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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文 / 上官鼎

    南宮秀一聲:「少俠是客,請。」

    傅震宇長笑一聲:「強賓不壓主,傅家一向不先犯人。」

    南宮秀陡揚勁叱:「得罪!」

    進步連環,水袖一捲一揚,雙掌已如片雲飛展,卻不帶一點聲息。

    傅震宇笑道:「八九玲玫手?請攻三招。」

    話聲中,已在袖影卷圈中進一步,退兩步,如行雲流水瀟灑自如,連城璧為之一凜,忖道:「不簡單!」

    尉遲玉傳音道:「老大,邪門!」

    南宮秀已挫腰頓掌,雙掌平張如扇,輕飄飄地連照三下。

    傅震宇歡聲道:「陰陽巧轉碎心鏡!真不同凡俗。」

    只見他上身如風吹柳,連仰三仰。

    南宮秀突然目光一射,雙掌交叉如十字,猛振雙腕,上身不動,雙腳已騰空飛起。

    「千字手!追魂腳!」傅震宇淡淡一笑:「承讓了,請回座!」

    奇事!

    以連城璧和尉遲玉的銳利眼光,又在全神凝注之下,也只見傅震宇雙臂一抱胸前,向下一兜,眼看可抓住南宮秀雙腳,南宮秀突然平地飛回座位,不差分毫,只是座椅猛向後傾,南宮秀雙腳一沾地,才穩定了,一張白如敷粉的玉面,刷然成了紅布。

    只見他低頭赦然,抖聲道:「少俠高明,我愧不及。」

    傅震宇已轉頭面對雙手按椅把,張大細眼的東方青白,沉聲道:「我,還尊你一聲東方前輩,並非我有求於你,而是同你說生意,做交易,請安坐。」

    東方青白啞聲說:「傅賢侄,你你好高明的身手。」

    「謬讚,我早已聽南宮大俠說過,府上高手如雲,自當一一領教,不過,前輩身為主人,縱容手下奴才無禮,未免疏於家法,前輩如認為有不聽話的悍僕狂奴,可以叫出,我代你教訓一下。」

    又一仰面,道:「南宮大俠,是我向他請益,當是例外。」

    東方青白的胖臉,一扭一曲,時青時白,連道:「那裡,賢侄做得太好了,等下我會處罰!」

    「我得奉告一句,要找前輩麻煩的人,身手勝我十倍,請前輩好好考慮。」

    淡淡一笑,他回座了,向連城璧,尉遲玉點頭道:「獻醜了,二位是否也要向主人周轉一點急用?」

    東方青白滿頭冷汗,只向南宮秀瞅去。

    南宮秀低著頭,卻在嘴皮轉動。

    他是在向東方青白傳聲。

    東方青白哦了一聲:「傅賢侄,愚叔不過想看看你的所學罷了,真是後生可畏,故人有子,愚叔有與榮焉」

    「好說,時不我待,還是談正事要緊。」

    「賢侄,一句話,站在愚叔立場,幫助賢侄再建家園,責無旁貸」

    「謝過了。」

    「不過,請賢侄屈駕幾天,愚叔吩咐各地銀號,速即送現。」

    「有理,黃金,白銀各一百萬兩,再有錢,也得調集。」

    「可以的。」

    「還有一點,賢侄可曾佩有令尊信物?」

    「前輩對我有所懷疑麼?」

    「非也!」

    南宮秀接口了:「敝東翁之意,請閣下勿誤會。」

    「敢聞高論。」

    「少俠能不見怪?」

    「以事論事,各有理由,何見怪之有?」

    「敝東翁之意是認為當年傅大俠嚴襟日月,公正嚴明,不取一介之財,少俠繼承父烈」

    「唔!你是說我有恃強索金之意?有辱傅家清譽?」

    「不!少俠也知人言可畏之理,別人知道,江湖是非多,就很難說。」

    「尊意如何?」

    「如少俠隨身有令尊信物,不妨出示,敝東翁可以故友知已身份,全力支持少俠,而由敝東翁自動自發,可杜悠悠之口。」

    「這樣,我倒真變成有求於人了,有違家訓。」

    「少俠高見?」

    「我已說過,是為救人之急而來,非取非分之財可比,彼此不涉恩怨,有借有還,不過轉手而已。」

    「傅少俠,真不愧為虎父虎子,只是,你能應付來人?」

    「是。」

    「這又矛盾了。」

    「何也?」

    「少俠適才不是說過,有人來找麻煩,而來人之身手,強過」

    「原來如此,關鍵就在這裡,退敵之責在我。」

    「好,請問少俠,來敵何時可到?」

    「三天之內!」

    「少俠為何知道?」

    「有根據而來。」

    「事後付給?」

    「當然,閣下如有所疑,不妨調集高手,如能退敵,就作罷論,不然,再由我出面不遲。」

    「好,我敬代敝東翁答應少俠。」

    「三天為期,我也只能逗留三天,阿堵物請預備裝船。」

    「遵命!不須指定鏢車?」

    「如我不能自保的話,那家鏢局能保?」

    「這樣吧,少俠可以佩帶敝東翁水票一本,隨時隨地可以支付。」

    連城璧點頭道:「這樣,更方便,傅兄」

    傅震宇笑道:「二位周轉多少,不妨向主人閒話一句,我是實事求是,不喜歡用銀票的。」

    連城璧軒眉道:「好,傅兄如此豪氣咱倆人也各借百萬好了!」

    東方青白又氣又痛,手捂胸口,聞言上身一仰,直翻白眼!

    南宮秀慄聲道:「二位又憑什麼?」

    話未了,連城璧厲聲道:「閣下,你以為咱不能向你討教一下麼?看看有沒有資格借一百萬?」

    尉遲玉悍然一笑:「咱們二個的藝業,雖遜傅兄一籌,尚不至於不如閣下」

    南宮秀忍氣吞生的截口道:「二位誤會了,在下拙見,是傅少俠與敝東翁的關係,和二位根本不同!」

    「有何不同?咱們也是有借有還。」

    「可是,二位出身,似乎與傅少俠有所差異。」

    「什麼話!」用遲玉怒笑道:「你欺人太甚,一雙勢利眼,把人瞧扁了。」

    南宮秀接口道:「二位別多心,就算我們看重名門世家之後代,二位想必出身甚高?請教。」

    他竟是想盤底了,卻無一點痕跡,逼人自行說出,而且非說不可。

    以「賽留候」之智,他豈有不知道這個道理?

    這三個少年,雖自稱「天外三俠」又是一路同來,好像是師兄弟或盟兄弟。

    可是,連城璧與尉遲玉的無意中言行舉止,竟被南宮秀髮現他倆是一對搭擋,與傅震宇有一種無形而明眼人可以意會的「隔膜」。

    依理,三人同行,傅震宇既開例於先,他二人繼之於後,自當一體看待,不分厚薄。

    依理,東方青白以父執自居,和傅震宇先拉上關係,竟公然以叔侄相稱,傅震宇既未言明反對,等於是「默認」了,自然有親疏不同。

    如能借此逼出二人的細底,摸清了路數,再相機應付不遲。

    以「賽留候」的心計,尚有深意,他竟想相機利用,逐步製造尉遲玉,連城璧與傅震宇間的矛盾。

    如能使對方三人先起利害衝突,窩中反,再好沒有,至少,大可使二人互相抵消實力,小亦可使三人面和心不和,彼此牽肘,無異去敵之翼,助我之助,計之上者。

    所以,他不入過任何一線可利用的機會。

    尉遲玉果然眉挑目怒,叫道:「傅兄是世家之後,咱們也是名門之徒!」

    南宮秀忙陪笑道:「是麼,我們洗耳恭聽,只要我們認為有值得借的條件,一切照辦,便是再吩咐,也無不遵命。」

    尉遲玉大聲道:「行,咱們師尊,就是天下聞名,也可說與四大家並駕同時的」

    連城璧倏地目光一閃,截口道:「憑你們,夠資格知道咱二人師門麼?」

    尉遲玉也有所警覺,接道:「不錯,閣下當有自知之明。」

    「好話!」南宮秀大聲道:「二位未免大自大了,當今之世以敝東翁的身份,地位,那怕是名震天下的『四海游龍』或『八荒一劍』,也只與敝東翁同輩而已,便是在下,也敢說天下沒有一個能使我不夠資格請問的人!」

    尉遲玉剛向連城玉看去,沉聲道:「老大,咱們就」

    「廢話!」連城璧冷笑道:「太簡單了,由咱向閣下對教幾招,就不難知道咱們師門夠不夠份量。」

    不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如能動手過招,只要能看出是那一門的招數,就可知道是藝出何人了?

    南宮秀想不到對方有此一記冷箭,真是回馬槍,不易接下來。

    答應比劃高下吧?

    鑒於剛才之失,他已被傅震宇的神功嚇昏了頭。

    如不答應,又無詞可藉,難以下台。

    一次丟人已夠難受,如果再丟一次,可不得了。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傅震宇適才手下留情的話,他南宮秀的雙腳就先廢了。

    他二人既然與傅震宇在一起,當然一身所學也不會比傅震宇差了多少?

    而「賽留候」剛才已嘗過傅震宇的厲害,他明白,以傅震宇的身手,高出原來的估計十倍,「錦繡別墅」雖然高手如雲,不乏黑道中凶名遠震的人物,就以剛才突擊傅震宇的大漢而論,那大漢與齊魯道上有名的「單掌開山」

    胡彪,竟不值得傅震宇舉手之勞。

    就是他南宮秀自己,一身所學,成名多年,在目下的「錦繡別墅」的全部實力,也非傅震宇等三人對手。

    何況,東方青白與南宮秀又是咫尺之間,如傅震宇一怒翻臉,首當其衝的,就是他二人倒霉。

    如果不忍下這口氣的話,「錦繡別墅」會在眨眼之間變成血染別墅。

    這是「賽留候」面宮秀不惜自辱,委屈求全的心理原因。

    至於傅震宇所說的別有比他高明的強敵要來找東方青白的晦氣,既言之有物,當非空穴來風,危言聳聽,傅震宇既自告奮勇,也未嘗不可待機觀變,先把傅震宇等三人穩住再說。

    南宮秀明知東方青白視錢如命,突然間,有人要他付出如此巨大數量的黃金,白銀,當然等於是割心剁肉一樣,而又在這種最不光采的屈辱下化巨金換氣受,也難怪東方青白要去了半條老命。

    東方青白是一則心疼巨金,二則是惱羞成怒,而又被傅震宇的身手震住,不敢輕動,三則是恨自己平日豢養了這多人,竟不能用於一朝,傳說開去,「江漢一蚨」東方青白一生掙到的名與利都栽到了家!

    這些情況,「賽留候」南宮秀都瞭然於胸,在連城璧與尉遲玉逼迫之下,勢非出手不可,只見他徐徐的起立,含笑道:「雖敗軍之將,不敢言勇,能拋磚引玉,領教二位不傳之秘,藉悉二位那位蓋世高人門人,也雖敗猶榮。」

    你看他能屈能伸,神色從容,以其說是榮辱不介於懷,不如說是他太深沉了。

    連城璧揚聲一笑,起立道:「南宮秀以你身份,本可尊你一聲前輩,但是,你甘為財奴之奴,恬不知恥,有愧智者之譽,咱可不客氣,不會像傅兄那樣淺嘗則止,手下留情」

    尉遲玉已迫不及待的搶出三步,叫道:「何必廢話!讓咱送他回老家去。」

    虎虎生威的大步向南宮秀走去。

    連城璧欲言又止,退回了兩步

    南宮秀心中怒火大盛,殺機雲湧,暗罵:「小狗欺人太甚,我縱橫江湖,幾時受過這種奇恥大辱?」

    猛地,一個意念湧起,想到自己為何甘願屈身東方青的手下,以及原來大計時,又暗叫道:「我怎麼沉不住氣,幾誤大事!」

    尉遲玉已傲氣逼人的向下首一站,叫道:「你請!」

    雙後一叉胸,這是那一家?那一派的「起手」。

    只有尉遲玉和南宮秀立即明白,表示:輕蔑是也。

    南宮秀暗吸了一口氣,沉聲一笑道:「三位特立奇行,有這種登門強借的方式,真是天下奇聞,士為知己者死,為了敝東翁的令名」

    「慢著!」東方青白突然掙著立起,擺手道:「不必了,老夫一切照辦,聽憑吩咐。」

    本已軒眉欲出手的尉遲玉為之一愕,感到意外。

    連城璧也目光一閃,沉聲道:「老二,退下。」

    尉遲玉只好退了三步。

    傅震宇淡淡一笑道:「如何?到底薑是老的辣,不傷和氣最好,何況,我們是好意,此來並無惡意。」

    到底是好意,是惡意呢。

    恐怕是魚兒飲水,冷暖自知了。

    南宮秀驟然如釋重負,心底暗鬆了口氣,他對東方青白突然的「大方」,也有點意外,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傅震宇那句「姜到底還是老的辣」使南宮秀頓時大悟,也更震於傅震宇之「深度」,不但老於江湖,且能洞悉先機,絕對與他的年齡不合,也更使人刮目相看了。

    東方青白咳了一口痰,還沒吐出,只見俏影一閃,十二美人中已有一人手捧白玉痰壺,巧巧的接過了東方青白的一口濃痰,使人並不感到噁心。

    傅震宇揚眉笑道:「前輩有何高見?」

    東方青白忽然張口大笑,笑得見牙不見眼地,道:「真是痛快,我只是試試三位罷了,果是不凡,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愚叔已是老了,能見到三位少年英雄,別說區區之數,即使老夫傾家蕩產也值得為三位投下去!」

    喏,東方青白會這樣「愛才」而不愛「財」?簡直判若兩人,叫人難以相信這種豪氣絕倫的話是出於東方青白之口?

    連南宮秀也有點惑然的道:「東翁,義重如山,輕財如土,真叫人佩服。」

    東方青白擺手道:「南宮先生,單是你這份心意,我豈能眼看你們真的傷了和氣。」

    一頓,哈哈道:「有煩先生,敬陪三位,好好盡地主之情,以上賓之禮,

    咳咳,老夫宿疾又發得入內服藥,失陪。」

    說著,點頭堆笑,儼然長者風度,一團和氣。

    傅震宇拱手一笑,道:「前輩請便,打擾了。」

    南宮秀忙道:「東翁只管請便,由我來陪三位少俠頭話。」

    東方青白咳著,在十二美人族擁下入內,只留下一陣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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