殘花,有何面目,重會情郎?
如其生而受污,無寧早死,尚可落個烈女貞名。
想到死,於是一些使她永遠感念之人的面容,又一個一個的彷彿出現眼前。
第一個自然是她新近認識而卻鍾情極深的白猿秀士。他那瀟酒的英姿,磊落的襟懷,超人的藝業,正如一輪旭日初升,前途無限。他能忍受這無情的打擊嗎?……
第二個便是鍾愛於她的父親,他雖依然雄心萬大,體健力捷,但究已年逾花甲,中年喪妻,已為人生之大不幸,前於暮景晚年復失惟一愛女,其傷心悲痛之程度,實不敢設想!
第三個則是培植她的師父。她將她當作惟一傳人,愛如己女,那麼高齡的老人,遽聞噩耗,其感受已白不難想像!
自己一死,雖能保全清白之身,而一了百了,可是這些生者;這些愛她之人,又豈能就此一了呢?……
無論愛與被愛,其對人類的感受所產生之力量,往往是不可估計的!蘇玉嬌自到這幾位永遠不能忘懷的人,一種求生的慾望,油然而生。
在求生的本能慾望中,她搜遍枯腸的凝想,忽然記起師父曾經授過她自解穴道之法,可是那訣一時竟然無法記起……
這裡按下蘇玉嬌正在回憶那自解穴道之術,回筆且說:
黑衣教女護法笑菩薩楊金萍。她自奉褚呈祥之命,隱身于飛雲堡前山峰之上,截擊來犯的白猿秀士,心下一直在咕啜著:果然遇到這位她所要瞭解而尚未瞭解的年輕敵人時,要不要藉此機會,再探一下她所懷疑的一個重大問題?
玉麟在山峰上出現,她出而相攔,因為玉麟當前情況吃緊,而又對她用意不明,故而未能問出究竟,可是她卻於兩人簡短的對話中,已略知玉麟與她所關心的問題有關。是以,在玉麟情急躍走後,她叫他留神紅髮老人。
她所指的紅髮老人,自是百毒神君郝靈,只可惜玉麟當時未能領會此言,以致中了百毒神君的暗算。
那知楊金萍這一句未曾發生作用的話,竟然種下了殺身大禍!
原來在金嶺鎮之役後,褚呈祥乃何等人物?楊金萍的詐傷,怎能瞞過他的雙目。而楊金萍於黑衣教人馬撤離時,又復因追蹤玉麟,誤了時間,而後單獨返堡,以致引起了褚呈祥對她的懷疑,但並無任何叛教證據,自亦未便追究。
此次褚呈祥單獨派她攔擊玉麟,實是對她的一個考驗。故而暗派兩名弟子,窺探其行動,俾使取得證據,予以懲處,藉此殺一儆百,以懾服教人。
楊金萍對此自是蒙在鼓裡,她於玉麟進入飛雲堡後很久,始緩緩返回。這時玉麟已中毒被人教走,堡內正自收拾傷亡。
她原以為以白猿秀土那般身手,在盛怒之下,即使不能將飛雲堡夷為平地,亦必把堡內之人殺剩無幾。然而事實卻大出其意料之外。
楊金萍向與鐵扇子冉道成交情甚好,其所以能被褚呈祥擢為護法要職,實亦出於冉道成之力薦。因此,她在甚為詫異之下,迭忙找到冉道成.相談戰況經過,始知白猿秀士中毒,已被人不知救往何處?心中這才稍安。
冉道成因為心中有事,正自不樂,隨在說完戰況經過後,對楊金萍不勝感慨的道:「楊護法,以你之見,本數樹立這多強敵,是否妥當……」
他略為沉思,又壓低聲音,繼道:「唉!不管那白猿秀土能否受毒身亡,只以程大俠死活問題,已夠本教應付的啦!這老頭子一向難纏,活著出去,自不肯與我們善罷干休,如其死於地牢,你想少林掌門人又豈能坐視不問?那時,我們自可預想得到,若和尚必邀天下英雄,名正言順,向本數共同聲討,其結果你我怎有葬身之地?」
「不知教主究竟作何打算?如今又擄來個蘇玉嬌。那逍遙小莊中,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其勢力亦非本數能敵!我看教主對此兩人,實已勢成騎虎難下!」
「所謂好死不如賴活,我們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預謀退身之策,不知楊護法以為愚見若何?」
楊金萍聽了冉道成這一篇客觀的分析,暗道:此人尚不失為一個遠見之士,我何不把心事對他說出,再作計較?忖念既決,一改往常笑容,面色肅穆,道:「冉首座,高見甚是,我也——」她認至此,戛然停住。原來外面突來一陣腳步聲響。兩人注目看時,只見一個教中弟子,匆忽闖進房來,施禮道:「教主有請楊護法.立刻至議事廳。」說罷垂手而立。
楊金萍雖然揣揣不安,但是又不能不去,隨向冉道成掠了一眼,向來人道:「好,我就去!」便隨同來人往外弄去。
冉道成分明已經看出楊金萍那臨去的一眼,實是包涵著向己求援之意,心中甚為詫異,乃於她走後稍時,便也匆匆趕向議事廳。
迨至冉道成趕到時,只見廳內一片肅然,楊金萍已被四個大漢挾持著,渾身上了繩索!黑衣教主褚呈祥滿臉殺機,陰側測的笑道:「楊金萍你做的好事!你可知道叛教者要受何種懲處嗎?」
褚呈祥此言一出,把個猶在廳前楞著的冉道成嚇得幾伶伶打了個冷戰暗道:糟糕!難道老匹夫已經把他們的談話知道了不成?他正在狐疑間,只聽楊金萍埋直氣壯的罵道:「你這多行不義,必自斃的老匹夫,要殺便殺,何必要給姑奶奶加上個叛教罪名?」
褚呈祥乾笑一聲,道:「賤人!老夫今日叫你死得口服心服,你在金嶺鎮臨敵詐傷,復於堡前奉命拒敵,不戰即將那小子放進總壇,這不是叛教,又是為何?嘿嘿!真想不到你這個四十多歲的老騷貨,竟會愛上個可以做你兒子的小白臉?好吧!你既愛風流嗎,老夫叫你死也做個風流之鬼,總不會說老夫對你不住吧!」他數落著,轉身對百毒神君郝靈笑道:「郝老你看這個賤人,尚可聊充飢渴吧?」
楊金輝被他這種陰損的數落,直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郝靈見這楊金萍雖系四十許人,徐娘半老,可是仍不失為一個絕色佳人,於是向褚呈祥感激不盡的微笑道:「教主盛意,老夫恭敬不如從命啦!」
褚呈祥袍袖一拂,喝道:「把這賤人帶去神君臥室.待神君消受完了,丟下蛇牢!」
於是楊金萍便被四名大漢挾持下去,百毒神君對褚呈祥道過謝後,也自跟著走了。
冉道成此時始明就裡,迭步入廳.向褚呈祥深施一禮,道:「楊護法有叛教行為,將其懲處也就是了,教主如此做法,將來傳出江湖,對本數名譽豈不大受損失?」
「本教主意志已決,冉護法勿再多言!」褚呈祥不悅的說罷,便逕退堂而去。
冉道成為四護法之首座,向受褚呈祥之倚重,而今竟當眾撞個滿鼻子灰,心中老大不舒服,而對教主這種一意孤行,早已存有貳志,如今又在此兔死狐悲的心情下,於是條然閃過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
他一見教主退場,餘眾亦各目紛紛離去,微一忖度,咬牙,蹂腳,逕向百毒神君住處撲去。
老淫魔正自點了楊金萍的麻穴,解去繩索,把她剝了個上下精光,一絲不掛!面對榻上橫陳玉體,醜臉上閃過一陣得意的笑容。之後,又自行寬衣解帶,趨近榻前,噁心狂跳,血脈急劇循環中,冷不防背後突然涼風襲體,饒是他閃身迅疾,然而,左臂,腰脊之上,已自中了五六支淬毒銀針!在他奮力轉身向窗外劈出了兩掌之後,便無力的倒在地上。
就在此時,冉道成由老魔劈破的窗欞中縱身入房,疾忙解去楊金萍的穴道,又把她的衣服拿過,掩住她赤光的玉體。
楊金萍麻穴被解,翻身坐起,對榻前的冉道成投以無限感激的一瞥,霍然面色大變,道:「冉護法請快逃命去吧!」
「那裡逃?嘿嘿!你們兩個共同謀叛,果不出老夫所料!」
冉道成轉身一看,窗前已人影懂懂,褚呈祥一臉殺機,冷笑而立!
局勢至為明顯,已無令人選擇餘地,只有捨命一拚,或可有一線生機。
冉道成急對楊金萍道:「趕緊穿好衣服,我們和他硬拚吧!」說著,朝窗外的褚呈祥冷笑一聲,斥道:「可恨老夫有眼無珠,當年錯投其主!褚呈祥,今日非你即我!」
「唰—唰—唰!」折扇揮處,一連打出三蓬淬毒銀針!窗前人影,倏的往兩邊一分,冉道成掌握住此一瞬間良機,也不管楊金萍衣服是否已經穿好,一把挾起,向窗外穿出。
他這逃命的一衝之勢,至為威猛,已有兩三個黑衣教弟子,想在截擊他之下,而被其鐵扇點倒,哼都沒哼出。
冉道成能位居護法首座,非獨其智謀使然;而其武功實亦有過人之長,教中那個不知他鐵扇毒針之歹辣?
他在一衝一擊,連制數人之下,已落身院中,忽聽楊金萍掙扎道:「冉護法,快把我放下,我……」
冉道成這才留意到楊金萍下體猶自精光!無奈,只好把她放下。這時冷面金鉤沈素,賽天王李高,日月飛環何必璋,已在褚呈祥喝令下,紛紛向他圍攻上來。
就在冉道成出手禦敵時,褚呈祥鬼魅般的又把萎縮在地上的楊金萍點了昏穴,然後囑命教徒,將其抬至蛇牢口上,剝下衣服,解開昏穴,摔下去!
冉道成此時已被三人圍擊得團團轉!自顧不暇,那裡還能分神保護楊金萍,是以瞥見她被褚呈祥點倒,復被挾走,雖情知難免,但亦只有心酸落淚的份兒!
日月飛環何必璋,向與冉道成交誼不錯,手下自是留情許多,而賽天王李高,則因妒恨其權位,出手自亦狠辣。就在他兩個一鬆一緊之下,冉道成鐵扇對何必璋虛晃一招,復施一式「奎星踢斗」,將老處婆沈愫迫退三步,李高三尖兩刃刀卻在此時遞到脅下。
那知冉道成在李高刀迫近身之時,不退反進。李高微駭間,眼前毫光乍現,數支銀針已穿進兩眼及口鼻,慘嚎半聲,向後倒去。
冉道成脅下衣破肉裂,鮮血淋漓,目毗皆裂,大喝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
隨手將鐵扇內所有毒針,盡行打出,眾人一陣驚惶紛亂中,幾個縱躍,逃出飛雲堡,亡命去了!
這裡褚呈祥一見冉道成業已逃走,登時火冒三丈,暗自發狠道:。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否則亦必遺虎為害!……
所謂情急智生;人在生死交關之時,往往能因一線靈明,而扭轉命運。蘇玉嬌就是在此情形下,憑其記憶,將被點穴道自行解開,可是她卻無法出得這間密室。
她於搜索出此密室的無意中,翻動了黑衣教蓄藏機密文件的一個木櫃,心想:既然一時脫逃不了,何不把黑衣教的秘密查看一番,也不枉被囚一頓?
誰知她在這一翻閱當中,居然發現了當時曾經轟動江湖,迄今猶為一宗無頭公案的武林大事!直把她看得心驚膽顫!
她兀自心悸間,忽聽密室石門軋軋聲響,迭將木櫃輕輕蓋好,躺回床上,偽裝穴道仍然受制,準備伺機行動。
但見石門開處,褚呈祥神色自若而毫不在意的緩緩走了進來,他並不十分注意猶目躺著的蘇玉嬌之神色,似乎對她很為放心的模樣。
蘇玉嬌竊喜其偽裝成功之際,褚呈祥已走近床前,面露笑容,道:「要你受委屈太久啦,老夫心實不安,現下我來把你穴道解開,你可以自由而去,再也無人留難於你。」
他行說間,便伸手向蘇玉嬌受制穴道點去。及至她頓覺不妙時已然退了!
蘇玉嬌穴道重被點上,有苦難言,暗自罵道:老賊!你太也狡滑,只要我蘇玉嬌不死,總有你好看的一天!
其實褚呈祥並未看出蘇玉嬌已自行解穴,只不過是他老奸巨滑的一種預防而已,那知果然被他防著了!
褚呈祥把蘇玉嬌一手提起,眼光掠過那只木櫃時,突然面色大變,迭將木櫃打開,發現並未缺少什麼之後,乾笑一聲,道:「丫頭,這是你自己找死,可別怪老夫心狠手辣!」
蘇玉嬌情知竊閱秘密文件,已被老賊察覺,自是難免一死,不由得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撲籟籟順頰而下!
此時已是申初時分,一抹斜陽,微弱的照著這座幽深的山谷,也照著山谷中一塊岩石土,停落著的一隻青色大鵬。它那豐滿的羽毛,泛射出閃閃亮光,昂首瞪目,是那麼的精神抖擻,威武不凡!
在夕陽殘照,颯颯秋風中,青雕停足的岩石下,姍姍走出一個紅衣少女。黛眉繁盛,嬌艷的臉上,掛著一抹憂鬱、焦灼的神情。
這紅衣少女,雖然面色憂鬱,但仍然掩不住她那國色天香,秀麗絕倫的姿容,令人看了,幾疑仙女下凡,而興「此妹只應天上有」的感歎!
只見她那秋水般的明眸,對著冉冉西沉的斜暉,掠過莫可奈何的一瞥,稍作猶豫後,輕啟櫻唇,鳥語似的對著那只昂然而立的青雕,呢呢喃喃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青雕雙翅一撲,竟然凌霄而起,向日落方向飛去。
那塊巨岩之上,忽的白影乍現,竟又縱上了一隻通體雪白的猿兒,紅衣少女對白猿又呢喃了一陣,便輕移蓮步,姍姍隱沒於岩石之下。
原來這塊巨岩的一面凹陷,形成了一個不大大的天然石洞。這時,石洞中正自躺著一個身著白色儒衫的少年。
這少年生就的一張人見人愛的俊臉,不過這張俊臉上,此時,卻呈現著痛苦之狀。
啊!敢情他已經死啦?怎的直僵僵的一動也不動?
「咦!真奇怪,他受傷在那裡,怎麼半點也看不出?」紅衣少女湊近少年身旁,低垂螓首,凝目審視著而喃喃自語。
她緊縐蛾眉,凝神靜思了半天,驀然嬌靨上掠過一陣嫣紅,似有不勝嬌羞之狀,沉吟半晌,微喟一聲;自語道:「唉!看他怪可憐的,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呀!」
終於,她似是心中已下了決定,隨以纖絨柔夷,為那躺著的白衣少年寬衣解帶,一件一件的脫下,最後只剩下了一件掩蓋下體的褻衣,白嫩而結實的肉體,赫然橫陳!
紅衣少女把這幾乎全部赤裸的少年,由頭至腳,由前而後,每一處極其細微的部份,都仔細的檢查了一遍,似是毫無發現,不覺又輕「咦」道:「怪事!怎麼就找不出受的什麼傷來?」
她癡呆呆的又想了一回,忽然若有所悟,羞郝的一笑,道:「哎呀!難道是在那裡不成?……這怎麼辦?」
終於,地想出了一個不得已的法子:閉上眼睛摸索著給他脫去了那件唯一掩體的褻褲!
忽的明胖微睜,「啊」了一聲,又迭忙雙手掩面。
少頃,她以一手掩面,一手顫巍巍的沿著少年的大腿往上摸去……
摸到了!那是一個毛暮暮,滑溜溜,硬崩崩的玩藝!
她的一顆芳心,直似頭蹦蹦亂跳的小鹿,渾身頓抖得如發瘧疾!
「哎呀!這怎麼得了……叫人如何……?」忖念間,她倏然把手縮回,竟自掩面飲泣起來!
不知怎的,她忽又停止哭泣,而且也不以手掩面了,神色肅然,凜不可侵,竟目斂目會神,仔細的檢查少年的那最神秘之處來……
只聽驚呼一聲,道:「啊!在這裡,竟是這個毒物!」
在那毛蔓蔓的地方,她以拇,食二指,捏下了一個豆大的毒蟲,迭以小石,把這毒物砸死,吁出了一口大氣,嬌靨上已自香汗涔涔!
她迅疾的將衣服鞋襪又給那少年穿好,神態始恢復正常。可是少年依然並未醒來。
紅衣少女守候著白衣少年,不知不覺已是夜盡天明。
拂曉,山谷中晨霧猶自濃重,一聲雕鳴,劃破寂靜的大地!
紅衣少女面露喜色,霍的由巖洞中躍出,從那已自停立於岩石胸青鵝腿上,解下一個小小錦袋,復閃身入洞,從錦袋裡拿出一粒桃核大小的藥丸,撬開少年緊咬的牙關,將藥丸給他餵下口
中,然後,幽幽歎道:「總算你的命大,唉!一夜沒有合眼,可把我困死了!」黃白依偎在白衣少年的身旁,閉目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白衣少年兩臂一伸,呵出了口濁氣,悠悠醒來,兩眼微張,輕探猿臂,竟將紅衣少女緊抱入懷。
紅衣少女因背著少年,側身向外而眠,故而少年雖曾兩目微睜,但並未看著她的面孔。
白衣少年擁摟著紅衣少女的嬌軀,忽然低低喊道:「玉嬌姐姐,我們這是在做夢……」
「吧」字尚未出口,「叭」聲響處,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他那英俊的臉上!
紅衣少女霍然坐起,背向少年,竟自掩面而泣。
白衣少年睡眼惺忪,怔怔的瞧著那纖弱的背影,莫名其妙的又道:「嬌姐姐,我那裡得罪你來,怎的惹你生氣?」
紅衣少女聽他如此一說,鳴嗚咽咽哭得更加傷心起來!
白衣少年一咕嚕爬起,揍近少女身後,輕拂著她的秀髮,又溫柔的道:「好姐姐,別哭啦!
要是恨我,你就再打幾下吧?」
果然,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白衣少年摸著那發熱的面頰,莫明就裡的楞住。
「沒良心,壞人,誰是你嬌姐姐?」紅衣少女緩緩站起,揩揩眼淚,正待往外走去。
「啊!原來是你!」白衣少年這才看清楚她的面孔,迭移一步,截住地道:「請姑娘恕在下鹵奔,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你是個沒心肝的壞人,我不要理你!」紅衣少女說著,竟又背轉過身去,嬌嗔的道:「是怎麼回事,去問你心上的嬌姐姐吧,我可不知道!」
這白衣少年本是個性情中人,一見紅衣少女這種神態,心想必是她因自己之故,受了委曲,而自己卻把她誤作別人,是故嗔怒而心傷。若然,豈不辜負了人家一片情意!
忖念間,復又對背立的紅衣少女,無限溫柔的和聲道:「好姑娘,在下這廂給你陪禮啦!」
隨躬身施體不起。
其實,紅衣少女對他自是一片深情,否則,也不會不避男女之嫌,不辭肌膚之觸的大忌,而出手救他。說明白些,就是紅衣少女,為他解衣檢毒時,已暗自芳心相許。然也正因如此,在他醒轉後,誤認她為嬌姐姐,是以既婉恨,又傷心,而有一哭。
紅衣少女在把他摑了兩個耳光後,恨意已消,如今既見他非惟不怒,反而委曲向其陪罪,心中甚覺過意不去,於是破涕為笑道:「誰生你氣來,別酸溜溜的那個樣子,使人看了怪難受的!」說著,轉過身來,竟又「噗哧」一笑!
白衣少年見她已自轉嗔為喜,乃將躬著的身子挺起,笑道:「姑娘不是已經走了,怎麼又來到這裡?」
紅衣少女面現桃花,小嘴一嘟,故作嬌嗔的道:「那還不是為你!」
「為我?」
白衣少年不解的道:「我怎麼了?」
紅衣少女嫣然笑道:「你這人真糊塗,難道中了一次毒傷,就什麼事情都忘啦?」
白衣少年若有所悟的道:「我受了毒傷,是不是在飛雲堡?」
「可不是,你在飛雲堡中了百毒神君的毒蟲倒地,我把你用雕兒載來這裡,又叫雕兒回去向我師父老人家,討來一粒「九轉還陽丹」,給你吃了你才醒來的。」
白衣少年聽完,不禁驚「啊!」道:「原來姑娘是在下救命恩人!……」他微一沉吟,又道:「『九轉還陽丹』?你師父……你師父是不是『天山神尼』老前輩?」
「咦!」紅衣少女道:「你怎麼知道我師父老人家是『天山神尼』?」
白衣少年狀至喜悅,隨將自己的師承說出。
原來這白衣少年,就是白猿秀士玉麟。他在飛雲堡中,被百毒神君邪靈以毒虱施襲倒地,千鈞一髮之際,幸紅衣少女及時趕到,以青雕把他和狒狒一同載來這座山谷。
紅衣少女名叫公孫小倩,是棲霞鋸齒山,白雲堡堡主公孫靜江的惟一掌珠,自幼被「字內四絕」的西尼——天山神尼,收為弟子,如今尚未出師。
公孫小倩姑娘,此次由天山東來,乃是奉師命返家省親,因路途遙遠,天山神尼乃命坐下神雕相送。這小姑娘生性刁鑽,一路上扮男扮女,出手管了好幾檔子綠林不平,她又不肯以姓名告人,是以江湖上便給她起個綽號叫青雕神童。
小妮子進入山東境內,適值玉麟在金嶺鎮嶄露鋒芒,白猿秀士的大名,響遍武林,她躲在耳內,甚想會會其人。因此便趕往金嶺鎮去。然而,此時玉麟己同瘋俠,蘇玉嬌易容化裝,同徂徠山而來。她撲了個空,可是卻在無意中發現了黑衣教撤退的大隊人馬。
公孫姑娘早已風聞黑衣教是一個為害武林的組織,因以飛往飛雲堡大鬧了一場,事後便逢到了徂徠四煞柳如羆搶劫民女的事。
她在聚仙茶樓戲耍二煞時,小姑娘雖然毫無江湖經驗,可是她身受一代奇人天山神尼十餘年之調教,武林知識卻很豐富,察顏觀色中,已自看出白猿秀土等三人,都是易容化裝,未露真面之士,心中己自起疑。
白猿秀士玉麟,則在看她亮出那柄神兵「蟬翼劍」,而想起了師父上清真人對他說過這把寶劍的主人,所以乃有對公孫小倩姑娘的數次問長問短,以致惹起蘇玉嬌的醋海生波,而與公孫姑娘大打出手。
小妮子在與蘇玉嬌二次打鬥時,玉麟趕至排解,一見他那翩翩風度,且復已識出其正是自己要會之人,芳心已自竊屬。是以在她又將徂徠四煞尋到,令其發誓改過後,乃於暗中追蹤玉麟行跡。以故,湊巧趕上,而將其救離虎口。
白猿秀土玉麟,雖有避毒之寶——麒麟玉珮,無奈百毒神君之毒蟲,乃是以其獨門秘藥餵養長成,腹內儘是毒液,只要爬上人體,便迅速的鑽進你最靈敏而也極不易察覺之處,用其尖嘴而插入毛孔,吮吸血液,並藉以將其腹內劇毒輸入,被吮吸之人,便在不知不覺中暈倒,三十二個時限之內,如不解救,即告死亡。故此毒蟲,實非可以外力抵禦之毒功掌方可比。
其實,這種毒蟲固然厲害,只要服下一粒「萬應靈丹」,便可無事。但是公孫姑娘那知玉麟身邊帶有此武林續命珍寶,所以便命青雕於一夜之間,往返天山,向神尼討來「九轉還陽丹」,才將玉麟救活。
這些事情的經過,自是在白猿秀士和公孫姑娘的談話中說出。但是公孫姑娘卻將為玉麟解衣檢毒之事略過未提,這自是無法出口之故,以致玉麟未悉此中隱情,而後來幾乎造成無法彌補之憾恨。
「字內四絕」雖則武功各異,但彼此交情莫逆。因此,玉麟和公孫小倩互道師承,詳談經過後,竟也以師兄妹相稱起來。
少年男女的感情,本就極易氾濫,經過了這段波折,公孫姑娘對玉麟更是芳心竊屬,可是玉麟卻因身世孤伶,而將這嬌憨純摯的小姑娘,看做了胞妹一般,而兩人的情感與心事,自然大不相同。
兩人談話間,不覺天已己時,玉麟想起陷身飛雲堡中的蘇玉嬌姑娘和瘋俠程百康,現在生死不明,甚為著急,暗忖:他們都是為他而受此連累,萬一不測,叫他此生如何安心!
「師妹,程大俠和蘇姑娘兩人,都是為我而陷身虎穴,如今生死未卜,我必須即刻前去搭救他們……」玉麟微一沉思,道:「為了快捷與易進飛雲堡起見,不知師妹能否用青雕送愚兄一程?」
公孫姑娘神秘的一笑,道:「當然啦,為了師兄的嬌姐姐,師妹就是赴湯蹈火亦不敢辭,何況是用青雕送師兄去呢!」
玉麟暗道:小妮子年紀不大,心思可真刁鑽,以後須要小心,不然必被她隨時取笑,隨笑道:「既承師妹慨允,常言救人如救火,我們這就動身吧?」
「好,師妹願陪師兄也去走一趟。」公孫姑娘說著,便同玉麟出得巖洞,於是兩人帶著白猿狒狒,跨上神雕,離開了這座停留了一夜的山谷,逕向飛雲堡飛去……
※※※※※※
且說黑衣教主褚呈祥,因於白猿秀士中毒倒地時,無意中撿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紫玉狸,心下不勝竊喜,審度了一番當前情勢,隨毅然下了個歹毒的決心,就要放手幹去。
他在密室中挾出了白馬紅娘蘇玉嬌時,暗忖:她既已竊窺了我的秘密,絕不可讓其生離此堡,免得將來全盤計畫受其阻撓,乾脆殺之滅口,永除後患。
殺念既決,隨招至四個弟子,令他們把蘇玉嬌抬到蛇牢口上,剝去衣羅。
蘇玉嬌雖然心裡明白,但是身不由己,也只有杏目圓睜,咬牙切齒,任人擺佈!不過她此時倒也坦然,心想既未受污,如此一死,尚可保持一生清白令譽。
褚呈祥陰鷲的臉上,抹過一經獰笑,乾咳一聲,道:「蘇姑娘,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蘇玉嬌對他啐了一口唾液,狠聲罵道:「老賊,姑奶奶死後作為厲鬼,也要鉤你的狗命!」
「嘿嘿!怕不見得吧?」褚呈祥說著,順手點開蘇玉嬌的「風府穴」,同時將她赤裸裸的一條令人蝕骨銷魂軀體,推向蛇穴。
可憐一代絕色佳人,在一聲驚呼之下,便向那黑暗幽深的蛇牢墮去!
褚呈祥乾咳一聲,向四個猶自滿臉惘然的弟子,喝道:「你們還在這裡發什麼呆?……」
下面的話尚未出口,只見冷面金鉤沈愫倉惶奔至,心下微凜,正待問話,冷面金鉤卻首先氣喘吁吁的道:「請教主速令定奪,少林派的金剛,快要打進來啦……」
「呔!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兵來將當,水來土掩,你快去傳下本教主之命,所有堡內人手,一半守堡,一半齊到堡外迎敵。」褚呈祥說時,表面上雖則仍極沉著,內心裡也不禁為此突來強敵,暗自打鼓!
冷面金鉤沈愫,應了聲「遵命!」逕轉身傳令而去。
原來冉道成負傷遁走之後,無意中遇到少林掌門人淨心大帥的座前四大弟子,禪心,禪間,禪日,禪月,合稱為四金剛的四名高僧,隨將萬里瘋俠程百康陷身飛雲堡石牢之事,一五一十的說出。
四金剛聽到師叔有難,迭以秘丹為冉道成療愈傷勢,由其帶路,急急趕往飛雲堡來。
這四個大和尚在少林派中,除淨心大師外,已是拔尖高手,武功豈是等閒。黑衣教的伏樁雖然密佈,關卡重重,又怎能阻擋得住。
四金剛盛怒之下,挑樁破關,猶如滾湯潑雪,直向飛雲堡迫近。
這時褚呈祥已率領四十多名屬下,通過暗道及絕澗天險,在一處較為平坦的山地上,列開陣勢,恰好迎著四金剛與冉道成五人,追趕著關卡上敗退下來的教眾。
四金剛追殺間,抬眼望見褚呈祥在四十多人簇擁之下,出現面前,隨也煞住身形,一字兒擺開。
在一聲佛號高喧之下,禪心大和尚紅衣拂動,一個胖大的身軀,旋風似的趨近褚呈祥身前三丈遠處,佇足停下,合掌當胸,寶像莊嚴,吐氣聞聲道:「敝派向與責教河非不犯,不知教主緣何將貧僧師叔程老前輩因于飛雲堡中?」
禪心和尚這幾句話說時,是一字一字的從口中迸出,聲音低沉而有力。
褚呈祥冷哼一聲,乾笑道:「大和尚真不要臉,明明在趕殺敝教弟子,怎說出貴派向與敝教河非不犯?」這話亦是挾以精純內力發出,鏗鏘如龍吟。
兩人在對話中,已互較了一番內力,竟是半斤八兩,卻把在場的照衣教功力較淺的弟子,震得心旌搖搖,極不受用。
禪心見褚呈祥非但閃避正題,反以唇齒相譏,心知要救瘋俠脫險,必以武力解決了。隨道:「阿彌陀佛,教主如此說來,定是要貧僧等大開殺戒啦?」
褚呈祥正欲答言,只見禪心和尚身後,閃出了個五十幾歲的精悍僧人,虎吼一聲,方便鏟揮動得呼呼風響,紅衣颯颯,疾然欺近,來人正是性情剛烈,力舉千鈞的禪月和尚。
禪月和尚方便鏟一指,喝道:「褚老兒,還不快將貧偕師叔送出,敢情是要我們把你的鳥堡夷平?」喝罷,也不待褚呈祥搭腔,一招「笑指南天」,逕向其「玄機」大穴遞到。
褚呈祥疾然往旁滑出三步,讓開正鋒,哈哈笑道:「賊禿,來得好!」反手劈出一掌。
這廂禪月鬥上了黑衣教主褚呈祥,冷面金鉤沈愫則由禪同接下,於是四人分作兩對,各展絕藝,一來一往的拚將起來。
眨眼工夫,五十幾個回合下來,褚呈祥雖僅憑一雙肉掌,但他究系一教之尊,手底工夫自有其超人之處,是以禪月和尚方便鏟固是凌厲,一時封也奈何不得他。
冷面金鉤沈愫,原為龍拐神婆之徒,在江湖上也不過是個二三流人物,一柄如意金鉤,雖有其獨到之處,豈奈所遇敵手,乃是以杖法成名的禪同和尚。
這禪同和尚一支鑽鐵降魔杖,兒臂粗細,七尺半長,已盡得少林派降魔杖法真傳,施展開來,猶如一條混海蛟竟,五十幾招過後,直把個冷面金鉤迫得險象環生,如非這禪同和尚宅心仁厚,恐怕早已命喪!
要知黑衣教這時所能應戰的人物,實是寥寥無幾了。四大護法中,冉道成叛變、楊金萍被打下蛇牢,李高陣亡。三堂主中蕭志強失去一臂,何必璋負傷,是以跟隨褚呈祥出堡禦敵的只有冷面金鉤沈愫,以及人面蜘蛛吳子都,其餘都是聖教中弟子,單打獨鬥,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人面蜘蛛吳子都,位居黑衣教名堂堂主,原為雪山派門下弟子,在五年前被褚呈祥以金錢女色,誘入黑衣教。因雪山派對其緝拿甚緊,故而極少參與外面活動。
論本領,吳子都不在四護法與各堂主之下,尤其是機關消息,奇門術數之學,更有其獨到之處。黑衣教弟子的各種陣法,均由其所教。
褚呈祥激鬥中,衡量目下形勢:以這種一對一的獨鬥方式,絕難取勝。是以在一掌迫退禪月和尚後,向吳子都喝道:「吳堂主還不發動陣勢,拿下這四個賊禿與本教叛徒,要待何時?」
禪月和尚一聽褚呈祥喝令發動陣勢,冷笑一聲道:「老賊,佛爺倒要看看你有些什麼鬼名堂?」話出,便停手不打。
冷面金鉤與禪同和尚,也在拆過一招後,身形條分,各回原位。
但見三十二個黑衣教弟子,在吳子都一聲令下,人影晃動,迅疾的各據方位,擺成一座似方非方,似圓非圓的陣勢。吳子都則手執一面三角黑旗,立於高處,似為此陣的指揮者。
褚呈祥瞥見吳子都陣勢業已擺成,乃對禪心老和尚狡獪的一笑,道:「貴派向為武林泰斗,本教這座小小陣勢,諒來當不會難住大和尚吧?」
禪心斂目端詳了一陣,一時卻看不出這究系何種陣法,忽聞褚呈祥如此一說,胖臉上閃過一片紅潤,道:「貧僧雖然一時認不出你這是什麼陣勢,不過既蒙教主如此誇獎本派,貧僧等即是挫骨揚灰,也得冒死一試!」
大和尚說畢,轉身掠了三個師弟一眼,首先由離位闖進陣去。於是禪同,禪日,禪月,也便緊跟而入。
鐵扇子冉道成明知吳子都的陣法厲害,但見四位高僧已經闖了進去,自己總不能呆在陣外旁觀,隨亦縱身躍入。
吳子都一見五人均已入陣,黑旗揮動,三十二個弟子便紛紛旋轉起來。
四金剛與冉道成闖入陣內,突覺一陣天旋地轉中,狂飆乍起,飛砂走石,如雨打來。
禪心和尚暗道聲「不妙!」趕緊收飲心神,運起佛門「般若禪功」,週身尺餘之內,遍佈罡氣,使砂石無法侵入。這時他張目四顧,見三位師弟都能及時以「般若禪功」抵禦,心中稍寬。
鐵扇子冉道成則雙手掩面,左衝右突起來。可是儘管他拚命狂衝,總是離不開四週一丈方圓之內。
四金剛見此情形,都不覺大吃一驚!暗道:若非「般若禪功」罡氣護體,這時豈不也像冉道成一般狼狽,如此下去,那還不是要活活累死。
禪心睹狀,甚為不忍,乃高聲喝道:「冉施主勿枉自衝突,請趕緊原地運功抵禦。」
冉道成正自家突狼奔中,忽聽禪心之言,頓時大悟,隨收住身心,坐地運功起來,雖覺仍不態抵禦那飛砂走石,但要比亂衝亂突好得多了。
四金剛中以禪月和尚性情最急,早已按捺不住,隨向禪心喊道:「大師兄,我們難道要呆在他這鳥陣裡,只管等死不成?」
禪心雖為這陣勢胸威力而震駭,但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衝他一下試試看?所以聽禪月如此一說,心裡頗有同感。乃道:「好吧,我們試試看?」
說罷,低喧佛號,袖袖揮動,捲起如浪狂飆,首先往北方衝去。
於是禪同向南,禪日向東,禪月奔西,四個大和尚,分成四個不同方向,各目往外齊衝。
那知他們這一發動,狂風驟飆愈烈,而且眼前幻象頓生;但見狼蟲虎豹,張牙舞爪,四面八方,紛紛湧至,猶如置身萬山絕墾,令人心驚膽戰!
饒是四個大和尚功力深厚,也不禁對此景象發毛!
這時,他們所看到的儘是些兇惡的毒蟲猛獸,然而兵刃擊到,卻發出叮噹聲響,如觸鐵石……
正在四個大和尚亂砍亂殺之際,驀聞一聲破空雕鳴,剎時狂風驟息,毒蟲猛獸蹤影全無,日照中天,空出寂寂。
四個大和尚錯愕之間,但見黑衣教所有人手,均已不見,場上卻多出了一位白衣少年,和一位俊美絕倫的紅衣少女。少女的身邊停著一隻青色的大雕。少年帶著一隻蹦跳乖巧的白猿,面露笑容,正向禪心這邊走來。
四金剛同喧一聲佛號,禪心趨前幾步,合掌當胸,哈哈笑道:「小施主與貧僧師兄弟金嶺鎮一別,不料又在此相會,諒必小施主亦系為貧僧師叔而來吧?」
白衣少年還禮說道:「在下正是為程大俠陷身飛雲堡中,趕來馳救,因見四位大師在此,故而下來相會。」
禪心頓然覺悟道:「那麼貧僧等適才被困,當必系施主出手相數了?貧僧在此說過。」隨深深一禮。
這位白衣少年正是白猿秀士玉麟。這時見禪心向他道謝,心下甚感不安。暗道:我雖然破了黑衣教的陣勢,給他們及時解圍,但程大俠之厄困,還不是因自己之故。反來覆去,都是起因在自己一人,既如此,怎敢受人之謝?
忖念間,迭忙還禮道:「大師這樣多禮,令在下甚覺汗顏!程大俠之所以受難,皆因在下之事,大師及時趕來解救,實是有恩於在下。在下向四位大師道謝,還來不及呢,焉敢承當大師謝意?」
淨心大和尚又哈哈笑道:「如此說來,我們都不必客氣啦!倒是施主在舉手之間,能將黑衣教的陣勢破去,實令貧僧佩服至極!但不知施主能否將破陣之法,以教貧僧?」
玉麟向正自站立青雕之旁的公孫姑娘望了一眼,對禪心道:「先讓在下與大師們,介紹一位前輩高人門下,再來解說那陣勢破解之法如何?」
禪心大師其實早已非常注意這位清麗脫俗的紅衣姑娘,只是因玉麟未曾引見,自不便相問而已。如今一聽玉麟要為其介紹一下,自是甚喜。隨答道:「如此甚好!」
玉麟轉身對公孫小倩姑娘喊道:「師妹,快請過來,我給你引見引見少林寺的四位大師,好嗎?」
公孫小倩姑娘稚氣未脫,方才見玉麟只管同個胖和尚在說長說短,把自己冷落一旁,小心靈正自不樂,忽聽玉麟喊她,高興得像只花蝴蝶般,飄飛到玉麟身旁。
四金剛只覺面前紅影一閃,那位艷麗絕塵的少女已來至面前,正自驚訝這小妮子的矯捷身法,忽聽銀鈴般響聲道:「小輩公孫小倩,乃天山神尼老人家座前弟子,這廂與四位大師有禮了!」說著向四金剛福了一福。
四個大和尚一聽是天山神尼座前弟子,心中又是一驚。迭忙合掌答禮,同喧「阿彌陀佛」,自報法號出來。
禪心大師面色莊重的對公孫姑娘道:「難怪女施主有此身法,原來是天山神尼老前輩高徒!
不知神尼老前輩一向可安好?」
公孫姑娘笑道:「承蒙大師關懷,我師父老人家可健朗得很哪!就是不肯離開天山一步!」
禪心微喟一聲,道:「令師老人家乃得道高人,早已在六十年前,就不門世事啦,不然,江湖上也不至如此混亂!」
玉麟因關心瘋俠與蘇玉嬌,從旁插嘴道:「大師,我們得快進飛雲堡,解救程大俠為是。」
「施主所見甚是,不過以貧僧判斷,黑衣教目前尚不致於膽敢對師叔為難……」禪心認至此,稍微一頓,又道:「施主請將破陣之法,就此說出吧,也好使貧增廣一番見聞。」
玉麟微一沉思,乃道:「其實黑衣教那座陣勢,只是「天罡陣」的倒轉而已,並無多大奇處,在下只將其指揮此陣之人除去,陣勢自破。」
禪心和尚頓有所悟,斂目看去,果見在青雕身旁不遠處,躺著一具屍體,心想那必是吳子都無疑。隨念了聲「南無阿彌陀佛」,道:「施主真不愧為一代奇人高足,就此一點,貧僧師兄弟也得佩服的五體投地!」
禪心話畢,一直未曾出言的冉道成忽然湊近玉麟身前,施了一禮,道:「小兄弟飛雲堡中受了百毒神君的毒物暗算,想不到痊癒得如此神速,真是吉人必有天相!」
玉麟早已對鐵扇子冉道成竟與少林僧人一起,而感到詫異,今見其過來與已搭訕,乃將中毒得救之經過對其說明,冉道成也說了叛教原委。
幾人正在談話間,忽聞一陣怪嘯聲響,冉道成勃然變色道:「少兄弟與各位大師,請速進飛雲堡救人吧,這是黑衣教的向箭,堡內必有重大行動,如再遲延,恐生變化!」
冉道成原為黑衣教護法,此言出自他口,在場諸人自是深信不疑。
禪心稍作沉思,對玉麟道:「兩位小施主請乘神雕進堡,較為快速,貧僧等可由冉施主帶路,但請兩位小施主多加小心。」
玉麟應道:「大師請放心,在下一切自會留神。」說畢,便同公孫姑娘帶著狒狒,跨上青雕,凌霄而起。
青雕端的神迅無比,僅在一衝一瀉之間,便已到了飛雲堡的上空,玉麟因為救人心急,也未察看堡內情勢,便命神雕急劇下降。
待青彫落地,兩人迭忙躍下,奇怪的是竟無一人阻擋,雖然仍是黑衣教的重地!議事廳前的院中。但此時卻是靜悄悄的,連半個人影也看不見。
這突然的變化,使玉麟大惑意外,而也加倍的提高了警覺,他正自疑惑間,只聽「呀」的一聲,原來緊閉著的兩房議事廳門,驟然大開。
一陣「桀桀」怪笑聲中,廳內疾然閃出兩人,玉麟一看,登時怒火三丈,大喝道:「兩個老賊,與少爺納命來吧!」人隨聲上,出手就是五行掌的「金風送爽」!
原來廳內走出的兩人,一個正是黑衣教主,一個卻是百毒神君郝靈。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勿怪玉麟驟施煞乎。
這百毒淫魔雖曾中過冉道成的淬毒銀針,當時昏倒,怎奈老魔功力深厚,又是位用毒的固中能手,終於得以不死,且復以其療毒秘藥,迅即治癒。
他在褚呈祥敗退入堡後,得悉「青雕神童」出現,白猿秀士亦中毒未死,初則凜駭,終因復仇心切,乃在褚呈祥安排之下,於此時出現。
兩個老魔怎會不知玉麟掌勁厲害,是以掌風未近,便迅即躍開,饒是如此,仍然連打兩個寒噤!
「小子,中了老夫毒虱不死,老夫有例在先,不再難為於你。」郝靈說行說間,已自運足毒功,向公孫小倩姑娘身前移動。
玉麟見老魔讓開自己,卻向公孫姑娘迫去,唯恐她吃毒魔暗虧,隨叫道:「師妹小心!」話出,翻身又向褚呈祥飛撲而上。
褚呈祥見玉麟二次出手,仍然是那掌風凜冽的曠古絕學,腳下連換三種步法,始才避過凌厲的一擊,翻身拍出三掌十踢出六腿,動作迅捷,宛如一氣呵成,端的是一教之尊。
就在玉麟政勢一受阻之時,褚呈祥狡獪的一笑道:「小子,有種的跟老夫來吧!」說畢,轉身往大廳裡躍去。
玉麟少年氣盛,大喝一聲:「老賊那裡逃!」便也如影隨形的跟去。
玉麟身形甫落廳中,頓感腳下石板,疾然往下猛沉,通聲「不好!」復又拔起,冷不防頭上一片堅硬似鐵之物,驟然壓下,硬生生把他彈起的身形撞回。
頭頂一陣劇痛,兩眼火花迸射,一條身子便從陷下去的一個洞口,飄飄下墮,待至察覺不妙,已然不及!
面前一片黝黑,耳中「隆隆」聲晌,暗叫:吾命休矣!一陣眨骨奇寒,全身已落於深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