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文 / 司馬紫煙
莊佑收掌夷然一笑道:「如何?老夫只須一招,你就吃不消了,其實活死人啊,你可上當了,老夫掌上功夫雖稱一絕,倒底還沒有到無相卻敵的境界,那一招『四面楚歌』看來雖快,卻全是虛招,即使打上了也傷不了你,假若我真到虛實由心的地步,武林中還有你們妖魔小丑混的餘地?」
梅世風被人家一招逼退,心中已滿不是味,那裡還受得住這連番奚落,蒼白的臉上泛起憤色,厲聲道:「四絕老鬼,休得賣狂,剛才我是估高你的功力,才著了你的道兒,我這一招要是不也將你逼退三步,江湖上就除了長白雙屍這一號!」
語畢雙手平伸,目中精光暴射,向前跨出一步,依然維持原狀,莊佑卻神色凜然地退了一步。
因為他認識這是修羅七式的第一招,「開天闢地」,看他雙手平伸在胸前,卻已提聚十分功力,可隨意發向任何一個地方。
梅世風原式不動,再向前跨出一步。
這次莊佑不退了,曲臂蓄勢,而梅世風跨出這一步後,也不再前進了,雙方都是箭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梅世風雖然曾將莊佑逼退了一步,神情未見輕鬆,兩道長眉豎起,反而現得異常緊張。
四下圍觀的好手,無論正邪兩方,也都受了場上的影響,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
突然清曇神尼悠悠地歎出一口氣道:「以莊老施主這等功力,對梅氏兄弟依然未敢稍懈,可見此二人之修為不凡。
以此等天縱之資,若能潔身自愛,造福人群,何患不能譽滿武林,留萬世風標,可惜的是……」
她的話還沒完,七毒天王端木賜良冷冷地接口道:「人生但求逞一意,何須身後百世名,道不同不相為謀,師太縱然苦口婆心,卻也難說得我們這些頑石點頭!」
神尼又是一聲輕歎,不再答話。
移目轉視場中,見梅世風似因剛才二人的一番對話而受刺激,猛喝一聲,雙掌一擊前胸,一擊小腹,霸道絕倫。
莊佑也拚將全身功力分作兩股,上下分接,奈因處在被動地位,無法將分寸拿捏至恰到好處。
故雖將掌力擋住,仍被餘力牽引得退後兩步,加上先前所退一步,恰符三步之數。
梅世風蒼白的臉上現在一絲笑容,他上身雖在猛烈的晃動,腳下卻未移分寸,總算把上一招所失的顏面找了回來。
莊佑也淡然一笑道:「修羅七式果然名不虛傳,咱們算是平分秋色,還有六招尚請一併賜教如何,等你施完了,老夫也有一套不成氣候的掌法請教!」
梅世風冷冷地望著他,心下微微有點寒意,雖然一招將他震退三步,可是這老兒像是一點不受影響。
修羅七式威力無儔,可也最耗真力,七招使滿,真力耗去十分之六。
假若收拾不下這老頭兒,今天算是輸定了,不過口中卻傲然地說道:「老匹夫,你有把握接下我六招嗎?」
莊佑豪氣凌雲大笑道:「接得下算你魔崽子倒楣,接不下該我老頭升天,人生不過一死耳,老夫這麼一大把歲數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梅世風也被他激起了豪情,猛喝道:「好!」
「風起雲湧」、「江河直下」、「怒海狂濤」、「天崩地裂」、「山川雷動」、「烈焰騰揚」,修羅七式的餘下六招似狂風暴雨般的捲出。
一霎時大廳上彷彿成了地獄世界,但見灰石飛揚,急風呼嘯,每一掌,每一招,莫不挾剛強無比之勢。
莊佑亦是鬚髮皆動,掌劈,拳打,腳踢,拚將百餘年之修為,作亡命之一搏。
驀而,風消聲住,地下只有塵土還在飛揚,大理石鋪就的地板變作塊塊碎裂,莊佑青筋暴露,汗水直滴,一身白衣為猛烈的掌風刮剩絲絲寸縷,掛在僅剩緊身襖褲的身上,然高大的軀體猶屹立無恙。
梅世風則更形狼狽,長眉白髮,根根貼皮肉而斷,臉色比粉還白,雖勉強站住,已是搖搖欲倒。
四方的人都摒住呼吸,目視著場中相持的兩人。
莊佑定了一下神,緩聲道:「活死人,好霸道的掌勢,老夫此刻大概還有一半功力,勉力尚可一搏,你撐得住嗎?」
梅世風的臉上肌肉起了一陣癘苦的扭動,大叫一聲,張口噴出滿口鮮血,一仰身子,向後便倒。
尚未著地,就被飛身而來的梅宇風接著。
長白雙屍已失去傲氣,代之以一種欽敬之色。
梅世風受弟弟一陣推拿之後,神色轉好一點,勉力站起道:「莊老兒,你能硬碰硬地接下我修羅七式,總算不愧名列三奇。
今天這一場我敗得心服,所以我雖然受了傷,心中卻一點都不恨你,但願你老頭兒命長一點,異日相逢,你我再好好地打上一場!」
說完莊重地向四絕神君彎腰作了一個揖,慢慢地走至一邊地上,坐下調息。
莊佑也是肅然地回了一揖道:「活死人,老夫生平大小搏戰,不下千次,卻從未如今這樣痛快過,天若假年,無論何時何地,老夫一定捨命奉陪。」
語畢亦走至一邊調息,樓上立即陷入一片寂靜,多少英雄豪傑,還被剛才那場壯烈的打鬥所震懾,半晌說不出話來。
突然樓中有人鼓起掌來了,掌聲清亮激越,大家愕然驚視,卻是端木賜良。
這老魔頭臉上依然不見一絲激動之色,宏亮的嗓子卻充滿了豪意道:「好!好!在下這百花樓何幸,先得兩位絕世英雌,巾幗紅粉在此小駐芳蹤,又得兩位蓋世高手一展雄風,日後傳諸武林,不但是樓得不朽,便我這做主人的沾光不少,今日會後,在下一定命人將此樓大加整煥,以俾為異日武林,增一勝地。」
說完哈哈大笑,笑聲未絕,一旁已有人冷冷地接口道:「端木賜良,你且慢得意,點蒼山上你用毒龍香陷害天下群豪,陰謀擄劫我的新婚妻子跟陳姑娘,這場過節,你以為一笑就能了結嗎?」
大家聞聲驚顫,樓門口站著上官雲彤與諸葛晦,青衫依舊,丰神不改。
崔玨倒底是個比較莊重的女子,雖然她已是諸葛晦的妻子,用不著再拘形跡了,雖然她胸中蘊藏著如渴的思慕,如火的激情。
然而神色上,卻能抑制住激動,姍姍地走過去,先對著上官雲彬微微一福道:「上官大俠好!」
然後再偏過身來,向著諸葛晦道:「你好!」
諸葛晦臉上稍去了憤急之色,換之以無限深請,轉視著她,輕輕地回答道:「好,你好!」
一問一答兩句話,五個字,卻彷彿說盡了千千萬萬關切的言語。
歐陽子陵呆呆地望著他們,心中受著猛烈地感動,他幼稟佛玄兩門奇學,照理說應該可以跳出三界外,可是依然敵不過這人間至美至善的真情,眼眶中水霧迷濛,幾乎就有泫然欲泣的感覺。
驀而他感到兩邊有一種輕微的壓力近身。
定神一看,不知在什麼時候,辛紅絹與沙漠龍靠近到他的脅下,一左一右,緊緊地依偎著他。
四顆明亮的眸子裡,滿是晶瑩的淚珠,面對著天下至愛的流露,像她們這些感情較為脆弱的女孩子,怎不動人心脾呢?
樓上並不太寬敞,容納了這麼多人竟無侷促之感,原來大家被諸葛晦與崔玨動人的一幕吸引住了。
連神尼清曇與百了大師都不例外,人若能忘情,便是太上矣!
良久,凍結的空氣被一陣輕呼衝散了:「端木賜良呢?」
發聲的是窮和尚,大家聞聲驚顧,樓上豈僅是不見了端木賜良;連長白雙屍也都悄悄地退走了。
就在大家愕然相視的時候,樓頭素影一飄,上來一個女子,正是在山下將他們帶上七毒山莊的那一個。
她露著輕冶的笑意,曼聲道:「家師因不願打擾諸葛大俠一敘離倩,故而偕同兩位梅老前輩先行告退,托弟子代向諸位請罪。
此刻家師已在正廳設筵,命弟子來恭促俠駕,而且在此去正廳沿途,尚設有小技娛賓,在諸位絕世高人眼中當不值一笑。
回功丹一粒,奉上諸葛夫人,當可解散功丸之毒,弟子先行,盼諸位俠駕早蒞,免得家師怪責弟子敦客不力。」
說完揚手擲出一個小包,嚶然一笑,挺身就向花叢中蹤落。
獨醉生猝喝一聲:「且慢!」
脫若鷹隼,伸開五指,追身而出,朝那女子身後抓去。
雙方動作郡疾若閃電,但獨醉生功力顯較那女子為高,在她快要落地之際,手指已將要抓上她的裙角。
那女子倏忽回身,右腳點地,左腳猛提,將一襲百折長裙,整個掀了起來,獨醉生一怔神,猛收勢撤指,硬生生將抓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原來那女子轉身掀裙,面對著獨醉生,既不躲,也不擋,面上反而含著笑容,而她的裙子之內,未著寸縷,雪膚玉肌,纖介畢現。
獨醉生是何等人物,焉能對這樣的一個女人下手,略一遲疑之際,那女子已轉入一叢花樹之後,隱身不見。
耳際只聞得吃吃的笑聲,夾以淫妮的語音道:「家師算準你會出手擒我,以為挾持,所以特別傳了我這一招『色不迷人人自迷』,也算準這一招必可奏功,獨醉大俠,前途匪遙,相逢有日,您幹嘛那麼猴急呢!……」
一番淺笑,幾句妮語,使得這位足智多謀的獨醉生怔在那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窘的。
左棠跟在他後面下來,拍著他的肩膀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老弟,我看她對你好像頗有一點意思,難怪你老弟下不了手了。」
獨醉生尷尬地苦笑了一下道:「老前輩別取笑了,端木賜良料事如神,假若他那女弟子的話屬真,恐怕在此去大廳的路上,另有什麼厲害的佈置呢!」
這時大家都下來了,聚在一團,這時崔玨已服下解藥,功力新復,夾在老父與諸葛晦中間狀似十分柔弱。
歐陽子陵的兩側卻依傍著辛紅絹與沙漠龍,這兩個身懷絕技的女孩子此刻都變得楚楚可憐,亟須他保護似的,兩邊恰好形成一種有趣的對比。
清曇睜目對眼前的花樹看了一陣,然後微微的歎了一口氣道:「這花樹看去雜亂無章,其實在亂中卻又井然不紊,頗似八陣圖之設,獨醉先生此中高手,不知尚有其他見教否?」
獨醉生見問,忙自謙遜道:「前輩太過獎了,晚輩不過略知一二,那裡就敢當高手之譽!」
說著也對花樹,仔細端詳起來。
良久,他依然搖著頭道:「晚輩竭盡智力,也看不出這花樹除了八陣圖之外,另外還藏有什麼變化。
八陣圖雖然奧妙無窮,可是流傳極為普遍,算不得是精奇之學,端木賜良計謀過人,斷不至在這裡擺上一個如此簡單的陣式。」
語畢低頭沉吟,接著清曇、莊佑、李不問、崔萍等人都在低頭揣摸陣式。
這時依傍在歐陽子陵身畔的辛紅絹忍不住開口說道:「既然看準了是八陣圖,就依照八陣圖的方法走去好了,到裡面有什麼變化,再隨機應變也還來得及,無請如何,也比乾耗在這兒好得多!」
一語方畢,清曇已輕聲呵責道:「癡兒,你這個火爆性的性子幾時才改得了,這兒都是當今絕世的高手,如何可以輕易涉險,稍有不測,辱名是小,平白賠上性命,今後盡為群魔天下,連個壓制他們的人,都不容易找得到了。」
辛紅絹被罵得噘著嘴不再出聲。
獨醉生卻由神尼的話中摸索到一線光明,微笑道:「神尼且慢責備辛女俠,這花樹恐怕除了八陣圖外,再無其他變化,要有,也不過在花草上弄些鬼!
端木賜良是故意擺個簡單的陣式,要我們去白化腦筋,假若我沒猜錯的話,他此刻恐怕還在陣中看著我們鬧笑話呢!」
一語甫畢,花樹中果然傳出端木賜良的朗聲大笑:「獨醉兄果然高明,端木賜良能得著你這樣一個對手,實在感到無比興奮,可惜你我是站在敵對立場,否則咱倆聯起手來,放眼今世,恐怕再也找不到對手了!」
語畢又是一聲悠然長歎道:「武功身手,可以由因緣,藉修為,以達於傳神之境,惟獨這心智計謀,卻是全由天賦,半絲也造作不得。
端木賜良幸得一知己,實無憾生平,乾脆再做個人情,告訴你們吧,這陣中花樹,不論枝葉香味,均蘊奇毒,且不載於任何典籍……」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獨醉生已冷冷地接上口道:「幾株僻雲蘿,也難為你講得那麼神秘,而且你假若讀過山海經的話,也該知道吞雲樹就是這個東西,更難得的是你將解藥車前子就種在附近。
端木賜良,假若你還有什麼更新奇的寶貝,不妨快去準備一下,這區區的一個小陣,在下還理會得!」
語畢,只聽得林中一聲長歎,接著就音跡俱渺了。
清曇神尼展眉一笑道:「獨醉先生的確是奇才,這等稀世毒物,居然瞭若指掌,此舉殺了那魔頭不少凶焰。
只是貧尼粗解相人術,端木賜良聰慧絕世,可是心胸極窄,這一來他在前途又不知要設下多少厲害埋伏了。」
獨醉生也謙沖地道:「家師一生寄跡江湖,足跡幾遍天下,晚輩所得不過他胸中十分之五六而已。
只是家師心懷淡泊,終身以走方行藥為志,是以沒沒以終,晚輩因心切恩怨,未能蹈光隱晦,有負先師遺志,神尼再一誇獎,益令晚輩汗顏無已!」
大家聽了這番話,都是一陣默然。
良久,赤龍子崔萍首先感歎道:「崔萍自以為粗解技擊,妄圖稱雄武林,乃引起無限糾紛。
適才聽及獨醉兄之言,頓覺名利誤人,煩惱自取,獨醉兄之師尊,若有意揚名顯世,何患一代宗師,舉世崇仰不可得,而自甘淡泊若此,喻之崔萍,寧不愧殺……。」
此言一出,連莊佑左棠歐陽子陵等人都泛起一陣愧色,低頭不語。
大家都沉入一陣僵局。
還是沙漠龍心思巧妙,輕聲道:「習藝用以強身,隱世埋名,謂之清,練技用之抑強,以暴止暴謂之俠,清也好,俠也好,都是練武的宗旨。
譬如一物的兩面,清為武之體,俠為武之用,司馬遷所謂:『俠以武犯禁』,那是迂儒的見解,那裡懂得俠義的胸襟。」
她侃侃言畢,上官雲彬第一個鼓起掌來讚道:「對!對!還是龍公主見解透闢,把我們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此時若有酒,我定浮一大白。」
這時獨醉生已俯身在地下採了許多車前子的嫩葉,教大家在口中各含一兩片。
然後再取幾片,揉成一團,塞在鼻孔裡道:「僻雲蘿每到黃昏之際,即由根上淡淡地散出一陣薄霧,無形無質,無色無味,吸入一絲,毒及肺腑,大羅金仙也當受不起,此刻日已西沉,毒霧也開始出來了,幸而這車前子是它惟一的剋星,八陣圖變化,相信大家都知道的,我們還是快點過去吧!」
大家依言塞好,然後由獨醉生與歐陽子陵帶路。
左折右拐,簇擁著慢慢地走出花陣。
歐陽子陵走在最前面。
乍一出陣,鼻中就聞得一陣香風襲人,面前排著一大列身披輕紗的女子,個個都是姿容冶麗,媚可蝕骨。
這時候已是夕陽西下,天際的晚霞也由絢爛歸於黯淡。
而這些女子在手中俱執著一根粗大的銅燎,燎上火光熊熊,也不知其中燃的是什麼油料,卻能發出紅黃藍白青紫等各色的光彩,將夜色點綴得異常輝煌。
微風輕拂,有時吹起她們身上的輕紗,露出嬌嫩的肌膚,夾著陣陣的香氣,幻著瑰麗的彩色,益發撩人。
大家都走出花陣一後,一致為眼前的情景所惑,不知端木賜良這一番手腳又是搗的什麼鬼。
獨醉生悄悄地走到歐陽子陵耳畔輕語道:「這付排場大概總是什麼勾魂艷舞,我們西來的各人中,大致除了金城兄的定力稍差外,其他人都不成問題,就只怕他們在其中另外滲雜些什麼毒著。」
歐陽子陵一面尋思,一面也輕輕地回答他道:「端木賜良心計極工,毒樹為兄長識破後,絕不會再擺出一些俗套來搪塞,是以據小弟的意思看來,這一場恐怕真的還不容易渡過呢。」
獨醉生聞言頷首,尋思不語。
這時那列女子中,裊裊娜娜地走出一人,正是方才上樓傳言,以一招「色不迷人人自迷」
逼退獨醉生的那個女子。
所以獨醉生見了她之後,面上微紅,訕訕的頗不是味兒。
那女子卻落落大方,毫無一絲羞赧之態,走到他們前面,盈盈彎腰作禮,然後軟語輕吐,嬌妮地道:「適才承獨醉大俠手下留情,柳無雙得全身而退,俠義胸懷,實令小女子心折無限。
家師閒來無事,曾訓練門下諸師姐妹,排了一個小小的九天諸魔陣,此亦僅僅套以前西方摩登伽小困釋迦佛的窠臼。
不過家師略加穿插,使其中稍微又多了一些玩意,排練以來,一直無緣一試,是以連我們也不知此陣威力如何,諸君領袖中原武林,胸懷高潔,朗姬秋月,溫擬寒陽,區區微陣,諒來不值一笑,便請少加指教,諸君於意雲何?」
摩登伽乃西方魔女,釋迦得道之際,曾受她諸魔色身之考驗,終因道心堅定,安然渡過,乃成佛身。
這故事流傳很普遍,大家差不多都知道,惟獨這九天諸魔大陣的威力究竟有多大,恐怕除了釋迦佛祖本人之外,誰都不太清楚。
是以大家聽完那自稱為柳無雙的女子一番話後,愕然相顧,拿不定一絲主意,其他人倒還好,惟獨百了大師與清曇神尼,面上都遽然色變。
他們浸淫禪學多年,知道心魔蝕人於無相的厲害,卻不知端木賜良這魔頭究有多大的神通,居然能覓得失傳幾近兩千年的秘譜。
眾人見神尼面色端重,俱都默然。
片刻之後,還是歐陽子陵問道:「師伯,莫非這魔陣很厲害嗎?」
清曇歎了一口氣道:「釋迦牟尼佛棄富貴若敝屣,捨嬌妻美妾,一意證道,在陣中也被困了七日之久,突然參悟出困,方成證果,我們凡夫俗子,豈能望佛項背。」
大家聽後,又陷入一陣默然。
未幾突而獨醉生大聲道:「不管他了,反正今天逃也逃不了,我想佛祖當初也是人,是人,他就有七情六慾,他能渡過,我們為什麼不能?
再說端木賜良這個陣,能否真正地學全,也還是個問題,大家只有靜心澄慮地闖他一下了。」
說完後朝猶在呆立候覆的柳無雙微一點頭道:「柳姑娘,令師既然安排好了,我們想推也推不了,你就請開始吧!」
柳無雙嫣然一笑道:「壯哉!獨醉大俠豪人豪語,小女子這就傳令開始!」
說著她又躬身作禮,向後退去,回到陣列裡。
剛要舉手作勢,又放了下來,大聲地道:「小女子尚有一點補充,方才忘記講了,因為家師在陣中另加了一些東西,所以少時諸君入陣之後,無論拳掌兵刃暗器,都請放心出手,不受限制。」
語畢,手勢一揮,這一隊女子立刻如同穿梭似的走動起來。
不一會,她們各走到固定的方位,將手中的銅燎插入預先設好的架子上,雙雙高高地舉起。
而身上所披的輕紗也一齊脫落胸乳股腹,盡行裸露,在彩色的火光下,另有一種誘人的情調。
四周幽幽地,響起一陣非絲非竹的樂聲,點以輕輕的簡鼓,隨著那節奏,這些裸女的身手作著溫柔的挺動,九天諸魔陣開始了。
她們圍成了一個圓形,將東來的群俠包在中間,做出各種柔媚的姿勢,她們的面貌都很美麗,夠得上尤物二字。
特別是一身肌膚,潔淨無垢,細腰、隆乳、修腿、圓臂,舉手投足之際,溝壑隱現,粉珠含露,細草芳菲,的確是妙相萬千。
身上、腋下,濃濃的發出一種甜香,似醇似膏,非蘭非麝,中人欲醉,再加上那柔靡的樂音,聽入耳鼓,使人四肢皆疲,卻又百脈賁張。
圍在陣中的諸人,卻都閉目正心。
因為清曇在入陣之初即已警告過大家,魔由心生、眼不觀、耳不聽,即可祛除許多有相外魔,減卻許多威脅。
可是九天諸魔大陣又豈是那麼容易不聞不見呢……
驀而莊佑大喝一聲,霍地劈出一掌掌風過處,一名裸女嚶嚀一聲,被掃出丈許遠近,粉臉失色。
卻似受傷不重,略作調息,立又翩然起舞,可見她的功力還真不錯。
原來莊佑正在閉目相抗之際,突然覺得有一縷指風,點向他胸前大穴。
四絕神君何許人也,剛覺指勁襲體,反應迅速,馬上將疑聚的功力,用上八成勁道還擊出來。
在他的心目中總以為是厲氏弟兄,或是白不凡,萬自剛等人趁機偷襲,因那指勁雖不甚強,卻也具有相當火候。
及至掌風劈出後,發現那僅只是端木賜良門下參加艷舞的女弟子時,心中不覺駭然,弟子若此,則那老魔頭的真正功力,恐怕還要高他一籌。
大家為莊佑的一喝而驚,睜目一望,練武的人心機當然清楚,立即增加了不少懼意,原來端木賜良所謂加了一點東西,即是指此而言,艷舞膩曲擾心之際,若再要防備偷襲,則今天這一場拚命恐怕是凶多吉少。
曲聲越來越淫扉,彷彿是一個蕩婦淫娃,在極度消魂之際的曼吟低呻,刺激得人心搖神動。
而那舞姿也愈來愈不堪,時或雙手捧著乳房,作恣意的擺動,時忽挺搖著股臀,作輕狂之顫抖。
而且距離也愈來愈近,在甜香之中,另夾雜著一種難以各狀的氣息,那種氣息可以令人起瘋狂的衝動。
歐陽子陵心若止水,而且他未解溫柔,與陳慧珠,辛紅絹,沙漠龍等人交往,也是稟著一種純情,再加上他稟賦亦佳,所以身受不多。
獨醉生曾經滄海,但是他遭遇悲慘,心若槁灰,所以也能無動於衷,其他人也都還過得去。
其中最苦的是陳金城,他稟賦最差,功力最低,出身膏粱,且又年輕力壯,當年名噪金陵,自負俠士風流,綺羅叢中,多少總領略過一些消魂滋味。
不過不嗜而已,此刻也以他身受最苦,心浮氣燥,方寸靈台之間,已是天人交戰,難分上下……
這時卻好柳無雙翩然來臨到他身畔,此姝艷麗無匹,又是陣中的主幹,她的勾引工夫,自是超人一等,玉腿高撩,堪堪擦過他的臉前,萬千妙相,一一呈現在他眼前,他再也無法控制了……
滿眼紅絲,遍臉紫血,喉頭發出一聲獸類求偶情切時的低吼,猛然的向她的腰上抱去。
柳無雙淺淺的一笑,纖腰一扭,脫出他的懷抱,嬌軀拔空而起,空中一個轉折,手指恰好點上他的志堂穴。
陳金城應手嗒然躺下,昏迷過去。
柳無雙身軀落地之後,一抬腿,將他的身體踢出陣外。
這一起幾個動作,快逾閃電,左棠雖然在他身邊,卻也來不及解救。
頓足一歎,陰掌提足勁道,揚手就向柳無雙擊去。
柳無雙彷彿曉得厲害,沒有正接,巧妙的一轉身,避開正鋒,卻藉著餘勁飄開身去,轉到辛紅絹的面前點出一指。
辛紅絹童心猶存,對那些淫曲艷舞,尚在似解非解之際,所以耳目不失靈敏,看到柳無雙欺身進擊,晃肩避開指風,反手撩上一劍。
這一劍是大羅劍中最具威力的「始分鴻蒙」,嘶嘶的劍氣中,彷若有千百支劍影,一齊罩向柳無雙的身上。
柳無雙沒想到辛紅絹這麼年青,其定力已修為到外魔不侵的地步,更沒有想到她劍招如此凌厲。
百忙中退避已是不及,尚幸臨變反應迅速,止步,仰身,平著倒縱出去。
饒是這樣,她的小腿肚上依然被劍芒掃及,劃了分許深,寸餘長的兩道口子,雪白的肌膚,殷起一片刺目的鮮紅。
辛紅絹一見創敵,勇氣大增,跟著衝過去,想再補上一兩劍的,可是她身形剛動,樂音突然由淫靡轉為祥和眼前揚起一蓬彩色光霧,連一個人都看不見了。
耳畔只聽得師父清曇神尼微帶焦灼的呼聲:「紅兒,快回來,這是無相魔音……」
她想循聲去,可是眼前除了閃耀奪目的七色光霧外,連柳無雙,清曇,左棠……等人,這些人方才都離他不遠,而此刻連一個都找不到,周圍光彩流轉,莫辨東西,殊不知道在不知不覺間,她已深入了陣的中心。
祥和的樂音,越來越輕微,終至完全靜止,彩色的光霞也漸漸地淡下去,她放眼四望,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走出陣圍,而且也走出了七毒山莊,只是不知道跟自己同來的那些人都到那兒去了。
走著,走著,更不知道走了多遠,身旁永遠是漆黑的森林,淡灰的天空,不見星月,也看不到太陽。
面前只是一條蜿蜒的小路,無限度的伸展出去,彷彿永遠沒有盡頭。
突然,她有一種寂寞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她內心的深處,她覺得極需要找一個親近的人,可以讓她依傍,給她撫慰,聽她傾訴。
心中在渴望著,腳下也自然而然地加緊起來。
又不知跑了多遠,終於道旁的景物熟悉起來,她認識這正是在哀牢山中,跟著師父學藝,排遣童年小夢的地方,那閒中眺望的石台,偶而垂絲的小溪,一切都跟往日相似,給予她一種無比的親切之感。
可是她並沒有在這些地方停留,因為她現在急著要去找她的師父,夕陽滿山,把紅光灑遍了山林。
她知道必須要趕快,再等一下,師父就要開始晚課了。
又向前走了一陣,腳下的路徑是那麼熟悉,就是閉上眼,也絕不會走錯一步,爬上小坡,師父那小小的茅庵已經在眼前了。
跨進庵門,果然在佛前的蒲團上,端莊地盤坐著她的恩師清曇神尼,寶相華嚴,蒲團前一爐清香,一具玉罄,完全和往昔一個樣子。
辛紅絹心中一陣傷心,湧起一種從所未有的激動,哭著叫了一聲:「師父!」就向神尼的懷中撲去。
清曇慈祥地摟著她,用寬大的袍袖擦著她的眼淚,和靄地道:「癡兒,什麼事值得你那樣傷心的,虧你還跟我學了十年的道呢!」
辛紅絹依偎在清曇的懷中,彷彿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乍遇久別的慈母,一面感到傷心,一面又有著滿足。
帶著眼淚,厥著嘴撒嬌道:「師父,您不要紅兒了!您怎麼把紅兒一個人孤零零的摔在新疆,自己先回來了呢!我又急又怕,拚命的趕了來……」
清曇微微的歎息了一聲,把她推開了一點道:「癡兒,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不是空門中人,古佛青燈不是你的歸宿。
所以我把你交給你師兄,他會愛護你,照顧你,比我更細心,更妥切,你跟著他會有幸福的,怎麼你不去找他,反而來纏我呢!」
辛紅絹心中突然湧上歐陽子陵的影子,那麼英俊,又是那麼親切,接著沙漠中的相擁,輕吻,綠洲的水池中,自己沐浴時被他見到時的嬌羞,惶急,在他肩膀上小睡時的安祥,無數甜蜜的往事,一一勾起在眼前……
心中充滿著喜悅,可是口中卻依然撒賴,扭曲著身子飛紅著臉,低低地道:「不!師父,我要跟著您……」
清曇把她整個的推開了道:「癡兒啊!佛家最著重在一個字緣,你與我無緣,與佛無緣,盡賴在這兒有什麼好處,你師兄在山下等你,還不快去……」
八成兒願意,一成兒孺慕,一成兒裝作,辛紅絹身不由己的,半推半迫的被師父趕下了山。
離開了師父,她立刻又加快了腳步。
因為在她的心中,是多麼迫切的想見到陵哥哥啊!
歐陽子陵果然在山下等著她,老遠地,那英俊而熟悉影子已經映入了她的眼簾。
「陵哥哥!」她簡直等不及跑下去,大聲地叫了一句,人已縱身而起,像一隻歸巢的乳燕,直向他身邊投去。
歐陽子陵也喜悅地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對,說不出千萬種情意,這一瞬間,他們都已忘記身在人世了。
突然有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他們後面哼了一聲,他們警覺的放開了手,辛紅絹才發覺陵哥哥的身後站著一個美麗而略帶憔悴的陌生女子,年齡大概要比她大一點,可是俏麗的臉上卻含著冷酷的怒容。
歐陽子陵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含著一份歉意,笑著道:「珠妹妹,我忘了給你們介紹了,這是我方才告訴你的師妹辛紅絹妹妹。」
然後又對辛紅絹道:「師妹,這就是我以前給你講過的陳姐姐,陳慧珠姐姐,你們以後多親熱一點兒!」
說著對辛紅絹使了一下眼色。
辛紅絹聰明而又胸無城府,何況她早就渴望著一見這位陳姐姐了。
所以立刻跑過去拉著她的手,親熱地道:「陳姐姐,我早就聽陵哥哥說起你了,這次大家到新疆去,也是為了救你。
後來聽說你被金姥姥帶走了,我們真急得不得了,幸好你又跑出來了,你是怎麼擺脫那老虔婆的……」
她滿懷熱情,一張嘴哇哇的講得沒停。
但是,陳慧珠卻冷冷的抽開了手,沉默了半晌,才毫無感情地說道:「辛姑娘,你心胸坦爽,妙擬天人,錯開今日,若是相逢異地,我一定跟你肝膽相照,結為生死之交,但……」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望著呆呆發怔的辛紅絹與歐陽子陵一眼,聲音變得更加嚴厲,接下去說道:「我們既然在今天這種場面之下碰到了,有些事情必需要弄清楚。」
說著她轉向歐陽子陵:「陵哥哥,目前我暫時這樣叫你,至於以後將如何叫你,完全要看你一會兒所表現的態度而定。
你是佛門弟子,應該知道說謊是要下拔舌地獄的,因此我現在問你的話,你一定要據實回答!」
歐陽子陵囁囁嚅嚅的說道:「珠妹妹,你知道我一向是說老實話的,尤其是對你……」
陳慧珠伸手打斷他的話:「你等一下再討我的好,我問你,從前你在點蒼山的路上對我發過什麼誓,你還記不記得!」
歐陽子陵激動地點頭道:「我記得!」
陳慧珠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那麼你把誓言再說一遍!」
歐陽子陵望著依然瞪目呆立的辛紅絹,臉色呈現著一種痛苦的痙攣,一字一句,肯地的說道:「精誠相愛,永矢勿諼,地老天荒,此情不渝!」
陳慧珠笑了一下,毫無表情,分不出是真笑還是假笑,她用手戟指著歐陽子陵道:「照這樣說來,你承認是愛過我的,對不對!」
歐陽子陵道:「直到現在我依然是愛著你的……」
陳慧珠突然聲色俱厲地喝止他道:「住嘴!你除了有天下第一的武技外,還有著天下第一的利嘴,你既然說過生死不渝,為什麼既鍾情我於前,又移情你師妹於後!」
歐陽子陵立即申辯道:「珠妹妹,你誤會了,你聽我解釋……」
陳慧珠俏眼一翻道:「誤會!你敢再大聲地說一句『我和師妹之間,僅只有師兄妹之情!』」
歐陽子陵望著辛紅絹大眼中盈盈的含著淚,口中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辛紅絹心中有如刀割,突然上前拉住他的手,大聲地哭叫道:「陵哥哥,我不願使你為難,說呀!說你不愛我,說我只是你的師妹……」
歐陽子陵被她真情所動,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不!師妹,我不能說,我也愛你的……」
陳慧珠在旁氣得粉臉煞白,連連冷笑道:「好精彩啊!悱惻纏綿,難解難分,你們都是一代高人的弟子,就多著我在旁邊礙事,拔出劍來把我殺了不就完了,我比你們差多了,還怕我會反抗嗎?」
說著,她突然變得激烈起來了,衝上前拔出歐陽子陵腰間的魚腸短刀。
歐陽子陵大驚失色,忙一把拉住她,結結巴巴地問道:「珠……珠妹妹,你這是幹什麼?」
陳慧珠卻把刀柄塞在歐陽子陵手中:「你放心,我不會自殺,我非要你把我殺了,死得才瞑目,既不能得到你完整的愛,還不如死在你手中!」
歐陽子陵茫然地執著魚腸短刀,劍鞘已被陳慧珠拔掉了,他兩眼直視,神情已經陷入一種昏迷的狀態,口中只是喃喃的說道:「不,珠妹妹,我不能殺你,我寧可殺死自己,也不能殺你!」
辛紅絹兩淚直流,跪在陳慧珠的腳前,抱住她的小腿,哀聲地懇求道:「陳姐姐,你也是愛陵哥哥的,難道你忍心看他這樣痛苦嗎,難道我們不能和平相處嗎?」
陳慧珠嘿嘿地冷笑著抽開了腿,依舊冷冰冰地說道:「不能,天下任何事都可以共享,惟獨愛情的眼裡容不進一顆沙子,你我決不能共存。」
說著,又回頭對歐陽子陵說道:「你既然不肯殺死我,那你只有去殺她!」
她的手指著辛紅絹,眼中流露出冷酷而殘忍的光芒,那光芒異常地堅定,彷彿沒有一絲可以轉圜的餘地。
歐陽子陵的眼光也跟著看向辛紅絹,他牙齒緊咬著,俊美的臉形已因痛苦飪曲而變了形,口角流著血,顯見他的牙齒已深咬進嘴唇,口中還是會含糊糊地說道:「不!我也不能殺死師妹,我還是殺死自己吧!」
說著舉起手中的利刃,對著胸膛刺下去。
辛紅絹五內皆焚,哭著跳起來哀叫一聲:「陵哥哥……」
她迅速地要去搶歐陽子陵手中的短劍,誰知歐陽子陵已經進入半瘋狂的狀態,看見她撲過來,本能地用手朝外一推。
魚腸的尖刀恰好對準她的胸膛,辛紅絹只覺得胸前一陣澈心的刺痛,然後全身似一片微塵般的飛散了。
九天諸魔陣中現得異常的平靜,那許多裸女都已停止了舞動,盤腿端坐在四周,當胸合什,神情安莊,一反適才淫蕩之態,而那魔音仍是低低的、幽幽的自四方而來,只是分不出發自何處。
被困在陣中的諸人,神情則又不同了,或坐或臥的,臉上現出喜怒哀樂等各種不同的神態。
可是像莊佑、百了大師、獨醉生、清曇、歐陽子陵等人的臉上仍是異常的平靜,這證明了他們精深的定力尚可克制那擾人心神的魔音而不致迷惑。
清曇神尼最先睜開眼睛,她以無邊的定力與心魔相抗,靈台愈來愈見空明,最後居然到達百相不侵的程度。
歐陽子陵沒有多久,也脫出了心魔的困擾。
望著神尼湛然清朗的眸子,打心底生起一股敬意,微微一笑道:「師伯,您真行,居然已經到達靈台不著一物的境界了,幸而端木賜良對這九天諸魔也不過略窺門徑,否則弟子恐怕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神尼讚許地望了他一眼,輕輕地說道:「以你的年齡,能夠到達現在這種境界已經很不錯了,假以時日,我這個師伯就不足相提並論了。
你看看紅兒去,她稟賦修為都比不上你,剛才又輕身追敵,深入陣中,身受比你我都要厲害,恐怕她受不了!」
歐陽子陵忙站起身子,走進陣中央,只見辛紅絹仰面躺在地上,滿面淚痕,已經昏迷過去。
只是在她的胸前,正叮咬著一條毒蛇,禿尾尚在用力地扭動。
歐陽子陵見狀大吃一驚,連忙趕上去,也顧不得厲害,伸手就朝蛇身上抓去,說也奇怪,那條望似兇惡的毒蛇,到了歐陽子陵手中,居然混身萎頓,疲軟如死,歐陽子陵信手摔在地下,它也只稍微扭動一下,即告死去。
歐陽子陵立即蹲下去,察看辛紅絹被蛇咬著的地方,幸好,她身上仍穿著猩魑皮所製的軟甲,蛇牙雖利,卻未能將它咬穿。
辛紅絹雖未受蛇咬,卻現得異常地軟弱,不僅昏迷不醒,連脈息也很微弱,歐陽子陵替他推拿了半天,仍然無效,急得滿頭大汗。
這時清曇神尼也過來了,略一探視,才微帶憂慮地說道:「她中魔太深,心力已瘁,若非早歲服過我的大還丹,現在恐怕早已為魔火煉枯心血而死了。
現在沒有關係,只需出陣之後,乞靈藥物,再加上一陣調息就可復原,只是功力恐怕要打過折扣了。」
說著又搖頭歎息道:「這九天諸魔大陣,端木賜良只不過才能發揮一成功效,即具如許威力,他真要學全了,只恐天下要大亂了!」
她一面歎著氣,一面抱起辛紅絹,忽然注意到辛紅絹胸前尚留著的蛇牙,那是歐陽子陵抓蛇時用力太猛而折斷下來的,禁不住失聲驚呼道:「不好,師侄,你快看看別人去,端木賜良心計之狠毒,可謂天下無雙。
方才有相魔舞中摻以武功偷襲尚可防禦,此刻在無相魔音中又施放毒物,乘人心機迷失之際,加以暗算,那才真個防不勝防,恐怕我們這邊,已有人身受其害了!」
歐陽子陵忙又回到各人身邊一一探視過去。
沙漠龍嬌貌如花,粉臉上堆著一片美意,艷麗動人,顯見得也入魔了,不過程度較淺,歐陽子陵知道她一時半刻尚無大礙,不去打擾她,免得她走火入魔,再看她胸前也爬著一隻拳大的藍色天蠍,好在她亦穿著軟甲,那蠍子無從下口。
歐陽子陵伸手捉起天蠍,他知道自己身懷僻毒寶珠,專克這類毒物,是以毫不遲知,果然那蠍子在他手中,渾身戰僳,十分恐懼。
歐陽子陵想把它丟在地上摔死,見狀心中不忍,想把他放了,又怕它去咬別人,只好握在手中,繼續向前看去。
莊佑一面閉目抵制心魔,一面運指抵擋身前許多金色娛蚣的襲擊,那娛蚣為數近百,可是已傷之過半,剩下的雖在拚命苦撐,卻無法欺身半步。
看來莊佑是游刃有餘,歐陽子陵心中對義父精深功力亦是欽服異常,想到他埋首窮荒百年,倒底沒有虛擲歲月。
再過去是左棠,他學的陰柔功夫,柔以靜致,所以他在阻止魔音上略佔便宜,在他不遠處,佇立著一隻大蜘蛛,週身碧綠。
正是那只被端木賜良奪去的碧蛛,這類凶物稟性殘忍,卻最戀故舊,現在雖受七毒天王新的操縱,對故主仍念念不忘。
不但不去加害,反而替他守護,怕有其他的毒物前去害他,碧蛛的身畔橫著兩條蛇屍,就是最好的說明。
崔玨,崔萍,諸葛晦,上官雲彬四個人坐在一堆,除崔萍不動聲色外,其他三人或笑或啼,定力修為,深淺分明,不過他們好像入魔不深,最多元氣略受虧損而已。
最難得的是他們都沒有受毒蟲的侵擾,歐陽子陵倒覺得十分詫異,再仔細一看,不禁恍然太悟。
原來在他們四周,用淡紅的灰粉畫了一個圓圈,正是能解百毒的紫貝粉末,這東西原本是放在獨醉生身畔的,不知他在何時替他們安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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