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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文 / 司馬紫煙

    這個地方是長安最傷感的所在,因為相送行人,多半在此告別,就是官府中人,要到遠處赴任,親友送行,也是到此為止。

    有些小女摘了柳條,編成花冠,賣給送行的人,讓他們帶在遠行人的頭上,盈盈告別後,行人將柳冠在橋上拋下河裡,隨著悠悠的流水漂回長安,這表示自己不久即將回來。

    此地灞陵,是古時帝王的陵寢所在,景色很優美,也是長安人仕踏青郊遊的所在。

    韓宏站在橋頭上,有個女孩子上前向他兜賣柳冠,他並不要送誰,卻也糊里糊塗地買了一頂,走到橋中央,靠著橋欄,望著河中的春水綠波,鵝兒優遊,以及兩漫的柳絲飄拂,想這是他跟柳青兒以前偕游的情景,不禁悲從中來,把手中的柳冠拋落到橋下波心中,然後悲聲長吟道: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這是他跟柳青兒結縭之夕的催妝詩,當時是侯希逸與李存信二人作伐,把柳青兒替他娶了來,卻不告訴他,到了新房,還騙他說是別人迎婦,請他捉刀代撰催妝詩。

    他正在為失去柳青兒而傷感,不問就裡,提筆就作了這麼一首詩,完全是抒發他的心中痛苦,不似催妝。

    假如真是代人家作的催妝詩,恐怕會給人家一頓棒子打出來,但新娘是柳青兒,他自己是不知情的新郎,一首抒懷詩倒也頗為切景。

    這件事傳遍長安,蔚成佳話,差不多大家都會唱了,因此韓宏在橋頭悲歌,立刻引起了兩邊年輕男女的和聲,因為好久沒人唱這首情詩了,突然有人高歌,引起了大家對往日繁華的回憶。

    韓宏一遍唱完,兩條淚痕爬滿了雙頰,不意遠處和聲已起,使他又忘情地唱了起來。

    忽然,一個悠細而美妙的聲音從橋西飄來,唱的是這首詩的下半闕,也是柳青兒當年的和詩。

    「楊柳枝,芳菲節。

    所恨年年贈離別。

    一葉隨風忽報秋;

    縱使君來豈堪折。」

    聲音哀婉淒惻,然而卻十分清晰將大家的聲音都壓了下來,而且唱到第二遍時,更是哀傷有如斷腸聲,把一群人都唱得側然淚下。

    韓宏越聽越熟悉,忽而忘情地叫著:「青娘!青娘!你在那裡?你在那裡?」

    他循著聲音來的方向,忘情地追奔過去。

    不錯,這正是柳青兒的聲音,這歌聲太熟悉了,叫他怎不欣喜若狂呢?可是追到前方一看,卻又怔住了。

    原來在前面柳蔭深處,卻並排立著十來騎駿馬,馬上是一列雄赳赳的騎士,濃眉大眼,衣采鮮明,卻是胡人的裝束,在那些騎士的後面,則是一輛碧油香車,車廉垂下,大概是什麼王公的家眷出來遊玩,而在長安,只有胡人才會攜帶家將游春,做出那種煞風景的事。

    可是韓宏明明聽的歌聲來自這個方向,因此他仍然想不顧一切的去看個究竟,才走了兩步,就聽得一聲悶雷似的大喝:「站住!沒長眼的混帳東西,你不看看是誰在那兒,隨隨便便的亂闖!」

    韓宏一怔道:「是誰在那兒?」

    「是我家汗爺的七夫人在此游春,閒雜人等不得前去騷擾,你趁早滾遠點。」

    韓宏一聽火就大了,他因為柳青兒被胡人搶去不知下落,好不容易聽到聲音,而這幾個胡人卻不讓他過去,因此他大聲叫道:「這是我大唐的地方,可不是你家汗家的,你憑什麼不讓我過去?」

    那些胡人橫行已慣,那裡受得人如此頂撞,一個胡人伸手就是一鞭,將韓宏擊倒在地,口中還怒喝道:

    「大膽的狗才,你在找死!」

    韓宏被抽得倒在地下,虧得旁邊有人扶了起來,那人低聲勸他道:「先生!你是個斯文相公,怎麼跟他們頂上了呢?這還是侯司馬大人來了,他們才收斂著點,若是在前兩天,他們怕不一刀砍了你。」

    韓宏卻不在乎自己挨了打,他掙著要過去,口中道:「我的妻子在那邊,我一定要找她去。」

    那胡人這時才注意韓宏的服裝,他穿的是文士打扮的便裝,但服飾很新,質地很好,顯見得是有功名的倒是未敢再使凶了,只是凶狠狠地道:

    「你睜開眼睛看看清楚,那邊只有一輛車子,車中坐的是我家七夫人,再也沒有別的女子,那裡會有你的老婆!」

    韓宏卻固執地道:

    「有的!我聽見她的歌聲,那是我妻子的聲音,我認得她的聲音。」

    其他的人也道:「是啊!我們都聽見了,那歌聲還真好聽,在長安,有好幾年沒聽見這麼好聽的歌聲了。」

    那胡人卻橫目怒吼道:「住口!你們在找死,剛才是我家七夫人在唱歌!」

    韓宏也怔了一怔,卻見車簾一掀,探出了一張臉,雖然已經兩三年不見,他還依稀的認得,那是玉芹!一陣欣喜難忍,高聲大叫道:

    「玉芹!玉芹!是你在那兒嗎?」

    叫著跑過去,那胡人卻使馬鞭一勾,纏住了他的腿,將他拖倒在地,另外幾個人亂鞭齊下,雨點似的落在他的身上,韓宏也不覺得痛,仍是掙扎著要起來,口中大叫道:「玉芹!

    玉芹!青娘!青娘!」

    那些胡人自然不肯放他起來,一個胡人還笑道:

    「敢情那小娘子就是你的老婆呀!他媽的!你老小子也真不害躁,那麼大歲數了,還娶那麼年輕的老婆!」

    其實韓宏也不過才三十多歲不到四十,只為了他有了功名,而且擔任的工作頗為重要,為了增加威嚴,留起了鬍子,更因為這幾天找尋柳青兒,身心交瘁,形容憔悴,看起來倒是老了不少。

    跟柳青兒相配,並不會太惹眼,但與亭亭玉立的玉芹相匹,的確是老了一點。

    因為他先叫的是玉芹,然後又喊青娘,芹與青的丘差不多。因此沒人知道他喊的是兩個人。

    那些胡人打人則是不讓他接近車子,但是韓宏卻拚死命也要去到車子那兒,所以挨的打很多,已經昏了過去。

    忽然,門簾掀開,玉芹跳下了車子,哭著過來拉住那些胡人道:「各位將爺,求求你們別打了。」

    其中一個胡人獰笑道:「小娘子,這老傢伙真是你的漢子?」

    玉芹點點頭道:「是的。他失散了兩年……」

    那胡人笑道:

    「你這麼年輕標緻,跟著這個老傢伙,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別理他了,我們再加上一頓拳腳,打死了他,你另嫁個老公好了。」

    說著又要動手,但是那輛車子也緩緩地駛了過來,柳青兒從車上探出了身子怒聲道:

    「住手!你們要幹什麼?」

    那胡人忙陪笑道:「七夫人,是個瘋子……」

    柳青兒沉聲道:「胡說!我又不是聾子,聽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們仗勢欺人。」

    「七夫人!是這漢子要闖過來,您也聽見大汗吩咐的,不准任何人靠近您,有違者格殺勿論。」

    柳青兒怒道:「人家可不是來找我,是我這侍兒的漢子找來了,你們為何不准他們夫婦相見?」

    那胡人怔住了道:「小人只是奉行大汗的命令。」

    柳青兒沉聲道:

    「胡說!大汗只是叫你們保護我,沒叫你調戲我的侍兒。」

    那胡人急道:「小人不敢了!小人沒有!」

    「還敢強辯!你說要打死她的丈夫,叫她另嫁,你安的是什麼心?前兩天你趁著沒人的時候,對我侍兒不規矩,動手動腳的,有沒有這回事?」

    那胡人窘急地道:「那……只是開開玩笑。」

    柳青兒冷笑道:「開開玩笑?今天你存心想打死她的丈夫,那就不是開玩笑了。給我打三十鞭子。」

    那胡人大為著急,其他的胡人也猶疑不動手,柳青兒怒道:「好!你們敢不聽我的話,我去請大汗來跟你們說話。阿福!走,上營裡找大汗去,記住這些人。」

    阿福是那個車伕,倒是個漢人,他提起了鞭子,策馬欲行,那些胡兒急了,另有一人忙道:「七夫人!您別生氣,小的這就執行命令,哥兒們,打!三十鞭!」

    柳青兒沉聲道:

    「每次見血為度,不得徇私,有那一鞭落輕了,司刑人罰十鞭。」

    經她這一說,那些家將倒是不敢再徇私了,一個個上來,每人一鞭,對那胡兒抽去。

    那胡人是最先將韓宏拖倒的,打韓宏也是他開的頭,大概是他天性中喜歡打人,可是他挨打時,卻站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他的同伴落鞭時十分用力,沒頭沒腦,由於柳青兒說過,見血為度,他們多半在臉上著鞭,如果要抽在胸背處,則加倍用力,將衣衫抽破,鞭落就是一條血痕。

    三十鞭抽完,那胡兒已經滿身是血,不過他比韓宏能挨,雖然像個血人,卻仍是站立。

    柳青兒才道:「你們給我記好,這兒是大唐的地方,現在侯司馬已經回來了,你們不准給大汗惹事,更不得任意欺負百姓,現在給我回去,玉芹,你就留下照顧一下你的丈夫,晚上自己僱車回來。」

    玉芹答應了一聲,那些胡兒剛要說話,柳青兒怒道:「怎麼!禍是你們闖的,打傷了人家漢子,還不讓人家去照顧,這是那一國的規矩?」

    她看來又要生氣,那些胡兒怕又挨揍,倒是不敢再說話了,簇擁著車子,吆喝著走了。

    這時才有人紛紛過來,有的幫忙抬起韓宏,有的則詢問玉芹,可是玉芹除了吞聲哭泣之外,什麼都不說。

    有人道:「小娘子,你倒是說話呀!至少也得說你們的家住在那兒,我們好幫你把人迭回去。」

    玉芹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失散了幾年,今天才見到,我不知道他落腳在那兒,只有等他醒過來問他了。」

    幸好這時候外面進來了一條漢子,卻是許俊,他先認了一下,才算認出玉芹,正要開曰問話,玉芹卻搶著道:

    「許大哥,你來正好,我家老韓今天才找到了我,可是他卻被一群胡人打昏了過去,你知道他落腳在那兒嗎?」

    許俊見玉芹如此言語,知道必然另有別情,連忙道:「知道!大哥怎麼了?傷得重是不重?」

    玉芹道:「他挨的是鞭傷,而且人家下手時,並未存心要他的性命,因此只是一些皮肉之傷。」

    許俊看看韓宏的傷痕,才較為放心,但又懷疑地道:「這鞭傷看來不重,怎麼他會昏迷不醒?」

    玉芹道:「我不曉得,想是氣急攻心之故。」

    這時曹二虎的弟兄已經抬了一塊門板來,許俊也是他們去找來的。

    這些混混兒為了找柳青兒,在長安城裡城外四下搜索,看見韓宏跟一批胡兒衝突,他們倒也機警,留下一個人在這兒照料著,另一個就趕緊去通知許俊。

    許俊這兩天正忙著,因為侯希逸有許多事要找他辦,但一聽韓宏出了事,扔下一切就跑來了。

    那個混混兒在此地目睹一切,他很機警,不敢上前幫忙,唯恐那些胡兒會拔刀殺人,但也知道韓宏沒受多的重傷,只是心力交瘁,急怒攻心,一口氣給堵住了,現在呼吸已是漸漸復回,只是神智尚未清醒,忙找了一塊門板,把韓宏放了上去道:「許爺!好了,回家再說吧!」

    把韓宏抬到了大營裡,許俊在路上,也由玉芹的日中問到了別後的情形。

    她們是在回家的路上被劫擄的,劫取她們的胡首叫沙吒利,是回紇胡部的一個王公,手下有幾萬人,這次盡率所部入關,幫助大唐退燕軍,建功頗偉,而他本人也十分蠻橫,他在援唐的諸胡中,也是很強的一股勢力,居於領導地位,所以才敢在長安橫行不法。

    沙吒利擄劫柳青兒後,十分寵愛,立刻就收為七夫人,他來到長安,前後已經搶了六個女子,都收作夫人。此人蠻橫無比,他看中的女人,非要弄到手不可,而且將來還準備帶回去。

    前面的六個女子,其中三個是有夫之婦,而且第五位夫人的丈夫還是唐朝皇帝駕前的侍衛官,妻子被搶,那位侍衛自然不甘心,糾合十幾名同伴前去索討。

    沙吒利不但不加理會,反而將那十幾個人都殺了,而後惡人先告狀,反而跑到皇帝那兒去,說那十幾個侍衛要搶他的女人,被他殺了。

    他帶了幾百名騎土,在禁宮前拋下了首級,說是要請皇帝出來講理,給他個公道。

    斯時,侯希逸去迎上皇御駕歸來,郭子儀與李泌的兩支大軍還在淄清平盧一帶掃蕩安史餘孽,朝廷雖然有上萬的禁軍,然而跟胡兒的勢力相較顯得很薄弱。

    皇帝不敢開罪沙吒利,只有派出了一個將軍來跟他交涉,其實,那根本不算是交涉,那位將軍自己承認御下不嚴,向沙吒利道歉,被殺的人已經死了無法治罪,只有埋在亂葬崗以示懲。

    至於被他搶去的女人,那更沒人敢提了,沙吒利心裡也明白的,反正掙足了面子,也就沒有深究。

    柳青兒被搶在沙吒利獨佔的一楝王府中,也聽說了種種事情,她知道很難脫出魔掌,本想一死以求貞的,但是卻怕害了韓宏。

    她知道韓宏愛她極深,分手時還再三關照懇求她珍重此身,不管遇見了什度情況,都要保全生命,若是知道她死在沙吒利手中,很可能會不顧一切來找沙吒利拚命。

    而且

    她還不敢讓沙吒利知道她的身份,否則沙吒利恐怕會主動地找上韓宏,去殺了韓宏。有三個女子的丈夫都是被沙吒利的手下殺死的。

    可憐她含淚忍悲,在屈辱中偷生,她告訴沙吒利,說是一個大官的逃妾,那個大官在追隨上皇西遷時,被認為是楊國忠的同黨而為亂兵所殺,所以她現在是自由的。

    這麼說的目的是沙吒利相信她身上別無牽掛,可以一心一意地追隨侍奉沙吒利,而她對沙吒利也表現得十分柔順,目的就是想取得行動的目的,能夠等待韓宏來到之時,設法脫離沙吒利而重回韓宏的懷抱。

    這兩天,因為聽說侯希逸已經把上皇迎了回來,柳青兒想韓宏一定也回來了,一定急著在找她,所以她才設法要出來一趟。

    好不容易向沙吒利請得允許,但沙吒利卻派了十多名親兵,吩咐嚴加保護,並且不准任何人前來打擾,犯者立殺。

    原來沙吒利對她十分寵愛,前面六位夫人,到現在為止還被深禁在王府中,不准出內院一步,更別說是出大門了。

    能夠放柳青兒出來散散心,已經是十分難得了。可是沙吒利也知道,儘管柳青兒對他百依百順,但態度上總顯得有點勉強,可見還沒有心甘情願地跟著他,他希望能以情而動之,但也得防備她逃走。

    柳青兒在車上,雖然希望能跟韓宏通個消息,但是也體驗到情況的險惡,她寫好了一封信,包在一塊金子上,想找個機會交給一個人,金子作為報酬,希望拾到的人能夠將信迭給韓宏去。

    這封信一連兩天,都沒有機會遞出來,因為那些家將看守得太緊,不准任何人接近車子一步,那個車伕老姚雖是漢人,卻也一樣的行動不自由,出外有人跟隨,回府後不得外出,因為沙吒利對中原女人很感興趣,這些搶來的老婆,他打算全部帶回去。

    柳青兒到灞橋去,原是懷舊遣懷,卻沒想到聽見韓宏的歌聲,卻不敢出聲招呼,怕韓宏不明究竟找了上來,性命就難保了。

    正在想法子如何與韓宏聯絡,卻聽見韓宏的悲歌再起,一時忍無可忍,出聲相和,那知卻為韓宏惹來一頓毒打。

    柳青兒沒辦法,強忍悲傷,叫玉芹下來,認作是韓翻的妻子,否則必將引起沙吒利手下的懷疑。

    她利用沙吒利的寵信,打了那個家將一頓,也把玉芹留下來,說明一切。自然也看看韓翎是否能由侯希逸那兒想辦法。

    柳青兒的下落終於找到了,然而,許俊卻發了愁。他知道事情很難辦,別的胡酋,侯希逸的影響力或許能及,但沙吒利就難辦了。

    他是胡人的頭兒,手下眾多,蠻橫跋扈,皇帝對他都沒辦法,只想早點犒賞過了,把他們趕回塞外去了事。

    但是韓宏卻不這麼想,他知道沙吒利若是回去,一定會把柳青兒也帶走,而他卻實在丟不下這個妻子。

    玉芹拿出了柳青兒帶在身邊兩天的那封信,信是柳青兒用眉筆寫在一方絹帕上的。

    信上說她落入沙吒利之手的經過,那些玉芹已經說過了,而且說得更為詳細。

    不過有一些卻是她沒說的。柳青兒知道沙吒利的勢力,也知道從他手中要回來的機會不多,若是侯希逸也沒有辦法,就不要勉強,更要韓宏不要對這件事看得太嚴重,好好地照顧玉芹,另外再娶妻生子,延續香煙,莫作祖宗罪人。

    至於她,也一定會堅強地活下去,忍受一切的屈辱,期待著將來的重逢,她相信老師太為她所作的命相測卜,老師太說她將有一場災厄,但最後必可否極泰來,將來可卜夫婦團圓的,她相信有這一天,所以她有勇氣忍受一切,她鼓勵韓宏好好地活下去,寄希望於將來。

    這本是韓宏勉求她的話,現在她拿來勉勵韓翻了。

    最後她舉漢朝的蔡文姬為例,文姬流落胡邦數十年,最後仍然是回來了,她相信自己也能。

    也許歸來時,她已是雞皮鶴髮的老婦,但她仍然渴望著投回韓宏的懷抱,她的愛情不會變。

    她會自己珍重,也要韓宏珍重。

    絹上淚痕斑斑,可見她在書寫時,心情是河等的悲痛,但她的字跡仍具穩定而有力,證明她堅定的決心。

    韓宏執著那方絹帕一口牙齒已咬入了嘴唇,唇角在滴著血,他的心也在滴著血,神情顯得很可伯。

    許俊連忙道:「大哥!你看開些,多想想大嫂的話!」

    玉芹也哭著道:「爺!娘子歷盡千辛萬苦,只有一希望,就是跟您重聚,您可不能叫她失望,要你們倆個都好好地活著,大家才有希望,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逼她尋死路了。」

    韓宏想起她信尾的幾句話:

    「君其千萬為妾珍重,善保此身,今後妾為君生,君為妾生,雖隔萬里之遙,然兩心相繫不斷,庶幾尚可夢裡相晤也,君不棄妾,妾不負君,終有重圓之日,若天果不相憐,必不叫吾等再偕白首之盟而中道相奪,則早聞君死訊,妾必不待夕,立隨君於地下……」

    這是何等堅定的信心!這是何等堅貞的愛情!

    韓宏盡了最大的努力,終於使自己平靜了下來,因為玉芹還要回去,去侍候柳青兒,也帶韓宏的消息回去。

    柳青兒在叫她下來時,已經吩咐過她了:

    「今天你一定要回來,告訴我爺的消息,以後我會再打發你出來的,那時你就不必再回來了,好好地跟著爺、侍候爺吧!」

    所以玉芹垂淚道:「爺!您還有什麼要問的?」

    韓宏想了一下道:「你們的生活還好嗎?」

    玉芹道:「好!好極了!沙吒利對娘子百依百順,相信娘子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摘了下來……」

    韓宏道:「哦?那就該勸他造反!」

    許俊道:「大哥!你這話是怎麼說。」

    韓宏道:「他若是造反,聖上就會發兵討伐他,以他那點力量,如何能抗拒天朝大軍,等他兵敗了,青娘就可以回來。」

    許俊只有搖頭苦笑,玉芹卻道:

    「爺!娘子倒還真有這個機會,那天沙吒利拿了一堆珠花回來,說是由京中拿出來的,別的夫人都取了一朵戴在頭上,只有娘子沒有要,說是不希罕,沙吒利急了就說美人!

    你必是嫌別人戴過的不屑再戴,沒有關係,咱家明天點齊了人馬,殺到宮裡去,叫皇帝挪個窩,讓你住進去。」

    許俊冷笑道:「這傢伙倒會吹牛。」

    玉芹道:「不……許大爺,那時候大人的大軍未至,皇帝只得那麼幾萬人,沙吒利若是真的號令一聲蠻幹起來,皇帝是抵擋不住的。」

    許俊道:「後來呢?他考慮過後果沒有。」

    玉芹道:「這些胡人那會考慮得這麼多,何況其他那些胡人酋長也在商量,說他們應邀前來打燕軍的,長安是他們從安祿山手裡奪下來的,照他們的規矩,大搶一頓回去算了,還是沙吒利把大家壓住了,說咱們既是來做客,就得像個樣子,還是等皇帝老倌自己拿出報酬來吧!要是拿得少,大家再搶不遲。」。

    許俊道:「這批胡人竟如此無法無天!」

    玉芹道:

    「這都是娘子勸住了沙吒利,沙吒利聽了娘子的話,才壓住了大家,照他原來的脾氣,他還不是強盜一樣的,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被他搶去了。」

    許俊肅然道:「如此說來,長安後來一段日子的小小太平,竟還是大嫂的功勞了。」

    玉芹道:「可不是嗎!我們被搶進王府之後,娘子含悲忍辱,卻強顏歡笑,哄得沙吒利歡喜,不讓他再去搶掠。還要他約束部下守規矩,說起來不知保全了多少人呢!」

    韓宏憤然道:「可是我們自己卻落得個夫婦分離!」

    許俊正色道:「大哥!我知道這是你一時憤急之言,但是卻不像兄弟平時所敬仰的大哥了。像大嫂那樣,雖在苦難之中,卻不忘為別人著想,這才是值得景仰的範疇。」

    韓栩低下了頭,慚然不語,許俊道:「玉姑娘,請回去告訴大嫂,教她放心,無論如何,我也會救她出牢籠的。」

    玉芹又含著眼淚去了,這兒的一堆人卻個個都愁眉無語,許俊雖是說了那番話,但他同樣也是束手無策,最後只有道:

    「大哥,看看大嫂為保全長安所盡的力,兄弟也要請侯大人想個辦法的。」

    韓宏歎了口氣:

    「算了!你別去麻煩司馬大人了,他要為整個大局著想,不可能為了一個女子而去惹怒沙吒利的,你說了只有徒增他的困擾。」

    「這個兄弟知道,但他是主帥,總要先向他稟明一聲,他若是表示了沒辦法,我們自己再設法好了。」

    「自己設法?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許俊道:「總有辦法可想的,必要時我們可以在路上攔劫,總之,絕不讓他把大嫂帶回西域去。」

    侯希逸閒說韓宏受了傷,也趕來探視,聽說柳青兒是落在沙吒利手中,也不禁皺起了眉頭,輕歎了一聲道:「君平!這個傢伙很難說話,這兩三天來,我到宮中去,跟聖上商量事情,談得最多的就是沙吒利,聖上對他的桀傲不馴十分生氣,但也只是氣氣而已,實在拿他沒辨法。

    當初急於收復長安,把借來的胡軍全部集中在長安,竟沒有考慮到其他的後果,告訴你一件事,在他所搶的女人中,還有一個是俞國丈的侄女兒,是皇后的堂妹,皇后向聖上哭訴求援,聖上也是沒辦法。」

    他說這番話的用意是在表示他實在無法為助,因為皇帝的小姨子被擄,也一樣的束手無策。

    許俊怒道:「主公,難道就這麼叫他無法無天,一直囂張下去嗎?」

    侯希逸搖搖頭道:

    「以我的意思是管他三七二十一,雷厲風行,限令他們滾出城去,集中在一處,不准他們任意行動,然後擇期犒師,送點禮給他們,叫他們滾回去,聖上頗有同感,只是在請示上皇之後,又打消了此意。」

    「是上皇不贊同?」,

    侯希逸道:「上皇也不是不贊同,他是怕我們目前的軍力太過薄弱,加起來不過十萬之眾,而胡人集結於長安老,不下二十萬眾,相差幾近一倍,萬一激之過甚,衝突起來,實非其敵。」

    許俊道:「可是我們還有郭子儀與李泌兩支大軍,實力強過他們多倍,他們卻是孤軍深入了,沒有後援的。」

    侯希逸道:

    「話雖如此說,但是上皇伯再一次出亡,到底聖上一次次的被人趕出皇官,是件很丟人的事,那不僅影響到皇族的尊嚴,也會影響到各地的民心與基礎。」

    許俊道:「可是聽任胡人橫行市上,官軍不聞不問,官家扮聾作啞,這也不是上國之威呀!」

    侯希逸苦笑道:「我說了,你知道上皇如何回答的,他說那僅是長安一地的民眾受點委屈,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不會知道的,而且長安民眾受委屈也不該有怨言,如若戰事再起,他們所受的災禍更烈呢!」

    許俊憤然道:「這可不像是聖上所說的話,天子保民有職,怎麼能說老百姓受點委屈沒有怨言呢?」

    侯希逸歎道:「一次逃難,把上皇的銳氣都磨盡了,他已經是個老人,所以沒有那種奮發的意氣了,聖上也不同意這種說法,可是他天性仁孝,總是不想太過違抗上皇之意,只有打消了激烈行動的意思。」

    許俊道:「那就一直讓他們如此猖狂下去?」

    侯希逸道:

    「那倒不是,聖上已經決定後天在校場點閱新軍,把我們的精銳展示一下,讓那些胡兒知所警惕,而後再向他們提出約束之令,叫他們守點規矩,同時急召李泌的大軍班師,到那時再遣返胡軍,那時他們就不敢再多作挑剔了。

    所以,君平!你忍耐一下,等李泌的大軍一到,我自然會向沙吒利提出要人,就不怕他不答應了。」

    第二天,玉芹又被柳青兒打發回來,帶回柳青兒的問候,卻也帶回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消息是沒多大關係的,只是回去之後,沙吒利聽說他的手下竟敢抗拒柳青兒的命令,大為震怒,把那個挨了鞭子的手下一刀砍了,又將隨行的人,每人罰了十鞭。

    這表示他對柳青兒的寵愛,但也增加了韓宏的憂慮。因為如此一來,沙吒利放回柳青兒的可能性更低了。

    新軍的點閱如期舉行,旺盛的軍容,旺盛的士氣,以及熟練的戰技,果然使那些胡人頗為震懾,在長安市上也老實多了,不再有跋扈囂張的情形,而且侯希逸也派了巡邏隊巡行市上,主要的目的,就是防止胡人的行為乖張。

    但是韓宏卻更為抑鬱了。因為沙吒利對柳青兒的愛寵日甚一日,竟然將府中的其他女的都放了回去,單單留下柳青兒。

    如此一來,將來侯希逸出面討人時,更難以啟齒了。沙吒利已經放棄了六個女人,只保留一個,侯希逸也不能太過份地要求。

    尤其是那位皇帝的小姨子也放了回來,皇帝對此事也不會太熱衷了,說什麼他們也不會為了柳青兒跟沙吒利打上一仗的。

    許俊知道韓宏心中的憂慮,他跟韓宏兩個人私下商談時表示道:「大哥!看樣子我們不能全寄望於侯大人身上了,必須要自己想辦法。」

    「自己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許俊道:「劫人!咱們只能悄悄地把人劫出來。」

    「她們深居內院,警衙重重,開一標人去,也未必能把人給搶出來。」

    許俊想了一下道:「這倒未必,力劫是不可能的,因為這件事不能找營裡的同伴幫忙,只有智取,兄弟心中已有一個計劃,只是還須要一兩天的時間觀察,最好你再向玉芹姑娘問問,沙吒利有那一天要出去赴宴。」

    這個倒是容易探查的,玉芹第二天就有了回報,大後天是麻思兒汗的壽辰,他是沙吒利的表弟,也率著一支兩萬人的大軍,因此,沙吒利這一天一定會過營去飲酒,而且還會待很久。

    許俊道: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大後天的午後,咱們開始行動,叫大嫂心裡也作個準備,那天要配合我們的行動,而且還得在言詞上跟我配合。」

    他把計劃的大概告訴玉芹,讓她去告訴柳青兒,自己則帶了曹二虎等一干朋友,在王府的周圍勘察地形,預作練習,以為配合。

    這是一次很周密的行動,不能出一點差錯,幸好還有時間給他們來作預習與準備。

    終於,那一天到了。

    麻思兒汗的大營在城外的荒郊樂游原上,沙吒利自己的部隊也是駐紮這兒,他到了這兒後,先到自己的營中轉了一圈,而且也宣佈了准許麾下的兒郎飲酒作樂,於是歡聲雷動。立刻殺牛宰羊,樂將起來。

    許俊在稍後趕了十來頭牛以及一大車子的美酒,來到營中,說是七夫人得知大汗要大家同慶麻思兒汗的生日,特地送酒肉來與大家同樂的。

    沙吒利營中的將士自然十分高興,一局聲歡呼七夫人萬歲,聲音震動了旁邊的營地,沙吒利聽見了,忙著過來問話,這邊營中將許俊留下來一起飲酒共樂,因此立刻將許俊送到麻思兒汗大營中。

    沙吒利問道:「兀那漢子,你叫什麼名字?」

    許俊從容地道:「大汗!小的叫韓二,是夫人的侍兒玉芹的小叔子。」

    沙吒利不明白中原的親屬關係,皺眉道:「你也姓韓,那玉芹的漢子也姓韓,你的年紀不大,竟是他們的叔叔!」

    許俊道:

    「啟稟大汗,小人是韓大的兄弟,我們中原的規矩,婦人嫁後,對丈夫的弟弟要跟隨兒女一般的稱呼,故而嫂子要叫小人為叔子。」

    沙吒利大笑道:

    「這個規矩不好,像我們那兒,婦人出嫁後生了子女後,地位立見提高,丈夫的兄弟對她要像母親一般的尊敬。」

    許俊道:「是!是!小的將來希望能到塞外去,就能接受一些好的風俗了。」

    沙吒利道:「你要到塞外去,為什麼?」

    許俊道:

    「是這樣的,小人的嫂子侍候七夫人,聽說七夫人很喜歡她,將來七夫人會跟大汗回到塞外去,要把她一起帶走,小人的兄長離不開嫂子,也要一塊兒去,小人則想到塞外去開開眼界。」

    沙吒利道:「那地方遍地黃沙,你們漢人住得慣嗎?」

    許俊道:

    「住不住得慣倒沒什麼,最主要的是小人想到那邊去,較為有出息,小人在長安是個殺豬的,整天刮豬皮,剁豬肉,實在厭煩死了,到了塞外,由於小人嫂子的關係,可以轉求七夫人在大汗面前提上一提,讓小人也能有點出息。」

    沙吒利十分高興地道:「成!成!只要你們一同跟本汗回到塞外,本汗一定能給你們一個官做。」

    許俊打了一躬道:「謝謝大汗。小人代兄韓大一併謝大汗的提拔。」

    沙吒利道:「你那兄長的傷勢如何了?」

    「已經好多了,多謝大汗的賞賜。」

    「賞賜?什麼賞賜?」

    「是七夫人要嫂子帶回來的,說是大汗賞給小人兄長養傷的。小的兄長見到了金子,傷勢就好得多了。」

    沙吒利大笑道:「那是七夫人賞給你們的,本汗從不管這些事,你要謝該去謝七夫人才對。」

    許俊道:「是……小人轉告嫂子,請她再謝謝七夫人。」

    沙吒利道:「你為什麼自己不去謝她?在我們那兒,道謝必須親自表達才見誠意。」

    這傢伙十分狹猾,說了半天,目的在探查柳青兒是否跟外面的人有聯絡,但許俊十分機警,連忙道:

    「小的兄長本來就想去道謝的,但小人的嫂子說七夫人不見外人,而且王府的門禁森嚴,吩咐我們不得前去,有事她會來轉達我們,我們卻不可以去找她,因此,這謝意只好由嫂子去轉達了。」

    沙吒利十分滿意地笑了笑道:

    「這倒也是,上次你哥哥就是為了亂衝亂撞才挨了打,不過念在他是為了找老婆,所以本汗才不加追究,但是以後你們仍然不可輕易前去,這只是在中原如此,若是回到了塞外,本汗的宮殿中沒有這些房子,都是些大皮營帳,你哥哥跟你嫂子可以住在附近,你娶了老婆沒有?」

    許俊道:「沒有。一些人家都認為小人是個殺豬的屠夫,滿手血腥,不肯嫁給小人。」

    沙吒利大笑道:「沒關係,到了塞外,本汗可以賞你五六個老婆,我們那兒的女孩子沒有中原的嬌小玲瓏,但是卻十分美麗,而且她們不會嫌你殺生,反而會特別喜歡你,她們崇拜英雄。」

    「小人可不是英雄,只是個屠夫。」

    沙吒利大笑道:「那也夠了,敢殺牛的就能殺人,只是塞外沒有豬可殺而已。」

    雙方談得很愉快,沙吒利忽而問道:「是七夫人叫你送酒肉來的嗎?」

    「不……是小人的嫂子拿了兩塊金子來,叫小人變賣了買上十幾頭牛,二十罈子好酒,送到大營中,說是七夫人給眾家爺們助興的。因為小人是屠夫,能找到買牛的客戶,長安最近要找這些畜牲還真不容易。」

    沙吒利笑道:

    「這倒是,還真難為你,方才本汗到營裡去,一問他們只有六頭牛,還是下鄉去硬拉來的耕牛,肉又老又不好吃,聽說你送來的都是黃牛?」

    這是許俊從自己的大營中找來的,倒是清一色的肥好黃牛,因此立刻答道:「是的。小人有些固定的客戶,他們跟小人交易多年,故而能買得到,只是價錢貴了一點。」

    沙吒利道:

    「貴一點倒沒關係,我們在塞外是以牛羊肉為主食,來到中原,什麼都很好,就是吃起來不習慣,今天麻思兒汗壽誕,也沒找到黃牛,只有用條水牛來湊數,你那兒的黃牛快解兩頭過來。」

    許俊笑道:「我嫂子轉達了七夫人的意思,叫小人買兩頭小黃牛來給麻思兒汗上壽的,只可惜時間太匆促,小人只找到了一頭,因為沒有成雙,怕不吉利,沒敢送過來。」

    麻思兒汗也高興起來了,大笑道……

    「快送過來,我們塞上烤小牛是最上等的佳餚。今天咱家正在遺憾找不到小黃牛,有一頭就好,管他成單成雙,咱們不信這一套。」

    語畢又對沙吒利道:「兄長!這位嫂子今天送來這份壽禮太名貴了,你該把她也接到此地來,我要敬她幾杯。」

    沙吒利大笑道:「她的膽子小,不敢出來,算了!到了塞外老家,我要遍請回族諸王,為你們正式介紹,現在還是別讓她出來的好。」

    麻思兒汗笑道:「兄長!你可是怕她被人搶走了-.」

    沙吒利居然一笑道:「老實說,我還真擔心呢!咱家到中原來,還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呢!所以咱家把所有的老婆都放走了,只留下她一個人。」

    麻思兒汗道:「小弟也聽說了,那是為什麼?」

    沙吒利笑道:

    「還不是她要求的,她說她只有一個人,孑然一身,遇上咱家這麼一位虎將英雄,寄托終身,於願已足,她希望與咱家長相廝守,所以要咱家多做好事,尋求上天保佑,那些女人在長安都還有家眷親人,放她們回去團聚,也是一大善舉呀!」

    麻思兒汗大笑道:「人是兄長搶回了的,又由兄長放了回去,這也算是好事呀?」

    沙吒利瞪大了眼道:

    「怎麼不算?以前咱家不要的女人都是一刀砍了。要不然就是賞給下人,那有放回去的?

    這次咱家一口氣放了六個,豈非是天下的善事?」一麻思兒汗笑道:「那果真是件了不起的大好事,由此看來,這位嫂子必然是個了不起的大美人,我非要見見不可!」

    沙吒利道:「改天!改天!今天可不行。你這大營中全是男人,她來可不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的,兄弟也有八個女人,都是在此地弄來的,叫她們出來陪著好了。」

    沙吒利道:

    「那可不能比,你的那些女人全是搶來的,我這個女人可是心甘情願跟著我的,何況她那麼美,要是你一看喜歡了要留下,那可太沒意思。」

    麻思兒汗道:「小弟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沙吒利大笑道:「得了!兄弟,咱們為女人打架可不是第一次了,那一回不是拚個你死我活的?」

    麻思兒汗道:「但每次都是小弟輸,把女人讓給了兄長,忍氣吞聲而回。」

    沙吒利笑道:

    「這次卻不行,我可輸不起,所以必須要等回到老家,正式介紹給大家認識,成為愚兄的王妃後就不怕人爭了。」

    麻思兒汗也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真正地想見那位大美人,在他們的觀念中,女人並沒有多少地位,像貨物一樣,可以送人,也可以賣掉,因此他對沙吒利如此寶貝一個女人,只覺得好笑而已。

    倒是那頭小牛牽過來,十分肥壯,看得他大為歡喜,立刻吩咐推出來烤了來饗客,座上還有其他的回紇王公,個個都伸長脖子,可見他們也好久沒有嘗到這種美味了。

    沙吒利道:「韓二,你有門路能買到牛嗎?」

    許俊道:「每天總有個十來頭吧!因為最近時局初定,養牛的人家不大肯賣,而且價錢貴一點。」

    麻思兒汗道:「貴沒關係,我們拿了錢也沒處買。」

    許俊道:「那是因為以前的軍爺們都是拉了牛不給錢,使得一般老百姓怕了,有牛也不敢牽出來。」

    說得那些王公們都有點不好士息思,沙吒利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韓二,以後你就專為他們買牛羊好了,有多少買多少,價錢由你開。」

    許俊的目的只在混過今天,樂得大方答應,連忙再三道謝道:「謝謝大汗,只要是價錢上不去打折扣,小人相信每天找個十來二十頭牛,四、五十條羊是沒問題的。以後若是信用做出去了,數量也可以增加。」

    沙吒利大笑道:「很好!你盡量去搜購,每次販來的牛羊一半送到我那邊,一半送到這邊大營來。」

    許俊應了一聲道:「是。只是每天的銀錢能否由小人的嫂子,去向七夫人支領?」

    沙吒利道:「幹什麼?她還管這個!」

    許俊道:

    「據小的嫂子說,七夫人最是體諒人的了,若是要小人向大營裡的爺們支領,小人實在沒有這個膽子,他們若是嫌價錢略高一點,來個剋扣打折,小人負擔不了虧累,若是爭執兩句,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了。」

    麻思兒汗笑道:「兄長!這人說得也是不錯,你我手下人的那副德性還不清楚嗎?要他們拿錢來買東西,就像是割他們的肉,所以他們經常買不到東西。」

    沙吒利終於歎了口氣道:「兄弟!說得也是,中原是禮義之邦,他們是以禮義與法律來治天下的,跟咱們不一樣,咱們是比誰的人馬多,誰的戰士強,規矩不同,生活也不習慣,所以我想早點回去算了。」

    麻思兒汗道:「那個孫子不想?可是他們唐家的老倌兒太小氣,答應好給咱們的酬勞又賴著不給,叫咱們乾耗在這兒,真是沒意思透了。」

    沙吒利大笑道:「這個你可不能怪唐家皇帝老倌兒,他是被安祿山趕出長安的,家當都留下沒帶走,雖然後來他的兒子收復了長安,可是經過了安祿山那一鬧,宮裡面的好東西都被捲走了,聽說現在宮裡比咱們還窮呢!你要他們拿什麼出來犒賞?」

    麻思兒汗道:「那難道就叫咱們一直等下去不成?」

    「這當然不會,侯希逸來了,他這支部隊沒經過激戰,一路上只是收拾殘餘的燕軍,想必是頗有收穫的,而且他又跑了一趟四川接上皇,向沿路的州府也徵收了不少的絲綢絹布,想來總可以打發咱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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