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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文 / 上官鼎

    大步上前,把馬車前三丈處,插在路中的一支四寸許長,寬若一指,形似令牌,卻薄如片紙的鐵令拔起,屈指一彈,震成兩截,隨手一扔,哼道:

    「七殺令!只好嚇唬別人罷了,千軍萬馬,我也視如草木」

    一頓,唉了一聲,:「獨孤老怪物呢?」

    萬方儀輕吁一聲:「別提他,我們走吧。」

    「什麼?難道老怪物遭了毒手?」

    「沒有,承他的情,他自己走了」

    「可恨!!這老怪物,臨危失信,太沒義氣,也沒人味,他日被我碰到」

    雲中慧截口道:「算了,人家肯幫忙是人情,不肯是本份,以他的古怪脾氣,能這樣,已夠大人情了。」

    萬方儀道:「大約軒轅烈的凶名把他嚇走了?不能怪他!」

    汪浩然目光一閃,道:「好吧,老怪物也該除名江湖了,我把他估計的太高了,原以為,便是軒轅烈親自趕來,老怪物也不賣帳的,不料」

    雲中慧噓了口氣,道:「天下有幾人不自私?人不為已,天誅地滅,走吧!」

    萬方儀道:「對,像汪叔叔這樣仗義的朋友,很少。」

    學謙忽然又叫道:「汪叔叔,那個馬臉的」

    雲中慧叱一聲:「謙兒,你閉嘴,只有你一個人話多!」

    學謙住了口,卻把下唇也咬出血來。

    汪浩然道:「謙侄,你下來,我背著你,到前面找車子。」

    學謙應著,敲著反閉的車門。

    他的兩個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抓出血來。

    —汪浩然一面移步去開車門,一面道:「這樣好,二位嫂夫人各抱一位侄女,騎馬,我可以帶著四位侄兒」

    萬方儀搖頭道:「不行,行囊可掛在牲口上,我們各帶二人,委屈叔叔步行。」

    汪浩然點頭道:「這樣也好。」

    車門打開,學忠和思義兄妹都一一下車。

    學謙已跑向汪浩然。

    雲中慧道:「儀姐,你帶著二位侄女,我帶著阿大,阿二,思義與老三」

    汪浩然已把學謙背起,左手把章思義一抱,道:「行!騰出一手,足可應變!」

    雲萬二人,各帶二人上馬,行囊也掛在鞍旁。

    汪浩然大步先行。

    一行直下數里,毫無動靜,也不見一個行旅。

    天上起了烏雲,空氣死寂,靜得叫人心悶。

    一人,一馬,迤邐而行,倒是叫人空緊張一陣。

    前面,是一個葫蘆形的夾口。

    汪浩然一頓身形,低聲道:「二位嫂夫人,稍憩一下,我先去看看。」

    輕輕放下學謙思義,身形如箭發,向前飛射。

    雲中慧目注汪浩然背影消逝在轉角處,向萬方儀傳音道:「儀姐,你覺得此人可疑麼?」

    「可疑?」萬方儀脫口而出,又忙吸了口氣,傳道:「是指汪?」

    「是!」

    「你太多心了,慧妹,他是誠心改過,決無惡意,我們不能對他有成見!」

    「我有一種感覺,自從他一露面,就是不斷的意外不幸,橫逆接踵而來」

    「是麼,巧合而已,如沒有他捨命相救,我們更有不測後果」

    「不知怎的,我雖沒有根據或可靠線索,總覺得他有可疑」

    「不能胡亂推測,慧妹,你平日智慧如海,也許近來連串失意之事,靈智一蔽,加上對他有點芥蒂」

    雲中慧苦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蹙眉道:「儀姐,我覺他有點噁心,身上有麻癢的感覺。」

    萬方儀見她不用傳音了,也自苦笑道:「慧妹是有潔癖的人,忘了這多天、沒有好好洗澡,更談不到每天洗一二次了」

    「不!這種麻癢,決非汗污積垢所致,而是麻自骨裡,好像有螞蟻在血脈中爬動?」

    萬方儀噢了一聲:「不錯,被你一說,我也如此,打從天光亮時起,就這樣,我還當作是沒有淨身之故!」

    雲中慧神色一緊,打了個冷噤道:「別是沾了邪毒吧?」

    萬方儀道:「不會!昨夜雖有老鬼婆放了毒霧,我們已都服下了『瓊玉丹』這是你我獨門丹藥合成一處練制的,老鬼婆毒霧起不了作用,孩子們也服了藥,不是好好的?」

    雲中慧目注學忠兄弟與章氏姐妹,緩聲問道:「你們身上有什麼感覺?」

    學忠和學悌搖搖頭道:「只是心跳發慌,么弟不知」

    眼一紅,止住了。

    章思淑柔聲道:「侄女和么妹只是害怕。」

    雲中慧點點頭道:「別怕,有你娘和我在,什麼都不必怕,你們二哥和我的呵仁將來可以再見面的,不要亂想。」

    孩子們剛點著頭,只聽汪浩然沉聲道:「還好,沒什麼,我們人已飄身回轉。

    萬方儀道:「也許是人家震於汪叔叔神威,自行撤退了。」

    汪浩然軒眉道:「我,固然不好惹,二位嫂夫人,也不是好吃的果子,剛才我遲到一步,十分難過,把二位賢侄找回來,是我的責任,現在,如有人敢沾我們一下,我非大開殺戒不可,二位嫂夫人不必過問,看有多少不怕死的?」

    說時,又是殺氣騰眉,使人心凜。

    學謙衝口道:「好!汪叔叔是大英雄!」

    汪浩然把他抱起,朗聲道:「謙侄,阿叔願以一身所學傳授,保證不出三年,或更短的時間,你可成為下一代的天下第一人,好麼?」

    「好,我一定學,先要奪回我的么弟和賢哥哥,再殺盡天下壞人,先謝過叔叔栽培。」

    雲中慧輕喝一聲:「阿謙,別亂講。」

    汪浩然把學謙往背上一背,大聲道:「此志可嘉,這個衣缽弟子,我收定了,嫂夫人,我一定要造就謙侄,如再得振揚兄親傳,敢說獨步字內,不過指日間事!」

    雲中慧瞥見學謙眉飛目動,卻雙唇緊閉,目中射出一種奇異的光采,不禁芳心一凜,暗道:「這孩子,怎麼有這麼重的煞氣?如跟著姓汪的,不知將來會如何?」

    又聽學謙開口了:「汪叔叔,我跟定你了,此志不成,我不姓符!」

    汪浩然仰天大笑,道:「好,好,大丈夫一恨無知已,二根無人繼承絕學,現在我都有了,謙侄,叔叔為了成全你,雖死無憾!」

    雲中謙忙岔言道:「前面地勢太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汪叔叔,請你把謙兒縛緊,必要時免得制肘!」

    汪浩然道:「謹遵吩咐!」

    把自己的金絲織成的腰帶鬆開,把背上的學謙攔腰緊束,笑道:「謙侄,你忍著點,這樣,天下可以去得!叔叔有命在,你一定活著!」

    學謙道:「行!我什麼苦也能吃,這點不算什麼!」

    汪浩然左手挾起章思義,道:「好!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不遠處就可歇息了,再好好的吃,好好的睡覺。」

    人已當先飛步。

    雲中慧己早用絲帶,打出活結,巧妙的把學忠兄弟和章氏姐妹縛住,如遇到應變時她和萬方儀可以騰出雙手。

    必要時,隨時可以各背起二人應敵。

    而且,已經暗示萬方儀準備好一切,才縱馬馳去。

    山路曲折,逐漸下斜,人馬如飛鼠穴,一邊削壁,一邊陡崖亂石,前面越走越仄,竟是人工齒成的石道,雖然可容得下一來一往的馬車,卻是迴旋不得,不少地方,兩邊山石還可看到斧齒與火藥炸成的痕跡。

    天色陰暗下來,更增陰沉可怖氣氛。

    一行已經進入百丈低凹的山路。

    前面曲折深遠,尚不知有多長。

    汪浩然道:「這段路,名叫『九折羊腸』卻有十八個轉彎,其實不過二里多路,很快過去,我已搜查一遍,若有強敵在這裡埋伏突襲真不亞於『鬼門關』!」

    話聲未落,一聲陰惻惻的怪笑叫道:「真不愧為『四絕諸葛』料事如神,恐怕不能很快過去了,也可能就是『鬼門關」。

    聞聲色變,雲萬二人全神戒備,汪浩然最難堪了,言猶在耳,被人刮了耳光,等於自打嘴已,羞怒之下,真虧他深沉,不怒反笑,咯咯的道:「是那位高明的朋友?能瞞過汪某耳目,不勝佩服,要好好拜識一下,瞻仰風采。」

    不料,卻換了一個翁裡放炮的怪聲,叫道:「好說,能瞞過『諸葛』,足可自豪,亦稱僥倖,如換了『游龍』或者『一劍』就很難說了。」

    這分明是挖苦「四絕諸葛」不但不如「四海游龍」連「八荒一劍」也不及,刻溥之至。

    汪浩然一點不生氣,連道:「不錯,不錯,如果符章二兄在此,你們還敢出頭麼?既衝著汪來,我雖無能,願一會二位高明。」

    那個陰惻惻的怪笑聲又起,道:「十分遣憾,我們本是恭候符與章大俠,竟大所失望,有虛此行了

    汪浩然大笑接口道:「汪某如此不在二位眼中麼?」

    翁裡放炮聲音道:「差不多,所以懶得出面了。」

    真的損人到家,汪浩然便是泥人,也有土性,仰天一笑道:「好話,汪某雖自知不知符章二兄,天下也不容再有第三人在我面前放肆,二位,可是要我促駕奉請?才肯出面麼?」

    他是要循聲動手了,意思則說,我汪某人一動,還怕你們不現身!

    這回,卻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揚起:「汪大俠,肯聽我這第三人一句話?」

    真的已有三個人發話了,還沒出聲的,尚不知究竟有多少,夠汪浩然又怒又窘了。

    汪潔然神色不動,沉聲說:「願聽大教。」

    他,越是平靜若無其事,殺機越盛,殺人之方式也越殘醋。

    「得先聲明話未說完,汪大俠不得打岔或惱羞成怒!」

    「汪某尚不致如此小氣,沒有讓人開口的容量。

    「如此,請問汪大俠,為何甘為別人賣命?以諸葛之志豈一愚至此乎?」

    「請說下去,汪某是為朋友之義,最好別挑拔!」

    「豈敢,諸葛一生,以善於激將和火攻出名,我們只是實話實說。」

    「我在聽著!」

    「據道上所知,汪大俠與符章二位大俠昔為好友」

    「人人知道。」

    「不錯,後來因事反目,也是人人知道的。」

    「就是這一點俗人之見麼?」

    「我們是俗人,請問汪大俠,這一點,別人不以你為友,你強要拉交情,豈是有志氣的大丈夫?」

    「大丈夫不句小節!」

    「可不在乎天下人恥笑,同道不齒?」

    「三人市虎,小人豈足與高人共語?夏蟲不足語冰!」

    「即使汪大俠智慧海深,說是為友仗義,可知大家對你的看法。」

    「義無反顧,汪某但求盡到朋友道義,於心無愧!」

    「可是,人人以為汪大俠是城府深沉,想示恩討好,以便人寶兩得!」

    「話說完了沒有?」

    「以我俗人之見,汪大俠,你該拿出大丈夫本色,勇於面對事實,如是你有此心,我們馬上拔腳讓賢,如無此意,清袖手旁觀,不必再捧女人的大腿,證明你的清白無私。」

    「好話,請出來下手試試。」

    「汪大俠,我們是不怕符振揚與章大鈞的,對你,我們引為同道,如願撒手,我們自有一番心意。」

    「說來聽聽。」

    「已經說過,如汪大俠有私心,我們讓步,如無私心,最好沒有,我們得手後,聽憑一句話,要人歸你,要寶,我們只要分一懷羹,得一副本就好。」

    萬方儀忍不住喊了一聲:「汪叔叔,你。」

    汪浩然淡淡一揮手,道:「我自有主張!」

    雲中慧冷聲道:「你要怎樣?」雙手已控住了兵刃與暗器。

    汪浩然傅聲道:「等我引他們出來!」

    一仰面,點頭道:「很不錯,請你們出來好了!」

    學謙咬緊的牙齒,恨不得張口向他頸上咬去,雙手一抓叫:「你先放下我!」

    這時的學謙,恨不得把汪浩然裂為碎片,雙目通紅,像瘋狂似的要脫束縛。他也不想想?如果汪浩然要對他們不利,隨手可以先把章思義畢掉。

    汪浩然喝道:「你們請吧,我後上還有兩個孩子呢!」

    雲中慧大喝道:「大膽鼠輩,只管出來,雲中慧接下來。」

    萬方儀也喝道:「符章兩家的人,不怕任何人挑釁!」

    學謙掙不脫,雙手緊緊抓住汪浩然的脖子,一口咬住他的後頸皮,雙腳亂蹬,亂踢。

    雲中慧芳心一陣激動,低喝道:「阿謙,記住娘教你的話!冷靜!」

    學謙狀如未聞,全身氣力都用上了。

    猛聽一聲怪笑:「汪大俠,不愧智賽諸葛,試時務者為俊傑,看我們對付這兩個傢伙」

    聲出,人現,十多丈高的削壁頂上,好像由地底冒出三個人來。

    一道士,死眉死眼,滿面陰沉。

    一頭陀,眉如刷帚,巨鼻血口。

    一個滿面亂髮,全身黑色的壯漢,兩臂粗如樹幹,好像半截鐵塔。

    汪浩然木然的連道:「眼拙,眼拙,三位是何方神聖?」

    當中的削面道士一揮手中黑亮雲帚,陰笑道:「化外野人,難怪汪大俠眼生了,本來嘛,汪大俠交遊遍天下,來往盡能人,那知道我們三人?」

    「客氣,不說廢話,三位該作交代了。」

    他的後頸,己被學謙咬破,牙齒深陷入肉。

    被抓的地方,指甲也陷入肉裡。

    以汪浩然一身所學,只要一連氣行動,五金刀劍也損分毫,何以致此,也許他別有用心?不當一回事?天知道。

    道士揚著殘眉道:「我們居高臨下,先佔地利,還有各路朋友,彼此劃了界限,實說一句,共十八道伏兵,你們插翅難逃

    汪浩然怒聲道:「廢話!當面欺人,誰能」

    「汪大俠,你不信?我們三人藏身在此,你就」

    「那是你們躲在石穴裡,大氣也不敢喘,才瞞過我!」

    「不錯!守株待兔,人人如此,其他朋友,也都是藏在石洞深處,汪大俠適才走馬,所以漏了法眼!」

    「好吧.請!」

    「由我們三人起,算是第一關,也可能是最後一關,你們自信闖得過,我們與各路朋友以灰為界,一過界限,就算認輸,決不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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