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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文 / 上官鼎

    曉風輕拂,東方已現魚肚之色。

    遽明輾轉難寢,他腦子裡充滿從前的回憶,他像數珍珠一般,每一件事情都值得聳留戀不捨,也許,他多彩多姿的生命旅程,即將告一段落。

    清晨,冰涼的露水,漂浮在他灰暗的臉上,他卻毫無知覺,他委實太疲睏了,他顫抖的嘴唇一直在翕動,呢喃地吐出一些人的名字:

    上官纖玉、唐琪、莊珍、金獨生,以及他出生以來,從示曾見過面的母親雲倩。

    忽地,他痛苦地睜開眼睛,映進眼中是一個彪形大漢,衝著他咧嘴一笑。

    他發現自己躺臥在草地上,滿身衣裝已被露水滴浸潮濕了。

    他遲鈍地坐起身子,知覺恢復原先的靈敏,只覺沸鼎吵雜,喧嘩如雷

    他驚奇地放眼四望,只見鳳池四周不知圍滿了多少人群,形形色色,衣裝互異,人頭鑽動,何止萬千,俱各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看神情一律地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來到似的。

    他腦海疾快一轉,已知這般人是從各方匯聚而來,他們的目的不外是來看鳳池之會的。

    暗地裡他驕傲地笑了笑,暗付自己名頭還算不小,竟然招來這麼多人,雖然這般人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但這已足夠自滿的了。

    他又有些緊張,因為他生死榮辱緊托在這一線之間,除了盡力而為之外,還須有點運氣。

    正值思忖不已之時,聳立他面前的漢子忽然嘲弄似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剛才大意踏了你一腳,我還以為踢著了木頭,現在還痛不痛,朋友!」

    遽明微感不悅,盯了他一眼說道:「不妨事,你走吧,下次走路可要帶著眼睛出來!」

    彪形漢子難堪地笑了笑,道:「朋友,這你就錯了,在下不才,生平走路還未曾踢過人,若偶然踢著的,那是活該的叫化」

    遽明一聽話聲不對,這漢子竟將他當成叫化子,不禁怒喝道:「滾開!」

    漢子一怔,隨即臉色一紅,摸了摸身背長劍,不懷好意地說道:「朋友可要客氣點,明人眼裡不摻少子,道了歉,天大事情都解開了,你鬼叫什麼?」

    說罷,狠狠瞅了遽明一眼,大有一言不合,即拔刀相見之氣概。

    見狀,遽明大怒,奈何全身虛弱,連站起身子的力量都沒有,怎能懲戒這凶狠的漢子,只有忍氣吞聲地垂下頭。

    彪形漢子得意地哈哈一笑,逕別處走去。

    遽明頹然無語,心下暗生「曲落平原被犬欺」的感覺。

    他遲鈍地打量四周,只見人潮洶湧,如山似海,針風池包圍得水洩不通,沸鼎吵聲,與時俱增。

    他厭極地搖搖頭,忽見鳳池那雙石雕綵鳳之下,高踞著一位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儀表不凡,衣著華麗,只是神態俱驕,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彷彿他是鳳池大會的主持人,頻頻點首,正與給他施禮的江湖中人答禮,其倨驕之態,簡直無同倫比。

    紫衣少年似乎來頭不小,來往參見的江湖道人,川流不息,紛紛由四方而來,彷彿都以認識這位紫衣少年為榮似的。遽明大感不悅,想起了那驕傲不可一世,面帶忠厚而心地險惡的入雲蒼龍謝璞,跟此人還是不謀而合,暗想:這紫衣少年,到底是何方傑出之輩,瞧他那年歲不大,這般江湖中人卻對他恭敬如此,惟恐禮儀不周

    心裡想不出所以然,遂往下再看,只見那書生裝扮的玉面書生赫然在座,但他地位似乎尚在紫衣少年之下。此刻,他似乎內傷已癒,顧盼生威,風采不亞於初見,只是他坐立不安,眉宇間現出淡淡憂愁之色,似在等待著什麼人。

    遽明心裡有數,知道玉面書生顧盼著一決雌雄的正是自己。

    他不由心裡一振,暗想人家全力以待,準備充分,自己卻餘毒大發,週身軟弱無力」

    「看樣子失敗已成定局!」

    遽明頹廢地想著,抬眼再望時,那紫衣少年彷彿不耐煩了。朝身後立著的四位雲髻高挽面目俏好的少女一陣耳語,然後向玉面書生點頭示意。瞬息間,「噹」的一聲,響起清脆響亮的金鑼聲。

    金鑼聲才一響起,圍觀群眾,紛紛屏息禁聲,向後挪動身形,頓時鳳池中央讓開一個極大的空場。

    這剎那間,遽明的心情隨著金鑼清亮無比的響聲,憤然振作,這清亮的金鑼之聲,使他血液怒張,暗想道:當初我在花林莊,招婿大會比武之時,是何等地震撼江湖,單掌一劍連敗武林魔星黃發猿神、丑星童子,贏得萬人敬仰。為什麼這次我竟如此頹廢

    「哼,金遽明既然姓金,就要如金人一樣地屹立不倒,萬世流傳。」

    想著,他灰暗的眸子突然閃出一片光彩,那是氣吞山河的萬丈神芒。

    他歷力挪動身形,盤坐在一顆巨大古木之旁。

    這時,紫衣少年已漫步而出,先朝眾人淡淡施了一禮,說道:「各位朋友,今天是天下武林英傑匯聚之日,也是近幾十年來罕見的場面,在下」

    紫衣少年指著自己,微微一笑,說道:「無才無德,承蒙各方兄弟抬愛,暫作鳳池大會主持人,今天從告示約得各方英傑來做見證的主要目的,是玉面書生與近來崛起武林的後起這秀金姓少年,做一次全賃真才實學的比武,勝者以天下第一美人作酬勞,以留取英雄美人的一段千古佳聞,而敗者應橫劍自刎」

    紫衣少年說到此處,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指著玉面書生又道:「不用在下多費唇舌,大家都知道,玉面書生賃以武功、才華、風流三絕而名聞關外,其驚人的絕藝自不在話下。金姓少年,在下雖未見過其人,但從近年來,他震撼江湖的軼事看,若無真實才學,決難瞞地天下英雄,所以請天下英雄來,一方做他倆比武的見證,一方亦可目觀他倆獨特驚人的絕藝,就是在下也願意請勝者領教兩手。」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喧喧,原來大家都明眼人,從紫衣少年最後一句話中,可以聽出他亦生奪鰲之心,是以眾人已覺出事態並不那麼單純了。

    他們都是看熱鬧之人,事態愈複雜,興趣愈高。大家私下莫不竊喜不已,知道即刻就有連台好戲可瞧的了。

    玉面書生身子微顫,原來他已察覺紫衣少年不懷好意,但事已至此,他亦無可奈何,只有硬著頭皮去闖,是非全憑天意。

    停了一會兒,嘩聲稍止,紫衣少年抬頭觀觀天色,說道:「也許金姓少年,臨變初衷,放棄奪美權利」

    說至此,他回頭叫道:「天香,準備敲鑼!」

    四位少女中,一個生得最為俏麗的紫衣少女,緩緩舉起金鑼,等待敲下。

    紫衣少年朝眾人又道:「這面鑼聲響起,那是代表金姓少年自願棄權,玉面書生照理應當獲勝。」

    紫衣少年微一側身,又說道:「史台若然獲勝,在下願意領教兩手高招,留作在下任做鳳池大會主持人的紀念如何?」

    他語聲不大,卻能清晰地傳到眾人耳裡,分明炫露一手上乘的內功。

    玉面書生臉色微變,頷首道:「只要兄台有此雅興,在下奉陪就是!」

    紫衣少年哈哈大笑,笑聲中充分地流露出他勃勃的野心。

    他得意地笑了片刻,忽地大喝一聲:「敲鑼!」

    此聲一出,盤坐圍觀的遽明再也忍耐不住,運足氣勁,倏地大喝道:「且慢!」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凝目投視過來,紫衣少年也是一愣,一揮手說聲「停」,一面詫異地說道:「英雄有何高見!」

    遽明氣他獨傲,只做不聞,掉頭他視。

    紫衣少年面色一紅,「哼」的一聲,喝道:「這位英雄是有意尋找麻煩的了,須」

    他一言未了,玉面書生突然驚呼一聲道:「原來是你!來來來,我們算算前天的那筆帳!」

    說著,他說待飛身而出。

    遽明劍幬一揚,提氣狂笑道:「哈哈哈玉面書生你瞎了眼,就是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哈哈哈,我就是金遽明!」

    眾人再度喧嘩出聲,數百驚異的眸子,不約而同齊齊停留在遽明灰暗的臉上,他們作夢也役想到,名聞江湖的金姓奇俠,竟是這麼一個失魂落魄的人物。

    玉面書生臉色一變,紫衣少年已怒喝出聲:「姓金的,膽敢對本人無禮」

    身形一長,「嗖嗖」疾如電閃,縱至遽明面前不到三丈之地,喝道:「姓金的,接我三掌再說!」

    說著,紫衣少年倏地一抬雙正待擊出,遽明鼓足全身氣勁,猛可大喝道:

    「你敢聽我一首曲子,而毫無妨礙的話,我金遽明就橫劍自刎在你身前!」

    紫衣少年雙眉一揚,嘿嘿笑道:「姓金的,你有多少能耐,本人接著就是,不要忘記你最後一句話—橫劍自刎!」

    遽明大怒,灰暗的眸子射出一股殺機,左手一探,「刷」的一聲,取出久久未曾動用的蝕骨毀金神簫。

    目視蝕骨毀金神簫,遽明雄心萬丈,倏地仰面一聲長嘯,嘯聲嘶啞而同悶,蘊藏無邊的優郁,他撫摸著蝕骨毀金神簫,一時感慨萬千

    紫衣少年臉色一沉,已自不耐,怒喝道:「姓金的動手吧,莫要拖延你的死期!」

    「我的死期?」遽明怒極而笑,不料因此引起內疾,「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哈哈!我金遽明頂天立地,豈能死在你們這一類人物手裡」

    他想到恩師生前,千辛萬苦炮製而成這蝕骨毀金神簫,自己何不在死前用這把蝕骨毀金神簫,在武林史上留下一頁輝煌的事跡。

    想罷,強提胸中一口鬆散真氣,倏然劃出一道清遽深長的嘯聲。

    他猛催僅餘真氣,簫聲音調大變,恍如金石交鳴,古鐘夜響,震徹雲霄,鏗鏘不絕

    幾乎同時,就在蕭音響起的剎那間,他體內混濁的真氣,竟然自動的相接,緩緩地匯會流動。

    他暗吃一涼,想起衍陽派掌門酒仙孔立興,曾用蝕骨毀金神簫,為自己將已失的武功收回,不禁怦然心動,極快地暗忖道:蝕骨毀金既能替人恢復武功,說不定也能驅逐自己體內蔓延的菩提毒汁。

    一股希望油然而生,遽明兩目一閉,盤膝靜坐,聚精會神收斂雜念,催動著體內緩緩流動的真氣。

    立時驚呼慘叫之聲大作,蝕骨毀金神簫本是一代奇珍,經他全力催動,立刻聲劃雲霄,勢如戟戈交接,澎海怒潮,一股排山倒海神奇力量,震得四周古木枯葉,籟籟而落,紫衣少年臉色蒼白,身子已在搖晃

    遽明星目一睜,隱約透出一絲神光,他冷冷望了望紫衣少年,倏然一迫蕭音,全力向他逼去。

    鏗鏘蕭音,勢可穿金裂石,此刻卻集中一道,匯成一股奇大洪流,緩緩飄向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兩眸陡睜,臉色現出驚恐之色,他似乎極力地掙扎。

    但是,他全身似披上一道堅韌無比的牛筋絲網,休想移動一毫,他已灰強母之末了。

    他本來一張暈紅的臉色,此刻慘白得毫無血色,他四肢起了不規則的顫抖,像一條奇毒無比的毒蛇,正在咬噬著他的心臟,他露出乞憐的神色。

    盤坐地上的遽明,突然「哼」了一聲,兩眸神光大亮,勁鏡蕭音也從極高的音調,再度拉高一節。

    眾人痛苦異常,紛紛彎腰曲背,雙手掩耳,有的受不了這神簫聲的逼迫,倒在地上打滾,揚起漫天飛砂黃塵。鳳池四圍,如同圍上一道密麻筋網,牢不可破,想逃,舉步卻難

    一霎時間,慘號、哭泣、哀鳴與鏗鏘、剛猛銳利的簫音打成一片多日來,遽明受盡的折磨、鬱悶、悲愴,此刻豁然大開,痛苦中暗蘊著偏激,使他瘋狂地吹動著蝕骨毀金神簫。

    從此,他整個生命的畫頁中,留下血淋淋的軼事。

    紫衣少年淒厲地慘叫,摔倒在地上,他掙扎了一會兒,終於靜止了,剩下的只是他微弱得幾乎不能聞及的呼吸。

    玉面書生身離較遠,但已臉色發白,搖晃不已。

    遽明俊臉奇紅,一絲淡淡黑氣從他天靈蓋上緩緩冒出,輕風飄處,消逝無蹤。

    忽地,他身子一抖,「哇」噴出一口黑血。緊跟著他一鋌而起,一言不語,行至一棵大樹前,兩臂猛揮,呼呼兩股奇大無比的凌厲掌風,脫穎而出,直如排山倒海般向大樹撲去

    「轟」的暴響,枝葉四飛,巨大樹木竟然禁受不住這般大力地撞,「卡嚓」一聲攔腰而斷

    他怔立一會兒;目光一掃鳳池前七橫八豎無數武林中人,倏然發出深厚無比的聲音道:「果然不出所料,蝕骨毀金神簫,奧妙之極,醫好我的重疾!」

    他形若瘋狂,飛舞著手中短簫,仰天長嘯,龍吟似的嘯聲,衝破雲霄,他俊臉上煥發出驕傲的光彩。

    他出神地想了一會兒,裂帛般暴出一連串的喝聲、笑聲道:「哈哈哈,我恢復了,我是蒼天使者」

    他嘲弄似地望著碧空青天,狂笑道:「哈哈哈,鬼使神差,讓我金遽明沈出厄難,蒼天,蒼天,你永遠無可奈何了!」

    他緩緩走到躺臥鳳池邊上的玉面書生,冷冷道:「玉面書生,你終究勝不了我,你打算怎麼辦!」

    聞聲,玉面書生無力地抬起頭,灰暗的眸子在他臉上打了一轉,說道:

    「金遽明,我失敗了,我佩服你身懷絕世武功,但是我」

    「但是什麼?」遽明問道。

    「但是我一直遺憾天下第一美人藍慧君早已香消玉殞了」

    遽明大驚,疾抓住玉面書生的肩膀,大叫道:「玉面書生,你說什麼?」

    玉面書生痛得呻吟出聲,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悲傷,藍慧君,她她是無辜的,我終身感到遺憾」

    遽明目眥盡裂,毛髮憤張,怒吼道:「玉面書生,你老實告訴我,誰害她的,是誰害她的?快告訴我!」

    玉面書生經過一陣子大力搖晃,痛得「哇」吐出一口鮮血,吃力萬分地說道:「金遽明,你,你不用恨我,我知道我內腑受傷已重,不久將離開人世間,我我誠懇地向你道歉,我是無意的」

    「什麼?」遽明裂帛般大吼道:「慧君是你害的,她跟你何冤何仇,你竟下毒手,我要將你碎骨萬段」

    玉面書生身子一顫,氣喘吁吁,強自提氣道:「金遽明,在下風聞你知書尚禮,溫文爾雅,想不到聞名不如見面哈哈哈」

    遽明怒吼道:「玉面書生,你愛惜你的生命嗎,你為什麼要殺害慧君」

    「哈哈哈,金遽明,古人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難道我臨死之言,你也不能相信嗎?告訴你,我並沒有意思殺害她,只是只是無意中失手。」

    玉面書生黯然又道:「這是我終生做錯的第一件事,金遽明,原諒不原諒在於你,你要將我碎屍萬段,我也只好認命,只是無心之過,常人都能原有,你武功超人一等,卻含仇必報,我玉面書生為你而悲哀!」

    「為我悲哀!」遽明怒極長笑道:「玉面書生你不過兔死狐悲,故做哀傷。算了,金某與你勢成仇敵,還談什麼原諒!」

    玉面書生冷笑道:「那麼你待如何?」

    遽明怒道:「殺人償命,金某將你碎屍萬段!」

    「哈哈哈」玉面書生笑得鮮血亂噴,片刻才道:「好!金遽明你碎屍吧,有一天別人將你如法炮製時,你做如何想法,哈哈哈」

    遽明怒極舉拳,正待拍下,卻見玉面書生喟咳一聲,閉起雙眼,灰暗的臉上一陣抽搐,彷彿要忍受這生與死之間的痛苦。

    他不由得猶豫起來

    玉面書生半晌未見動靜,忍不住睜開眼睛,只見遽明滿臉猶豫之色,不由說道:「金遽明你碎屍吧!江湖上講的就是痛快,在你目的達成之後,煩請你通告秦淮三美一聲,說我已死了,至於辜負她們之處,來生再容補報」

    說罷,他眼角泛出淚珠,但他極快地收住了,彷彿深怕遽明瞧見似的,強笑道:「殺人償命,金某人你不用遲疑了!」

    「難道『秦淮三美』是你最親的人麼,你的父母不需要通報一聲麼?」

    遽明疑心地追問道。

    此言一出,玉面書生臉色驟變,活像受了極大刺激,狂笑不已:「父母?

    哈哈哈,我自幼孤身一人,連父母都沒見過,叫你到哪裡傳話,哈哈哈」

    他文靜的臉龐,連變數變,最後長歎一聲道:「不提也罷,閣下還是動手吧!休再令我煩惱!」

    他默默思索了一會兒又道:「金遽明我並不恨你,殺人必須償命,除了深深向你致歉之外,希望你抽空照顧秦淮三美,她們俱是美麗溫柔的少女,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們三人這中,你可以任選一位做永久的伴侶,這樣我死後也沒有蒙上對你不義之名」

    玉面書生百感交集,吐出一口鮮血,真摯在說道:「我從未享受到童年的溫暖,自從遇見秦淮三美之後,我得到了一切,但是我不知足,虛想妄求,現在想來,我深為後悔」

    玉面書生誠懇地求道:「念在我們同姓份上,善待秦淮三美,她們給了我一切,我卻始終辜負了她們,對不起她們玉面書生灰暗的眸子,閃眨著一片淚光,他高呼道:「這些都是我衷心的話語,若你居心忠厚,■■尚義,必定會幫我的!現在我遵照諾言,橫劍自刎!」

    說罷,突然一坐身子,右掌朝著天靈蓋疾拍而下

    遽明微一怔神,來不及阻擋,只聞「拍」的一聲,玉面書生頭蓋盡碎,略一顫動,便死於就地!

    遽明愣住了,做夢也沒想到玉面書生竟會自擊而死,聽他臨死之前的一番話語,深知他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他悲慘的身世並不比自己強,遽明感到悲哀,喃喃說道:「玉面書生,我原諒你,大家既屬武林同脈,我願意幫你忙」

    這時,忽地一聲微弱呻吟,傳自紫衣少年口中,遽明臉色一沉,趨身往前,如金人般屹立少年前不言不語,只投視以冷冷的眼光。

    其實,他此刻的心情比鉛還重。

    紫衣少年緩緩睜開眼睛,當他看清身前遽明一張冰冷的臉孔時,他不由驚呼一聲,狠狠地說:「姓金的,休要傲狂,少爺疏忽被你簫聲所乘,總有一天會向你索取同樣的報復!」

    遽明冷笑道:「在下還未把你放在眼裡,你想報仇,在下時時等著你。」

    紫衣少年恨極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怒道:「姓金的,你等著瞧吧,只要少爺不死,有朝一日叫你好看!」

    遽明劍眉一揚,冷然道:「適才你聲言,願與勝者較量一番,現在在下以勝者身份與你過個兩招,你道如何!」

    紫衣少年心裡雪亮,當下明白,是遽明有意奚落他,不禁勃然大怒,竟欲強掙起身,奈何他內臟受傷極重,心有餘而力不足,空自懷恨不已。

    遽明冷笑道:「閣下野心倒不小,竟圖橫插一足,獲取那天下第一美人」

    他愈說愈氣,腦間輝映出慧君安祥的死狀,不由狂笑違連,厲聲喝道:

    「你知道天下第一美人藍慧君業已長逝人間了麼,還欲妄加染指,你算人麼?」

    紫衣少年大吃一驚,臉色驟變,忽青忽白,最後憤恨說道:「姓金的,休要指驢為馬,顛倒黑白,在下雖然不才之極,倒還不至於」

    不等他話說完,遽明已大喝道:「匹夫還圖狡辯,今朝且饒你一命,下次再撞到金某手裡,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紫衣少年目眥盡裂,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咆哮道:「姓金的,此仇此恨,嚴甘有生一日,當必如數報答,你不要乘人之危,刁言奚落,我的恩師鍾山一靈也不會放過你!」

    聞言遽明怒喝一聲道:「你師父是鍾山一靈?」

    紫衣少年瞧他一臉驚異之容,誤以為自己師父鍾山一靈名列武林三尊,將他駭住了,當下得意地狂笑道:「姓金的,怎麼樣,你恐懼了是不是,既知如此,何必當初,哈哈哈」遽明雙眸盡赤,殺機隱露,一步一步向他逼進,人未到,先是一聲暴喝道:「姓嚴的,怪你運氣不佳,誰叫你撞在金某手中,拿命來吧!」

    說著,兩臂猛揚,掌風嗖然,刮起遍天飛沙。

    紫衣少年連聲音都尚未發出,只覺得身如千斤大錘擊中,眼圈一黑,死於非命。

    遽明默立著憤然自語道:「我殺人了,我開始殺人了,誰也再阻擋不了我」

    他長笑一聲,目光一掃空場上七橫八豎的受傷漢子,振臂高喝道:「我是蒼天的使者,命運的主宰,天下雖大,沒有人能夠阻擋我殺人!」

    他忽覺此音不合,默想一會兒,孤寂自語道:「除非慧君活著,否則我將成為武林的劊子手!」

    驀的,他察覺似乎有人在偷視,極快地一轉身,目光如炬,只見那名叫「天香」的紫衣少女正驚恐地瞧著他。

    遽明心念一動,故意板著面孔,冷哼道:「你都瞧清了是嗎?天香!」

    天香巍顫顫,不由自主地連連點頭,身子縮成一團。

    遽明故作怒容,喝道:「既然看清了,還不納命來,難道還要我動手嗎?」

    聞言,天香臉色更白,顫抖著嬌軀,幾乎窒息,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態,瞧得遽明心頭一軟,遂和聲道:「好,念你年幼無知,饒你一遭,不過你要替我傳達鍾山一靈老兒一聲,說我金遽明與他誓不兩立,臘月之初,貴州風懸巖一決生死,聽到否?」

    天香機械似地頻頻點首,大氣不敢喘一口,生怕他改變初衷,急促地答道:「金大俠放心,天香決不誤事!」

    遽明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勞了,記著,臘月之初貴州階風懸巖!」

    「屆是地若然不來,我要去找他!」

    說罷,傲然一視鳳池全場,邁開大步,直朝西方急走而去。

    他表面冷靜,其實心焦如焚,深怕上官纖玉自尋短見,才一離開鳳池,便展開虛飄幽風輕功,人如陸地行空,晃眼間,身影俱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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