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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大敵當前 文 / 司馬翎

    羅廷玉道:「這個……這個……」

    他認真一想,竟是很難下個評語。只因那黃衣女長長的頭髮,明亮的眼睛,漆黑的眼珠,以及悅耳柔美的聲音,聚合起來,使她變成一個神秘的絕色美人。而秦霜波的淡雅如仙,風華絕俗,又是另一種典型的絕代美人。

    楊師道有點震驚地道:「什麼?她在您心目中,居然可以跟蓁姑娘比擬嗎?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在屬下想來,世上已沒有任何美女可以比得上秦姑娘了,即使屬下真心深深愛上的女子,若要拿她和秦姑娘比較一下,屬下自知還得承認秦姑娘美得多。」

    羅廷玉道:「你說這話之時,心中可有如煙姑娘的影子沒有?」

    楊師道道:「有是有,但一掠即過,並非長留不去。」

    羅廷玉道:「這樣才好,咱們對她還得小心些。」

    他們談到這兒,就各自睡覺。翌日,他們在陽光燦爛的院中,澆水灑花,一面低低交談。

    揚師道道:「假如阿俊透露的消息屬實,則明天晚上,又有一場慘烈爭殺了。」

    羅廷玉道:「我倒希望這消息確實,這樣我就有機會見到那黃衣女的真面目了。但阿俊說的人數太誇大了,倭寇即使大舉來犯,最多也不周來上三五百人,已經很厲害夠瞧的了,這又不是兩國交鋒,攻城掠地,怎會有幾千之眾?」

    楊師道道:「不錯,他的確太吹牛啦!由於您已碰見過獨尊山莊之人,屬下不禁要提出一個問題:那就是假如敵方以何旭、凌子流兩個高手圍攻您,再加上數十名霜衣隊,您能不能突出重圍?」

    羅廷玉沉吟一下,才道:「霜衣隊名不虛傳,個個武功高強,任何一個擺在江湖上,都能成名立萬。若是數十個圍攻我一個,我可以殺得出重圍。但加上何旭、凌子流這等高手,來上這麼兩個,我就很難安然衝出了。」

    楊師道歎一口氣,表示出心中的耽憂,道:「好漢架不住人多,這話一點不假。事實上,除了獨尊山莊之外,天下間再也想不到一股力量強如霜衣衛隊的了!那七殺杖嚴無畏當真可怕,他多年來已不知訓練出多少傑出之士,定然還有從未露過面,不為外人所知的高手。」

    羅廷玉道:「真正的一流高手,倒是不易訓練得成功,像霜衣隊這種好手,他能訓練出這麼多,已足以駭人聽聞了。根據那一夜我見到的情形,嚴無畏從無懈怠過訓練工作,霜衣隊一有傷亡,即可補上遺缺。」

    楊師道深思一陣,才道:「豈只是補上遺缺?以屬下猜想,霜衣衛隊這三年來,定必擴大了許多。據千大叔的敵情報告,所列的霜衣隊編制,恐怕仍是當年數字。這三年後增加的部份,定必保持極度機密假如屬下是嚴無畏的話,一定這樣做法。」

    羅廷玉道:「有理,換了我,也將如此。」

    楊師道又問道:「假如只有何旭、凌子流兩人聯手,您可應付得來?」

    羅廷玉軒眉一笑,道:「當然應付得來,假如沒有旁人擾亂,我定能一一殺死他們。」

    楊師道道:「三個這等身手的人呢?」

    羅廷玉沉吟一下,道:「勝敗難測,多半是平手之局。」既是如此,自然就不必問到四個這等高手又如何的問題了。

    忽然一陣熟悉的笑聲傳來,使人心神爽朗,轉眼望去,但見章如煙走進來,容光煥發,顯得特別可愛。她打過招呼,問道:「你們在談什麼啊?」

    羅廷玉道:「我們談到回家之後,如何佈置一處花園……」

    揚師道接口道:「姑娘昨天沒來,到那兒去了?」

    如煙道:「我是前天晚上就出去了,大舅舅讓我到城裡辦一件事。」

    這真是巧合,前天半夜時分,倭寇來襲,她卻在晚上時分到城裡辦事。而昨天整天都得收拾戰場遺,她也不在家,不會碰見。假如她對獨尊山莊之事,毫不知情,則把她支開之舉,自是必要。由此推想,她或者是他們唯一可以放心信任的人了。

    楊師道道:「可曾發覺本莊有點異樣麼?」

    章如煙搖搖頭,反問道:「什麼異樣?」

    楊師道說出倭寇夜襲之事,她現出十分驚訝之容,後來問出他們所知有限,便說道:

    「我去問一問別人,回來再告訴你們。」

    楊師道第一個念頭是阻止她去詢問別人,因為她一去問,人家一定會打聽她從何得知此事,這麼一根究,可能害死了露消息的阿俊。

    第二個念頭是不可阻止她去問,因為她此舉或許會牽累到阿俊,但萬一她竟是嚴無畏一手訓練出來的巾幗奇人,故意與他們交往,以便從種種細節上觀察他們。則他這一阻止,勢必讓她瞧出了破碇,大是不妥。

    只因他們若是正正式式的讀書人,決計不會考慮到此舉會連累阿俊的問題。事關阿俊當時沒有說過要他們保守秘密的話,除非是曉得莫家莊內情之人,才會想到阿俊不應露消息,違令必罰。

    如煙轉身出去,不久就回轉來,懊惱地道:「沒有人肯告訴我,他們不說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啦!」

    她隨即提起別的話題,又把他們帶到拱翠樓,由羅廷玉繼續編列瓷器的年代出處及名稱。這一日,一切如常,只不見那嚴老丈出現。羅廷玉決心等明天夜裡看看情形,所以不提逃走的話。

    第二日也很正常的過去了,到了晚上就寢,楊帥道向羅廷玉道:「屬下考慮了許久,認為少城主今晚還是不要行動的好。」

    羅廷玉道:「為什麼?」

    楊帥道道:「因為敵方勢大之極,咱們地形又不熟,假如您被何旭他們率眾困住,對天下大局,影響甚鉅。」

    羅廷玉笑道:「我小心一些,決不致於被他們所困。」

    楊師道無奈地道:「屬下早知您一定要去的。」

    當下取出兩副黑布做的面罩,交一副給他,道:「屬下暗中做好面罩,假如少城主不出去的話,我就不拿出來了。」

    羅廷玉道:「你制了兩副作什麼?莫非你也要使用?」

    楊師道道:「屬下認為今晚敵方必定籌妥對付您的計劃。因此,屬下須得與您一同出去,躲在一旁,準備隨時接應。即使一時接應不及,也好逃開,以便召集人手,回來救援。

    如若躺在屋中,您萬一失手,屬下亦難逃脫了。」

    羅廷玉笑道:「聽你的口氣,好像敵人真的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同時又認為我定必被困一般。雖說咱們不能輕敵,須得步步為營,但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亦不足為訓。

    我今晚倒要瞧瞧對方有什麼出奇手段?」他的神態雖是輕鬆,但語氣中卻充滿了堅強的信心。

    楊師道也自軒眉一笑,道:「主公說得好,咱們何須畏懼那些魑魅魍魎?祝您旗開得勝,強敵喪膽。」

    羅廷玉伸手拍拍他的肩頭,道:「這才像是翠華城的英雄豪傑,走吧!」

    率先出門,在夜色中躍過高牆。楊師道臨出門時,還回顧了一眼,但見兩榻上被蓋拱起,隱約有兩人高臥榻上。當下回頭跟蹤躍出,一路上全無阻隔,片刻間,己出了莫家莊。

    羅廷玉逕向西北角奔去,大約走了里許,認準一株大樹,走過去挖開樹根的泥土,取出血戰寶刀和倭衣,帶上眼罩。

    楊師道已年登樹頂瞭望,這時下來,道:「屬下見全莊空虛,料已生變。果然在東南角數里外,隱隱有火光閃現,又見有一盞紅燈,高懸半空中。」

    羅廷玉道:「好極了,我這就去瞧瞧,假如那紅燈寵斜斜跌墜,那就表示我遭強敵圍攻,是以抽空砍斷竹竿。你見了此訊,速速離開,逕往南京等候我。」

    楊師道心中另有主意,此刻不便說出,點頭道:「屬下記住了。」

    羅廷玉又道:「你在這樹上守候,我若回轉,以擊掌二響為號。」

    吩咐妥當,立刻放開腳程,向東南角奔去。大約走了三四里之遙,曠野中不時有火光映入眼簾,又聽到嘶喊聲,從四方八面傳來。

    他略略查看一下,便知今宵之戰,確實是比上一次規模龐大得多,總數有千人以上,方能分佈得如此遼闊,造成這等聲勢。他頓時熱血沸騰,胸中充滿了殺機,加快腳步,向紅燈高懸之處奔去。

    才奔出數丈,便見到了劍氣刀光,殺聲更是嘈雜。迫到近處,已瞧出前面一片平曠野地上,許多人正在交手拚鬥。有七八支火炬,錯落分佈,有的插在地上,有的縛在樹身,也有的是被人高舉。

    這麼大的一片曠地,只有七八支火炬,火光當然很是黯淡。不過,但凡在每一火炬周圍動手殺的人,手中兵刃不時反映火炬的光芒,閃跳不已,使得這一片戰場,呈現出鮮明可怕的畫面。

    這只是整個戰場的一都份,羅廷玉放眼望去,見到左右兩方以及遠處,也有不少人在殺。那座發號施令的高台,竟是在中心位置。因此,他無論如何也得穿過戰場,才能抵達司令台。於是,他毫不猶疑地放步奔去,投入戰場之中。

    人數方面,倭寇顯然多出不少,他迅快掠過三堆正在激烈拚鬥的人群,都是倭寇們圍攻的白衣人。再奔出兩丈,前面許多人正在混戰,已不是先前所見整隊白衣人被圍攻,而是四五個倭寇對付一個白衣人。

    分為二三十堆,激鬥不已。羅廷玉一望而知,霜衣隊陣勢被破,各人散開,獨力奮戰。

    這一來當然十分危急,極易被倭寇們以逐個擊破之後,一一消滅。他目光到處,恰見一個白衣人被亂刀斫中,慘叫一聲,倒斃地上,他不由激起了同仇敵愾之心,揮刀撲去,一舉手間,已砍死兩寇。下四寇,愕然相顧,因為羅廷玉這回穿的是倭衣,不比上一回只穿緊身衫褲,所以認不出來。羅廷玉心知其故,他乃是英雄胸襟之人,豈肯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當下迅即脫下倭衣,拋在地上。挺刃作勢,向四寇迫去。此時四寇都曉得他乃是敵人,齊齊舉刀,擺出門戶。

    羅廷玉上一次已瞧熟倭寇們的刀法門路,這刻不必再事觀察,大步迫去,寶刀閃電般劈出,登時殺死了一寇。餘下三寇心膽皆寒,鬥志全消,都生出逃走之心。說得遲,那時快,羅廷玉揮刀進擊,快逾電光石火,但見刀光暴漲,漩飛一匝,三個倭寇都撒刀跌倒,死於非命。

    這六名倭寇全部送了性命,竟連一刀都沒招架上,此情如若傳揚出去,眾寇得知,定必望風披靡,霎時潰敗。

    羅廷玉續向前奔,不數步,又見一個白衣人正在苦鬥。他心申已有計較,當即撲過去,大喝一聲,揮刀襲敵。旁人但覺刀光如閃電般掣動一下,秋忽已隱,卻已有一寇倒地斃命。

    這一堆倭寇共有五人,羅廷玉迅快出手,又連斃兩敵。前後已擊斃三個,那白衣人頓時凶威大振,運刀加風,欺身猛施反擊。但見他刀法凌厲奇奧,功力深厚,十招不到,先後擊斃兩敵。

    羅廷玉見他武功甚高,無怪以一敵五,亦未受傷。當下大步走到他面前,凝目而視。那白衣人陡然記起前晚己方有多人喪生於一個怪客刀下之事,現下見他神態,心下凜然。沉聲道:「多謝尊駕援手解困,目下佞寇之勢極盛,恕在下不能陪侍左右。」話聲未歇,唰地橫躍丈許。眼前一花,那個帶著黑眼罩之人,已攔住了去路,又是一驚,手中長刀本能地疾劈出去。

    羅廷玉冷哼一聲,寶刀一招「霆斗雷馳」,幻出重重刀浪,疾施反擊。兩刀相交,「嗆」的一響,白衣人手中之刀只下半截。他方自一怔,羅廷玉的寶刀已迎面遞到,快逾電閃。刀光奇準的刺入他雙眉間的「印堂穴」,一股寒氣透腦而過,這個白衣人登時氣絕斃命。

    他一伸手已抓住向後倒去的身,用口咬住寶刀,迅速脫下他的白衣,披在身上。當他結束之時,亂戰聲中,響起陣陣刺耳的哨子聲。這些哨子聲從四面八方升起,都很有規律,決計不是胡亂吹響。

    羅廷玉不暇推究,邁開腳步,向司令台的方向奔去。此時相距只有三匹十丈,但差不多每隔一兩丈都有人混戰。他隨手出刀,見人就殺,一路上殺了三十名倭寇,七個白衣人,才迫到司令台下。

    一隊白衣人從草叢中躍出,攔住他去路。左右兩側突然閃現火光,卻是兩名白衣人,點燃火炬,高高舉起。火光之下,羅廷玉面上的黑眼罩,已顯示出他非是霜衣隊之人。這一隊白衣人擺出陣勢,迅猛衝過。高舉火炬之人,則連連吹動哨子告警,羅廷玉心知敵人人數雖多,仍然遠非自己敵手,不過他們擺下陣勢,卻不是三招兩式就可以衝破的,心念一轉,連忙退出兩丈。那一隊白衣人想是劃定了界線,是以不敢窮迫,都停下腳步。

    這時羅廷玉只要舍下去現那黃衣女的念頭,就此轉身,即可安然離開。但他心中不捨,舉頭向台上望去。依稀見到一個女子身影,秀髮飄拂。方注目時,猛見一大群倭寇湧到,與那些白衣人激鬥起來。另有一股倭寇疾迫司令台,其中有四個躍上去,抓住那黃衣女。

    羅廷玉心中叫聲「不好了」!但見懸掛紅燈籠的竹竿突然斷折,紅燈斜斜飛墜落地。他迅快撲去,繞過那些激鬥中之人,到得台下,那一股倭寇已逃出老遠。羅廷玉自然不肯放過,銜尾疾追。

    那股倭寇在兵荒馬亂中,疾趨西北,行動敏捷機靈,竟然不曾受到任何攔阻。反而羅廷玉屢次須得出刀殺死攔路的倭寇,方得闖過。不久工夫,他已追出戰場。荒野之中,隱隱見到前頭遠處有人影閃動,當下提氣疾追。

    轉眼間,已追出兩里之遙。前面那隊倭寇已瞧得清楚,還有女子尖叫之聲隨風傳來。羅廷玉急怒交加之下,胸口欲炸。他施展出精妙輕功,刮颼一陣快奔,又迫近了丈許,兩下相距只有三丈左右。驀然又是一聲尖叫,好像她受到倭寇凌辱。

    雖說在奔走中不致於有什麼事,但羅廷玉一想到那些倭寇們可能向她胡亂動手動腳,或者是毆打她,以她那等弱質,如何禁受得起?這個念頭激起他滿腔熱血豪情,猛然提一口真氣,疾如激矢般加快飛去。

    那十餘佞寇之中,突然有四個停步回頭,恰好見到他凌空飛到。頓時長刀齊出,分從四個角度向他斫劈。

    羅廷玉感到這四把長刀都是功力十足,勁道凌厲之極,心頭一震,血戰寶刀使出一招「八方風雨」,劃出一圈虹芒,護住全身。那四把長刀都劈中了他劃出的刀光,全都震退。

    羅廷玉此時身形已墜落地上,更不怠慢,揚刀迅劈。一名倭寇出刀硬拚,鏘的一聲響處,這倭寇竟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羅廷玉這一刀不曾收拾下對方,心中方自駭然,眼角已瞥貝另一寇挺刀攻到,當下怒哼一聲,寶刀斜斜反擊,刀勢之快,逾於閃電。又是「鏘」的一聲起處,震耳生疼,這名敵寇連退了六七步,總算拿樁站穩,不曾跌倒。羅廷玉迅快尋思道:「倭寇中哪裡來的這許多高手?」方轉念間,又有兩柄長刀夾擊而至。羅廷玉這回不再出刀硬拚,一招「左旋右抽」,但見刀光潮湧,手法精微奧妙之極!那兩寇不但覺著無法攻入,並且還被敵刀反擊之勢所罩,性命危於卵。兩人駭然失色,一個猛可向左方傾跌下去,以避敵人刀勢。另一個則長刀撒手,電急射向羅廷玉,自己則硬是往後退。他去勢本極急驟,但居然能改進為退。說時遲,那時快,一口長刀電射而至,插入此寇胸口,登時重傷跌倒。這口長刀便是他脫手擊敵之刀,此時被敵人彈回來,反而插入他自家胸口。另一個倭寇倒地後迅快滾開。

    那知羅廷玉一跨步已自趕上,揮腳去,「蓬」的一聲,把敵寇踢出丈許。他一晃身已衝過四寇截擊陣線,放步追去。但這時那一群倭寇已奔出一段路,黑夜中,實在不易釘住。

    羅廷玉憑藉著過人的靈敏感覺,隱隱知道敵人就在前面,是以緊緊追趕。片刻間,已瞧得見正在奔跑的那一堆人影,這才略為放心。

    那群卜倭寇忽然鑽人一片樹林內,羅廷玉心中叫一聲「不好了」!仗刀趕上,根本不管江湖上「逢林其人」的禁絛,唰地縱了入林。

    林內一片漆黑,他只能利用聽覺追躡,這時想趕上敢人,可就不太容易了。

    在林中追趕了一程,突然聽到左前方傳來一陣絲竹弦鼓的樂聲。

    這陣樂聲掩蓋住倭寇們低微的足音,羅廷玉劍眉一皺,停下腳步忖道:「在這曠野的樹林中,又是一更半夜,怎會有人奏樂?而且又如此湊巧,剛好把敵人足音掩住,嘿!嘿!這分明曾經預先佈置。我若是追丟了那群倭倭,只要找到奏樂之處,亦是一樣。」

    心意一決,便轉向樂聲傳來之處奔去。走了七八丈,突然間已出了樹林。放目一望,但見林外是一數畝大的池塘。池塘過去有一座屋宇,只能見到高高的圍牆和一點屋脊。樂聲果然是從屋內飄送出來。羅廷玉繞塘奔去,到了前面,瞧出這一幢屋宇只有兩進,四面都有特別高的圍牆隔阻了視線,正面的大門緊緊閉住,令人生出莫測高深之感。

    羅廷玉定一定神,忽然記起早先攔阻去路的四寇,武功強極,竟不是他看過的東瀛刀法路數。正要尋思,屋內隱隱傳出女子尖叫之聲。這一聲尖叫,頓時打斷了他的思路,迅即躍到門前,伸手試推。

    那扇木門應手而開,他探頭一望,裡面是個露天院落,但月光被一堵粉牆擋住,當即提刀奔人去。芎過粉牆,兩丈外就是一列台階,上面便是大廳。這刻廳門巳關住,不知廳內有人沒有?

    他豪邁地朗笑一聲,大步跨上石階,用刀尖抵住廳門一推,木門又應手而開,燈光頓時又透射出來,但見這座寬敝的廳堂之內,一個黃衣女子手足被綁,躺在當中的方磚地上。羅廷玉一躍而入,奔到黃衣女身邊。但見她的面孔被大股頭髮遮住了一半以上,還用一條布帕綁緊她的嘴巴,使她做聲不得。

    他正要解開她嘴上的布帕,隆的一聲,廳門已被人關上,任何人聽到這一聲巨響,終不免要駭一跳。

    但羅廷玉居然頭也不回,右手持刀拄地,一面彎腰伸出左手,繼續去解那黃衣女嘴上的布帕。

    一道人影從他背後奔到,揮劍急襲,來勢凶迅疾,甚是驚人。羅廷玉突然一刀向背後劈去,一聲慘呼起處,敵人已負傷躍開。

    羅廷玉雖是一刀擊退敵人,但他反而挺直腰身,中止了解開黃衣女口中布帕之舉,迅快轉頭望去。

    明亮的燈光之下,但見一個俊秀少年,手提鋼拐,正步步迫近。他回頑之際,那少年已迫到一丈左右。他便是被對方的一股殺氣所驚動,心知碰上了高手,可就不敢置之不理,是以起身回頭瞧看。這一眼望去,認出了這少年竟然就是獨尊山莊莊主七殺杖嚴無畏的第三個弟子洪方。以前曾經在高郵的獨尊山莊內見過他,想不到又在此地重逢。

    羅廷玉帶著黑布眼罩,對方自然認不出他,但那洪方卻仍然使勁的打量他。到了這刻,羅廷玉自然曉得倭寇劫走黃衣女的這一幕,完全是對方的計策。目的就是要誘自己到這所屋子裡來。

    洪方突然退後幾步,道:「尊駕可真不含糊,居然能追到此地來,這已不是一般高手所辦得到的了,尊駕若是膽豪氣雄,可隨我去見一個人。」

    羅廷玉冷冷道:「誰要見我,教他自己出來。」

    洪方詭笑一聲,道:「難道你不想見他麼?」

    羅廷玉道:「廢話少說,他若不出來,我可要走了。」

    洪方面色一沉,道:「這兒是什麼地方,你可知道?」

    羅廷玉冷冷道:「大不了是嚴無畏老賊養傷之地罷了。」

    洪方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人家如此辱罵師父,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你這是找死!」

    挺杖連邁七步,氣勢迫人。但羅廷玉動也不動,提刀冷冷的瞧著他。洪方本來沒有動手之意,但這刻竟自迫得非出手不可。但見他鋼拐一揮,橫掃過來。拐上的潛力暗勁,強絕一時,羅廷玉也不由得暗暗震驚,心想:嚴無畏的弟子已如此厲害,他本人就可想而知了丁心念轉時,已出手招架。「當」的大響一聲,雙方各自收回兵器,誰也沒壓倒誰。

    羅廷玉冷冷道:「也不過如此而已,我勸你還是把背後的靠山搬出來的好。」

    洪方怒道:「放屁,看招!」

    一拐當頭砸落,羅廷玉橫刀一架,又當的大響一聲,洪方的鋼拐彈起兩尺,但見他拐勢一變,幻化出七八支鋼拐,向他攻到。這一路手法細膩綿密,如織女毀衣,全無痕跡。以這支沉重的鋼拐,竟然使得出如此精巧細緻的手法招數,實是大堪驚奇。

    羅廷玉揮刀抵拒,見招拆招,霎時已激鬥了二十餘招。羅廷玉抓到一個機會,使出一招「黃沙浩瀚」,突施反擊。這一招乃是「君臨天下」七大絕招之一,一招之中,含蘊得有數十種變化。

    但見他刀光大盛,奇奧變幻,無從測度。洪方無法拆解,腳下騰騰直退。若是換了別的沉片之士,這一刻定全力護身退開,再圖捲土重來之計。但洪方竟是苦苦撐持,用盡全力設法反擊。這一來好幾次迫得硬接敵刀,只震得他血氣翻湧,出了一身大汗。

    羅廷玉單是使出這一招,就把他殺得退了十二三步,氣喘汗流。他雖是佔了先手,卻不乘機力迫,突然收刀躍回黃衣女身邊。他已直覺的感到洪方乃是暴烈姓情之人,當下冷笑道:「怎麼樣?我說你不行就是不行。」

    他隨即低頭察看黃衣女,似是全然不把洪方放在心上。洪力氣得怪叫一聲,挺拐奮身衝上。羅廷玉已算計好距離,暗暗蓄聚起全身之力,準備這一擊就得立斃洪方於刀下。洪方才奔了兩步,突然間有人喝道:「站住!」

    聲音威嚴有力,令人覺得非服從下可。洪方剎住腳步,向右方角落一道窄門望去。道:

    「師父,弟子非跟這小子拚個生死不可。」

    羅廷玉聽他叫出「師父」二字,心頭大震,曉得嚴無畏已經出現了,不由得轉眼望去。

    只貝一道高瘦人彤,站在門後陰影之中,竟瞧不清他的面目。大敵當前,羅廷玉雖是氣雄萬丈,深心中只以這個人做他的對手。但這刻也不由心情震動緊張,暗暗連透大氣。

    門後陰影內之人,淡淡的向洪方道:「須知你這一上去,非死必傷,這是因為你天性中浮躁驕妄的毛病,老是改不掉的緣故,否則就不致於遭遇死傷之禍了。」

    這一番話說得羅廷玉服氣,洪方駭然。陰影中的人又道:「老夫是什麼人,你想必已猜出來了?」

    這話自然是向羅廷玉說的。羅廷玉點點頭,道:「你可是七殺杖嚴無畏?」

    那人應道:「不錯,正是老夫。」

    羅廷玉深深吸一口氣,才道:「那麼我是什麼人,你想必也知道了?」

    嚴無畏道:「不知道。」

    這話答得很乾脆,但又能令人不會生出誤會,以為他是矜持身份,故意說不知。

    羅廷玉仰天朗笑一聲,道:「你枉自誇稱為天下第一高手,竟也認不出我的來歷?」

    嚴六畏淡淡道:「現在卻知道啦!」

    他忽然改變,不但是洪方驚訝,連羅廷玉也甚是迷惑,心想:「自己的說話中,並無絲毫線索,他怎作在一句話之間,便推翻了前言?」

    當下問道:「這卻是何緣故?」

    嚴無畏道:「老夫說不知道之時,你已明白了老夫是因為認不出你的刀法,所以不敢猜測你到底是誰。因此,你便譏笑我枉稱天下第一高手。但這麼一來,卻已足以證明你的身份。」

    羅廷玉道:「恕我魯鈍,還是不明白你說的話。」

    嚴無畏冷笑一聲,道:「你一定是羅希羽的兒子,但你的刀法已超過了你家傳的血戰刀法。你知道老夫博識天下各派武功,又心知你自己的刀法並非純是血戰刀法,這樣方能猜出老夫認不出你家數,因而不知道你倒底是誰。假如你不是羅希羽的令郎,焉能深悉羅家血戰刀法沒有你那一招?」

    這一番推論,說時囉嗦,但若以心念推測,卻不費事。羅廷玉恍然大悟,可就不能不承認對方實是具有一代之雄的才華智慧,只要略有不慎,就得敗亡。當下打醒十二分精神,暗暗盤算對策。他萬萬想不到如此突然便和真正的仇人碰上頭,因比,他根本沒有腹案,目下只能隨機應孌。尤其是對方有心誘他前來,一定布下了天羅地網,更須萬分小心才行。

    嚴無畏一直隱藏在陰影之中,除了身材可以看得出高高瘦瘦之外,相貌全然瞧不見。這又使人生出莫測高深之感,羅廷玉心下遲疑不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衝過去,迫他出手決鬥。

    突然另一隅的側門傳來叩敲之聲,嚴無畏道:「阿方,過去把門打開。」

    洪方應聲奔去,取下門閂,拉開木門。外面一陣強烈光線透入來,一望而知門外必定點燃得有許多火炬。

    一個人站在門口,大聲道:「啟稟老莊主,那羅、楊二人已經失去蹤影,此人必是其中之一無疑。」

    嚴無畏道:「這一個是姓羅的抑是姓楊的?」

    羅廷玉已聽出這人的嗓音乃是莫家莊莊主莫義,當下朗朗長笑,道:「我就是姓羅的。」

    嚴無畏也縱聲而笑,接著說道:「你太老實了,我們只用一點詐語,就證實你真是羅、楊二人之一啊。」

    羅廷玉還未答話,嚴無畏衣袖一抖,一卷絹軸落在手中。他微微一哂,道:「你不妨瞧一瞧。」

    輕輕拋過去,羅廷玉一手接住,頓時心下大是躊躇。他很想瞧瞧這一卷絹軸內寫的是什麼,但又測不透是否含有詭計。說不定他一展卷,便中計傷亡。

    嚴無畏似是瞧出他的心事,緩緩道:「老夫身份不比等,有生以來,只對令尊顧忌三分。除了令尊之外,天下之士,都不放在心上。你雖是後起之秀,實力強勁,但老夫還不致於向你使用陰謀手段。」

    羅廷玉一聽有理,當即下了決心,不管一切,先打開絹卷瞧瞧。展開絹卷,但見絹上竟是自己的畫像,工筆細描,極是神似。左下角署有「端木芙」之名。羅廷玉從末聽過這個名字,但此人既然繪畫得出自己的容貌,當然是曾經見遇。

    他想了一陣,才道:「繪製此圖之人,想必是位姑娘了?」

    嚴無畏道:「正是,老夫已命精良畫工照此畫另繪了十餘幅,分送天下各地。因此,你今日縱然闖得出此地,也難在江湖上隱匿行蹤。」

    羅廷玉朗笑一聲,道:「既然如此,我索性恢復本來面目吧!」

    說話之時,已卸下白衣,露出緊身勁裝,接著伸手揭眼罩。但他忽然中止此舉,沉吟一下,才道:「我既然被你用計誘到此地,陷入重圍之中,你何故遲遲不動手,卻用種種方法,想使我露出本來面目?」

    嚴無畏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從暗處出來,這等舉動,實是令人感到莫測高深。歇了半晌。他才緩緩道:「我也不必相瞞,你目下果然是陷入老夫的天羅地網之中,很難逃得出去了,不遇,老夫卻很想在發動攻擊之前,見一見你的豐。你若是取下眼罩,讓老夫瞧瞧,則或許尚有一倏生路。」

    羅廷玉心中大奇,覺得難以置信。當下毫不多想,應聲道:「你若想見我的真面目,除非我已失去生命,變成了體,那時自然任得你們瞧看。」

    嚴無畏沉聲道:「若然如此,老夫只好出手取你性命了!」

    羅廷玉朗朗大笑,豪氣迫人,道:「你即管出手,此是我數年來夢寐以求的機會,今晚居然實現,又何懼之有?」

    黑暗中的人影,凝立如山,沒有移步出來。羅廷玉劍眉一皺,厲聲道:「嚴無畏,你號稱為武林第一高手,天下唯你獨尊,今晚可敢親自出馬,與我羅廷玉決一勝負?」

    嚴無畏陰森森的冷笑一聲,道:「羅廷玉,老夫目下已佔盡優勢,你縱有過人之勇,亦萬萬殺不出重圍。在這等情形之下,老夫何必用一生威名,去與你相爭?」

    角落中的洪方應聲道:「師父說得甚是,咱們人多勢眾,不說別人,就拿弟子來說,只要大師兄或二師兄在此,我們就足以收拾了這。」

    羅廷玉傲然一笑,道:「我數年來心目中只有你師父是假想中的對手。若然換了旁人上陣,那就只有白送性命,嚴無畏,你還是親自出手的好。」

    左邊木門突然被人推開,強光射入,一個人站在門口,厲聲道:「七殺門下彭典在此,只要家師下令,我先獨力會一會你這狂妄之人。」

    羅廷玉心下暗自惕凜,只因此人氣概迫人,語聲強勁震耳,一聽而知乃是內外雙修的高手。他曉得這彭典就是嚴無畏門下排行第二的徒弟,由此可知他的大師兄雷世雄更是扎手強敵。當下湧起了滿腔殺機,打算乘此機會,擊殺嚴無畏麾下這些高手,必將大大削減了他的力量。他回頭轉向嚴無畏望去,冷冷道:「令高足有意挑戰,你怎麼說?」

    嚴無畏很乾脆的應道:「使得,就讓他接你幾招。」

    他此話聲一出,彭典便大步走入廳內,燈光之下,但見他面貌秀逸,舉止瀟灑,算得上是個丰姿過人的美男子。

    但見他孥者兩件兵器,左手是一口短刀,只有尺半長,寒光耀目,顯然是上佳利器。右手是一根七節鋼杖,只比拇指略粗一點。羅廷玉的寶刀早已歸鞘,這刻仍然不立刻掣出。只因他有一招拔刀出擊的手法,極是凌厲迅快。敵方如若趁他寶刀在鞘之時搶攻,往往遭他反擊而傷亡。

    他冷冷地凝視著對方,卻聽到嚴無畏道:「你們動手以前,有兩件事須得辦好。一是先移開那個女孩免遭誤傷。二是羅廷玉你取下眼罩,不要故弄玄虛了。」

    羅廷玉雙目片刻不離彭典,口中應道:「你們既然也怕誤傷了這位姑娘,把她移開最好了。至於第二點,恕難從命。」

    嚴無畏喝道:「阿典退回去。」

    彭典應聲飄退,嚴無畏又道:「假如你不完全答應老夫的條件,今晚教你難有公平決鬥的機會。」

    羅廷玉心中盤算了一下,才道:「好吧!」

    揭下眼罩,頓時露出冠玉也似的臉龐。他隨隨便便一站,便已有一股懾人的氣概以及高貴的氣度?拿彭典與他一比,竟如爝火之與星月一般,相差了一大截。

    嚴無畏讚道:「好一個英俊男兒,羅希羽有此後人,雖死無憾了。」

    羅廷玉目道:「敝城這筆血賬,定須算清。」

    他低頭瞧一瞧地上的黃衣女,突然彎腰伸手撥開散披在她面上的頭髮,但見她長得杏眼桃腮,甚是美貌。她睜開雙目,望他一眼,星眸中流露出迷惘的神色。羅廷玉伸指捏住布帕,輕輕一抖,布帕隨手而斷,跌落地上。這時她全貌已露,果然秀色可餐。

    他道:「姑娘貴姓?」

    黃衣美女道:「我姓端木。」

    她這一開口說話,羅廷玉可就敢肯定她便是那個黃衣女了。當下道:「原來是端木姑娘,在下記得那一夜見面之時,彼此都沒有見到面貌,姑娘如何能描畫出在下的面容?」

    端木姑娘道:「我在暗中窺見過你和姓楊的人,是以能憑著記憶,繪晝出來。」她說話之時,一直望住對方,瞬也不瞬,似是已被他俊美儀容迷住。

    羅廷玉道:「那一夜姑娘為何不憑藉竹林陣法,把在下擒住,送給嚴無畏,豈不是大功一件?」

    他用譏嘲的語氣說出來,連他自己也大為驚訝,暗自忖道:「我為何對她今晚誘我入伏之事,生出抱怨之心?她是嚴無畏的人,為他出力豈不應該?我焉能怪她不是呢?」

    端木姑娘也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羅廷玉心中轉念道:「我目下一腳踢死她,嚴無畏便折損一名擅長行軍佈陣的大將。但此舉又豈是大丈夫所當為?」

    他心口相商了一下,這才伸手解開她手足上的繩索,道:「姑娘可避到一側,免得我們動手誤傷了。」黃衣女表情變化甚劇,低頭退開了。

    嚴無畏忽然叫道:「阿典,到這邊來,為師有幾句話對你說。」

    羅廷玉暗暗冷笑,心想:這刻任你如何傳授指點,也沒有多大用處了,那彭典應聲奔過去,與七殺杖嚴無畏一同退出門外,低聲說話。

    羅廷玉遊目四顧一陣,把插在腰間的畫卷取出來,展開觀看。黃衣女伸手道:「給我行不行?」

    羅廷玉道:「姑娘自家所畫之物,要來何用?」

    端木姑娘道:「你別多問了,肯就給,不肯就算了。」

    她的回答很奇怪,羅廷玉反而難以拒絕,把畫捲起丟去,端木姑娘接過之後,迅即收藏起來。

    洪方冷眼觀看著,這時冷笑一聲,道:「他如若變成死,這幅畫有何足貴?」

    端木姑娘瞪他一眼,道:「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她雙眼射出凶悍的光芒,羅廷玉發覺出來,不禁一怔,忖道:那一夜的黃衣女溫柔得很,近於文弱。誰知她卻是相當凶悍強橫性子的人。她膽敢這樣頂撞洪方,身份一定很高,只不知她和嚴無畏是什麼關係?

    正在想時,彭典已自現身,面色甚是沉凝,如臨大敵。他道:「家帥略略指點了一些訣竅,但我資質魯鈍,難以領會奧旨,這武功之道,原是不能有半分勉強的,羅少城主想必也同意此言。」

    他既然稱呼羅廷玉為「少城主」,羅廷玉當時也對他客氣得多了,道:「彭兄的高見,自是不錯。」

    彭典道:「家帥有一句話,卻使兄弟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老人家說,你的刀法大有日行天中,君臨天下之威勢,若是力能殺死兄弟,三招之數,即可達到目的。但若然三招竟無法殺得死我,那就要纏鬥百招以上。」

    羅廷玉道:「令師與我雖然有四海深仇,不共戴天之恨。但他的武功造詣,已臻登峰造極之境。既然作此猜測,想必錯不了。」

    彭典道:「既然如此,兄弟打算只接少城主三招。假如當場濺血身亡,自然無話可說。

    假如僥倖擋過三招,家師馬上就將親自出手。故而咱們到時定要分出高下的話,你就不免耗力遇多了。」

    羅廷玉沉吟一下,道:「這是彭兄的意思?抑或是令師之意?」

    彭典道:「這是兄弟的意思,事關兄弟欠了你們的情,大丈夫恩怨分明,此舉便是報還舊情,家師亦同意了。」

    羅廷玉道:「慢著,彭兄欠了誰的情?」

    他越聽越奇,不得不詢問個明白。

    彭典道:「兄弟欠的是一個與你關係很深的人之情。」

    羅廷玉面如寒霜,道:「可是我那黛青子?」

    彭典怔一下,才搖頭道:「決不是她,少城主萬勿多疑。」

    羅廷玉念頭一轉,道:「可是桑君山?」彭典又搖搖頭道:「桑三叔那一日被令尊一刀震死,兄弟也挨了同樣的一刀,幸而不死,但負傷極重,最近方始痊癒。」

    他見羅廷玉沉吟忖想,便又道:「其實此舉也算不上報答舊欠之情,少城主不用多想了,兄弟恭候賜教。」他提杖按刀,擺出門戶,竟是可攻可守的奇奧招數。

    羅廷玉收攝心神,厲聲道:「彭兄小心了,我這三招定必盡出全力,決不留情。」

    彭典朗聲長笑,豪邁地道:「少城主即管全力施為,兄弟正要以數年靜中參悟所得,找高手印證一次。」

    羅廷玉也很佩服他的膽色氣概,心中生出敬重之意,道:「好,恕我無禮了。」

    大踏步挺刀迫去,人未至,刀上森寒殺氣,潮湧浪翻般捲去。這一股刀氣到處,彭典但覺莫之能當,被沖得連退兩步。羅廷玉見他只退了兩步,心中喝一聲,決意發刀進擊。但見他一揮血戰寶刀,疾砍敵人上盤,這一刀去勢既威猛剛強,而又靈動巧妙,無痕無跡。

    洪方只睢得目瞪口呆,但覺敵人刀勢緊緊罩住彭典上盤,直到刀勢疾落之時,還瞧不出他的變化後著。他不由得大驚失色,以為彭典定必難逃這一刀之厄。誰知彭典杖撥刀架,一面閃退,連發了七招,才化解了羅廷玉這一刀。洪方至此,方知二師兄武功大有進境,與往昔大不相同。想起自己數年來毫無進境,頓時大為凜惕。

    羅廷玉見彭典手法奇奧,守得嚴密無比,喝一聲「好」字,再使出「君臨天下」七大絕招之一的「氣雄鉦鼓」,刀勢斜劈出去,身法和步法中,暗含無數更化後著。在他刀光籠罩之下的彭典,感到實是難以拆解,當下仍然以閃退為主,封架為輔,勉力抵禦。但見他連連後退,情勢十分危殆險惡。猛聽「噹」的一聲,人影倏忽。彭典居然安全無恙,但已發出喘聲,顆然耗去極多的真力。

    羅廷玉見他湮拆了兩招,長笑一聲,道:「好強的身手,再接我一招。」

    打刀劈去,再使出「君臨天下」七大絕招,這一招「山傾河洩」,勢道又大不相同。先前的兩招,直刀出手之時,清楚玲瓏,有板有眼。但這一招卻幻出一大片刀光,潮捲而去,籠罩圍甚廣,使人難以看要知他這七大絕招其實亦是血戰刀法,只不周有七個架式,配合趄其他的招式刀勢,發刀之時,變化無方,使人無法猜測。最奇特的是這數招刀法,都有一股奇異的氣度。正如嚴無畏所評的「如日行中天,如君臨大地」之氣象格局。

    羅廷玉本來不想抖露太多,以免嚴無畏看了,想出破解封架之法。須知嚴無畏數十載精修苦煉,功力之強,當代無兩,方能辦到別人辦不到之事。但這刻騎虎之勢已成,他非再行出手不可。這一招「山傾河洩」發出「鏘鏘鏘」連響三聲,人影又自分開。,洪方一躍上前,抓住彭典手臂,道:「師兄傷得可重?」

    彭典左胸上湧現血漬,面色蒼白,卻咬緊牙關,皺眉揮手道:「給我退下。」洪方不敢有違,只好退開。

    七殺杖嚴無畏冷冷道:「好刀法,看來老夫非親自出手不可了,阿方出來,還有端木姑娘也出來。」

    羅廷玉沒有出聲攔阻,耳邊突然聽到彭典以傳聲之法急急說道:「少城主最好趁著機會逃走,我進來的那道門外,雖然強光耀目,其實只有幾名手下,乃是擺的空城計。你若然相信得過,就快快把我擊倒,闖將出去。」

    羅廷玉豈能相信不疑?心想:萬一他施展詭謀,誘我入伏,豈不是讓天下同道所恥笑?

    方在尋思,彭典又傳聲說道:「家師不欲親自出手,現下就等那邊的人手調到,讓你衡殺至筋疲力盡,方始能生擒於你。」

    羅廷玉聽聽好像不假,便也用傳聲之法,道:「彭兄何故這般暗助?」

    他決意須聽他說出所欠的是什麼人之情,方肯考慮接受不接受。彭典似是被迫無奈,急急傳聲道:「兄弟欠的是秦霜波姑娘之情。是她助我恢復功力,恩同再造,兄弟應承過一定使你安然脫困,大丈夫一諾千金,豈可食言?」

    羅廷玉心頭一震,突然下了決心,長嘯一聲,狀若飄風般掠過彭典,隨手一掌,把他震跌地上,一逕撲出門外。但見那院落中點燃了二十多支火炬,照得明如白晝,一共只有四名白衣大漢在照顧這些火炬。

    他們一見羅廷玉衝出,面色大變,都揮動兵刃,卻沒有一人膽敢當真撲來。羅廷玉身法何等迅快,一眨眼間,已躍過圍牆,落在曠地上,放步疾奔,耳邊隱隱聽得嚴無畏怒叱之聲。

    他也不加理會,颼颼飛馳。霎時間,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廳堂內的嚴無畏面含笑容,悠然自得地捋鬚徐行。廳中尚有彭典、洪方和端木姑娘三人,他們都瞠目望住這位老人,心中甚感迷惑。

    洪方忍不住,道:「師父,咱們為何不追?」

    嚴無畏道:「此子資質甚高,又不知如何學成這一套神奇刀法,為師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方肯甘心的。」

    彭典道:「但師父也犯不著故意縱他逃走啊!假如不是弟子告訴他,他萬萬不能猜測出外面是一座空城。」

    端末姑娘失聲道:「什麼?是老莊主叫你縱他逃走的?」

    嚴無畏微哂道:「為師的深謀遠慮,豈是你們測想得透的?本來今夜若要取他性命,並非難事。但為師另有妙計,故意放他一倏生路。反正江湖沉寂已久,就讓他去領導一批人馬,咱們獨尊山莊才有事可為。」

    他倒底沒有透露出縱放羅廷玉之舉,是何用意?方在說話之際,外面突然間傳來匆促步聲,接著一個白衣大漠奔了入來,跪下稟報道:「莊裡傳來十萬火急飛報,說是端木小姐於戰事結束後返家途中,突然被一股倭寇劫走。」

    嚴無畏面色一沉,洪方道:「她的手下呢?」

    那白衣大漢道:「據說敵寇之中不乏高手,居然纏住了崔阿伯以及四名精通武功的侍婢。端木小姐便於此時被敵寇擄走。」

    嚴無畏肅冷的道:「傳令下去,發動本莊遍佈天下的人手,查探此事。若有線索,立刻飛報上來,不許擅自行動。即使是五大幫派的首腦,亦暫時奪去相機行事之權。」

    洪方應一聲,急步奔出。那白衣大漢也叩首而退。彭典訝道:「帥父,這事態竟是如此的嚴重麼?」

    嚴無畏頷首道:「不錯,擄劫端木姑娘之學,顯然是預有圖謀,並非湊巧碰上心對方居然查得出本莊機密,雖然此舉不足以使本莊潰敗,但見微知著,這個敵手實是不可等視之,須得使出搏獅全力,加以一舉摧毀,方免後患。如若不然,等到羅廷玉重振旗鼓,與本莊作對時,這一股敵寇的力量就足以左右大局了。」

    彭典為之恍然,心中大為佩服。但他馬上又發覺其中有一點疑惑難明,當下道:「咱們獨尊山莊目下令行天下,遠及邊疆。師父嚴旨一出,連關外塞邊之人,亦都紛擾戒備。難道說敵寇這股力量,還會深入中原不成?弟子愚意以為下令與沿海南北各省即可。」

    嚴無畏道:「試想若無中原武林人士,焉能查得出本莊機密,是以咱們須得大事防,尤其是邊遠之地,最易被敵人利用,非傳令讓他們有所警惕不可。」他顧慮之周詳,決斷之神速有力,在在使彭典大感悅服不已。

    且說羅廷玉得脫虎穴,提氣一陣狂奔,大約奔出十餘里之後,這才緩下腳步,邊行邊打量四下形勢。

    他根本不知那莫家莊乃是在錢塘的那一方,是以無法知道自己正奔向何處。除掉決計不會奔回莫家莊之外,其餘便全無所知了。因此,他須得找一處有人煙之處,打聽一下,俾便得以找到前赴金陵的方向。但見經行之處,相當荒僻,又走了許久,已經是殘星欲墜,天將破曉,這才發現前面有一座小村落。

    他舉步奔去,但覺地勢荒涼,路上雜草滋蔓,似是很少人踐踏,心中隱隱感到不妥。霎時已奔到切近,但見這小村只有數十戶人家,屋宇稀落,這刻悄無聲息。他在外面觀察了一陣。天邊已露曙光,當下舉步入村。但見家家戶戶門扉緊閉,屋宇剝落殘破。他覺得很奇怪,惕凜四顧,片刻間已行遍全村。突然想起村居人家,都極早起,如何此刻尚不見人影?

    還有就是此處靜得出奇,尋思一下,這才曉得竟是不聞雞犬之聲,所以感到寂靜得可怕。

    他走到左方一家較為高大的屋宇門口,伸手敲門。過了一會,並無回應。羅廷玉更不怠慢,伸手一推,大門應手而開,他便走了進去。

    正中第一間就是堂屋,兩廂另有房間。他目光到處,心頭大震,原來庭堂中的地上,放著兩具棺木。

    四周塵埃蛛網,襯托出一片淒厲景象。他走到兩廂房間看一下,但見床衣物俱在,可是都佈滿了塵埃,顯然是這一家靡有孑遺,是故這等物件無人繼用,亦無人收拾。

    羅廷玉怔一下,想道:「左鄰右舍也沒有人要這些東西麼?哼!難道是連左鄰右舍都找不到一個人麼?」

    他動了細查全村之念,轉身向大門走去。經過那兩具棺木之時,突然間,心中一動,忖道:「棺木之內,不知可有骨?若然有的話,便可從體上推究一點線索。假使沒有骨,便與情理不合。」

    當下走到棺邊,伸手抓住棺蓋,運力一掀。那棺蓋應手而起,敢情並沒有釘住。這還不打緊,最駭人的是棺中躺著一個鬚髮皆白的黑衣老人,棺蓋這一掀開,黑衣老人突然間坐起來。

    羅廷玉雖然武功卓絕一代,膽力過人。但這一下猝然發生的怪事,也使他駭得急急後退。砰的一聲大響,棺蓋摔在地上。棺中的黑衣老人呼一聲飛了出來,身在半空,已揚起手中枴杖,向羅廷玉當頭擊落。

    這一下動作快逾電光石火,簡直教人瞧不清楚,同時拐風如山,凌厲無比。

    罹廷玉心神未定,難以招架,一晃雙肩,宛如行雲流水般錯開七八尺,口中人喝道:

    「是什麼人?」

    那黑衣老人的枴杖已跟蹤掃擊,不但快疾,而且功力深厚,招數威猛,竟是時下罕逢的高手。羅廷玉這回不再退讓,掣刀硬架。刀拐相觸,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

    他們硬拚了這一招,雙方各各閃開數步,互相打量敵手。羅廷玉這時才認出這個老人,竟是與那端木小姐在一塊兒的崔阿伯,心中頓時湧起滿腔敵意,冷冷道:「老丈好強的膂力啊,以你的武功能為,何須躲在棺木之中,裝神扮鬼?敢是想劫幾個盤纏花用麼?」

    崔阿伯霜眉一皺,殺氣騰騰,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輩,老朽今日若容你活著離開此屋,就算我學藝不精,這把年紀都白活了。」

    羅廷玉道:「我倒要瞧瞧誰不能出得此門?」話聲一歇,揚刀作勢,跨步迫去。他那雙炯若寒星的俊目中,射出森冷光芒,氣勢堅凝強猛無儔。羅廷玉才迫到五尺以內,那崔阿伯已感到敵人一股森塞肅殺的刀氣,潮湧而至,使人生出窒息之感。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敢讓他先攻。只因對方蓄滿氣勢,這一擊定必威猛難當,須得搶先發難,方可免去陷入被動的困境中。他提拐攔腰掃去,吐氣運力,人喝一聲。但見他這一拐勢若雷霆,快如閃電。

    羅廷玉揮刀封架,隨手反擊,一口氣猛攻了七八招之多,硬是把對方迫退了三步。但他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喝,只因這崔阿伯不但內功深厚,同時拐招也極是奇奧玄妙,變化無窮,大開人闔之中,暗寓細膩手法,的確是罕見的一流高手。

    但對方的高明更激起了他的鬥志,暗念:此老既是幫助嚴無畏的人,豈能輕易放過?如若今日能取他性命,當可使成無畏大感痛心。他轉念之時,雙方仍然激鬥不已。

    崔阿伯突然連攻兩招,逼住他的刀勢,迅即躍出圈外,洪聲喝道:「且慢動手,我有話說。」

    羅廷玉抱刀一站,穩如淵岳。單是這一份氣概風度,舉世已少有匹儔士崔阿伯兩眼如炬,上上下下的打量這個年輕人,心中大為激賞。

    羅廷玉已道:「老丈有何見教,趕快說出來。在下還有幾招刀法,要向老丈討教。」

    他為人向來光明磊落,是以先把話說明白,才肯施展出「君臨天下七大絕招」。並無一點炫露自矜,或是威嚇之意。

    崔阿伯一拂銀髯,道:「羅家血戰刀法蛙是名震天下,但老朽全無畏懼。」

    羅廷玉沉聲問道:「原來老丈早就認得在下是誰了。我記得那一夜老丈並末見到我的面貌呢!」

    崔阿伯道:「老朽曾經見過你的肖像,所以早就認得了,何須待那天晚上顴看你的全貌才知。」

    羅廷玉道:「在下也見到那幅畫像,果然很相似,是不是端木姑娘親自繪製的?」

    崔阿伯道:「不錯,正是我家小姐所繪。」

    羅廷玉嘲聲道:「這樣說來,端木小姐倒是個多才多藝的姑娘呢!」

    崔阿伯道:「當然啦,我家小姐而心蕙質,錦口繡心,才貌雙全,聰慧無比,敢說是當世無二的才女。」

    他竟沒察覺對方的嘲意,還大大的誇讚一香。羅廷玉怒道:「住口,據我看來,那端木芙比尋常的女子還要不如。你少說幾句,免得污了我只耳。」

    他一想起對方竟然是幫助嚴無畏之人,昨夜又誘自己入網,險險送了性俞。當時他面對看她,居然發不出脾氣,現在那老人一提起了,他竟自怒不可遏,恨不得把她痛打一恆,才得胸中惡氣。

    崔阿伯哪知這裡面有許多曲折情節?他昨夜裡殺奔騰了整整一晚,為了小姐被劫,至今未有線索,已是十分的煩躁氣惱。這刻耳聽羅廷玉悔孱端木芙,這一肚子的氣可就大啦,大怒喝道:「你這是找死!」

    揚拐作勢,便待出手。

    羅廷玉反而退了幾步,冷冷道:「要打也不急在這一會兒,你還是先把想說的話講明白的好。」他已存心要取此老性命,所以讓他說出遺言。

    崔阿伯垂下枴杖,但忽又舉起,厲聲道:「不說啦!」他深深吸一口真氣,驅體猛可暴漲了不少,甚是驚人。

    羅廷玉淡淡道:「原來老丈煉成了這等以威猛霸道貝稱的『鐵胄神功』,如若我沒有記錯,老丈當是數十年前縱橫於南七省的黑道巨擘崔洪崔前輩了?」

    崔阿伯氏沒料到數十年後的今日,居然還有人曉得自己昔年的姓名,而且竟還是這麼年輕的人,不禁一怔,踟中那口惡氣已消去大半,應道:「不錯,正是老朽。你的眼力實是高明之至,這一點老朽很佩服。只因老朽這一門秘傳氣功,武林中知者極罕。」

    羅廷玉忽然插口道:「崔前輩本是獨立特行之士,何以竟聽從一個女孩子的話起來?」

    崔阿伯道:「說來話長,總之,老朽是受人之托,負責保護端木小姐,那知昨夜裡她竟被倭寇劫走,老朽轉戰了一夜,追到此地,還未查出端倪。」

    羅廷玉冷笑一聲,道:「算啦,咱們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

    崔阿伯忿然作色,道:「什麼?你可是不信老朽的話?」

    羅廷玉道:「你只有一個法子可以教我相信。」

    崔阿伯道:「什麼法子?」

    羅廷玉道:「那就是你把我殺死了,我那時候想說不信也不行了。」

    崔阿伯更是氣忿,厲聲道:「好,好,瞧來恐怕只有這個法子了。」。

    羅廷玉也決意不再管他有沒有遺言?當下寶刀斜舉,立好門戶。崔珂伯持拐欲發,誰知睢來瞧去,都找不到一絲可乘之機。兩人屹立對峙,無聲無息。但屋子裡卻充彌著駭人的殺氣。方在此時,忽然一陣馬蹄聲,隱隱傳入他們耳中。

    羅廷玉微哂道:「崔老丈,你的幫手趕到啦!」

    崔阿伯大怒道:「老朽如是使用拖延之計,等候幫手趕來的話,我便是畜牲王八。」

    羅廷玉道:「此村似是無人居住,目下忽然有數騎馳來,可真難怪在下疑是老丈的人手趕到,你說是也不是?」言下之意,已相信了對方當真沒有約人趕來。

    崔阿伯垂下枴杖,道:「老朽有個奇怪的想法,只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羅廷玉道:「老丈不妨說來聽聽。」

    崖阿伯道:「這一處所在,我也是剛剛踏入,甚感奇怪。此所以我早先躲了起來,瞧瞧你進來幹什麼。但其時我可不知道是你,是以你一開棺,我就出手攻擊。」

    羅廷玉不等他說完,便插口道:「老丈可是又想躲起,查看來人的路數。」

    崔阿伯道:「不錯,你意下如何?」

    羅廷玉淡淡一笑,心想:來騎縱然是獨尊山莊的高手,我羅廷玉亦何懼之有。當即點頭道:「很好,咱們還是躲在棺木之中麼?」

    崔阿伯道:「據老朽所知,很少人會揭棺查看的,還是躲在棺中較妥。等這批人走了之後,咱們再動手分個勝負存亡。」

    羅廷玉同意了,舉步走到門邊,把大門拉開了一點,向外窺看。崔阿伯也走近來,在旁邊望出去。轉眼間,一群人湧入村來,都騎著健馬,個個勁裝疾服,攜帶兵器,一共有二十騎左右。帶頭的一個面圓身肥,約是四旬年紀。兩頰的肥肉隨著馬行之勢,不住的上下頭動。

    他一舉手,通通都停住了。這胖子轉眼四顧,突然揮手作勢,手下之人立時分為許多股,四面散開。

    一會兒工夫,這些騎士們已分頭搜查每一間房屋。那胖子高據鞍上,瞧了一陣,帶了兩人,驅馬走到羅廷玉與崔阿伯二人藏身的屋前,甩鐙下馬,推門而入。

    羅、崔二人見到他們散開搜索之時,知道這一間必定難免受搜,都已躲起來,各佔一棺。羅廷玉把棺蓋架高了一點,留下一絲縫隙,俾可暗暗窺察外面的情形。

    那胖子率手下入廳之時,頗為戒備。待得手下們查看過兩側房間都沒有人,這才放心在一張椅子落坐。他們果然沒有觸動棺木。只因這些江湖上的人物,忌諱甚多,特別是棺木墳墓骸之類,忌諱更多,等不肯碰觸移動。

    那兩個跟隨胖子的大漢,身份大概不低,居然在胖子左右的椅子坐下,左面的人說道:

    「六哥,這個村子瞧來蹊蹺得緊。咱們以前雖是得知有這麼一處地方,但大哥向來不許我們到此查看,今日何故匆匆趕來?」

    羅廷玉也亟想知道,暗忖:「原來這一群人大都不明到此之故。」

    那胖子道:「我以前獨自來查看過一次,發覺此村的荒廢,顯然是有人故意佈置的,後來為了一個緣故,便不許大家踏入此地。」

    他居然賣個關子,不說下去。只弄得羅廷玉心中發,恨不得出去揪住那的衣領,問個明白。

    那胖子不說,他的手下竟不再追問,右邊的大漢道:「我剛才也略略看過村子各處,卻沒有發現是有人故意佈置的。」

    胖子道:「這就是你們江湖門檻不精之故,要知此村後面有一條平坦道路,可通車馬,留下一些蹄痕車轍。我剛才又見到有些馬糞,尚未化散,可知相隔時日不會太久,這只是指表面上可以見到的情形。縱然沒有這些線索,我仍然瞧出一大破綻。」

    他停歇了一下,才又道:「這就是我查看過六七間屋子,都是破落無人,滿佈塵埃。乍看似是全村之人都死清走光,沒有活口。因此,使人想到這個村子一定有什麼古怪,所以無人敢居。但你們可再小心瞧瞧,每一間屋子裡,都只有男女成人所用之物,竟沒有一件小孩子的用具衣服。天下間焉有全村數十戶人家,居然沒有一個孩子之理?」

    兩個手下聽了恍然大悟,連羅廷玉也十分佩服。那胖子又道:「你們再猜上一猜,這兒每一戶人家的屋子之內,幾乎都有棺木,那是什麼原故?」

    這一回那胖子手下的兩個大漢都不敢妄測了,沉吟了一回,其中一個胡亂猜道:「難道這些棺木不是用來盛斂死,竟是用來藏放別的物事麼?」

    另外那大漢接口笑道:「陳老三別瞎扯啦,誰會用棺木裝放別的東西,也不覺得不吉利嗎?」

    陳老三訕訕一笑,道:「張大哥這樣說法,使小弟不由得往歪處想。自然沒有人肯用棺木盛放別的東西,小弟實是隨口亂猜的。」

    胖子張大哥呵呵笑道:「梁協你反倒錯了,陳章可沒猜錯,這些棺木果然是別有用途,非是拿來盛殮死人用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張胖子闖蕩江湖二十多年,什麼稀奇古怪之事沒有見過?此處區區一點詭詐手法,焉能瞞得過我的眼睛?」

    他自我吹擂了一番,還未說出正文。羅廷玉登時又恨得牙的。陳章大喜道:「小弟居然沒有猜錯麼?只不知這些棺木拿來裝盛什麼物事?是那一路人馬佈置了這麼一個地方?」

    張胖子道:「據我的猜想,此村數十戶人家之內,俱有棺木,數目真不算少。任何人入得此村,最多查看其中的三兩具,瞧瞧沒有什麼,便即放過。決計不會挨家逐戶的查遍每一具棺木。」

    粱、陳二人都恍然地哦了一聲,張胖子接著道:「因此,若有些貴重物事,須得藏放一些日子。或是想將一批東西轉交別一路人馬,利用這些棺木最是妥當不過了。他們但須在某一間屋子內,弄一處隱秘之地,放上三兩具棺木,任是什麼貴重物事放置其中,也不讓旁人取走,你們想想看有沒有道理?」

    梁協道:「大哥說得有理,虧你怎生想得通的?小弟實在佩服得很。」

    張胖子道:「別慌,還有一個用處你們還沒想到。那就是這些棺木之內大可以埋伏佈陣,等敵人入村之後,查看過沒有什麼,全不戒備之時,突然殺出,定可大獲全勝。」

    梁、陳二人咋舌不已,粱協道:「那麼咱們快快下令弟兄們查看那些棺木才行。」

    陳章道:「這兒便有兩口,咱們先行查看過,再下令不遲。」

    羅廷玉劍眉一皺,心想這一回不免要露出形跡了。只不知這一路人馬是什麼來歷?假如獨尊山莊轄下五大幫派之人,便不妨大開殺戒。他忽又想到鄰棺的崔阿伯,暗念他想必也不知這一路人馬的來歷,故此不曾現身露面。由此推想,這張胖子他們恐怕不是獨尊山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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