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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文 / 上官鼎

    他想,那醜鬼決不會遠去,也可能已聽到了他和林浩等二人的談話,如果醜鬼再現身的話,那真是大姑娘看女婿,說多難為情就有多難為情了

    三人在一株大樹下席地坐下,南宮秀已看清那個一身黑衣,面黑如鐵,精眸如電,英氣逼人的少年,雖然他可能經過易容,但已可以看出他精悍,英挺的輪廓,真是後生可畏,不愧有「金麒麟」之號的林起濤兒子。

    南宮秀心想:「他一定是獅子隊的第一個『獅頭』了,我只聽說漢陽打從四年前起,一個老拐子教了一班毛頭小娃玩獅子,他們練習時,又不准外人看,只知道要在本屆祭神節出場亮相,原以為是小孩子愛玩這些東西,不料,竟是」

    林浩已打亮火石,燃起了煙,吸了一口,道:「南宮道友,我們都是幾十歲的人了,有什麼說什麼」

    旱煙管向少年一指,道:「這孩子名叫『光華』,是家主人唯一骨血,他除了在面上經過易容藥洗黑外,一切都是貨真價實,你看看,他像不像家主人?」說著,又打亮火石,照了一下。

    南宮秀已看出光華除了面黑如漆外,五官長相,正與當年「金麒麟」林起濤一個模子塑的,不禁脫口讚道:「林少俠與林大俠一模一樣,如此年少,已有如此身手,真了不起,我衷心佩服。」

    林浩道:「阿華,從現在起,你該改了稱呼,叫林大俠,孩子,由現在起,你可說正式走上江湖了,以後就得看你的了,林家只有你一個兒子啊。」

    林光華虎目含淚,低頭道:「華兒記著。」

    林浩道:「南宮道友,當年,也與你爹有同道之雅,人事無常,世情多變不說過去,只說現在與將來,孩子,別把南宮道友當作大仇,他必有難言之隱,孩子,你要聽我的話。」

    林光華,默然不語,南宮秀只覺得熱血沖心,羞愧無地慘然道:「林少俠,我自知罪惡如大,一死難贖唉,我並不希望你能原諒我,我也知道你心痛父仇,人子之心,我甘願由你處置!」

    林光華虎目一張,精光如電緊逼南宮秀,大有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之概。

    南宮秀平靜的續道:「此時不暇多說,我只求少俠能聽我扼要說一下,你要如何下手處置我,我一定隨時束手引頸,我當年雖未直接向府上下手,但確實做了幫兇」

    「我已說過了。」林浩截口道:「過去的事不提,老實說,我帶他來漢陽住了七八年,主要是監視你和東方青白,『錦繡別墅』我和他去過多次,他也多少知道些情況,現在,我們只談眼前和今後的事,阿華,聽大叔的話。」

    南宮秀暗道:「原來如此!」不由又是臉熱。

    林光華威態一斂,眼一紅,瞪大虎目,看著天,忍不住思親傷心淚

    南宮秀矍然道:「不錯,我只能奉告幾點,免得他們找來,畢竟惹厭」

    他一頓,凝視著林浩,誠懇地淒聲道:「林老大,承你不嫌我的失德之過,我懂得你的意思,讓我見到林少俠,如面對當年林大俠,我披肝瀝膽的說,即使身受慘劫,妻子兒女遭劫,我也毫不顧慮,我,是一時不慎,中人暗算,而致不可自拔。」

    「是誰?」林浩問。

    「慚愧!」南宮秀搖頭道:「我只知道中了一種『無形無影』的慢性奇毒,每當毒發時,非人所可忍受,非吃下毒者按時發下的解藥不可,卻迄今弄不清楚是誰?」

    「這很簡單,只需向當世道上擅於用毒者推究。」

    「當然,我也為此費了不少心力,以擅毒出名者,除了『無毒先生」孫無量和「四絕諸葛』汪浩然與四川唐家,『鬼聖』閻皇夫婦各有千秋外,下五門中,亦有各擅專長的獨門玩意,這種無憑無據的事,既不能認出是什麼毒?如何追究?冒失問人,必遭諷笑,既然問到施毒者,也必矢口否認的。」

    林浩點頭道:「有理,我未想到這一點,凡是用毒者,都是見不得人的。」

    「由於我暗中查究,就受到隱形的人警告,當我第一次毒發時,正當自絕無力之際,有人投入柬貼,附了解藥,是嚴令守密及各種戒條,要我依令行事,並劫走了我的家屬,為了苟延殘喘,貪生怕死,只好落水了,為惡至今,總想能完成交下的任務後,得到特赦,死也弄清楚是誰害我才能瞑目。」

    說到這裡,南宮秀也流下兩行傷心淚來。

    林浩點頭道:「原來如此,確是形勢所迫」

    林光華沉聲接口道:「士可殺,不何辱,閣下現在不在乎妻子兒女麼?」

    南宮秀苦笑道:「林少俠,所責甚是,我已犯了戒條,依照他們嚴令,已是全家慘死有餘,可是,我想到作孽多端,一朝事敗,妻子兒女亦無面目見人,生不如死,又何必牽掛私情呢?」

    林光華默默不語。

    林浩沉聲道:「對方交下你什麼任務?什麼叫做『特赦』。」

    南宮秀道:「就是『藏寶圖』也可說是他們指定我最後一次要辦的事,如成了,就全部解去我的奇毒。」

    「你也相信?」

    「不信又如何?命懸人手,不能自主,唉!慚愧!」

    「東方青白是否也是」林浩話未說完,南宮秀早已點頭接口道:「他也一樣。」

    「這就奇了,他既已受制,為何不交出那張圖?」

    「因為『老奸商』耍無賴,藉口該圖已經被人偷走。」

    林光華冷笑道:「這種自己騙自己,連小孩子也哄不了的話,人家會相信他?笑話!」

    「林少俠有所不知,凡是愛財如命的人,他寧願死去,不願交出」

    「人死了,什麼也沒有了,有錢的人,特別怕死,你忍受不了,他能熬得住毒發時的痛苦?」

    「這就是老奸商聰明之處,他看透了人家是要圖,如讓他毒發死去,永遠找不到那張圖了,所以,他就死賴活賴,每當毒發,快要斷氣時,人家只好送來解藥,加以警告,就這樣,被他拖延到現在。」

    林浩點頭道:「有理,東方青白知道,如他真的把圖交出,也是他真正命盡之時,對方一得圖,目的已達必下毒手滅口,真的什麼也沒有了,全歸了人家,連現在有的財產也保不住了。」

    南宮秀道:「正因如此,他們才把這件最困難的任務指派給我,直到現在」

    話未了,二人同時警覺,有人來了,南宮秀剛挺身而起,人影一幌,一聲哈哈:「你也該走了,人家可怕你迷路了,先後已有七八人向這邊來,都被俺客客氣氣好好招待,請他們躺下來養養神」

    又是醜龍武來了。

    南宮秀漲紅了臉,剛一拱手,想向醜鬼表示歉意,龍武已攤手道:「俺都明白了,浪子回頭金不換,說實話,咱們還得借重你呢」

    南宮秀忙道:「好說,能盡力者,無不從命。」

    龍武一擦鼻子,道:「俺告訴你吧,俺是今天大早揍了那三個小雜種後,依照傅大哥的意思,去找了林老伯?」

    南宮秀哦了一聲:「傅少俠?」

    「不瞞你,咱們都是一夥的,早就商量好,如果不是林老伯相信俺這個從沒見過面的小龍侄子,立時認了親,由老伯告訴俺一切,俺怎麼會知道你們的機密八封?」

    是麼?原來龍武是找到了林浩和林光華,一家人,當然無話可說,不然,他又不是神仙,剛剛抵達漢埠,如何能夠搞出這些名堂來?

    南宮秀失聲道:「你也是四大家中那一家的後人?」

    「俺不是小龍麼?只是比泥鰍還難看罷了」

    「哦,你是龍大俠的」

    「不瞞你,俺是家父偏出的。」

    「難怪!我幾乎弄不清楚了,龍少俠,你還有兩個小妹妹,可有下落?」

    「有了下落再奉告吧!」龍武道:「現在,請你幫忙」

    「何事?」

    「趕快回去,順便把那幾個睡在地上的王八羔子帶回去,正好掩護你。」

    南宮秀道:「原來如此,多謝少俠安排得好,我走了」

    一拱手,又哦道:「幾乎忘了一件大事,龍少俠注意那『東西』被東方青白做了手腳」

    「俺知道了,你自己多小心就是了,快走吧,別把東方青白和那些人急死了!」

    南宮秀知道龍武取笑他,實在陰損,一紅臉,向三人一點頭,騰身飛射。

    林浩目送南宮秀背影消失,無限的感慨的歎了一口氣道:「做人太難,一點錯不得!」

    林光華恨恨的道:「太便宜他了,這種無恥之徒,殺之最好。」

    「阿華!」林浩唏噓道:「凡事要由大處著眼,小心著手,人家是被迫的」

    「他只是怕死貪生,喪心病狂的鼠輩而已!」

    「孩子,千古艱難唯一死,能成仁義盡的到底很少,嚴以律已,寬以待人,是你父親的做人原則,不過一時之快,無濟於事,他已誠心悔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放他一馬。」

    「大叔,這人以詭計多端出名萬一他又出花樣,誤了我們的事」

    「不!孩子,以人心換人心,再奸詐的人,也會激發天良的,他連自己生命和家屬的命都看得淡了,只要我們不負人,人家不會害我們的,至少,我能保證他決不會誤我們的事。」

    「華兒總覺得工於心計的人靠不往,不可信任。」

    「不妨看下去吧,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加一就過份了,此人成名多年,得名不易,今天被我們這樣對待,可說是一生難忘的奇恥大辱,也可說是他一生最深刻的感動我們走吧。」

    龍武笑道:「俺只想臊臊他的皮,俺和傅大哥,原來不過是想懲戒一下那三個小雜種,敲他一筆造孽錢,示示威,在江漢打出旗號,好教天下知道四大家的後人,已經出頭露臉了,不料,勾出這麼多的鬼名堂,可說是意外的收穫!」

    林浩道:「傅賢侄處,有沒有招呼過?」

    龍武點頭道:「俺已及時通知了,他也認為是極大的發現,只是來不及詳細策劃,他要俺代他問候您和林老弟,一切由您主持他可隨機配合。」

    林光華道:「傅大哥在人家,不會在意外吧?」

    「不會的,俺最佩服他,不論那一方面,他比俺高明,身在虎穴,安如泰山,就是再加一倍的人,也不在他眼裡。」

    「傅大哥有這麼大的本事,好極了,明不怕,暗難防。」

    「不用為他擔心,他適才已經來過一趟了,俺和他談了一盞茶的時候,因為姓汪的兩個門下也趕來,為了避他們二人耳目,只好匆匆分手。」

    林浩沉吟道:「我相信傅賢侄不等閒,姓汪的兩個門下,卻要特別小心應付!」

    龍武笑道:「這下可有好戲了,咱們把『錦繡別墅』鬧成母狼窩,讓老財奴心痛割肉,也是過癮的。」

    林浩正色沉聲道:「龍賢侄,你機智過人,所學也好,就是嘴皮上,以後注意厚道些,別讓人家太難過,剛才,已使南宮秀受不了,只恨他無地洞可鑽。」

    龍武垂手受教。

    林光華憤然道:「對這種貪淫好色,無恥卑鄙的小人,就是唾他的面罵他一個狗血噴頭,也不為過吧。」

    「不!」林浩肅聲道:「良言一句三冬暖,傷人一句六月寒,凡事要適可而止,人要臉,樹要皮」

    「他就是不要臉,才做不要臉的下流事。」

    「不能這麼說,羞惡之心,人皆有之,人都不願自承是壞人,恥於做壞事的,如果做了,內心是愧疚不安的,只可婉言告警,過份了,往往造成惱羞成怒,一直錯下去,不可救藥,非做人之道。」

    龍武和林光華只好應是。

    林浩道:「我們離開為是,說不定他們會再派出大批人手搜查。」

    龍武噢了一聲:「俺忘了,適才傅大哥告訴俺,有一雙姐妹突然出現在東方青白家,十分神秘,傅大哥一時摸不請她二人的真正來龍去脈,要俺向你請教。」

    「這個,我們回去再說吧」

    三條人影消失在林中深處。

    可惜,他們疏忽了一點,尚有一個人藏身在百丈外的一處密菁裡,正在以耳朵貼地,用「地聽」之術,把一切說話偷聽了去,三人一走,他也悄悄起身,只留下一聲冷哼,向「錦繡別墅」飛射而去

    在「錦繡別墅」中,由初更到二更,像一鍋百沸開水。

    那因為,東方青白本人漏了破綻。

    當他急急下了「勝銅雀台」後,眼見南宮秀已經追蹤上了「綠珠樓」去了,他本來不想聲張的,只望南宮秀馬上有動靜。

    他隱身在天橋暗處,等了一頓飯的時間,仍不見有聲息,又不見南宮秀回來,他就斷定南宮秀必已發現敵蹤,追截下去。

    他略一思忖,由於敵人己深入禁地內院,非同小可,覺得事態嚴重,南宮秀單身追蹤,可能有失。

    加之,剛才在「勝銅雀台」親眼看到的醜事,酸氣攻心,怒火大盛之下,在潛意識中,認為有人深入內院藏嬌禁地,十九是和如花似玉的嬌妾如此這般,那還了得。

    他立時下定決心,非把這些該死的全部抓到不可。

    他不動聲色的飄身上了「倚紅樓」,花名「倚紅」的嬌妾,正御轉紗,晚妝濃抹,大約聞聲而起,正在憑著紗窗向「勝銅雀台」上看,花容失色,驚如木偶。

    東方青白只哼了一聲,她就嬌呀著,向他撲去,投入他的懷抱。

    東方青白在這個時候,那有心情溫存享受?只嗯了一聲:「早睡去,不要外出。」

    把她推開,又折向其他八座高樓繡閣。

    他很快地「瞭解」了一下情況,除了發現「綠珠」和幾個美婢被制了穴道外,別無異狀「綠珠」只說了一聲:「有一個賊人進來,又匆匆逃了。」

    就嬌啼婉轉,伏在床上哭成了雨梨花,那不過表示她受了委屈與驚嚇,希望他多撫慰罷了。

    東方青白卻一言不發,掉頭而出。

    他迅作決定,「綠珠」雖然只說「有一個」可是,適才明明聽到南宮秀說有幾個人影,如此「外人」決不止一個,南宮秀只有一人,絕對難以制敵。

    他立即下令,四面緊急搜索他認為敵人既有幾個,決不會做一路逃走,必然是各奔一方,以分散追截耳目。

    因此,整個「錦繡別墅」就亂成了一片了。

    東方青白還特別派人招呼傅震宇與連城璧和尉遲玉三人,說明可能是「投貼人」前來窺探,傅震宇立即招呼連城璧和尉遲玉向後山追出。

    半路上,傅震宇便示意他二人分開搜索,一有發現,立即作嘯通知。

    除了「旋風刀」史釗和安琪姐妹坐鎮內院外,史家兄弟和史姑娘也臨時做了內院女眷的「護院」。

    正在「迷宮」「鏡殿」中行樂的群雄,也驚覺了。

    他們一聽說有外人闖入,為了討好主人,為了在美人面前充英雄,都急於立功自見,紛紛披衣「下馬」也如潮水般向四面追出。

    本來,「錦繡別墅」中人,已有大半被派出去追查「兇手」蹤跡去了,一加上這班新到的煞星,聲勢不小。

    結果,追向山後一方的七八個人,先後被龍武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點了穴道,他們連聲音也未發出,有的只眼前人影一幌,便告倒地,有的只覺穴道一震,就糊糊塗塗的被制住了。

    經過「賽留候」南宮秀一一解開穴道,說明敵人已被逃脫,無功而返,大家自身難保,除了苦笑外,也只好訕訕地跟著南宮秀回轉「錦繡別墅」。

    其他的人,也陸續回來,落帽風也沒捉到,因為根本沒有發現敵蹤,徒勞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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