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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三 章 文 / 司馬紫煙

    這所莊院也很奇怪,偌大一片屋子,門口居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四人走到門口,金蒲孤伸手想去扣門上的黃銅門環,卻被耿不取阻止了道:「等一下,由我來!」

    他考慮片刻,才取下肩上的小鐵鋤,反過來在門上輕輕的叩了幾下,金蒲孤忍不住問道:「這銅環上有問題?」

    耿不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黃鋼在金屬中,是最容易染毒之物,我們寧可小心些!」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不禁對他的小心又生出了一層敬佩!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一望深深,卻是夾道青松,交遮著一條紅磚過道,道上青苔斑駁,足證年代久遠……。

    在松樹的隙間,可以看到一片奇景,其實這片景象也很平常,不過是嵯峨怪石,沒徑荒草,雜花生樹,並有一道一條清流曲折其間,麋鹿狐鼠,隱約出沒,卻就是不見半點人跡!

    這種景像在山野間,自然極為平常,只是在圍牆之內,看來令人頗覺離奇怪誕而已……

    金蒲孤是第一個跨步進門的,四下略一打量後,不禁訝然失聲道:「奇怪!奇怪……」

    耿不取哼了一聲道:「小子,你又有什麼問題了!」

    金蒲孤手指著松間磚道,一臉詫容說:「從開門到進門,不過是眨眼間事,可是那開門的人卻蹤跡全無!若論輕功具法,除了師父與你老耿之外,我不作第三人想,難道還會有人更高明嗎?」

    職不取微微一笑道:「小子!你忘記了我們這次前來是鬥智不鬥力嗎?人家並不跟我們在武功上比高下呢!」』金蒲孤不信道:「你是說那門是由機括操縱,無人自開的嗎?」

    耿不取搖頭道:「我沒有這麼說,而且我進門之後,詳細地觀察了一下,那門上並無機關設置!」

    金蒲孤連忙道:「那還是有人來開門的了?」

    耿不取笑笑道:「不錯,這門後以水柱為栓,若無機括操縱,一定要有人來打開……」

    「人呢?」

    「不知道!」

    這個答案不僅使金蒲孤為之一怔,連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也頗覺意外,耿不取淡淡地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有什麼奇怪的!」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你說門是由人開的,卻又不知道開門的人在那兒……這……」

    耿不取微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不過我們大可不必為此煩心,只當沒這會事一樣就好了,我敢保證這一路行去,不可理解之事還會層出不窮,要是我們對每一件事都如此認真,正好就中了人家的計……」

    金蒲孤連忙道:「這是怎麼說?」

    耿不取笑笑道:「這屋中之人,是個心計極深的智者,一切的佈置,無非是要引起我們的迷惑,造成我們的心理緊張,使我們在不知不覺間受他的威脅,等我們真正見到他之後,恐怕早已為他所屈……」

    金蒲孤神色凝重地道:「那我們該如何應付呢?」

    耿不取道:「很簡單,就給他來個相應不理,視如無睹,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見性大師鼓掌稱讚道:「善哉!耿老先生之言,深得大智若愚之道……」

    耿不取微笑道:「這也不算什麼,諸葛孔明昔日擺空城計,也只好騙騙司馬懿那種聰明人,設若碰上個莽張飛,他早就成了城下之俘……」

    金蒲孤卻堅執地道:「不行!老耿!既然我們是來鬥智的,就不能一直由人愚弄下去,他賣弄聰明,我們就應該在聰明上勝過他!我們必須把他的這些鬼把戲一一揭穿,才是真正的勝利……」

    耿不取一歎道:「小子!你跟你師父一樣,都犯了血氣太剛的毛病,否則像你師父那種人,怎麼會受人所困!」

    金蒲孤搖頭道:「老耿……!叫你錯了!你裝糊塗的辦法也許有用,但絕對不適於今日,萬一人家比你聰明。也許會利用你的裝糊塗而誘你入阱……你既然以三國人物為例,我也不妨援用成例,張翼德雖猛,卻始終屈於孔明之下而為所用,因此我主張一路鬥下去,實在不行時,不妨知難而退,另想別的辦法,這樣總比盲目上當好一點!」

    耿不取怔了一怔,才失聲歎道:「不得了!小子,看來你比老頭子還世故一點,要不是你提醒,我老頭子幾乎要糊塗人吃了聰明虧……」

    金蒲孤笑笑道:「既然你承認我的辦法對,就趕快把第一個問題解決?」

    職不取一翻限道:「什麼問題?」

    金蒲孤道:「把那個開門的人找出來!」

    欲不取搖頭道:「無影無跡,叫我從那兒找起!」

    金蒲孤微笑道:「除了上天就是人地,在你窮天澈地的搜索之下,我不相信會無跡可求!」

    耿不取歎了一口氣道:「小子!你真是我命裡的魔星,老頭子想偷一次懶都不行,你知道施行那功夫一次要損耗多少功力!」

    金蒲孤微笑道:「累死你也活該,這麻煩是你自己找的,我並沒有請你來……」

    他沒有繼續講下去,因為耿不取已經閉上眼睛,他知道這老頭子正在用功,不敢再去打擾他!

    片刻之後。

    耿不取突然雙眼一睜,遙指著丈許外的一個小土堆笑喝道:

    「朋友!那泥土底下躺久了會得風濕症的,你還是出來透透氣吧!」

    一言甫畢,那個土堆突然飛了起來,迅速無比地向磚道上落去,一躍三四丈,接著又向前飛逃!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詫然失色,他們起初並不相信那土堆之下真的會藏有人,因為那土堆上還長著野草,四周接著平壤,毫無跡象可循,假如那人真的就是替他們開門的,他也不可能在剎那之間,又藏得那麼好!

    金蒲抓冷冷一笑,突地抽出一支鷲翎金僕姑長箭,搭在弓上,還不等耿不取發聲阻止,颶的一響,長箭已脫弦而出!

    那人已逃出十幾丈遠,也脫不過長箭急追,在地上一跳丈許高,碰上路旁的松枝,又跌了下來,橫臥在路中心,看去正像一個長著草的土堆!

    耿不取怒聲道:「小子!你簡直好殺成性,怎麼一出手就傷人呢?」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假如這個人是個平凡的武師,我倒可以放過他,可是你看地逃走時的身法,分明武功已到了相當境界,一個具有如此身手的人,卻做這種沒出息的事,我覺得殺之也不為過!」

    給他這一說,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也為之一驚,從那人逃走的速度而言,也許比不上金蒲孤與耿不取,卻不遜於他們兩人,一般江湖上也很難找出幾個!

    耿不取輕歎無語,元妙真人卻趕過去,翻過那人的屍體一看,不禁失聲驚呼,見性大師剛趕過來。

    元妙真人卻伸出一掌,將那人的頭顱擊得粉碎。

    見性大師征然道:「道兄何以如此……」

    元妙真人一聲長歎,搖頭無語,臉上湧起了一片奇特的神色,羞慚,悲哀與激憤……

    金蒲孤也上來問道:「道兄認識這個人嗎?」

    元妙真人仍未作答,目中卻滴下淚珠!

    這一來金蒲孤倒是怔住了,可也不便再問,只是在那個屍體上拔出長箭,放回囊中,同時搖頭道:「這個設計的確周密,他身上穿著土黃的衣服,背上堆了一團濕士,再插上幾撮亂草,臥倒在地上,真像是一個土堆,誰會想到是人化裝的呢,難怪我們無從發現呢……」

    見性大師卻突地一彎腰,由屍體抽出一柄長劍,詫然失聲道:「道兄!這劍是武當的……」

    元妙真人黯然地接過長劍,便咽地道:「不錯!這正是敝派鎮觀至寶松紋一字意劍!」

    金蒲孤一怔道:「那這人是武當門下的了?」

    元妙真人點點頭,痛苦地道:「不錯!他不但是武當門下,而且是貧道的師侄,現任武當掌門司教……」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受驚最大的是見性大師,他張大了嘴,連出家人應有的鎮定與修為都失去了,哺哺地道:「這……這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的事已發生了,而且就發生在他們眼前!

    元妙真人仍沒有回答。

    見性大師義道:「我們出來的時候,青木掌門正與敝派掌門師兄上明下性商討應付劉素客之事,怎麼會來到此地呢?」

    元妙真人搖頭苦歎道:「不知道!不過掌門師侄在此地現身,足證此中主人必是劉素客無疑!」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會不會武當已接受了劉素客的條件?」

    見性大師連忙道:「不會的!青木道長乃武當一代人傑,為人方正不阿,斷然不會作此喪失理性之事!」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這倒是我太魯莽了,否則也可以問問清楚……〞元鈔真人一歎道:「掌門師侄在此地出現,貧道百辭莫辯,不過大俠請放心好了,貧道絕不以掌門師侄之死歸咎於大俠,事實上他此刻身上並未穿著道裝,也算不得武當掌門了,……咳!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的……」

    見性大師默然片刻才道:「一人之生死事小,倒是另一個問題頗為嚴重,老袖之意,道兄倒是應該趕回武當總壇去看一下,萬一青木道長……」

    元妙真人肅容道:「不錯!萬一掌門師侄做下什麼錯誤的決定,貧道該馬上制止這件事!」

    見性大師點頭道:「這是刻不容緩之事,好在道兄已經得回松紋一字慧劍,有權作任何處置!」

    元妙真人默然片刻,才對金蒲孤作了一躬道:「貧道因事關緊急,不能再追隨大俠效力,無論如何,貧道對大俠方纔之舉只有感激……」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金蒲孤回他一禮道:「道長快清吧!在下客後再到貴現負荊請罪!」

    元妙真人苦笑道:「大俠說那裡話來,大俠對敝派有恩無怨,青木師侄死於此時此地,實乃罪有應得,幸未貽門之羞,敝派上下當永銘盛德……告辭了!」

    說完他又施了一禮,黯然回頭出門而去!

    見性大師等了一下,突然也合什道:「鑒於武當青木道長之死,老袖覺得有趕回嵩山本院的必要,事實上老袖能疏智愚,留此也幫不了兩位的忙!」

    金蒲孤本來就不要他們幫忙,所以並不反對,拱拱手道:「大師言之有理,還是快清吧!」

    見性大師走到門口,忽然回頭道:「大俠若是在此地也發現少林門中之人,不管是誰,亦請格殺勿論,老鈉與元妙道兄一樣,對大俠只有感激……」

    說完他也走了。

    金蒲孤呆了一呆才道:「這兩個老傢伙雖然遷一點,是非倒還認得分明!」

    耿不取輕歎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們若是居於掌門之位,只怕行事就不會這麼輕率了!」

    金蒲孤一怔道:「這話怎麼說?」

    耿不取笑笑道:「你不懂就算了,幸好我們都是子然一身,禍福不及干人,用不著操這麼多的心,不過你下次要殺人之前,最好弄弄清楚,生死事小,名節事大,別害得人家在九泉之下含冤莫白!想想你父母當年的例子,你應該少衝動一點!」

    金蒲孤怔然道:「難道這個人殺錯了?」

    耿不取道:「錯不錯現在還很難說,不過他以一派掌門之尊,竟聽命於人,操此踐役,必然有著特殊的理由,何況他素日名譽極佳……石廠琪當年誤傷你父母,實在也不能算錯,就因為你報復的手段並不過份,我與你師父才不加干涉。想想你鬧出的後果又怎麼樣呢!石廣琪引咎而自裁……」

    金蒲孤微帶歉疚地道:「就因為他死得令人尊敬,我才賠了他一支耳朵,對我來說,這等於是拿性命去報償他,我以為也足夠了!」

    耿不取陣了一聲道:「算了!我總是說不過你,快走吧!我們還得與一頭狡猾的老狐狸好好地斗一下呢!」

    金蒲孤飛起一腳,將青木的屍體踢到草叢中,兩人順著那條磚道緩步走去。

    行出里許,磚道才到盡頭,卻見一溪阻路,溪廣兩丈許,清流混瀑,一個中年漁夫裝束的人,正在憑溪垂釣。

    金蒲孤徑直走上前開口叫道:「喂!釣魚的!」

    漁人淡淡地抬頭望了二人一眼道:「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年紀青青的,見人就是這麼打招呼麼?」

    金蒲孤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還能掉兩句詩文!」

    漁人冷笑道:「百步之內,必有芳草……」

    金蒲孤飛快地接口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你大概是劉素客的忠實奴才吧?」

    漁人濃眉一挑,怒聲道:「劉素客是什麼玩意兒,也能配作我的主人!」

    金蒲孤倒是一怔道:「那你不是他一邊的?」

    漁人又怒哼一聲,溫然道:「目前還算一邊,馬上就不是了!」

    金蒲孤有點莫名其妙,那漁人也知道他聽不懂,所以自動地解釋道:

    「我輸了他一場賭約,只好替他做三件事情以為抵償,前天我已經完成了一項,把一個叫做天山逸叟的人摔到溪裡……」

    金蒲孤連忙叫道:「胡說!憑你也能把我師父摔到溪裡去……」

    漁人赫赫冷笑道:「這有何難!你要是不相信,我照樣可以摔你下去!」

    金蒲孤怒聲道:「你試試看吧!」

    漁人搖頭道:「不行!我不會平白摔你,除非你想過溪去,我負責守住這條溪流,專門阻止過溪的人,足足等了一年多,才遇上第一個機會,現在又遇上你們兩人,倒是剛好可湊足三個了……」

    金蒲孤懶得聽他嚕嗦,拔身就待過溪,卻被耿不取一把拖住了,轉向漁人道:「你能確定前天那個人是天山逸叟嗎?」

    漁人怫然道:「天山逸望又不是什麼成名的人物,我為什麼要扯謊呢?不過那老傢伙的武功的確還不錯!他在空中居然能跟我交手十幾招,我雖然把他摔了下去,自己也被他拖落下水,可是他跟劉素客約定的是沾水就認輸,所以我僥倖算是贏了!……」

    耿不取耐著性子道:「你能說詳細一點嗎?」

    漁人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跟劉素客也訂了三陣輸贏,第一陣是劉素客跟他在大門口比的,怎麼比的不清楚,反正是劉素客贏了,第二陣是我這裡,他又輸了,第三陣是過溪之後,在劉素客的住宅中比的,大概是劉素客又勝了,所以那個天山逸叟才沒有出來,只有他那頭大鷹飛走了……」

    耿不取聽來知道不會錯,乃沉吟片刻道:「要找到劉素客,非從你這兒經過不可了?」

    漁人搖頭道:「不!假如劉素客認為無此必要,他會從別的路上將人引定,能夠到達這裡的人,必定是他需要我對付的人,所以你們兩人能有此資格,必然還有幾手鬼門道……」

    耿不取又道:「你的目的就是把人摔下水裡嗎?」

    漁人笑笑道:「劉素客若是不事先關照,你們下水之後,便永遠別想再爬起來了……」

    金蒲孤忍不住叫道:「老耿!別跟他嚕嗦了,我們就衝去給他看看!」

    漁人哈哈大笑道:「對了!我在這兒枯守了一年多,正悶得無聊極了,你們快點行動,也好讓我早點脫身!」

    耿不取卻不慌不忙地道:「假如我們過了溪呢?」

    漁人傲然一笑道:「沒有的事,我南海漁人手中這枝釣竿,從來就沒失過手,當年是上了劉素客的當,才輸給他一次……你們若是能從我的釣竿下脫身,我少不得也要聽你們的命令,替你們辦三件事!」

    耿不取微笑道:「你若是敗在我們手中,連劉素客舊債都還不了,那裡還能又欠新債呢?」

    漁人笑笑道:「我跟劉素客約好的是替他辦三件事,並不計較成敗,所以我勝過你們也好,勝不過你們也好,對他的舊帳都算清了!」

    耿不取連忙道:「既然如此,你何不乾脆賣個人情,放我們過去,我們再叫你做三件極為簡單的事,你就馬上可以自由了!」

    漁人怒道:「這是什麼話,人無信則不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雖然瞧不起劉素客,也不能出賣自己的人格……」

    耿不取微微一笑道:「你的脾氣倒是頗對我的勁,看來老頭子倒是值得跟你較一較,我們的目的是過溪,你的目的是把我們摔下去,大家不限定用什麼方法……」

    漁人急叫道:「不錯!什麼方法都行!」

    耿不取見他說得如此有把握,心中倒是有點怙-,默思片刻後,又把金蒲孤叫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話。

    金蒲孤兀自不肯相信,斜著眼睛道:「就憑他嘴上說說也把你嚇倒了……」

    耿不取輕輕歎道:「小子!你的眼光忽明忽昧,一下子看事非常清楚,一下子又特別糊塗起來了,這個南海漁人雖然在武林中籍籍無名,我倒是相信他真有幾下玩意兒,你師父一定是對他過份輕視,也折在他手中……」

    金蒲孤談談一哼道:「好吧!我總聽的好了……」

    耿不取笑笑道:「我也是有備而無患,你先看著,不到必要的時候,你用不著出手……」

    金蒲孤點點頭,耿不取慢慢地踱向溪邊,朝漁人笑了一下道:「閣下準備好了沒有?我要過去了……」

    漁人神色平靜,漁竿仍是沉在水裡,連頭都不抬,口中淡淡地應追:

    「請吧!我早就準備好了……」

    耿不取不等他的話說完,雙腳一縱,直向對峰射去,勢於極為迅速,那漠面寬不過三丈,以他這種身法迅度,應該是眨眼即至,可是他才縱到一半,那漁人突然將手一抬,沉在水中的漁竿飛速地跳了上來,竿頭銀色的釣線上繫著一枚黑色的小鋼鉤,忽的一聲,竟然超過了耿不取的前面,向他的臉上鉤來!

    耿不取當然是早作了準備,見狀不慌不忙,伸指就朝漁鉤上彈去,叮的一聲,彈個正著,漁鉤蕩了開去。

    耿不取心中一鬆,由指上的接觸,那漁鉤的勁力雖然不弱,可也不比他強到那裡,方自覺得自己太過慎重,忽然腳上一緊,一股巨力將他的身形向下拉去!

    原來那漁人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著,利用他指上的彈力,輕輕一沉漁竿,鋼鉤倒捲回來,恰恰纏住他的足踝,將他朝水中拖去。

    耿不取畢竟身手矯捷,立刻知道自己上了當,一面下沉,一面已自暗中凝氣,眼看著快到水面,猛地一個翻身變為頭下腳上,雙手一拍水面,再度將身子拔空,同時彎過腰去,伸手去解腳上的鋼鉤。

    手才觸到釣絲,那漁人哈哈一笑,卻不見任何動作,耿不取抓住釣絲後,正想把繞在腳踩上的鋼鉤解下來,墓然又覺得鉤絲上微微一動,邵鋼鉤自動地脫開了他的腳踝,反捲上來把他的雙手都纏住了!

    耿不取這一驚非同小可,同時他上拔之勢已竭,身子又開始向下墜落,情急之下,雙手猛地朝外一振!

    這一振已用出了他全身的力氣,就是粗如入臂的鐵鏈,也可以振斷了,可是那鉤絲竟不知是什麼質料所製,軟軟地一點勁道都沒有,隨著他一振之勢,鉤絲跟著拉長,等他的力氣用到極點,鉤絲又縮了回來。

    耿不取的力量全部用在掙斷釣絲上去了,忽略了身子的下墜之勢,等到釣絲的韌性彈縮回來,將他的雙手再度束緊時,他的腳踝已感到溪水的冰涼,由於腳已入水,任何力量都使不出來了,眼看著即將沉了下去,岸上的金蒲孤已及時發出一校長箭。

    金蒲孤的心思相當靈活,這支長箭,並不射向任何物件,卻在耿不取的身前掠過,耿不取眼明手快,一把撈住箭身,利用箭上的衝力,不僅把身體拉出水面,而且還帶著他向對岸衝去!

    漁人征了一怔,隨即恢復了正常,手持漁竿一抖,耿不取還差三四尺就可以到達對岸了,驀覺手上一緊,釣線深深地勒進肉裡,血脈受阻,逼得將手一鬆,長箭脫手飛出,身子又被人扯了回來,噗通一響,激得水花四濺,還虧那釣絲的伸縮性很大,沒有一下子就將他拖到水底下,手舞足蹈,在水面拍動著。

    岸上的金蒲孤見耿不取還是被漁人拖下了水,不禁臉色一變,大聲叫道:

    「老耿,別急!我救你出來……」

    耿不取一面掙扎,一面叫道:

    「小子!別過來,還是快點想法子自己過去,老頭子已經敗了,你可不能再敗!」

    金蒲孤不理他的叫喊,雙足一縱,筆直向他飛來,空中伸出一支手,握住他的胳臂,想把他提上來!

    漁人哈哈一笑,等他們雙方接實,又是一扯釣竿,耿不取的身子立刻向水中沉去,這次用的力造更強,足夠把他們兩個人一齊拖了下來!

    誰知金蒲孤卻哈哈一笑,單腳一點水面,身子反向對岸射去,原來他剛才救人之舉,只是一番裝作,當他握住耿不取的胳臂時,不是把他向上提,反而向下壓,而且就利用這一壓之勢,控制住身形,再籍著水面借力,輕飄飄地落在對岸上!

    漁人正覺得耿不取下沉得太容易,金蒲孤已在對岸,向他擺手微笑,一臉的得意之色!

    漁人憤憤地擲下釣竿怒道;

    「小子!你怎麼這樣卑鄙!我只道你是真心救人,所以才沒有防備你……」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你的目的是阻止我們過河,我們的目的是想法子過河,雙方早就講好不論使用什麼方法,以達到目的為勝,你怎麼可以罵我卑鄙呢!」

    這時耿不取在水面猛然一衝而上,怪聲大叫道:「不得了,水底下有鬼……」

    跟在他身後,水波一分,露出一顆怪頭,長吻如鴨,上下兩排利齒,張開血盆大口追在他身後咬著!

    金蒲孤一見大驚,顧不得再說話,解下長弓,搭矢發出一箭,箭去如電,直向那怪物咽喉射去。

    怪物的動作十分敏捷,見得箭到,巨口略低,一口咬在箭桿上,卡嚓一聲,將一支長箭咬成兩截!

    幸而有這一阻之勢,怪物才沒有追上耿不取,看他帶著一身泥水,濕淋淋地逃上對岸,雙手仍被鉤絲束住,後面還拖著一根釣竿!

    怪物追到岸邊,見耿不取已經逃上岸了,才低頭沒入水中不見了,金蒲孤已搭上第二枝長箭,猶自不服氣,吱的一聲,長箭追在怪物身手後入水,如是毫無動靜!

    這時漁人已跳了過來、見金蒲孤還想發第三枝箭,仍哼了一聲道:

    「別浪費你的箭了,就算你射中了它,也不過是替它搔搔癢而已……。

    說著從耿不取的手上解下了釣絲。

    金蒲孤然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漁人一面整理釣絲,一面冷冷地道:「鱷魚!」

    金蒲孤驚道:「鱷魚不是棲息在江裡的嗎?」

    漁人冷笑道:

    「以劉素客之能,扭轉乾坤亦如反掌耳!把江鱷移到此地來又算得了什麼?」

    金蒲孤仍是不信道:「就算是鱷魚,也受不了我金僕姑長箭之利!」

    漁人冷笑道:「你剛才連發兩箭,可傷到它一點皮毛沒有。」

    金蒲孤這才不開口了,漁人又輕輕一歎道:

    「你以為這是普通的鱷魚嗎?這是鐵甲神鱷,搜遍字內,恐怕也找不到第二條了,我真不知劉素客是從那兒找來的,這東西應該在二千年前就絕種了……」

    耿不取一面擠干衣上的水滴,一面訝然地道:

    「老頭子自以為天下事已無所不知,卻未嘗聽過鐵甲神鱷這個名稱!」

    漁人將釣竿整好,插在背後的腰帶上,輕輕一笑道:

    「別說你不知道,我釣了三十年的魚,江湖大海中,鱗介水族全見過了,卻也是在劉素客這兒第一次碰上這頭備生,而且我輸給劉素客的賭約,也是在這頭畜生身上……」

    金蒲孤大感興趣地問道:「這是怎麼會事?」

    漁人憤憤地道:「我誇說天下任何魚類都無法逃過我手中這根鉤竿,劉素客卻拿它來跟我打賭,結果我硬是栽在這頭畜生身上!」

    「難道它不上鉤?」

    漁人怒道:「在我南海漁人手中,還有不上鉤的魚?這畜生雖然上了鉤,卻把我的隨身至寶的寒金鉤咬斷了,還拖走我的一大截較筋釣絲……」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看來是劉素客用這條怪鱷把你這個漁夫釣上了……」

    漁人氣哼哼地道:「不錯!劉素客用魚作餌,雖然釣上我這個漁夫,我還好過一點,你小子卻利用計騙了我一次,我輸得實在不服氣!」

    金蒲孤得意地笑道:

    「兵不厭詐,你個漁夫,既知道以餌釣魚,怎麼竟想不到我會用人釣人的呢!」

    職不取雖然對他的心計感到欽服,卻也忍不住怒道:

    「小子!你拿我作餌,可差一點送掉了我這條老命……」

    金蒲孤見他生氣了,倒是不敢再嘻皮笑瞼,連忙表示歉意道:

    「老耿!對不起!我怎麼也想不到水底下有那麼一頭怪物的,光是這一溪淺水,我想你一定不會有危險的,而且我原來是打算來救你的,是你自己叫我不要管你,另外想法子的……」

    耿不取擺擺手道:「算了!算了!跟你這小滑頭在一起,只有老頭子吃虧!」

    漁人也是一歎道:「我也是倒霉,好容易在劉素客的掌握下脫身,又跌進你的圈套,現在我欠你三件事,你快說要我怎麼做吧!」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目前我想不起有什麼要你代勞的,以後再說吧!」

    漁人搖頭道:

    「不行!我這個人就是死心眼兒,不把你的債還清,我心裡永遠不得太平……」

    金蒲孤急於去找劉素客把師父救出來,實在不願意跟他多纏下去,們笑笑道:

    「你向前走三步!」

    漁人莫名其妙,但還是聽他的話,向前走了三步,他走一步,金蒲孤就跟著數一下,三步走完。

    金蒲孤道:「好了!三件事情都完了,你可以走了!」

    漁人一怔道:「這麼簡單?」

    金蒲孤笑道:「劉素客想利用你的武功,所以把你留在此地替他看門,我對你一無所求,只想通過這條小溪,既然我們已經過來了,倒不如早點放你自由!」

    漁人又呆了一呆,才朝他一拱手,轉身大步走了。

    耿不取怔了一怔道:

    「你這麼容易就放他走了?他那一身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應該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

    金蒲孤微笑道:

    「我們又不須要武力為助,對付劉素客全仗智力,他為劉素客智力所困,可見幫不了我們的忙,若是叫他跟我們在一起,說不定反會被劉素客所用,倒不如早點把他打發走開的好!」

    耿不取歎了一聲道:

    「有你的……小伙子,老頭子自負聰明一世,看來比你差多了……」

    金蒲孤笑笑道:

    「老耿!你別客氣了,薑是老的辣,我不過有點小聰明,對付劉素客這種老奸巨滑,還是要仗你這老傢伙,我們快走吧!」

    說著兩人拔步前進,又穿過一片密林,但見一幢巨宅,壘石為牆,建造得又高又大!

    金蒲孤不禁一怔道;

    「劉素客的氣派真不小,從大門進來,整整走了兩里路,才算看到他的正宅!」

    耿不放卻凝重地道:

    「馬上就要跟他正面接觸了,我們可得小心點,此人雖不會武功,可是許多武林高手都毫無抵抗的受他禁制,足見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金蒲孤豪氣干雲地道:

    「怕什麼!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凡人,血肉之軀總難逃一死,我見到他的面,不跟他多說話就給他來個一箭穿心,他死之後,什麼花樣都玩不出來了……」

    耿不取想了一下道:

    「小子!這或許是最聰明的辦法!他的長處在機智,我們的長處在會武功,用己之長,攻人之短,正是兵法所謂的上上之策!」

    二人走到門口,正待跨上石階,門中忽然閃出兩個全身披掛齊整的老人,年紀都很大了,長髯過胸,俱作銀白之色,卻是身披甲冑,頭頂銀盔,手中握長斧,作極不相稱的武土打扮。

    左邊一人身材較高,橫斧大喝道:「來人止步!」

    金蒲孤怒聲叫道:「滾開!把劉素客叫出來!」

    那老人連連搖頭,頭上的銀盔叮慨作響,厲聲喝道:

    「不行!主人沒有命令准你們相見!」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

    「我們是來取他腦袋,用不著批准,你們再不讓開,我就要硬闖了!」

    那老人仍是厲聲道:

    「不管你們是來幹什麼的,主人沒有命令,我們就不放行!」

    金蒲孤聽著倒是一怔,從這兩個人的口氣聽來,他們該是劉素客的侍衛僕役之流,可是自己明白的表示了來取劉素客的性命,他們既不生氣也沒有其他反應,只是堅持不放自己過去,這倒是頗堪玩味的一件事。

    不過他卻懶得去追索這件事,所以退前一步道:

    「你們不放行,我偏要進去,看你們是否攔得住!」

    那老人大喝一聲,手中長斧直砍下來,墊子相當急猛,金蒲孤赤手空拳,自然無法抵擋,被逼得退下了石階,那老人也不追擊,只是橫斧守住大門!

    金蒲孤有點生氣了,冷笑一聲道:「你在找死了!」

    解下背頭長弓,又跨了上去,那老人仍是舉斧下砍,金蒲現長弓在手,自然不再退讓,挺起長弓一格。

    斧刃砍在弓弦上,雙方都是一震,金蒲孤只覺得這老人的力氣相當大,居然又將地震下了石階!

    這一來他是真的火了,一擺長弓,再度衝了過去,同時他試出那老人的勁力很強,不再作硬拚的打算,長弓上連點帶農,使出三式劍招,兩式判官筆的招式!

    劍招屬刺,判官筆長於點穴,金蒲孤不用兵器,對於一般武學卻頗為淵博,所以他以弓代劍筆,所用的招式都是上乘之舉,可是那老者運斧如風,招式也相當精奇,居然第三次將他軍下了石階!

    金蒲孤三度被人逼退,在憤怒中更感到無限驚奇,這老人也不知是什麼路數,然而他的斧招卻不遜於方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劉素客還沒有見得,卻被這個老頭子阻於門外,未免也太丟人了。

    所以他退了幾步,伸手拈起一枝長箭,準備要施展他那無堅不摧,出手斷魂的金僕姑神射了!

    那老人的眼中微露懼色,可是神情還十分鎮定,手握長斧,當門而立,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金蒲孤搭箭上弦道:

    「別看你們穿了厚甲,只要我的金僕姑一出手,立刻就要你們不得善終!」

    那老人神色一動,失聲道:「原來你就是金僕姑的主人,字內十六凶人都是你殺死的?」

    金蒲孤點頭傲笑道:「不錯!你既然知道我長箭的厲害,還是識相點站開!」

    那老人臉色一沉道:「不!你放箭吧!」

    金蒲孤怒聲道:「好,你們這兩個老頑固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長弓拉滿正待出手。

    耿不放卻突然道:「小子!慢一點,待老頭子來試一下!」

    說著取下肩頭的小鐵鋤,含笑對那老人道:

    「看閣下斧招凌厲,好像不是無名之輩,閣下究竟是那一家的?」

    那老人臉色一變,大聲叫道:

    「那一家都不是,我們是主人的門前雙衛,專門阻止閒人闖入,你有本事就闖進來,別說那些廢話了!」

    耿不取微微一笑,手擺短鋤,步上石階,不待那老人發動,搶先攻出了幾招。

    他的鋤招別成一家,武器雖短,威力卻大,那老人運斧相迎,不到三四招,即已被他逼得手忙腳亂!

    另一個老人見情形不對,低歎一聲,使開手中長斧也加入了戰圍,他的功夫似乎比前一個老人深一點,只是合兩人之力,也不過僅能阻遏耿不取的凌厲攻勢而已!

    然而這已經使金蒲孤感到驚奇的了,武功技擊之道,耿不取的修為已入化境,當今武林中的知名之士,很少有幾人能及得上他的,這兩個老人居然能擋住他一連串如江海般的攻勢,的確是相當不容易!

    耿不取連攻了十幾招,都被對方化了開去,多多少少有點著急,於是鋤法一緊,口中大喝道:

    「二位朋友雖然身操賤役,倒還真有幾分實學,我老頭子生平與人對手,絕不超過二十招,你們若是再接得下我這最後三招,老頭子即使不落敗,也把項上這顆腦袋輸給你們!」

    說完以後劈,手突出一鋤,直取中宮,高身材的老人首當其衝,見狀連忙橫斧來格,誰知耿不取這一鋤用式異常巧妙,助葉略轉,在斧鋒上輕輕一觸,即將他的長斧蕩了開去,然後原式不變,依舊向前直搗!

    後出手的矮身材老人見同伴危急堪慮,大喝一聲,墓地橫過手中長斧,改用斧兩平掄過來。

    哨然激響中,耿不取的那一手精招居然又被他架開,而且還把耿不取震下了石階!

    金蒲孤見狀又吃了一驚,因為他知道職不取所使的鋤式正是這老傢伙平生自認為顯得意的「種玉」三絕招之一,想不到仍是被人化開了,連忙脫口招呼道:

    「老耿,還是由我對付他們吧Z」

    耿不取卻搖搖頭笑道:

    「小伙子!用不到你,你那箭太凶,出手一定傷人,十六凶人罪大惡極,殺之不為過,明性大師仍少林掌門,德技並尊,如何能用那種凶箭去對付他!」

    金蒲孤聞言不覺一怔,那老者卻更為驚奇,尖聲叫道:「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這兩個老人所戴的銀盔都有半截面罩,除了雙眼處有空洞之外,剛好遮住鼻子,是以面目都看不清楚,歐不取叫出對方的名字後,換來他的一聲驚呼,足以證明耿不取並沒有認錯。

    耿不取笑了一下,微帶得意地道:

    「老頭子早就聽說少林有一套達摩杖法,冠絕古今,一直想找個機會領教一下,可是兩次上少林,兩次拜訪貴派前兩任掌門人,都未能如願,今天卻意外地領教到了,禪門絕學,果然不同凡響,老頭子的鋤式共有三招,剛好貫派的達摩杖法也是三招,我們只換了一招,掌門人還肯繼續賜教嗎?」

    那老人見自己的身份已被對方識破,也只是征了一怔,隨即淡淡地道:

    「在下無意與人爭雄,職責在身,只要閣下不強行闖門,在下不想與人動手!」

    金蒲孤連忙叫道:「掌門人為什麼會在此地……」

    那老人轉頭望了他一眼,輕輕地道:

    「朋友別再以掌門人三字稱呼在下,在下此時只是主人門前的侍衛,不僅脫離掌門之職,而且也不再是少林的門人了!」

    金蒲孤又是一呆道:「大師為什麼好好的掌門人不做,卻來此替人當侍衛……」

    那老人答非所問地道;

    「朋友也不必再以大師二字來稱呼在下,我這一身打扮還像個佛門弟子嗎?」

    金蒲孤還待追問。

    耿不取卻搶著道:

    「小子!別多問了,事情很明顯地擺在眼前,他們一定是受了劉素客的威脅……」

    那老人立刻道:

    「朋友錯了,我們並沒有受威脅,大家都是心甘情願地來此服役……」

    金蒲孤叫道:「我不相信!人那會自甘下賤……」

    那老人哼了一聲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在下說的都是實話,而且可說的也只有這麼多!」

    耿不取突然又欺身搶上石階,抖手攻出一鋤,這一招比上次更為精妙,那老人橫斧來格,卻因為起手略遲,只聽見噹的一聲,鋤鋒擦過長斧,砍在他的銀甲上,幸好那銀甲十分堅硬。

    耿不取的手下又沒有施力,只將他打得連退七八步,坐位在地上。

    另一個老者連忙運斧劈了過來,只聽得弓弦響處,鋒的一聲,金蒲孤手中的長箭已脫弦而出,剛好由重甲中透了進去,穿心而出,那老人的長斧只砍到一半,隨即痛叫一聲,身子向後一仰,倒在地上。

    耿不取回頭怒叫道:「小子!我叫你不要隨便出手傷人,你怎麼還是不聽話!」

    金蒲孤也怒聲道:

    「我看見這些自甘下流的傢伙心裡就有氣,這個傢伙的武功不錯,定也是個江湖上知名的人物,我來看看他是誰!」

    說著跨上石階,伸手要去揭那人一頭盔,那個被耿不取打倒的老人卻發出一聲輕歎道:

    「朋友不必多事了,就讓他這樣子死了吧!」

    金蒲孤憤然搖頭道:「不行!我一定要瞧瞧他是那一路的人物!」

    那老人又歎道:「他是華雲南!」

    金蒲孤一驚道:「華雲南!陰山派的掌門人,伏地追風劍客華雲南!」

    老人點點頭道:

    「不錯!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目前他跟我一樣,只是門口的輪值侍衛而已!」

    武當掌門青木道長死在大門口,連眼前一死一活的兩個人在內,共計是三家掌門人了,這件事倒使金蒲抓為之詫然不解,想了半天才道:「你們為什麼……」

    老人又歎道:

    「朋友不必問,我也不能說,天下武林十大門派的宗主都拋棄了自己的身份,在此地擔任各種不同的職務,雖然是心甘如此,卻也出之不得已,但望二位見到其他人後,手下略留分寸……」

    金蒲孤還在沉吟。

    耿不取卻道:「達摩三式奧妙無窮,你只使了一招,為什麼不繼續施展呢?」

    老人苦笑一聲道:

    「若非朋友提出,在下幾乎忘了,達摩三式仍少林掌門人不傳之秘,在下既然已經脫離了掌門身份,自然無權施用,剛才是為了華兄身處險境,一時不慎用了出來……」

    耿不取冷笑道:「假如老頭子手下重一點……」

    老人淡淡地道:「身可死,戒不可破!」

    耿不取哼了一聲道:「看來老頭子要想領略達摩三式,只有三上少林了!」

    老人仍是淡淡地道:「在下已不是少林中人,對於這個問題無從答覆!」

    耿不取沉吟片刻,才回頭對金蒲孤道:「小子!我們進去吧!」

    那老人在地下掙扎著起來要阻擋他們,可是耿不取一揮手中短鋤,在他的膝蓋關節上敲了一下,老人又倒了下去。

    耿不取拖著金蒲孤,超過他的身邊,一迢朝屋中走去。

    金蒲孤忍不住問道:「老耿!我們應該問問清楚的!」

    耿不取搖搖頭道:

    「沒有用!他一定有著難言之隱,就是殺了他也問不出一句真情的!」

    金蒲孤想想倒是實情,仍一轉話題道:

    「老耿!你不許我傷人,可是你剛才敲那老傢伙一下相當重,我想他至少有一條腿殘廢了……」

    耿不取輕歎道:

    「這是唯一能使他活命的方法,劉素客對這些人的控制一定很嚴,他們的職責是守門,我假若不把他弄成殘廢,我們闖了進來,就是他虧了職守,劉素客對他的處分,一定更為厲害,我傷了他正是救了他!」

    金蒲孤怔然道:

    「劉素客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這些成名的武師制服得如此馴貼,連身份,名位,甚至於生命都不放在心上了……」

    耿不取輕輕一歎道:

    「這個問題只有劉素客自己才能答覆,因此我再告訴你一句話,除了見到劉素客本人外,你千萬不可以隨便使用你的長箭了,我相信這些受他利用的人,必然都有說不出的苦衷……」

    金蒲孤默然不語,心中卻湧起一層懍懼,懍懼著自己會不會也像這些人一樣,落人劉素客的控制中……

    進門後是一所大廳,轉過大廳,又是一片小巧的庭院,院中花木扶疏,享石玲戲,佈置得別具匠心!

    亭裡有兩個年青的女孩子,正在靜坐對奕,此外別無人跡,四周也是靜蕩的,只有丁丁的落子聲!

    院子的那一頭又是一幢精舍,要到達那幢精舍,必須經過那兩女對奕的草亭,所以他們兩人毫不考慮地走了過去,一直來到那兩個女子身畔,兩女似乎專心凝注於棋局之中,居然沒有發覺身邊來了人!

    耿不取到了亭前,立刻被棋局吸住了,兩眼盯著棋坪,一動也不動,好像也出了神!

    因為耿不取止步不前,金蒲孤也只好不走了,因為他不解奕道,對於怦上的黑白佈局全然不知其妙,所以只是呆呆地等著,可是耿不取與那兩個女孩子卻都已入了迷,良久不見一絲動靜!

    金蒲孤等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仍在喉頭發出一聲輕咳,這一聲原是想提醒他們三人注意的。

    可是在輕咳之後,那三個人仍如泥塑木偶一般地毫無反應!

    金蒲孤有點著急了,一拉耿不取的衣服道:「老耿!你是怎麼了?」

    耿不取的全身像是中了魔,連半點抵抗力都沒有,居然被他拖得一歪身子,差點就摔倒在地下,可是他的口中還在哺哺地自語:

    「黑子該下在橫九直十一的地方……不!不行,這一來雖然救活了邊,那條長龍就會被白子切斷了,得不償失……」

    金蒲孤知道他是入了迷,伸手一拂,將坪上的黑白子都掃落地下,然而這個行動仍未能使他清醒,口中還是在哺哺地道:

    「假如改落在直九橫七的地方,可以把長龍做成兩個活眼,可是邊上那一片地方盡人白子的天下矣,得失之間。怎麼全是一樣的呢!奇怪!奇怪!這明明是一局勝棋,只要落下一個子,就可以把白棋殺得全軍皆沒,可是這一下子該落在什麼地方呢?……」

    金蒲孤見他入迷已深,知道唯一使他出迷的方法,就是把那局棋下完,可是他剛才一個衝動,又把棋局攪亂了,為今之計,只有把棋局再擺起來,於是他彎腰把地上的棋子又抬了起來。

    耿不取與他恩師天山逸史經常對奕,他有意無意地在旁邊觀戰,雖然不懂奕法,但是對棋上的布法還是懂得一點,同時更仗著他先天的強記能力,居然將一局殘棋又照樣又照原樣擺了起來,最後只有兩黑兩白四子竟忘了位置,執在手中,不知如何安放。

    耿不取仍是目注棋抨,對於金蒲孤的那些行動如同未覺,可是那局棋已深印他的腦中,再也無法拔除了!

    金蒲孤不敢再問他,怕將他引入更深的迷境,而且那兩個女子也如同死了一般,足證她們入迷的程度,與耿不取是一樣的深。

    金蒲孤沉吟片刻,見這三個人都不能告訴他什麼,只好隨著自己的心意把棋子隨便放了下去!

    依照黑先白後的次序,他先放下一顆黑子,又在黑子旁邊的空位上放下一顆白子,然後再放下一顆黑子,最後的那顆白子,卻因為周圍的空格已滿,他只好隨便找了個空的地方放了下去!

    子才落枰,那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首先是耿不取哇哇大叫道:

    「對哇!這根本就是一局死棋,卻只因為白子一百二十四手放錯了位置,才引得我老頭子走入了歧途……」

    這時那兩個女子中,靠右一個穿白的女子輕吁了一口氣,靠左的那個穿紅女子卻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砰然向地上倒去!

    金蒲孤因為距離最近,出乎本能地伸手一扶,可是那女子已軟綿綿地星眼緊閉,口中鮮血仍不住向外湧著,將她的紅衣淋得透濕!

    金蒲孤怔然失色,正想伸手點她的穴道,替她止住血經,那白衣女子已開口叫道:

    「使不得!她那股心血已經湧勝經月,早成了汗血了,若是不吐個乾淨而猝然止住,立刻就要了她的命,把她交給我吧!」

    金蒲孤莫名其妙,不過他也懂得其中厲害,連忙托著那女子脅下,將她送了過去。

    白衣女子接了過來,先在她背上拍了幾下,使她的咯血之勢更猛,直等噴出的血色變為淡紅時,白衣女子才將她放平在地上,織指輕拂,在剎那之間,竟然連點了她身上的三十六處大穴!

    金蒲孤見狀大吃一驚,因為那白衣女子的拂穴手法,可以說是平生所僅見,運指快,認穴准,下手份量之恰到好處,連他師父與耿不取都要甘拜下風,看這女郎的歲數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真不知她是怎麼練的!

    那白衣女子把紅衣女郎安頓好之後,才對金蒲孤深致一禮道:

    「多謝公子相救,將愚姊妹引出迷境,否則愚姊妹一定會被困死在這局錯棋之中,想不到公子竟是奕中高手,比家父高明多了,我們在此地苦思經月,竟不知公子舉手之間……」

    金蒲孤怔了一怔道:「什麼?你們在這兒下了一個月的棋了?」

    白衣女子愧然道:

    「不錯!到今天整整有三十七天了,若非公子指示迷津,我們恐怕還會僵持下去,直等心血耗盡,變為兩堆枯骨而已……」

    金蒲孤不清道:「三十六天之內,你們這樣不眠不休,不吃東西,也不離開一步!」

    白衣女子軟弱地一笑道:

    「三十七天還算是短的,有一次家父與竺老伯對局,為了一子之爭,兩人整整地對坐了半年!幸好後來竺老伯想出了解法,才將那個僵局打開,那一著便是現在流傳天下的雙挑破月,公子也一定見過了……」

    金蒲孤對於這些棋中招式根本一竅不通,聞言倒是臉上一紅。

    耿不取卻叫起來道:

    「雙挑破月,奕仙妙著,你們莫不是白老怪的兩個女兒……」

    白衣女子點頭道:

    「是的!晚輩白素容,那是拙妹絳姿,她過繼給竺老伯了,跟著竺老伯姓……」

    耿不取興奮地道:

    「奕仙白荻,奕神竺青,老頭子對他們兩人心儀已久,就是無緣一見,他們現在在那裡,老頭子真想去請益一番……」

    白素容翻眼一瞄金蒲孤道:

    「前輩別開玩笑了,這位公子的奕道比家父與竺老伯高明多了……。

    歐不取哈哈大笑道:「這小子根本不會下棋……」

    白素容不信道:「那剛才……」

    耿不取也一翻限道;

    「小子!剛才那一手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別是你小子故意裝傻,跟你師父……」

    金蒲孤連忙擺手道:

    「師父沒教我下棋,他老人家說年青人不宜學此,玩物喪志……」

    白素容臉上流露不豫之色。

    金蒲孤知道她不高興,可是仍坦然直言道:

    「家師之言,也許冒犯白小姐之處頗多,不過看了令姐妹的情形,家師的訓誡也未嘗不無道理!」

    白素容倒是不開口了。

    耿不取卻哼了一聲道:

    「你師父懂個屁,奕中之道,奧妙萬干,白獲竺青號稱奕中兩神仙,他們兩人各具一身奇妙莫測的武功,都是在棋中體會出來的……。

    金蒲孤對這一點倒是深信不疑,因為他眼見白素容的拂穴手法,果然奧妙無匹,而白素容卻怔問道:

    「公子既是不解弈棋,那一於神來之著,又作何解釋呢?」

    金蒲孤臉上一紅道:

    「實不相瞞,那是我隨便放的,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放在那裡?」

    白素容微感怫然道:

    「公子這可是欺心之語了,賤妾剛才見公子已將棋局拂亂,然後又重新排好,先前都照愚姊妹的佈局一子不易,只有後來四子,略加更動,只是一子比一子神妙,尤其是最後那一子……」

    金蒲孤不待她說完,連忙搶著道:

    「白小姐這下子誤會就大了,在下不過是記憶力較佳而已,對於棋道的確一竅不通,只因為老耿與家師經常下棋,在下有時在一旁侍奉,勉強懂得一個擺法,剛才那四子是因為忘記它們的位置了,只好照著自己的意思亂放了……」

    白素容一抬眼道:

    「我們只下到一百二十四手,枰上空白之處很多,何以公煽偏偏會選上那四處地方!」

    金蒲孤想了一下才道:

    「這個倒是很難回答,在下對於棋中攻殺之道根本不懂,只是興之所至,覺得那幾個地方空著很不順眼,放上一個棋子後,看起來就舒服多了!」

    白素容神色一動,忽地將棋抨上的殘局拂去,又擺上幾十個子,然後朝金蒲孤道:

    「公子肯再教一局嗎?」

    金蒲孤搖頭道:

    「在下根本不會下棋,而且我師父被劉素客困在此地,我急於把他老人家救出來……」

    白素容微笑道:「令師莫不是叫做天山逸叟……」

    金蒲孤大聲道:「不錯!白小姐……」

    白素容又笑道:

    「賤妾雖然與愚妹同時為棋局所迷,因為我的性情比她靜一點,在迷惑中仍能感受到身外的事物,三天前有個自號天山逸叟老人來到此地,與竺老伯在我們旁邊對奕,他就是被這局棋所困,公子若是想救出令師,最好還是把這局棋解決了金蒲孤還在發怔。

    耿不取卻迫不及待地道:「老頭子來試試看。」

    說著在坪上落下一顆黑子。

    白素容毫不考慮地跟著下子,二人連下四五子後。

    耿不取已急得滿頭大汗,顯見得他是輸了。

    白素容將他的棋位一一拈起,恢復原來的形狀後才道:

    「前輩的奕道與天山逸叟差不多,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以免步天山逸叟的後塵!現在換公子試試看!」

    耿不取咕噥著道:

    「我不相信這小子會比老頭子高明,剛才只是給他瞎貓碰上死老鼠……」

    金蒲孤手拈一顆黑子,朝十十之處一放,那是棋杯的正中心。」

    耿不取又道:「我說這小子不會下棋吧,那有這種下法的!」

    白素容卻神色凝重地補上一手。

    金蒲孤不加思索,跟著下一子,進行七八手之後。

    耿不取不開口了,神情也變得萬分詫異。

    白素容尤其緊張,每落一子,都要考慮半天。

    金蒲孤不耐煩地道:「白小姐,在下可沒有時間陪你耗下去……」

    白素容抬頭正色道:

    「這局棋早已成譜,是劉素客提出來,由家父與竺老伯同時應戰,結果家父與竺老伯空負奕中雙仙之名,仍在劉素客手中落了敗,只好留在此地聽他指揮,令師父天山逸叟也是吃虧在這局棋上……」

    耿不取連忙道:「既是有譜,你就照譜上下子好了?」

    白素容搖頭道:「不行,公子居中一子,把整個譜都破壞了,劉素客提出的那些精招都被那一子鎖住,怎麼樣都鑽不出去了,公子!你是真的不會下棋?」

    金蒲孤道:「有老耿為證,這是我第一次與人對奕!」

    白素容將信將疑地又跟上了几子,金蒲孤落子如飛,完全不經思索,一子踉一子,又進行了十幾手。

    白素容將杯一推道:「不用下了,我們找劉素客去!」

    金蒲孤莫名其妙地道:「這樣就算我贏了?」

    耿不取一歎道:

    「小子!老頭干要不是看著你長大,斷然不相信你沒學過弈棋,沒話說,只有承認你是天才了!我問你,你怎麼想出這些妙著的?」

    金蒲孤怔怔地道:

    「我根本沒有想,完全是憑著心中所思,想放那裡就放那裡……」

    白素容肅容一拜道:

    「賤妾從六歲學奕,到現在整整十五年了,即使與家父及竺老伯對局,也勉強可以維持四五子之差,今天遇上公子,竟然連一塊活地都保不住,看來劉素客合當必敗了……」

    耿不取連忙問道:「聽你的口氣,好像令尊與竺青都在此地……」

    白素容點頭道:

    「是的!劉素客不知從那兒找到了幾局前人殘譜,把家父與竺老伯都困住了,他每隔一個月,就擺出一局殘譜。叫我們研究,等我們都想不通的時候,他再提出解法,結果整整把我們困住了半年,在這半年內,我們必須聽他的任何指令,有時替他阻擋外來的強敵,有時替他殺死一些不馴服的武林人士,上個月他忽然異想天開,要我們姊妹同時嫁他為妾,我們自然不答應只好賭氣不要他的答案,想憑自己的智力去解答這局疑棋,結果苦拼了三十七天,若不是公子前來,我們只有坐死在棋抨之前了……」

    金蒲孤奇道:「你們可以不聽他的,為什麼非要他的解答不可呢?」

    白素容又歎道:

    「這就是令師所說的玩物喪志的話應驗了,我們以奕傳家,棋就是生命,遇到這種情形,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心甘情願地受他的驅策,除了嫁給他之外,任何事情都抵不過一局棋譜的誘惑……」

    金蒲孤不作聲了,白素密又道:

    「令師雖然能發出那等驚語,可是他自己也無法自拔,依然墮入劉素客的算計之中……」

    金蒲孤驚然道:

    「師父早先不肯教我下棋倒是真有點道理,想不到這玩意兒有這麼大的魔力……」

    耿不取卻道:

    「你師父什麼都精,就是這一手大錯特錯,他要是早發現你在這方面的天才,自己也不會上這個當了!否則以你師父之能,縱使在那個南海漁人手裡栽一個觔斗,絕不會再吃第二個虧,偏偏他跟老頭子一樣,嗜上了這個斷命玩意兒……」

    白素容擺擺手道:

    「二位不必再說了,只要公子能在棋上勝過劉素容,我們就不必再受他的羈困,其地方面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金蒲孤慎重地搖頭道:

    「白小姐不要把他看得太簡單了,這個人在各方面都是個天才,你們只看到他的棋上功夫,我們卻一連遇上幾個人,每個人都是在自己的專長上受到他的挫困,因此這傢伙可能是天下最難惹的一個人,可惜他不肯把自己的能力往好處發展,否則以他的才具,真可以直追聖賢……」

    職不取微微一笑道:

    「小子!你這句話說得可不夠高明,聖賢是世界是最痛苦的傻瓜,身為聖賢,必須放棄本身的享受,一輩子為人家操勞,只換得身後浮名,劉素客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的每一項才能,都堪為聖賢而有餘,他若立志為聖人,勢必集所有的先賢於一身,也將集天下的痛苦於一身,那可實在太不上算了,我老頭子若有他那份才能,也不會幹這種傻事!」

    金蒲孤一怔道:「那他的一切行為都是對的了?」

    耿不取搖頭道:

    「不對!所以我們才要對付他,他的志在享受,享受必須犯罪,犯罪必須侵害到別人,那是我們這些愚夫俗子所不能接受的,天生人才以縱罪,也生了愚人以除惡,智愚之爭,也就是善惡之爭,所幸者,天下還是愚人多,所事善良的傳統才能維持下去,假如天下都是劉素客之流的聰明人,愚人早就被消滅盡了,這個世界上將充滿了罪惡……」

    白素容聽得出神,忍不住叫道:「前輩之論精闢,晚輩從所未聞……」

    欲不取卻一笑道:

    「老頭子雖然能說出這番道理,對付劉素客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從進門以來,已經吃了兩次大虧,因此今天能否勝過劉素客,完全寄托在這小子身上……」

    金蒲孤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連忙打岔道:

    「老耿!別講廢話了,我們進門大半天了,連闖了三四關,還是沒見到那老狐狸的影子,真不知道他在前面又設下了什麼厲害的圈套呢?」

    白素密道:「劉素客居所在最後進,要想到達他住的地方,還得通過她女兒的居室!」

    耿不取一怔道:「他有女兒?」

    白素密點點頭道:

    「他有三個女兒,以日月星排行,後面各帶一個英字,三人都是天上仙妹,人間絕色……」

    金蒲孤淡淡地道:「我們又不是來欣賞他女兒姿容,管她好看不好看……」

    白素容微笑道:

    「他不但有三個美麗的女兒,還有六個漂亮的詩妾,這幾個人作為他的屏障,也許比千萬甲士還有用呢!公子見到她們之後,自然就懂我的意思了。」

    白素容抱起她的妹妹竺絳姿朝金蒲孤微笑了一下道:

    「由於拙妹內創過重,尚須調息休養,故而賤妾暫時不能與劉素客正面作對,那道美人關要靠公子自己去闖了!」

    說著裊裊地踏著另一條小徑走了。

    金蒲孤望著遠處的旁台樓閣,微微發征道:

    「老耿,我最怕的就是應付女人,下一關要你多費點心了!」

    耿不取哈哈一笑道:

    「臨老人花叢,總不如少年風流,老頭子絕不會成為那些娘兒們擺佈的對象,這件事恐怕幫不上忙……」

    金蒲孤急了道:「不行,你非幫忙不可……」

    耿不取笑著道:

    「小子沒出息,軟紅十文中,殺得進去,衝得出來,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而且你就是失陷在裡面,也算不得什麼丟人的事,惟大英雄皆好色,是真豪傑必風流,英雄難過美人關,自古皆然……」

    金蒲孤急得額上青筋暴露。

    不取卻指著他殘缺的左耳道:

    「小子!你最好老實點,要是把創口震破了,老頭子藥箱沒帶在身邊,可救不了你!」

    金蒲孤只得又安定了下來,可仍是焦灼地道:

    「老耿,你不要老沒正經,我是在跟你說正經話!」

    耿不取這才一整臉色道:

    「老頭子說的也是正經話,所謂美人關,無非溫柔鄉,紅粉肉陣,天魔艷舞,這些脂粉陷講最易動人凡心,你從小就在養氣的功夫上做基礎,只須持一念之堅,一切都作鏡花水月看,我相信沒有什麼闖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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