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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文 / 上官鼎

    那「大禪宗」三字像三把無形的巨錘,在諸人心底狠狠敲了一記,但聞「颼」「颼」連響錦袍老者縱身自暗處躍將出來,他的後面緊跟著滿臉邪氣的南荒五邪叟及數名疾服大漢。

    錢繼原許是情緒激動過度,又脫口重複喊了一遍:「大禪宗,你老人家來得正是時候!」

    南荒五邪叟寒聲道:「大禪宗?大禪宗在那兒?」

    話聲裡夾雜著一絲顫抖的音調,似乎壓抑不住心中的緊張。

    錦袍老者望了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蘇白風一眼,指揮手下道:「快!快將姓蘇的抬到鄰室去!」

    兩名疾服漢子諾應一聲迅速把蘇白風抬走。

    綣縮在室內一角的趙嘉玲慟呼一聲喊道:「蘇大哥……蘇大哥……」

    她掙扎著自牆角爬起,直衝而前,錦袍老者冷笑一聲,伸手虛空一按頭上舵石,「拍」一響,立刻有二面堅厚的石板自兩側石壁上橫衝而出,在趙嘉玲未及衝出之前,業已緊緊合閉,擋在她的面前。

    二扇石板閉事之後,登時將石室分隔為二。

    錢繼原瞧得心驚不已,暗忖:「此地果然機關重重,有幸我方才不曾莽撞行動,否則誤觸機關,失足誤事,可慮的是,蘇白風蘇兄中了錦袍老者一掌,眼下生死不明,不知又被他們抬到那裡去了……」

    耳際隱約傳來石板後面趙嘉玲的慟哭嗟差泣聲音,以及白楠的低聲慰勸,錢繼原內心不禁大見紊亂,卻是無計可施。

    南荒五邪叟等了許久未見大禪宗出現,陰笑道:「姓錢的小子,你又信口胡扯了,你說,大禪宗在那兒!」

    錢繼原瞠目無話以對,驀地室中人影閃蕩,一道清越的聲音朗朗宣了一聲佛號,緩緩說道:「阿彌陀佛,老衲在此。」

    諸人眼前一花,一先一後走進二人,正是那仙氣盎然的西域禪宗與趙夫人蕭斐音。

    錢繼原只覺心子激盪難以自己,刻前他眼觀蘇白風身遭危境,是以脫口喊出大禪宗之名,俾使對方分神,誰料大禪宗及老嫗居然當真趕到此地,他錯愕之下,心中生似放下了一塊大巨石。

    老嫗只四目四下轉動,不見蘇白的身影,再瞧錢繼原一臉沮喪的表情,便已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

    她急促的聲音問道:「你是誰?白風莫非已遭到了不測?」

    錢繼原心想目下那裡有時間解釋自己身份,遂匆匆報了姓名,伸手指著錦袍者說道:「不到一刻之前,蘇兄遭遇此人偷襲,不支倒地被抬出去了。」

    老嫗神色一變,凝目盯住錦袍老者,喃喃道:「白風一身功力我是見過的,天底下要找出能一舉把他擊倒的人,是寥寥可數了,你……你是什麼人?」

    錦袍老者道:「老夫在武杯中本藉藉之名,說出來你也是不會知曉的。」

    停歇一下,反問道:「自你們進入子午峽後,一直在老夫手下監視之中,峽谷快艇停罷,禪宗與你又如何上得了這座小島?」

    大禪宗道:「子午峽艇舟果然皆在你控制之下,但老衲走的乃是旱路。」

    錦袍老者一怔,道:「怎麼?這座小島與峽外陸地相連?」

    大禪宗道:「看來你比老衲更不清楚此地附近的地勢了,多年前,老衲進入中原,曾多次經過子午峽,無意中發現一條隱秘的旱路接連峽中的島嶼和陸地,其實任何人若不詳加細察,都會以為這是一座四面環水的孤懸島嶼。」

    錦袍老者聞言一震,暗道自己苦心孤詣,在小島上利用天有勢經營了許多秘窟,滿以為外人絕對無從得悉的,現在方知禪宗對附近週遭的地勢,竟似較之自己猶要熟悉,心頭不覺大為震動。

    錦袍老者沉下嗓子道:「敢問大師來意為何?」

    大禪宗道:「老衲此番東來,風聞有人冒老衲之名四出作案,近日始察出是五邪叟所為……」

    錦袍老者瞪了身後的南荒五邪叟一眼,打斷道:「大師若因著這事而來,老夫於三兩日內定與大師一個滿意的交代,現在便請你退出本島如何?」

    大禪宗合目無話,那南荒五邪叟面色一變,傳聲對錦袍老者道:「你說將給大禪宗滿意的交待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想出賣自己人不成?」

    錦袍老者亦運起傳音入密功夫,回話道:「別多口!老夫接到俞大先生指示,不許輕易在禪宗面前暴露本身實力,因此之故,不得不設法哄他走開。」

    南荒五邪叟口裡「哦」了一聲,心底卻已懷著一層鬼胎,老奸巨滑的他,怎會聽不出錦袍老者言下之意,竟有不惜除去的暗示,心料必是俞肇山授意使然,他念頭一轉,已有了計較。

    但聞大禪宗道:「事情並不如此簡單,聽說你等殺人劫人,無所不用其極,老衲既然碰巧遇上,豈能不聞不問。」

    錦袍老者道:「大師待要怎地?」

    大禪宗道:「老衲要你放了趙女施主,還有蘇施主……」

    錢繼原插口道:「晚輩一位未過門妻子白楠姑娘,也在他們掌握之中。」

    老嫗眼中掠過訝色,仔細打量了錢繼原好一忽,道:「對了,你姓錢,那錢大鼐是你什麼人?」

    錢繼原愣道:「正是家祖父,前輩認識他嗎?」

    老嫗道:「豈止認識而已,簡直太熟悉了,日前我在冀南遇見他,聽其言及他孫兒將與一個姓白的姑娘成婚,不想你倆也捲入了這個漩渦。」

    錢繼原不暇說明此中緣由,只有苦澀的笑了一聲。

    大禪宗朝錦袍老者沉聲道:「施主似乎對綁架女人一道頗有心得呢,老衲要你將你們悉數給放了,你是否答應呢?亦或乾脆拒絕老衲這個要求?」

    錦袍老者厲聲道:「老夫若是拒絕呢?」

    大禪宗道:「老衲遁跡佛門數十年,輕易不支殺戒,施主還望三思。」

    錦袍老者道:「大禪宗!江湖傳言你是當今佛門第一高僧,功力超凡入聖,舉世無匹,但老夫可還沒把你放在眼中,你休得迫人太甚。」

    大禪宗微微一笑,道:「武林中功力高於老衲者大有人在,施主未將老衲放在眼裡,自是不足為奇。」

    錦袍老者不料對方身為佛門有道高僧,說起話來詞鋒竟是如此銳利,不禁呆了一呆,半晌無言以對。

    他沉聲一字一字道:「此際本非老夫與你動手時,但大師語含揶揄,倒迫得老夫向你領教不可了……」

    大禪宗道:「施主好說了,老衲在佛門潛修多年,依然無法勘破世情,施主必欲動手,貧僧旁無選擇,只有捨命奉陪。」

    錢繼原暗暗皺眉,雖則他知曉大禪宗之能,但眼下所而對對頭的厲害,也是深悉不過,他情不自禁為大禪宗捏了一把冷汗。

    這會兒,老嫗忽然挺身而出,道:「賊輩,你好不自量,居然說出這等狂妄之言,且先接老身幾招試試。」

    錦袍老者冷冷道:「你非老夫之敵,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老嫗大怒,騰身欺上,一掌疾拍出去。

    錦袍老者見她手法詭異,掌力深厚,心底下亦為之一震,迅疾對掌相迎,兩股力道一觸之下,老嫗但覺對方雙方來勢居然完全封住了她的招式門路,令得自己無從發掌,當真是她所未經歷過的怪現象。

    僅僅一個照面之下,老嫗的掌招竟莫名其妙地被敵方悉行封死,心中不禁大為不甘。

    更何況這一掌乃是她生平所修練有數絕招之一,當日強如血嶺青狼之輩,都曾在此一掌招之下斷羽而亡,當下掌勢向左一振,奮力迫攻出去,這當口,陡覺對方掌上內力有增無減,連綿的潛勁如巨犀卦角,見隙即入,一霎之間,老嫗突覺方寸微亂,意然生出無能抗拒的感覺。

    她厲喝一聲,內力盡吐,可是錦袍老者上勁道威力之巨,無以倫匹,把她震得退了三四步之遙。

    老嫗失聲道:「你……你使的是什麼手法?」

    她喘息未定,錦袍老者已自疾撲上前,一掌迅如電光火石朝老嫗劈去氣勢之猛之烈,簡直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旁觀的錢繼原只瞧得雙腿發軟,生生打了個寒顫,閉目不敢再瞧下去。

    問不容發之際,斗聞「霹靂」一聲巨響亮起,場中人影交錯一掠,陣陣旋流寒氣,瀰漫全空。

    錢繼原定睛望去,只見老嫗身前宛如山獄停峙般立著西域禪宗,頷下白髯猶自飄拂不停,胸脯也急劇的起伏著。

    可想而知是大禪宗代老嫗接下這威強莫當的一掌,他雖然御擋住了錦袍老者的驚天一擊,但體內真氣湧動,也無法立時恢復常態。

    錦袍老者長吸一口氣,道:「盛名之下,果然無虛,大師好精湛的禪門七曲!」

    大禪宗平息了好一會,肅聲道:「老衲須得請教施主一事……」

    錦袍老者道:「怎地?」

    大禪宗一字一句問道:「敢問施主適才所使的,可是少林大金剛禪心法?」

    錦袍老者心道自己既已出手,要瞞也瞞不住了,此刻他早將俞肇山所告誡,不許任意暴露實力之言拋諸腦後了。

    當下道:「大師若自認法眼無差,何用多此一問。」

    大禪宗微微動容道:「大金剛禪乃少林藏經閣藏經,即連少林子弟亦奉前代祖師之命未能修練,但施主竟然精擅此技,誠是不可思議了。」

    錢繼原暗忖:「敢情禪宗仍不知金鋼經業已落到了俞肇山的手中,我得提醒他小心應戰才好。」

    遂高聲道:「此人確已練就金鋼心法,大師千萬不能大意輕敵……」

    大禪宗疑惑朝他瞥了一瞥,欲言又止。

    錦袍老者聲調一冷,道:「錢繼原!你早犯惹下了殺身之禍,禪宗自顧不暇,絕對無法包庇你的性命,斯言你好生記住了!」

    語下之意,大有認定大禪宗將敗在自己手中的信念。

    大禪宗道:「恕老衲要動手了。」

    錦袍老者道:「老夫決定拿大師當我的試金石,下手絕不留情,大師即管放心施為。」

    大禪宗慈眉一軒,足履未離地面,身形如行雲流水般往前移動,一手高舉胸口,平平拂出。

    他一手信手施出,速度不疾不徐,乍看似乎平淡而毫無出奇之處,其實卻極盡露空飄渺之能,正因其出手去勢疾緩無定,越是遇到功力精深的敵手,越能發揮其中神奇奧妙之處。

    抑且他身形移動之際,雖完全未嘗脫離地面,直是鞋不揚塵,毫無形跡可尋,令人無從捉摸他這一手何時才會拂到?

    旁觀的老嫗及錢繼原只瞧得讚歎不已,一望而知,禪宗只一出手之間,所含蘊的武學道理簡直太過高明深奧了,他們雖然都是行家,但一時也瞧不出大禪宗身形的去向,及手勢拂出的緩疾?

    觀戰之人尚且如此,那對敵中人的感受,自然更無法拿得準確了。

    錦袍老者冷冷一笑,單掌一拍,破風生響,直攻大禪宗下盤,速度疾猛無倫,與禪宗之空靈,恰成一強烈的對比。

    他出掌不封迎禪宗一手來勢,反而改向對方下盤,旁觀之人不禁為之大感不解,然而更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是,禪宗口中忽然輕噫一聲,生生煞住去勢身軀斜向左方飄飛數步,避開他這掌。

    大禪宗低聲道:「足見高明,老衲總算開了一次眼界。」

    錦袍老者一出掌,非但將大禪宗攻勢化解開去,而且還能迫得他閃身避開,那錢繼原對錦袍老者底蘊知之甚詳,故以觀狀還不覺得怎樣,倒是老嫗心頭重重一震,險此就失聲驚呼了。

    雙方才一接觸,大禪宗似乎已隱隱落居下風。

    錦袍老者哂笑一聲,道:「久聞禪門七曲心法,宇內無雙,如今看來亦不過爾爾!」

    他小試之下,但覺順心應手,登時為之躊躇滿志,詞色間,大有目空四海,睥睨當世的氣概。

    大禪宗絲毫不為所動,舉止沉凝恬靜一如先前,生像一點也未將剛才的失利放在心上。

    錦袍老者猛可一凜,道:「看禪宗模樣,分明已到了人神合一,心無旁驚的地步了,大敵當前我豈可太過得意忘形了。」

    兩人再度交手之際,都不知不覺施出全身修為,旁立諸人俱瞪大雙目,屏息望著這舉世難逢的大戰。

    場中人影交晃,漸漸已分不出大禪宗和錦袍老者的身影,又不時傳出清嘯及叱吒之聲,更加添了此戰的氣勢。

    到了百招以上,雙方出掌突然由疾而緩,錦袍老者一舉手,一踏足,無不發出堅凝凌厲的潛勁,旁立的錢繼原情知他已逐漸使出了金鋼心法的無上法門,若任其發揮到極致,便具有摧毀一切的威力。

    相形之下,大禪宗禪門七曲的氣勢,隨之漸次減弱。

    只見兩人動手愈來愈發緩慢,每一招與下一招之間,相隔時間甚長,而每一投足,一舉手,其威勢端的是威猛無比,使人泛出山搖地動的感覺。

    錦袍老者雙目神光閃爍萬驀吐氣開聲,叱吒如雷,雙掌先後出擊,一忽裡搶劈了三掌之多。

    他這三掌接續劈出,直有雷霆之威,簡直可令山河動搖,無堅不摧,旁立諸人倏然感到身體發冷,幾乎站立不住,紛紛向後閃退。

    這陣寒意乃自內,立刻傳遍了諸人全身。

    大禪宗額上汗珠陡現,他低嘯一聲,全身僧袍如灌足了風似地鼓漲起來,袈袖一振而出。

    袈袖去勢甚緩,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旁人無從窺其神奇奧妙,卻正好拆解了錦袍老者那威力無區的三掌。

    饒是如此,大禪宗仍被對方掌勁餘威,迫得一連倒退了三步之遠!

    老嫗臉上滿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忖道:「老天!此人果真已練成金鋼無上心法,若連大禪宗的武功選詣都抵擋不住,放眼天下武林,還有誰會是他的對手?」

    就在雙方激戰正酣之際,無論交戰或旁觀諸人均已渾忘一節,全心意貫注於此場戰鬥中,誰也沒有注意到此刻正有一人,臉下閃露出詭異莫測的邪笑,悄悄移動腳步,退出石屏外面。

    此人正是那邪裡氣怪,性格大悖常人的南荒五邪叟,他走出中圈後,立刻放步在甬道上電掣奔馳。

    洞內雖則黯暗無光,但他對此地形勢似乎十分熟悉,奔行迅速非常,一路上毫無阻滯。

    頃刻,他停下足步轉入右側一道門戶,睛瞳骨碌碌轉動了一下,露出詭秘的一笑,自言自語道:「姓蘇的小子,一定是被禁閉在鐘乳洞裡了。」

    轉入另一道門戶後,此勢陡然升高,氣溫亦逐漸降低,愈往前走,就愈感到奇寒刺骨。

    前面出現了一道窄小的門口,兩名疾眼漢子把門而立。

    那右首一句迎上前來,猶未開口,五邪叟已道:「姓蘇的可是囚禁在裡面嗎?」

    那疾服漢子應了一聲「是」,說道:「主人曾關照過任何人俱不得進入洞內,你老也不例外……」

    話未說完,南荒五邪叟冷笑尋聲,屈指破空點去,那人應指而倒,另一名漢子待要伸手拉動門前報警機關,亦吃五邪叟點中穴道,再也動彈不得。

    他一腳將人踢開,找到門戶上的開關樞紐一拍一按,石門瞬即裂開一縫,五邪叟望著洞中一片漆黑低呼道:「蘇白風,你聽得見的我聲音嗎?」

    黑暗中響起一道低沉的語聲道:「蘇白風在此!」

    五邪叟環目四下搜尋,一面道:「嘿嘿,老夫早就料到你絕不會好麼容易中計,遭受暗襲的道理,故此特地潛來和你談談有關……」

    驀然一陣萬騎奔騰之聲大作,五邪叟不由自止中止了話聲。

    他大喝道:「姓蘇的!你敢使鬼?」

    霎那間,那奔雷聲響已然襲到,卻是一股泉水往五邪叟頭上衝淋而至,那水勢洶湧來得突兀異常,五邪叟自縱身躍起,慌忙中竟無覓到落足之處,不到一柱香功夫,水已及頸,不再有泉水流進來。

    洞中氣溫越降越代,流入的泉水迅速凝結,少頃,已結有一層厚冰,冒出絲絲寒氣。

    五邪叟被困在冰塊裡,急忙運功自體內逼發熱量,免得被凍僵而死。

    南荒五邪叟敞聲道:「老夫一時大意,才致陰溝裡翻船,著了價錢的道兒,其實我此來對你並無惡意,咱們講和行不行。」

    蘇白風道:「說實話,我亦是誤撞誤摸,才找到水泉機關的樞紐,現下我也不知如何能解你之困?」

    南荒五邪叟循聲望去,只見蘇白風半屈著身子,一隻腳勾在洞壁一塊突出的削大地上,用一種半傾斜的角度懸垂在那裡。

    五邪叟急促地道:「在你頭上石巖,有五個星字形的鐘乳壁洞,你只要取出刀鑽之類的鐵器,倒轉次序逐一刺進去,若無鐵器,用指勁代勞亦可。」

    蘇白風道:「解你之困固然可以,不過我領教過你的手段,深翻你為人狡詐多端,得要有保證才行,否則不啻縱虎出籠了。」

    五邪叟厲聲道:「蘇白風你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嗎?要知此洞機關複雜,若乏老夫指點,你一輩子休想生離這裡,更何況要救趙小妮子了。」

    蘇白風遲疑了一下,道:「也罷,我先設法弄掉這層堅冰再說。」

    駢指如戟,向排列像一列星座的五個鐘乳洞逐一點去,忽然洞中隱隱泛射出閃爍不定的光華,他細一瞧,卻是五股紅色火焰,轉眼間,洞中溫度上升,那一層厚冰慢慢融解,又成了一池泉水。

    剎時水聲嘩嘩,那一池泉水往低窪之處流去,水勢漸減,滲入兩側岩石的縫隙裡。

    正當泉水融解之時,鐘乳洞內那五股火焰亦隨之消失,蘇白風只瞧得驚歎不已,心道那錦袍老者與五邪叟利用本島天然環境,佈置成這些機關,真是足以令人歎為觀止了。

    南荒五邪叟被困在堅冰內,至少有一刻之久,若非他功力深厚,否則早已被凍僵了,此刻身遭冰層雖已融化,但那砭肌澈骨的奇寒之感仍未消失,四肢仍舊動彈不得,一時昏迷了過去。

    蘇白風迅速縱身而落,只覺地面相當平滑,這刻尚是濕漉漉的,他一步上前,趁著五邪叟尚未能動彈之際,疾手拿住他的右臂,五指指尖勾住臂上脈穴,內力透出,點拍了他五處穴道。

    跟著蘇白風「碰」地跌坐地上,氣喘如牛,閉目運氣調息。

    五邪叟甦醒過來時,發覺全身麻木無力,心知穴道被缺點,睜目再瞧蘇白風情狀,心中已經有了個概略。

    他定了定神,道:「姓蘇的,你中了易老兒偷襲的那一掌,原來已受了內傷,老夫雖然大意著了你的道兒,你自己只怕也無法保全了。」

    蘇白風不答,逕自吐納運氣,不久他一躍而起,自言自語道:「還好,不妨事了,想不到趙老爺子傳授的趙門吐納字訣會有這般妙用……」

    五邪叟錯愕萬狀,道:「你……居然在短短的時間自行療好了內傷?然則你內力造詣已踏入三氣交衡的境地了?」

    蘇白風微笑不語,半晌道:「若是我終身不得復出,有你作陪,倒也不覺得寂寞難堪。」

    五邪叟翻目道:「真是活見鬼了,難道你不打算生出此地了麼?」

    蘇白風道:「正如你說,此處機關重重,我又必須先行設法救出趙、白兩位姑娘,卻是投鼠忌器,惟恐誤觸機關致累及她倆喪命,故此決定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五邪叟怒道:「投鼠忌器個屁!老夫趁著易老兒與大禪宗動手無法分身之際,潛到這裡,為的便是要指點你如何避開機關埋伏,打救那兩個小妮子一道逃走,而你卻是如此洩氣,簡直與娘兒無異。」

    蘇白風故作漠然,道:「那錦袍老者與你黨豺互結,聽你的口氣似乎要出賣於他,誰曉得你安的什麼心眼?」

    五邪叟道:「老夫平生不相信任何人,易老人既有出賣我的跡象,我為何不能先下手為強,況且……」

    蘇白風打斷道:「以蘇某之見,你的目的只怕不止於此。」

    五邪叟道:「目的自然是有的,你先把我穴道解了,然後發個毒誓,答應於事成立後,陪老夫走一趟落英塔……」

    蘇白風心中一動,道:「要我跟你到落英塔做啥?」

    五邪叟道:「姓蘇的你是趙鳳豪的門人,趙鳳豪和落英塔那左老兒又是舊識,有你相陪要見左老兒當然方便一些。」

    蘇白風道:「如果我說不呢?」

    五邪叟裂嘴一笑,道:「你不會說這個不『字』的,老夫深悉你的性格,一有打救你家少主人的機會,你是絕不會放棄的,否則你個人縱在一死,又何以自問於師門?趙鳳豪對你未能盡責保護少主人,又會有怎樣一個想法?」

    蘇白風略一尋思道:「好吧,我便答應於你,但卻不願發什麼毒誓。」

    「你想事後反悔?」

    蘇白風正色道:「你瞧蘇某是這種人麼?」

    五邪叟凝目望了蘇白風好一會,道:「老夫說過,生平不信任任何人,目下卻權為相信你一次也罷,咱們一言為定,我帶你們逃出本島,之後,你陪我到漠北落英塔去。」

    蘇白風暗暗苦笑,他做夢也料不到自己會和這無惡不為的南荒妖人拍檔合作,眼下時機緊迫,自己只好權宜應變了。

    當下伸手解活了五邪叟身上受制的穴道,五邪叟縱身躍起,拍去衣袂上附著的冰梢,說道:「易老兒欲與大禪宗分出勝負,大約總得在千招以上,咱們務須爭取時間,及時將人救出來。」

    說著,飛身在鐘乳洞內連繞數匝,雙手並不時在壁上敲擊,蘇白風見他滿洞亂轉,不覺納悶十分。

    他的視線不禁隨五邪叟打轉但見五邪叟在特殊怪特的坡陀大石前定身,單掌往石上一拍,那塊坡陀大石竟似毫無重量,經一拍之勢自動凹陷了下去,露出了一個圓形的洞門來。

    五邪叟自懷中取出了一隻鐵鑽,開媽鑿敲石牆,蘇白風在旁瞧見他東一撬,西一鑿,用力急重忽輕,為之惑然不解。

    他正待上前一同挖掘,為五邪叟喝止道:「莫要妄動!你莫小覷這堵石牆,其中按埋有精巧機關,若敲鑽不得要領,機關立刻發動,老夫可不打算陪你送死。」

    蘇白風連忙縮手回來,他一心顧趙嘉玲安危,雖則五內如焚,卻不能動手幫忙,只有在一旁乾瞪眼焦急。

    五邪叟逕自埋頭挖撬,突聞「叮」地一響,鋼鑽似乎敲著一塊堅硬物體,鑽尖爆出數道星花。

    五邪叟同聲喊道:「伏下,快伏下……」

    蘇白風反應好不快速,聞聲身軀疾地一傾,隨著五邪叟貼地往牆角急靠,「嘩啦啦」一大響,上方一大片石牆有如崩山滾石似地倒塌下來,巨響在山腹中激盪不已,聲勢十分嚇人!

    蘇白風及五邪叟伏在石牆內角,好半晌才爬將起來,他們的身上罩滿了塵漫石屑,宛若二尊泥人,情狀狠狽非常。

    五邪叟眥牙裂嘴道:「總算讓你見識到了,適才我鋼鑽點錯了一點部位,若非我及時出聲示警,咱們躲慢一步,定必被石牆壓死無疑。」

    於是二人從斷牆橫跨過去,眼前景物一變,蘇白風意識到自己又回到那間囚禁趙嘉玲的石室了。

    蘇白風遊目四顧,但見屏角綣伏坐著二個身段纖細的女子,正是他朝想夜思的少主人趙嘉玲。

    坐在她身旁的,則是錢繼原未過門的妻子白楠。

    蘇白風心動非凡,低呼道:「趙姑娘,你沒有事麼?」

    趙嘉玲美目掠過一絲驚懼之色,道:「好嚇人啊,剛剛那堵的石壁空然倒塌了大半,我還以為有人被壓在石牆底下的了……」

    蘇白風見她一派震駭恐懼,楚楚可憐之態,不忍之意油然而生,上前伸手欲將她扶起,這才醒悟到她仍然被制住穴道,不能行動。

    那錦袍老者點穴的手法甚是奇特,蘇白風揣摩了許久,費去不少時候,方始解活了趙嘉玲及白楠的穴道。

    五邪叟的旁側連聲催促,趙嘉玲望了他一眼,吃驚道:「這人……這人可是凶魔惡人,大哥你怎會……」

    蘇白風唯恐趙嘉玲之言觸恕五邪叟的凶性,致令他反顏相賂,忙截過話頭,低聲說道:「五邪叟現下站在咱們這一邊,幫我們逃出此地,詳情我以後再告訴你。」

    趙嘉玲眼中露出迷惑之色,忍住不再多問。

    白楠道:「繼原呢?他在那裡?」

    蘇白風猶未答話,五邪叟已自冷冷說道:「你是說姓錢的小子麼?刻前他已和大禪宗及趙鳳豪的妻會合一處……」

    正說間,石屏後面斷斷續續傳來叱吒呼喝以及掌勁飆聲響,五邪叟面色微微一變,急道:「聽見沒有?禪宗與易老兒之戰,馬上就見分曉了,勝負一分,易老兒很快地會找到這裡來,咱們得快點離開。」

    白楠高聲道:「我不走,繼原還在這裡,我怎能與人先走。」

    趙嘉玲道:「我也很耽心家母的安危,還是留在此等她的好。」

    五邪叟目露凶光,咆哮道:「蘇白風,你怎麼說?若因這兩個小妮子拖延,而致誤事,老夫不管如何,先斃了她們兩人再講!」

    趙嘉玲不服道:「你有這份能耐麼,若非我身遭你們詭計暗算,焉有如此容易被擒的道理。」

    五邪叟暴跳如雷,呼的一掌便住趙嘉玲劈去。

    剎時風聲斐然,一陣森寒凌厲之氣直襲趙嘉玲肋下,趙嘉玲嬌軀一縱一旋,飄然閃開數尺,輕盈靈巧之極。

    蘇白風見她一身功夫猶在,私心稍慰,朝五邪叟冷冷道:「你若敢對咱少主人無禮,蘇某對你亦不客氣了。」

    五邪叟氣得哇哇大叫,道:「她們兩人不願出去,姓蘇的,你對老夫怎生交待。」

    蘇白風默然不語,半晌始轉向趙嘉玲及白楠,道:「你我留在洞中無濟於事,不如先設法護送你們離開了午峽之後,下傭再回轉來,與禪宗等人會聚,而且以禪宗之能力,諒他的敵手絕對無法得了好去,少主人以為下傭此議如何?」

    他顯然有意隱藏錦袍老者的實力,使二女不復有不安之念,其實蘇白風自家心裡,何嘗不是憂慮忡忡。

    他親身領受過錦袍老者之掌,焉知其功力強絕一時,天下再難找到匹敵之人,是以對禪宗與錦袍老者之戰,竟也無絲毫把握。

    趙嘉玲想了一想,道:「大哥竟作此言,小妹是唯你之方是從。」

    話聲溫柔無比,蘇白風情不自禁自心底浮升起幾許溫馨的感覺。

    白楠不再堅持,四人當即繞過斷牆,沿著甬道疾奔,五邪叟當先領路,蘇白風斷後,兩女在中間,約莫奔行了一盞茶功夫,甬道愈走愈是狹窄,諸人幾次察到兩側的山巖陀石,衣服被勾裂了數道縫口。

    一道迷濛的線自前方不遠處透射過來,四人加緊腳步行去,將近透光之處時,驀地人影一閃,一人站在甬道當口!

    縱然在微弱的光線下,蘇白風仍一眼變出來人正是那錦袍老者。

    那錦袍老者不遲不早,適於這時出現,又正好擋身在甬道當口,似乎早就料到他們會打從這條秘道逃走,諸人無不大吃一驚,都覺得今日走脫的機會,簡直已可說是微乎其微了。

    但最震駭訝異的還是蘇白風,他暗暗忖:「看來形勢極為不妙,這錦袍老者竟於斯時現身在此,莫非……莫非大禪宗已落敗在他的手下?」

    剎時他腦際浮起一陣不祥的預感,若連大禪宗都無能與此人相杭,那麼說得氣餒一點,中原武林,包括已告退隱的前輩隱者在內,只怕再也找不到一個能強勝過錦袍老者的高手了。

    四人儘管心中打鼓,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

    五邪叟暗地拉了蘇白風衣袂一把,低聲道:「咱們中任何一人都遠非易老兒之敵,必要時咱們得聯手禦敵總比各自為戰要多上一線生機。」

    蘇白風不作聲,五邪叟復道:「我知道你們自命俠義道中的人,向作與以多為勝,但眼下情勢不同,你非那麼固執不可麼?」

    蘇白風緩緩道:「這話也有道理。」

    五邪叟道:「話雖如此,縱令咱們四人同時出手,亦難逃被擒或被殺之禍。」

    毫不隱諱表露出內心震撼驚怯之情,他十分明白,錦袍老者第一個出手的對象,心是他這個叛將無疑。

    錦袍老者目光在四人上下打量一忽,陰笑道:「爾等須得小心了,老夫將把你們統統拿下。」

    他視線落到五邪叟身上,又道:「至於你,俞大先生說過你氣性急燥,往往敗事有餘,成事不足,早有除去你的意思,現在你竟作出陣前通敵之舉,不待老夫動手,你還是你自己料理吧,若必欲我親自出手,可就你好受的了。」

    五邪叟可不必則聲,暗暗運功聚力,蓄勢待發。

    錦袍老者冷笑一聲,雙手若無其事一揚,當面拂去,他袍袖拋拂之間,看似毫無勁道可言,五邪叟卻一連使出四、五招封拆,接著又蹌踉倒退了五步,被迫得手忙腳亂,方始破解了對方一拂之勢。

    五邪叟一身功力已具相當火候,卻居然在一個照面間,便露出敗象,旁觀諸人的震駭,自是不再話下。

    錦袍老者非但出手高深莫測,步法亦靈動奇幻無比,他身形愈迫近,三招之內,業已欺入五邪叟掌影中。

    眼看五邪叟難逃被搶之禍,蘇白風陡地一聲大喝,聲如雷動,雙掌翻掄,迅速撲向戰圈。

    他左手一揚,發出一股強勁絕倫的掌力,有如怒濤狂潮一般,往錦袍老者背後湧捲而去。

    這一著乃是名噪一時的「趙門五節刀」絕技,掌力發出之時,便如利刃加身,威力非同凡響。

    錦袍老者直到掌力壓體時才揮手倒拍出一掌,他雖然功力蓋世,卻也不敢小覷蘇白風這一記「五節刀」。

    他前後應敵,力量登時分散許多,五邪叟節節退向甬道左側角落,得以緩過一口氣,蘇白風亦乘機撲地躍出圈處。

    五邪叟喘息著大氣道:「待我擒下蘇白風等人,上座可否容許我將功贖罪?」

    此言一出,蘇白風對他泛生無比壓惡之感,他早知五邪叟為人狡詐多端,奸滑如狐,卻也不料他反覆如常一至於此,何況自己才剛剛出手解了他一圍,無論如何都不該出賣自己等三人。

    錦袍老者只是陰陰一笑,默然不語。

    五邪叟額上冒出汗漬,道:「當日是俞大先生自南荒把我請出來共襄大事,你可無權對我作任何處置……」

    他忽然無端端打了個寒噤,停止話聲,緣因他留意到錦袍老者凶睛圓睜,殺機大盛,完全不理會自己所言。

    這會兒,外頭突然亮起一陣陣清脆脆的木魚聲響!

    那木魚聲一連敲了十二下,聲音不高,卻是鏗鏘有力,自有一種不可言諭的神奇力量,令人一聽之下,靈台頓生清淨淡沂的感覺。

    蘇白風只覺心裡狂跳不止,默默對自己說道:「十二響?十二響……能以達摩功敲十二響的和尚,那便是少林掌門方丈親自來到了……」

    趙嘉玲悄悄移近蘇白風峰側,細聲道:「蘇大哥你聽清楚了,那木魚一共敲了十二響,姆媽對我說過,若聽到有人敲響十二聲木魚,即是少林方丈到了。」

    蘇白風點點頭,道:「但不知少林方丈是無意誤闖至此,或是有意到子午峽來的?」

    白楠插口道:「日前我與原曾在撤拉木橋附近遇見少林方丈,他為了追尋失經已下山多時,依我瞧,多半是他獲得什麼線索,追尋到此地來。」

    蘇白風道:「極有可能是如此。」

    錦袍老者頭也不回,冷冷道:「兩位既然來了,便請現身罷了!」

    蘇白風心念一動,暗忖:「怪哉,只有木魚聲響傳過來,他怎樣知道來者有兩個人?難道不成他聽覺之靈敏,居然已入剖析入微的地步?」

    諸人側耳傾聽,果然發覺甬道外邊傳來跫然足音,那腳步聲響一重一輕,卻極含混難辨,若非錦袍老者出身喝破,他們決計不會注意到,有兩個足時夾雜在一起,於是之故,對錦袍老者的功力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少時,足步聲響已變得甚是清晰。

    眾人目光到處,但見一前一後走來兩個和尚,為首一僧年事頗高,身著白色袈裟懷抱著一隻烏黑的木魚,走在後面的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和尚,蘇白風入眼識得認出他是法明和尚。

    白袈裟僧人來到切近定身,喧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

    聲音有若百鍾齊鳴,凝聚在半空久久不散。

    錦袍老者徐徐回轉身子,面對白衣僧人道:「果然有點門道,看來你竟是少林方丈了?」

    白袈裟僧人合掌道:「不敢,貧僧青木,目下接掌少林第十二代門戶。」

    錦袍老者雙目一凝,道:「大師凌晨率人到此,不知有何貴幹?」

    青木大師瞟了身後的法明一眼,法明道:「施主可曾耳聞鄙寺失經軼故?掌門方丈離開嵩山少室,為的便是尋找這一部失經。」

    錦袍老者道:「是金鋼經麼?」

    法明道:「施主不必明知故問了,我們適才路過子午峽口,不期遇見大禪宗及趙鳳豪夫人,承其指點有關金鋼經的線索……」

    錦袍老者道:「是以你們便尋到這裡來?」

    法有道:「金鋼經關係少林一脈盛衰,貧僧等乃是志在必得,相信施主必能與我們一個滿意答覆。」

    錦袍老者嘿然冷笑數聲,沒有立即回答。

    蘇白風忍不朝錦袍老者道:「蘇某敢問一句……」

    錦袍老者道:「問吧。」

    蘇白風沉聲道:「方纔法明禪師提及在子午峽口碰上大禪宗,敢問禪宗與尊駕之戰孰勝孰敗?結果又如何?」

    此時此地,場中諸人齊地露出緊張的神色,屏息等待錦袍老者的答覆。

    錦袍老者冷冷道:「你要知道結果麼?禪宗的佛門降魔七曲,本可無敵宇內,奈何時進不濟,今日遇到老夫,一代宗師,終於栽了個觔斗!」

    蘇白風一震,脫口道:「你……你是說禪宗竟然落敗在你的手下?」

    錦袍老者道:「大禪宗在千招之上,被我的金鋼指將他僧袍撕裂了一小塊,他自知難以與我匹敵,遂自動罷手認負,應允退出此谷……」

    群豪面面相覷,則聲不得,大禪宗之敗,雖早在他們意中所料,但至少在私心底下多少還存著一絲僥倖,如若大禪宗也不敵,則此人橫行天下,再難找出與其抗衡之人了。

    而大禪宗以行將就木之齡,遠離西域潛修之地重入中原,末了仍不免栽上一個觔斗,一切英名盡付流水,更令人扼腕不已。

    錦袍老者續道:「禪宗還算知機得早,否則續戰下去,他想走也走不成了!」

    詞色間,隱隱露出予智自雄,陴睨當世的氣概。

    蘇白風見到對方那股狂態,內心頓生不服之感,說道:「尊駕雖然擊敗了禪宗,其實亦只能於久戰之下,贏他一招半式而已,若說要一舉斃敵或使禪宗受傷只怕還無此能力。」

    錦袍老者眼中透出懾人心神的光芒,冷笑道:「你懂個什麼?老夫尚未把金鋼禪練到得心應手的地步,假以時日,嘿嘿,禪宗絕對無法在老夫手底走過百招!」

    青木大師喧了聲佛號,道:「善哉,敢情施主已練就了佛門金鋼無上心法?」

    錦袍老者冷冷道:「大師還預備索回那一部金鋼經麼?」

    青木大師恍若未聞,喃喃道:「記得青杏師兄圓寂之際,為我少林一門隆替盛衰卜了一課,咯謂少林子弟雖則人才輩出,卻無人有此福份練就金鋼心法,須假藉外人之手,難道這是天意?……」

    說到這裡,猛地抬起頭來道:「然而貧僧在祖師靈前立下重誓,非將金鋼經追回,重振少林一脈不可,施主看著辦吧!」

    錦袍老者聲調一冷,道:「大師自問比之西域禪宗如何?」

    青木大師道:「禪宗為天下推舉為佛門曠代高僧,貧僧何德何能,焉可望其背。」

    錦袍老者道:「這就是了,老夫猶未上少林尋你們晦氣,你倒先找上老夫了,嘿嘿,可莫怨我心黑手毒。」

    青木大師面不改容,道:「動手之前,貧僧有一事相詢……」

    錦袍老者道:「怎地?」

    青木大師一字一字的道:「金鋼經現在可是在你的身上?」

    錦袍老者爺天冷笑,卻是一言不發。

    青木大師道:「施主既不則聲,想來是默認了。」

    錦袍老者陰笑道:「實與你說,金鋼經書業已被俞大先生毀去了!」

    青木大師聽得有若巨雷轟頂,神容連變數變,良久說不出一句話,反觀法明及蘇白風等人亦為之愣愣立在當地。

    半晌,青木大師吶道:「施主這麼做必有道理,必問其故?」

    錦袍老者道:「老夫既已練成經書上所有神功,還要它則余?再說經書一毀,其他人再無練就金剛心法機會,老夫豈非可以為獨霸天下的地位麼。」

    青木大師:「姑不論施主所言是真是假,咱們先動手罷。」

    錦袍老者冷笑一聲,駢指虛空一劃,說也奇怪,那堅逾磐石的巖地上,粉屑橫飛,竟隨著他指尖虛空所至,劃下了半道圓形的深印,底部朝壁,深達尺許。

    諸人見他輕鬆寫意的露了這一手,不約而同倒抽一口寒氣,即連少林方丈青木,亦油然產生不如之感。

    錦袍老者厲聲道:「青木掌門!老夫要和你賭頂上這顆人頭,你可有這個膽氣?」

    青木大師怔道:「願聞其詳。」

    錦袍老者道:「老夫這就站在界線之內,貼壁而立,由大師接連發出五掌,若是我被迫越出界限一步,便算輸了,反之,五掌過後,如老夫仍然立線內,則大師自動割下項上首級,你敢不敢試上一試?」

    青木大師猶自沉吟未答,久未聞開口的五邪叟突然插口道:「此議顯有不公,這道半圓界線乃是底部朝牆,青木方丈出掌時,你後背靠巖壁支撐,則他惟有迫你向左或向右移動,始能越出界線,然而正面出掌,欲迫對方左右移動,幾乎是辦不到的。」

    錦袍老者狠厲地瞪了五邪叟一眼,冷然道:「誰要你多口!須知你自身難保,待老夫解決了少林和尚,哼,哼,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轉朝青木大師道:「大師若也認為此議不公,咱們可以調換過來,由你站在界線之內,老夫發掌……」

    青木大師面色沉重,道:「貧僧當然盡力以赴,俾求接滿五掌之數。」

    說著,一步跨入界線之內。

    錦袍老者道:「五掌倒大可不必,由老夫發招只要兩掌就夠了,大師站穩了。」

    眾人見他自負如斯,俱都露出又驚又疑的神色,錦袍老者此語的是大過驚人,青木身為少林掌門,乃當代有數宗匠之一,豈有連二掌也接不下的道理?不過對方話說滿了,則心有所恃,故此他們都免不了一番擔心。

    錦袍老者猛吸一口氣,全身錦袍倏然無風自動,呼地彭漲起來,緊接著雙掌一揚,一道強剛無匹的掌風應手而出。

    一霎之間,「嗡」「嗡」之聲大作,週遭激起一層氣團,一如他全身千萬毛孔都射出勁風似的,威勢甚是驚人。

    蘇白風忍不住大吼道:「金鋼掌!」

    那錦袍老者所修習的乃是金鋼經上所載,內家第一至剛猛的金剛心法,此刻第一個照面便使出這種內家至剛神力,威力之大,可想而知,當今天下能接得住一掌的人,怕是寥寥可數了。

    青木大師神情嚴肅已極,袈袖一拂一卷右手閃電一翻,擊出一記少林「百步神拳」。

    青木終身浸淫少林絕學,走的亦是剛勁路子,這一招百步神拳發出,確是全無眥議,氣勢上較之敵手那一掌,似乎遑不多讓。

    雙方先後發動,一時嘶嘶之聲大作,說時遲,那時快,青木大師苦苦支撐之下,額上汗珠陡現。

    他馬步一陣浮動,一腳踏在左面界線上身軀搖晃欲墜,看情形只要對方掌上再多加幾分力道,定必被逼出線外無疑。

    旁觀諸人只瞧得一顆心幾乎跳到腔口,為青木捏了一把汗。

    正危急間,青木驀地仰面大喝一聲,掌心再度自袈袖中猛吐出去,錦袍老者生似未曾料到對方仍有餘力再戰,下意識身往後退,自動停手,身上錦袍隨這垂落下來,恢復了通常形狀。

    青木大師一足仍然踏在界線上,身軀連晃兩晃,終於站穩了下來,只差分許,便得被逼出界線以外。

    錦袍老者冷冷道:「方丈武功精奧,果然不同凡響,不過你接下第一掌,到第二掌上,依然非得認輸不可!」

    青木大師胸前起伏不停,道:「施主發掌吧——」

    錦袍老者單微舒掌,臂連顫數顫,發出「嗚」地一聲怪響,第二掌眼看就要發出。

    這當口,驀然一道清越的聲音道:「檀越住手!」

    數條人影迅速奔到,眾人舉目望去,那當前一人赫然是西域大禪宗,在他身後緊跟著老嫗和錢繼原兩人。

    白楠瞧見心上人安然無恙,歡叫一聲,投入錢繼原懷抱。

    錢繼原滿露受憐的神色,喃喃道:「楠妹你………憔悴多了,這一陣子真是累你受苦了……」

    白楠眼睫迸出兩行淚珠,道:「只要大哥你平安無事,我,我受此苦又算和了什麼?」

    錢繼原輕輕將白楠推開,白楠這才醒覺到他們當著眾人面前頗有失態,忙收淚站在錢繼原身側。

    蘇白風瞧見他們這一對愛侶親暱之狀,胸臆不知如何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忽然發現趙嘉玲眼色斜看著他,慌忙將自己目光移開,心頭「砰」「砰」而跳。

    老嫗移身靠近趙嘉玲,低道:「玲兒,你沒有事嗎?」

    關切愛憐之情,溢於形表。

    蘇白風心中感慨萬端,暗想:到底是親生骨肉、舐犢之私,故而關懷憐愛的情狀,發自內衷。

    錦袍老者皺眉道:「禪宗緣何去而復返?」

    大禪宗道:「老衲退出子午峽後,適巧遇上少林方丈,因料你們必然會動上手,故此趕回來瞧個究竟。」

    錦袍老者怒道:「這也算是理由嗎?」

    大禪宗淡淡道:「刻前老衲亦曾思之,個人成敗事小,若是見死不救,豈非有違我佛慈悲本旨,佛祖有云:『無性無靈,佛亦不真。』……」

    錦袍老者道:「去它的禪機玄學!你說,今日你打算如何?」

    大禪宗道:「老衲要此處所有之人,隨我一道退出本島,諒施主不致反對吧。」

    錦袍老者道:「禪宗,你忘了你才敗在老夫的手中嗎?」

    大禪宗淡淡道:「敗則敗矣,古人不以成敗論英雄,老衲乃佛門中人,固非英雄人物,亦無法勘破塵俗嗔念,但仍不將成敗放在心上,而且老衲之敗,未見得就是施主之福,日後施主當可體會此言的深義。」

    蘇白風見他淡淡數語,便將武林中人整日追逐的成敗大事輕淡描寫過,心想到底是有道高僧,胸襟恢宏異於凡人,不禁大生敬慕之感。

    錦袍老者道:「然則大師打算再與我動一次手嗎?」

    大禪宗道:「施主武功固高於老衲一籌,只是非到千招之上不容易分出勝負,在這一段時間裡,蘇檀越等人大可以從容離去,你的手下人數雖多,卻絕對攔之不住的,施主三思。」

    錦袍老者眼色陰睛不定,默默呆立半晌,轉身便走。

    他的身影瞬即消失在甬道黑暗處。

    法明禪師道:「方丈,咱們還未追回失經呢。」

    青木大師輕喟一聲,道:「此人既是推得一乾二淨,在未經證實經書是否被毀之前,人有尋找俞肇山俞施主問個清楚了。」

    大禪宗略過五邪叟,道:「施主可是不久前,冒老衲之名四出作案的南荒五邪叟嗎?」

    五邪叟毫不在意道:「實不相瞞,寶雞及陽平附近城鎮三十餘口人命,確是我的傑作,至於所以冒禪宗乃是經過俞大先生授意……」

    大禪宗道:「你已承認不諱,老衲雖是許久未開殺戒,說不得只有代無辜死者向你討個公道才是了。」

    五邪叟擺手道:「慢慢來,姓蘇的適才曾應允陪我到落英塔走一遭,神宗斃我於此,豈不使他落個背信之臭名?」

    大禪宗白眉微皺,道:「此話可真?」

    蘇白風無奈,遂將當時自己如何被迫答應之情形敘述一遍,老嫗一聽他竟是為了自己愛女之安危著想,也就無話可說了。

    趙嘉玲偎近蘇白風身側低聲,道:「大哥你用心良苦,我心裡感激得緊,只是這妖人險惡多詐,要你與他同行,甚令人放心不下。」

    蘇白風淡淡一笑,道:「姑娘釋念,下傭深知他的底細,焉有不小心防範的道理。」

    大禪宗道:「凡事莫非前定,蘇施主,你既已答應於他,就陪他去吧……」當先舉步而行,眾人跟隨在後,沿著一條秘徑出得小島,不一刻,便將子午峽遠遠拋在後面……

    ※※※※※※

    這時候,俞佑亮正踏上通往關處的道路,目的地是漠北落英塔。

    他從京城買馬西行,一路上餐風飲露,席不暇暖,一個月後始進入甘肅境內,這日來到嘉峪關附近的肅州,預備尋個客店打尖歇息,忽然前面街道上並肩走來身穿皮領,手牽雙峰駱駝的大漢。

    從他倆人的身上裝束,一望即知是來自塞外遊牧部落,這肅州本為當時東西絲路必經之地,漢、回、藏各族人民雜陳,塞外牧人在此出現本無足為奇,俞佑亮感到扯眼的是繫在他倆身上的二隻鋼鈸。

    再細看,對方二人長得身高體闊,舉手投足之際,粗獷挺拔一股豪邁之氣呼之欲出,極是惹人注目。

    俞佑亮暗暗忖道:「這倆我雖作牧人裝束,但隨身帶有兵刃,可見必是武林中人,我要到落英塔去,正不知路如何走法,何不上前向他們打呼一下?」

    當下大步到兩名大漢面前,躬身抱拳,施了一禮道:「兩位請了。」

    俞佑亮道:「敢問兩位可是來自關外大漠?」

    兩個大漢神微微一動,那虯髯漢子道:「不錯,咱們兩人經常來往關內及大漠,是個經商行旅。」

    俞佑亮下意識瞥了他們二人身上的兵刃一眼,心道對方分明是武林中人,不知如何卻自稱行商,不覺忖了一忖。

    兩名大漢敢情已瞧出俞佑亮疑惑之狀,相互打了個眼色,左邊一名生得魁梧的漢子,伸手將駱駝上馱著的大包袱拍得「砰」「砰」作響。

    一面道:「通常咱們大多是將關內的絲緞茶藥等物,運到漠北換回皮革或駿馬,現在包袱內裝的正是二十匹絲緞,咱們正要啟程出關呢。」

    俞佑亮道:「兩位既是經常來往於大漠南北,則區區算是問對人了。」

    語聲微顫,復道:「在下想打聽一處地方。」

    魁梧漢子道:「何處?」

    俞佑亮道:「落英塔。」

    那兩名漢子神色劇烈的變了一變,虯髯漢子輕咳一聲,道:「落英塔?咱們倒沒有聽過這個地方。」

    他雖則一味否認,然而俞佑亮內心卻隱隱生出對方乃是說謊的感覺,一時之間也不好多問了。

    有頃,俞佑亮道:「然則閣下總必知曉星星峽之所在了?」

    兩名漢子彼此對望一眼,右邊的虯髯漢子道:「那星星峽便在馬連井子附近,從此地到星星峽路甚難走,鮮少商旅往來,你該不是要到那個地方吧?」

    俞佑亮道:「區區前往之處,必須經過星星峽,足下可否賜告如何走法?」

    那虯髯漢子大口一張,正待說話,他身側的魁梧漢子搶著道:「你出關後,可沿絲道西行,一處『雙塔堡』的地名,再轉向北面,常人三日的足程,便可以抵達峽道之中。」

    俞佑亮見他言詞閃爍,方自皺起眉頭,虯髯漢子已接著說道:「咱哥兒倆人有一事相托,但望足下慨然允諾——」

    俞佑亮一愣,道:「怎麼?」

    虯髯漢子道:「不瞞足下,咱哥兒倆原來也計劃於今晨動身到星星峽,但臨時卻有事須得趕往另一個地方……」

    俞佑亮皺眉打斷道:「尊駕請將相托之事說出。」

    虯髯漢子道:「你順道之便,能不能牽走這兩匹駱駝?」

    俞佑亮呆了一呆,道:「我仍不明白意思,若要我帶走牲口,卻又牽到那裡去?」

    魁梧漢子道:「自然是帶到星星峽了,到達該處後,將會有人等在那裡把駱駝牽走。」

    俞佑亮道:「尊駕二人未嘗親自前往,等在那邊之人又怎生知曉駱駝的主人是誰?」

    魁梧漢子道:「那人縱不認得這兩隻駱駝,見到駱駝上馱著的包袱也就可以認出來了,此舉在你不過是順手之勞而已,卻幫了咱哥兒一個大忙,足下何樂而不為?」

    俞佑亮沉吟一下,視線落到駱駝峰上的包袱,沉道:「敢問包袱內所裝何物?」

    魁梧漢子道:「在下已經說過,包袱裡裝的儘是緞布帛等物事,足下要不要打開來瞧一瞧?……」

    俞佑亮隨口應道:「不用。」

    私心裡卻是疑雲產生,忖道:「這兩人相托之事,雖是說得極有道理,但總透著幾分古怪,若答應於他,則前路尚不知會發生什麼變故,如率然予以拒絕,在人情上又說不過去,看來是沒有什麼那考慮的了。」

    久久沉思不絕,虯髯漢子見他面有難色,忙道;「足下若覺得一人照應兩匹牲口較為不便,就請你先帶走一匹如何?另一匹駱駝咱們日後再想法自己送去……」

    俞潔亮終於下定主意,道:「好,就這麼辦,在下把牲口交與那接應之人後,回來後又如何交待?」

    虯髯漢子道:「五日之後,咱們在此相候。」

    言罷,留下一匹駱駝,偕著他的同伴牽另一匹牲口走遠。

    俞佑亮待得他們走得不見蹤影,才忽然想起自己猶未請教對方二人的姓名,還有那等在星星峽接應之人,他的形狀模樣?不禁暗暗自責自己的大意疏急。

    他望著身旁那只駱駝呆立了半晌,忖道:「我已經允諾他們將牲口送到,我論如何都不能不踐約了。」

    旋又忖道:「希望一路上不要發生任何意外,那左姓奇人早就打發人傳訊與我,要我到落英塔一行,許與父母之死有關,據說他是爹爹好友,或能透露給我一些秘密亦未可知……」

    他心中思慮紛紛,茫茫然拉起韁繩,一人一駝往西方行去……

    俞佑亮離開肅州鎮集不久,街道拐角處突然又走出了先前那兩名大漢,在他倆身旁則是那一隻未被俞佑亮帶走的駱駝。

    那虯髯漢子道:「大哥,你肯定他會依照你指示的路線前往嗎?」

    魁梧漢子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道:「老二你毋庸多慮了,漫說他在這附近人生地疏,出關後人煙絕無僅有,想打個問路的人也是困難,此外他有什麼理由不信賴咱們,不照我所指的道路行走?」

    虯髯漢子道:「依你所指示的途徑,那麼他是一輩子也到不了星星峽,更別想找到落英塔所在了,是嗎?」

    魁梧漢子含頷道:「不錯。」

    他忽然低噫一聲,低呼道:「又有點子來啦,咱們暫且避開一邊。」

    虯髯漢子點點頭,牽起駱駝隨同魁梧漢子沒入左側一條橫巷,須臾,街道末端走來了兩個風塵僕僕的旅者。

    右首一個老人長得滿臉邪相,咧嘴說道:「姓蘇的你我一口氣走了三日三夜,從高台趕到肅州,也該尋個客店好生歇一歇了。」

    左邊一名青年未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道:「此地就是肅州嗎?那麼離星星峽已經不遠了,就這裡酣息一下也好,出關後咱們路徑不熟,正該找個人問問道路如何走法?」

    不用說,這兩人便是連袂同行的蘇白風與南荒五邪叟了,他倆擠過街道上擁來攘往的行人登上了一家酒樓。

    橫巷裡鑽出來那二名大漢,老大道:「踩上去。」

    將駱駝繫在酒樓旁側的馬廄裡,然後拾級登樓,當前的虯髯漢子環目四望,只見蘇白風及五邪叟正坐在臨窗的坐位,吐酌對飲。他向身後的虯髯漢子打個眼色,二人舉步上前,衝著蘇白風抱拳一禮,道:「敢問這位爺台可是來自中原,準備出關外塞外一行?」

    蘇白風上上下下打量來人一番,惑道:「閣下從何猜知?」

    那魁梧漢子眨眨眼,道:「難怪爺台猜疑,咱哥兒倆在肅州販牲口多年,來往旅人見得多了是以只要一瞧他們模樣裝束,便可知曉他們的來地去處,這完全是長年累月積下的經驗,百無一誤……」

    蘇白風道:「然則閣下打算向我兜售牲口嗎?」

    虯髯漢子待要再說,那南荒五邪叟忽然伸手一按對方肩胛,邪笑道:「好朋友,你先坐下來談談,說不定老夫真要買匹駱駝。」

    虯髯漢子右肩吃對方手掌按住,而色陡然變得慘白無比,斗大汗珠自兩頰涔涔落下。

    一旁的魁梧漢子觀狀大吼一聲,道:「朋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手掌疾地一翻,平平擊在桌上,「砰」地一聲巨響,杯盤橫飛,桌面登時裂為二塊——

    小草掃瞄slqlzf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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