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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卷 第 五 章 文 / 司馬紫煙

    這時,石崇已聞訊趕到,剛好接腔,連連打拱道:「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季倫感激不盡!」

    司馬倫也笑道:「季倫,別客氣,今天你這場宴會可把王浚給比下去了,而你居然捨得用錦繡來作步障、圍地五十里。

    這等大手筆可說是空前絕後了,咱家在遠遠的外面看見許多老百姓,在用手摸著設圍的錦障說這輩子沒穿過錦繡,摸摸也是好的介石崇正為這些錦障而心痛,因為這是王渾硬要面子,強著他如此做的。

    織錦為緞,價格昂貴,尋常人多窮畢生之辛勞,也不見得能買得起一件新衣所需的材料,那工價幾乎是五日之家的半歲之糧。

    然而,王渾為了撐面子,為了壓倒王浚,居然要以織錦為障,圍地五十里,想得到那是多少的耗費吧!

    他曾經約略為計算了一下一件衣料約摸是三丈左右,一百五十丈為一里,圍地五十里,耗料七千五百丈,可供兩千五百件衣料。

    約等於一萬五千五百人的半年生計所需,就如此平白地流費了,僅為了撐個面子,實在很不上算。

    所以他聽了司馬倫的話後,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道:「下官正想到這類衣料價值太高,一般人都穿不起。

    而吾等家中卻又盤存了太多,穿用不盡,放久了易霉爛,殊為可惜,所以才拿出來權充步障,使用幾天後,送給那些百姓們,讓他們也有件好衣服穿。」

    司馬倫笑道:「晤!季倫,原來你是抱著濟貧之心,才如此大手筆的,那何不好事做到底,乾脆就趁全新時候送他們呢?」

    石崇道:「下官是有此意,只是小妾想到有一點不妥。」

    司馬倫道:「那一點?」

    石崇道:「「下官這分衣施錦之舉,原是為長安平民都有件好看的衣服穿穿,以增昇平氣象。

    若是將新的衣服給了他們,他們捨不得穿,反便拿去賣了豈非失去了下官的原意。

    所以,下官才將它拿來設為步障,弄得略為陳舊點,他們拿將去,就會老老實實的裁衣穿著了。」

    司馬倫一聽笑道:「季倫,你真不愧為理財的高手,這種腦筋也全虧你動得出來,看來朝廷任你為度支尚書。

    倒真是選對了人。」

    石崇被他這麼一誇,心中的難過倒是減輕了不少,笑著道:「王爺謬讚!這其實是小妾的主意。」

    司馬倫笑笑說道:「季倫,尊寵必是個很聰慧多才的女子,那天有空,倒要去就教一番了。」

    石崇道:「不敢當,回頭叫她來拜見王爺!」

    「怎麼?她今天也來了?」

    石崇道:「因為聖上今天也要來,下官怕沒有什麼好東西接待聖駕,剛好小妾排練了一出新的歌舞,故而也叫她獻技娛聖。」

    司馬倫微感訝然地道:「皇帝真的要來?」

    石崇道:「是的。」

    司馬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季倫,你可真有面子,居然把皇帝也給搬了來,難怪我看見王浚噘著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你這次的宴會,不但在氣勢上壓倒了他,連客人也比他光彩多了。」

    石崇忙道:「這是相國的面子。」

    司馬倫笑道:「季倫,算了!別再客氣了,光憑王渾他一個人,大家可沒有這麼好的興致。

    今天若說只是王渾一個人請客,連我都不會來的,更別說是皇帝了!大夥兒可是衝著你來的。」

    石崇忙道:「好說!好說!下官可不敢如此放肆!」

    司馬倫道:「季倫!你別客氣,我說的可是真心話,你也別介意開罪王家的人。他們雖然是當權,但天下仍然是我們姓司馬家的,只要我們弟兄個個支持你,誰也不敢動你分毫的。」

    這話倒也不假,目下這些親王個個都割土分疆,據立一方,他們雖受朝廷節制,只是個名義而已。

    自己一樣有個小朝廷,手擁兵馬,為數雖不足與朝廷相抗,可是他們幾個弟兄之間互通聲氣,結為黨援,照樣也是舉足輕重的力量,連皇帝對他們也得客氣點。

    司馬倫的話已明顯的表示在拉攏他了。

    石崇明知道人家是看中了自己的錢,可是這些外藩的胃口並不大,不像王渾那樣難以滿足。

    何況能夠多一層外力總是好的,那將使自己的地位更穩固。

    還有,這種邀請是不容推辭的,若是啟怒於彼,則王渾也好,皇帝也好,都不能庇護自己了。

    這些藩王們耍起無賴時很驚人的。

    皇帝總不能為了一個臣子,而發兵也征伐外藩?

    而這些藩王倒是經常為了跟一個大臣過不去,而聯合出兵聲討,結果朝廷只有犧牲那個臣子。

    所以石崇聽了司馬倫的話後,還得裝出一份感激之狀來道:「王爺栽培!下官銘感五內!」

    司馬倫搭著他的肩頭表示親熱地道:「季倫!別這樣說,你是個慷慨理義的人,也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

    咱們說定了,今後只要有你一句話,不管水裡火裡,我們弟兄伙都支持你到底,相信就是皇帝要跟你過不去,也得先考慮一下呢!」

    這話說的是很狂,但是也不能說他過於誇大。

    因為司馬氏一族在魏時就是個大家族,擁有左右大局的實力,到了正式代有朝廷,入主中原,易元為晉,本姓子弟宗親都分膺王爵,成為朝廷的衛星屏藩,而趙王司馬倫在一於兄弟中則屬於領導地位。

    他雖然在討好皇帝,本身卻也有著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給予石崇的支持保證,的確是很具可靠性質的。

    石崇連聲感謝、暗中卻咬咬牙,他知道得到這份支持,勢必要一筆相當的代價。

    但仔細盤算一下,也不是全無收穫的,只要懂得運用,他將成為天下最具有勢力的人,對天下財富更可隨心所欲,予取予求了。

    一方面肉痛,一方面也十分興奮,他畢竟又在權力的爭取上跨前一步。

    皇帝終於來到了。

    而且皇后也來了。

    這是王渾去接來的,在王渾而言,這是十分榮耀的事。

    石崇也是一樣。

    當他把皇帝皇后送進那間早經佈置好的行館,聽他們發出了讚歎的聲音,他覺得一切的花費都是值得的。

    財富是死的。

    榮耀卻是金錢換不到的。

    這是露天架設的行館,所以很方便。

    皇帝和皇后在行館中略事休息,面南的帝幕拉開,就是盛筵中心,有著人工裝飾的花草,色彩繽紛。

    兩排盛妝的女優排列而坐,吹奏著朝天子的聖樂。

    接著那些親王—一過來見利,跟皇帝寒暄幾句,王渾和石崇則有幸為主人,得在兩邊侍立相陪。

    司馬倫過來時笑道:「陛下今天好興致!」

    皇帝笑道:「王爺也是一樣。」

    皇后在旁道:「前日哀家小生日,多蒙王爺厚賜,但因為人多事煩,未能向王爺好好道謝,哀家十分過意不去。

    今天是石尚書請客,他可是出了名的大財主,招待一定比哀家好得多,所以哀家才來敬王爺幾杯,重申一下謝音!」

    司馬倫笑道:「皇后太客氣了,臣當不起。不過石尚書的盛筵倒是不能錯過,尤其是他為了款待聖駕,特地準備了幾項特別的東西,臣等都跟著沾光了!」

    皇帝噢了一聲道:「是嗎?那倒真要謝謝尚書了。」

    皇后迫不及待地道:「石大人,你就快點搬出來吧!

    讓我們飽飽眼福。」

    雖然主人是兩位,但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石崇才是真正的主人,所以在談話中也沒提起王渾。

    王渾有點尷尬,價是他明知這是沒什麼爭頭的。

    石崇之富,也不是自己所能及的。

    石崇受到了皇帝和皇后如此的讚揚,也受到了無數羨慕的眼光,心中的受用是無法形容的。

    不過,他沒有樂昏了頭,忙道:「聖上,臣之所有,均為聖上所賜,因而今宵聖駕蒞臨,臣敢不罄其所有,以博聖上一歡。」

    皇帝頗為幽默,只見他微微笑了笑,道:「石尚書的忠心,朕知之久矣,石尚書的豪富朕只是聞之久矣,今日特來打擾一餐,倒是希望能看看石尚書如何用你的豪富來報效於朕。」

    石崇聽了倒是有點不安,因為皇帝一直說自己有錢,到底不是好事,何況這錢畢竟是從做官時掙下來的。

    皇帝卻也明白,笑笑道:「石尚書不必為此不安,朕說你有錢,乃是指明事實,別無用心。

    你有錢,是你理財得當,生財得當,朕只有羨慕。

    雖然你掌管國庫收支,朕卻明白你經手的帳目清清楚楚,並無弊端。

    再說,國庫每年收入多少朕是知道的,就是一起人了你的私囊,也是有限得很,比起你的家財差多了。

    所以,朕絕不是懷疑你會在公需上有所不乾淨,更何況你出任斯職以來,轉虧為盈,每歲均有盈餘,比前幾任尚書都強,只此一端,就證明你理財有道,朕由衷的感謝。」

    石崇這下子才真正的是心花怒放了,更有一種暈騰騰的感覺。

    王渾在一旁也湊趣道:「陛下,老臣保舉石尚書,可謂得人吧!老臣當時就說,別人做這個職務,老臣不敢置評,唯獨石季倫當度支尚書,老臣敢以性命擔保他不會居中揩油。

    國庫動輒千百萬,在別人眼中看來是巨額,在石季倫的眼中,吹口氣就能花了,他根本不屑去營求。」

    老粗就是老祖,雖是一心想說好話,但實在不怎麼中聽,好在石崇本身也沒多少學問,聽不出其中語病。

    王渾說他不會貪污,不是他的品德高,而是經手的銀錢太少,不足以使他動心而已。

    皇帝說的話也是差不多的是意思,但出自天子之口,那是一種詼諧與客氣,出自相國之口,就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了。

    石崇還笑著道:「那是相爺提拔!相爺提拔!」

    皇帝微微一笑,顯然很滿意這兩個人,一個權傾天下,一個富甲宇內,但都是屬於沒什麼心機頭腦的類型。

    這種人不會作怪,沒有太大的野心,易於駕馭,不會造反作亂,奪走自己的權位,卻可以重用為別人攻擊憎恨的對象,是大大可以利用的。

    因此皇帝笑著說:「一位相國,一位尚書,都是朕所最倚重的柱石之臣,自從二位入閣之後,國庫充裕。國事順遂,朕也輕鬆了不少。

    所以,二位聯袂設宴,朕與皇后非得前來捧捧場不可。

    我們這兩口子,在長安是最窮的一對夫妻,任何一家都比我們有錢。石尚書,你可得拿點好東西出來,讓朕與皇后開開眼界,飽飽口福!」

    石崇正要開口。

    皇后道:「石大人,皇帝喜歡開玩笑,你也別再哭窮辯解了。這又不是朝廷之上,說話要一絲不苟的,你別放在心上,還是快開始筵會吧!」

    她如此一說,使大家都感到一鬆。

    因為皇帝先只是對石崇一人,漸漸已及與席諸人。

    說的也是事實,滿朝上下貪墨中飽已成慣例。經手剝層皮,對遠方外邦來貢也不能例外,所以貢品到了皇帝手中,已經是揀剩下來的次品了。

    皇宮中的日用之物,跟一些王公大臣家中用物相較,確是要遜一籌。

    皇帝說他與皇后是最窮的一對絕不過分,只不過出自天子之口,聽在臣下的耳中,多少總有著不是滋味的感覺。

    皇后提議開富,打開僵局,使每個人都有如釋重負之感。

    司馬倫道:「皇后聖明,臣等為了吃這一頓,可憐已從昨日起就開始止炊節食,以便空出肚子來裝好東西!此刻已餓得頭暈眼花了」

    一言引起哄堂大笑,也結束了一場令人窒息的談話。

    石崇的眼色示意,一個身材玲瓏,面目姣好的年輕崑崙女奴,赤著黑色的上身,下體圍著金線為飾,手執金柄長錘,在側面所懸的巨鑼上敲了一下。,「當…」

    這是宴會開始的記號。

    兩列女奴魚貫而入,或頂或捧,端著各式的美餚佳釀,她們行到客人的席前,聽由客人自由地取用。

    這些女奴都是綠恥挑來的採珠女郎,身材健美婀娜自不必說,更難的的是她們對裸體已成習慣,身上穿著少得可憐的垂蘇為飾,目的不在掩體、而是在強調她們女性的特有的魅力。

    因此,就是這兩列上萊的女奴,就已經使席上生春,壓倒群貴了,誰家也扮不出這麼一手來……

    雖然,藉著權勢,也許有人能強迫家中的女奴學樣登場。

    但是漢家女兒不習於裸體,掩掩藏藏,在所難免,絕不若這一批自然有致。

    而且中原女兒身上的顏色太白,沒有她們富於伊朗的色彩,更沒有她們那麼體態曼妙,骨肉亭勻。

    不但是群臣傻了眼,連皇帝都一樣,目不轉眼地望著那美妙的行列來到面前,屈膝為禮後,用她們瀝瀝鶯聲,先請了聖安,再報上她們所呈上的酒餚名稱。

    皇帝呆住了,居然忘了回答。

    皇后不得不在席上輕輕地觸一下,以免他失態。

    皇帝這才警覺過來,口中連聲說好。

    他的意思是在讚美那些女奴好,但是這幾個好字卻用在女奴們向他報了菜餚名稱之後,乞請聖駕賜用。

    皇帝一說好,那些女奴們含笑謝意,彎腰躬身,把手中的酒餚放在席上,然後搖著臀波乳浪,去侍候別的王公大臣了。

    皇帝仍然出神地看著。

    皇后道:「陛下要了這麼多的東西,不怕吃不下嗎?」

    皇帝笑道:「沒關係!每樣嘗一點,好吃的多吃些,不合口味的撤下去。老實說,我也沒嘗過這些東西,不知道那一樣可口,只有全要了再說。」

    皇后微笑道:「石大人!你的盛筵菜餚雖好,只可惜盤子太小了一點。

    石崇忙道:「是!是!臣立刻吩咐下去,叫他們下一道菜換成大盤進上。」

    皇帝忙說道:「御妻!這些盤子已經夠大了,每一道菜都足夠把兩個人撐飽,你還嫌不足?」

    皇后笑道:「臣妾不嫌其小,而是替陛下說的。」。

    皇帝愕然造:「朕幾時認為這盤子太小了?」

    皇后笑道:「若有一批大金盤子,將那些女奴裝上了,著人抬來,放在陛下面前盡情欣賞,豈非更佳?」

    皇帝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季倫,你這兒的菜式不錯,就是酒太差,怎麼都已經變酸了呢?」。

    石崇忙道:「臣所進的佳釀都是客藏多年的美酒,而且有專人負責品嚐過後,確定其未變質後才敢進呈的,應該沒有此種現象呀!陛下嘗出那種酒酸了?」

    皇帝大笑道:「朕這裡的沒有,是皇后的酒酸了,你難道沒有聞到那股酸溜溜的味道嗎?」

    原來他們夫婦在互相打趣,倒是害得石崇空擔了一場心。

    石崇為了籌措今日之筵席,的確是下了一番心思,每一道菜餚,每一種酒,都是挑選的極上之品。

    在進呈前,還要由專人品試合格後才准進來,就是怕有萬一的疏忽而為人訴病,破壞了十全十美的印象。

    剛一開始,就被皇帝與皇后挑出毛病,那還得了?

    幸好皇帝只是開開玩笑,否則石崇就要下令斬下司酒監的人頭了。

    皇帝與皇后倒是很隨和,他們邊吃邊笑邊談,不但互相打趣,而且也跟左右的王公大臣們開開玩笑,更時時不忘記給主人幾句諛詞。

    這使得石崇不知如何高興與感激才好,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為這次宴會所下的工夫也著實值得讚美。

    酒佳固不待言,那些菜餚也是別出心裁;為長安所難以見到的各地珍餚,由名廚烹調,吃得個個讚不絕口。

    席至過半,大家也都有了兩三分酒意的時候,忽地鑼聲再度響起,那是助興的歌舞開始了。

    歌舞是綠珠所新排演的,采樂、舞姿以及舞技,都是另外一種形態,充滿了南海的浪漫風情。

    皇后忽而訝聲道:「陛下!你看,石大人真用金盤給你送個大美人來了!」

    皇帝張大了嘴,群臣張大了嘴,連石崇自己也張大了嘴,注視著一個跪在金盤中的裸女。

    這是綠珠,她的全身不著寸縷。

    然而在每個人的印象中,她絕非赤裸,她似乎是穿了一件褐色的、透明的緊身衣,把身上每一寸股肉的輪廊之美,都完整無掩地表現出來。

    最主要是因為她身上這一片褐色。

    這是天然,由日光浸染而成了。

    而且是由臉到腳,每一寸肌膚都在不加掩蔽的狀態下,均勻地浸染而成的。

    再加以她身上塗了一層奶色的油彩。仍使她像是一尊彩色的陶釉塑成的女神,亮潤。光滑、神聖,美得不可言喻。

    她此時還沒有動作,是以一個優美的姿勢。盤曲著雙腿,伸展著雙臂。坐在大金盤中而已。

    四名崑崙奴將她抬到了舞台的中央,慢慢地蹲了下來,接著又是一聲鑼響女神復活了。

    那一尊絕美絕艷的女神像,忽地注入了生命。

    她的手臂像蛇兒一樣地蜿伸,接著是她的腰肢也像蛇兒一般的扭動翻轉。

    而後,她站了起來,伸出那修長的腿,先對座中的皇帝行禮致意,皇帝竟忘情地站起來答禮。

    坐在一邊的皇后感到很窘,可是她卻原諒了皇帝。因為這個女子實在太美了,美得令人神飛情迷。

    皇后她是個女的。卻同樣地受到了震撼。

    只是因為她平素就冷靜持重,不像皇帝那樣易於激動而已。

    現在為了掩飾皇帝的失態,她自然而然地也站了起來,與皇帝並肩而立,而且領先鼓起掌來。

    皇帝被她的掌聲所驚,才明白自己剛才幾乎鬧了個笑話,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也跟著鼓掌。

    因為帝后均在府,群臣未免略受拘束,所以帳中靜靜的,那自然也是因綠珠的出現,鎮懾住每個人原故。

    現在皇帝起立鼓掌,坐在兩側的臣屬立刻紛紛起立鼓掌,一時掌聲雷動。

    綠珠這時也恰好以輕盈的姿態,向三個方向的貴賓們都致禮完畢。

    皇帝吁了一口氣,止住了掌聲坐下,跟著是皇后以及那些伴駕的宮人,跟著是群臣貴賓,帳中又恢復寧靜。

    看來只是皇帝皇后為了一名出色的美人,致以行動上的尊敬與讚美而已。禮貌雖嫌隆重,但沒人覺得不妥,因為這表演者是值得如此的。

    音樂又開始以那娓娓的調子在輕巧地奏著,綠珠配合著節奏,作水仙之舞。

    彷彿她就是那水中的精靈,也彷彿她是那龍宮珠闕中的公主,孤獨地在海底渡那悠長而憂悶的歲月。

    不過,她卻是個快樂的精靈,懂得如何在寂寞的歲月中為自己製造快樂。

    她伴隨著海中的魚兒共舞,騎了海螺,帶了一大批的魚族介類,遨遊為戲,喚醒了一切海中的生命,與她一起歌舞,享受她生命的歡欣。

    一直到她疲倦了,才有一群黑色的崑崙奴,抬進了一扇長達幾丈的白色貝殼,裡面則是兩名女奴,為她展開了綠色海草所鋪成的被褥,看她倦慵地躺了上去,輕輕地合上了貝殼,嬉游海中魚兒精怪也悄悄退去。

    這一出舞劇是沒有語言旁白的,也沒有人在一邊插科打諢。

    它完全是用舞姿和動作來表達語言,然而,每一個人都能充分地理解,為之吸引,與之共鳴。

    水仙抑鬱不歡時,群眾的情緒隨之歎息,水仙歡樂時,群眾跟著高興。

    這一場舞劇用的角色很多,用的道具尤其精奇。

    有些使人無法叫出名堂來-魚、蝦、貝等種種海中的精怪,都是用歌舞妓裝扮的,她們一個個都巧妙地代表她們所扮演的角色,但也巧妙地展現了她們的美麗。

    例如一條大比目魚,魚身是利用一個舞女赤裸的原體為主幹,然後在兩邊巧妙地裝上了彩紗所制的鰭,。頭是用竹枝為架,經巧匠精心紮成後,再糊以輕紗,然後像一項大帽子似地罩在頭上。

    卻在張開的魚嘴中,可以看到她姣好的臉龐。

    總之,一切給人的感覺都是美,無以言喻的美。

    劇情所表現的是虛幻世界,所有的角色也都是虛構的,這一切都不是在人間所有,可是卻能使每一個人都有身臨其境的真實感。

    因之,這是一出絕對成功的舞劇。

    又是一陣如雷的掌聲。

    然後,綠珠披著一襲輕紗的外衣,出來盈盈致謝為禮,她那美妙的胴體,在輕紗掩覆之下、美妙的輪廊仍然隱約透示出引人的美。

    掌聲不斷地響呼著,綠珠只有一再地致禮。

    姿態美妙典雅動人,引得掌聲更為熱烈,即使是為了再欣賞一下她那美妙的曲線與身材,也值得拍紅了掌心的。

    幕終於歇落,綠珠帶著迷人的笑容,翩然而去,留給人的是無窮的懷念。

    司馬倫顧不得身份與矜持了,立刻就來找石崇。

    聽說石崇被皇帝召去了,他也不避忌,又擠到皇帝的特別包廂來。這兒已經擠了很多的大臣、親王了。

    那是皇帝和皇后為了要聯絡一下感情,藉機會邀請這些貴戚聊聊天,鬆弛一下緊張的情緒,好再接著吃。

    因為宴會只進行了一半,這算是休息時間,也是用瓜果點心甜食的時間,更是給客人們相互交往的交誼時間。

    一般說來,這是宴會最熱鬧的時間,也可以說是宴會中的另一個高潮時段。

    因為這一類豪門大筵,賓客少則上百,多則逾千,席次是排定隔開的,席間除非十分緊要,是不能互相往來攀談的。

    賓客中如果看見一個久未晤面的熟朋友,只能遠遠打個招呼、等到這個時候再熱切地交談。

    若是還不夠盡興,也可以移席挪動位子,坐在一起來繼續以後的狂歡。

    因為下半段的宴席進行時,已不若前半段莊嚴肅穆,可以隨便一點而盡歡了。

    而重要一點有身份的貴賓,此時應可告退,若繼續留下,固然是給主人的大面子,但其他的客人,也不必對他像先前那樣拘謹了。

    皇帝自然是很特別的貴賓,他們兩口子似乎意猶未盡,要找大家聊聊,這自然是特別給足了石崇面子。

    而王渾也沾了光,在門口直笑著招待客人。

    這個時間原不可必拘禮,司馬倫一看皇帝的行宮中已經有了不少的客人,更是不客氣一頭闖了進去。

    他的身份不低,皇帝皇后都要招呼一下,其他的客人也紛紛見禮、讓座。

    司馬倫也老實不客氣,一屁股坐到石崇的身邊,就問,道:「季倫,你這水仙之舞實在好,別開生面,窮生色之娛,是誰編的戲?」

    石崇含笑道:「是小妾綠珠。」

    司馬倫道:「難得!難得!高才!這海中的形形色色,也真虧得她想得出,做得到了!」

    石崇也頗感得意地道:「小妾是南海交趾國人,這只是一些濱海邊境的情形,略加變通而已,只給大家看一個新奇而且,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司馬倫又問道:「那些舞姬的舞步,所唱的歌曲,甚至於所用的樂器、樂曲,都與眾不同,也是你從交趾那邊帶來的?」

    石崇道:「不!這些人都是舍下家中原有的歌妓,還有一半則是王相國府中調來,由小妾加以教習的。」

    王渾笑著道:「是啊!兩個月前,珠娘向我借用歌妓五十名,樂妓五十名,說要編一出新劇。

    我想這是小事,答應後把人送過去,便已忘了此事,那知她竟在今天演出如此轟動的戲劇。了不起,實在了不起!」

    司馬倫笑道:「別的了不起也不算什麼,能發掘出一個絕世尤物才真的了不起!季倫,那個擔任主角的妞兒叫什麼名字?你是從那兒找到的?」

    這話問得很不禮貌。

    但石崇卻要禮貌地回答:「回稟王爺,那就是小妾綠珠」

    事實上,除了王渾之外,見過或識得綠珠的人不多,那是因為石崇知道此姝太特出,若是公開向上層社會中介紹,立刻就會轟動開來。

    那樣一來,他那一筆獨霸的財源轉手經售交趾的海產和珠寶,就會被人家佔去了,這損失可不小。

    但是當著皇帝和眾多貴賓,他又不能迴避,只有照實含笑答了,果然,話一說出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皇后笑道:「石尚書,真是不得了,她的人既這麼美,又是如此多才多藝,難怪你要將她藏在家裡,捨不得拿出來見了。

    長安來了這麼一位大美人兒,大才女,居然連大家都不知道,這豈不是太委屈了她嗎?」

    石崇只有謙遜地陪著笑臉道:「娘娘誇獎!濱野小邦之女,粗魯之文,臣怕她會惹人笑話!」

    皇后笑道:「石卿家,你這話可就太糟蹋我們女人了。

    如此一位才貌雙全的絕代佳人,你還說她粗魯不文。

    哀家說句不客氣的話,袁家認為她比你跟王相國大人斯文多了!也文秀多了!快去請來讓我們見見。」

    大家都笑了。

    王渾又高又壯,石崇則又胖又粗,而且兩個人都沒讀過多少書,是有名的莽漢,居然說人家粗魯不文,這實在有意思。

    但經皇后當面指出,就更有意思了!

    因為皇后平素不苟言笑,以嚴肅著稱,今天是破例了。這尤為彌足珍貴。

    石崇最怕的就是這一著了,但他沒想到綠珠會親自出來獻技,這下子要藏也藏不住了。

    這種請求如出之他人之上,石崇還可以推拒一番,對方也不便堅持。

    因為一個男人,總沒理由非要見見別人的侍妾不可,但是出於皇后之請,卻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所以皇后說過後,王渾已經著人去召請了。

    綠珠來得很快,她穿上了紫色的絲袍,腰間繫了一條紫色絲帶,毫不施妝,連滿頭的秀髮,也是披散在肩上,只是梳得很平整了。

    丰神若仙,搖曳生姿,那是另一種的美。美得令人眼睛發直了。」

    她向皇帝及皇后行了禮之後,又向各位貴賓—一見禮,鶯聲瀝瀝,差一點沒勾走了這一帳男人的魂。

    連皇后都被她時神態所吸引得有點意亂情迷的。居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綠珠,剛才我們談起你。實在難以相信,你的人這麼美,又有那麼多的才華,怎麼上天把青睞全加在你一個人身上去了?因此我非要見見你不可。

    來!在我身邊坐下。」

    她拍了拍身畔的錦墩,這是很特殊的禮遇。

    因為皇后的身邊,連許多的誥命的一品夫人都不夠資格挨個位子,更何況是有皇帝同席呢!

    她邀請之後,又朝皇帝笑笑道:「陛下恕罪,臣妾未曾請准,就邀請客人坐下來了!」

    皇帝笑道:「沒關係!沒關係!這是私下的宴會。我們是闖席的惡客,可不能再擺出宮裡的架子來惹人討厭了,何況御妻之請,實出於孤家之望而未便造次。」

    皇后笑道:「臣妾早就知道陛下不會反對的。」

    全帳又轟然大笑起來。

    司馬倫道:「娘娘這等做太偏心了,如此一位絕代佳人,應該讓臣下們都有機會親近親近,娘娘留在身邊,卻只有陛下一個人欣賞了。」

    這自然也是開玩笑的話。

    因為皇后先起的頭,所以趙王也跟進,引起了幾位王爺齊聲抗議。

    皇后笑道:「不得了!我可引起眾怒了,各位王爺齊聲在討伐臣妾,陛下怎麼不開口幫忙呢?」

    皇帝道:「朕也惹不起各位王爺。」

    皇后笑笑道:「那就沒辦法了!陛下,臣妾可是盡了心了,勢不由人,陛下也不能怪臣妾不盡力了。綠珠,我想留你多談談的,可是我卻爭不過這幾位王爺,只好把你給讓出去了!」

    司馬倫原是開開玩笑,而且也顯示了一下自己的特殊地位,所以才說了那番話。

    那知皇后也代理著開玩笑,竟是別的所指,每句話都帶著別的意思。

    皇后是賈家的人,而王氏一族,在朝中屬於要津重臣者頗眾,大權在握,如丞相王渾、大將軍王浚等等,另一位皇妃,也是王家人。

    王、賈兩家,都是開國的元勳國戚。

    而司馬倫等人,則是皇族的勢力代表,兩個集團的勢力相等,司馬倫原本因為與皇后的家族處得不太愉快,所以才借皇后生日的機會送上一份禮,以示交好。

    皇后雖然接受了,但是雙方的介蒂多少總有一點,形成面和心不和,這使得皇帝也頗為為難。

    他不便偏袒那一方,只有充當和事佬。

    剛才兩人才較上了勁兒。

    皇后認了退步,卻又故意把皇帝扯了進來,形成是她為了皇帝爭綠珠,因爭不過而放手,造成趙王已勢侵皇帝的印象。

    司馬倫怔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接這碴兒。

    皇后的賈家,與皇妃的王家,兩家國戚都掌握朝廷的權柄,都對以趙王司馬倫為首的幾位跋扈的藩王,深懷戒心,司馬倫不是不知道,所以他暗中積極擴張皇族的勢力,準備排除這兩家的權柄,但時機未至,他不能不暫且忍耐。

    皇后說出這種話,挑明了是在試探他的反應了——

    天馬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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