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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三 章 文 / 司馬紫煙

    纏綿的秋雨下得人心頭直煩,山東總督顏銘大人在濟南的總督府中大發脾氣,拍著桌子大罵手下的幾名將領。

    罵得他們一個個垂頭不語,坐在一旁的濟南知府鄔清風感到很不是滋味,因為顏銘雖是山東地面的總督,兼掌軍政大權,但只管大股盜匪的剿減,以及重要的軍務,像目前所發生的事,該是他地方官的責任。

    顏銘罵他自己人飯桶,間接也是罵他這個知府辦事不力。

    鄔清鳳是進士出身,一個標準的書生,官拜四品黃堂,雖不足與一品方面的大員相比,但也不能接受這種委屈。

    實在聽不下去時,忍不住一整神色,起立拱手道:「顏大人,事情發生在卑職的地面上,卑職實也難辭其咎……」

    顏銘卻一揮手道:「鄔大人,你不要多心,雖然這是你的職分,卻不是你衙門裡那些捕快辦得了的,否則我也不會多事了。

    你想想看,我派了一營官軍,都沒有抓住那三個逃犯,你還行嗎?我只是想不透那三個傢伙為什麼如此厲害。」

    垂手站在堂前的李參將囁嚅地道:「那二男一女年紀都很輕,可是武功十分高強,尤其是那個女的,使的是一口寶劍,竟能斷金削鐵,刀槍碰上就折,才被他們殺出重圍,本部的官兵連死帶傷,總計折了三十四名……」

    顏銘怒道:「虧你還好意思說,堂堂正統的軍隊,竟被三個人殺得人仰馬翻,從容而去,你們怎的不會放箭?」

    李參將苦著臉道:「他們已陷入重圍,放箭怕傷及自己人,何況用箭也沒有什麼用,卑職曾經在其中一個的肩上刺了一槍。結果他絲毫無傷,反把卑職的長矛撞斷了,據卑職看,他們都是練過上乘武功的江湖人。」

    顏銘不信道:「胡說!天下那有這種人?」

    李參將急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眾目所睹,卑職絕不敢虛作謊言,陸黃兩位將軍也可以作證。」

    站在他身旁的陸參將黃參將,雖未出言證實,卻也沒有否認,可見事情是不假。

    鄔知府道:「這倒是有可能,卑職前年曾經擒住了一名江洋大盜,在正堂上打斷了六根棍子,仍然傷不了他一點皮肉,最後還是一名老公役獻策,點破了他的氣門才將他制服。」

    顏銘點點頭道:「我不是不相信,我府中有兩名護院的喇嘛番僧也有這種本事,不過他們在運功之前,一定要吞符唸咒,我認為那是一種邪術。」

    鄔清鳳正色道:「這絕不是邪術,吞符唸咒是他們的障眼法,故神其技而已,他們倚仗的顯然都是真正的武功。」

    顏銘沉思片刻才道:「那三人叫什麼名字?」

    李參將道:「不知道,他們自稱燕京三俠,卻沒有個別通名,不過他們所操的口音,卻是純粹的京音。」

    顏銘神色動了一動才道:「你們先退下去,嚴密訪查那三個人的下落,得知確訊後派大軍包圍,也不必留活口了,即予格殺不論。」

    三名參將都打恭退下。

    鄔清鳳道:「下官也告辭了,回去也要飭令下屬,嚴密訪那三名兇犯。」

    顏銘卻道:「鄔大人,你等一下,我還有話跟你商量。」

    鄔清鳳只得留下,顏銘請他到小書房裡,分賓主坐後,下人獻上茶後。

    顏銘將左右從人屏退了才抑聲道:「鄔大人,這件案子我不能公開來辦,越俎代庖,事前沒通知你一聲,實在是有原因的。

    現在鬧出了公開拒捕,殺傷官軍的事,壓是壓不下去了,至於如何申奏,你我還得好好商量一下,以免事態擴大,對你我都有不便之處。」

    鄔清鳳怔了一怔才道:「下官只知道大人府中的一位師爺在趙家花園,被人殺死了,將軍派軍去搜捕兇犯。

    詳情如何,下官一點都不清楚,趙家花園是濟南士紳趙文會的園宅,趙文會是本地首富,書香門第,不可能窩藏兇犯。」

    顏銘歎了一口氣,道:「事情是這樣的,我派了掌文案的王老夫子,到趙家去下聘,要娶他的女兒……」

    鄔清鳳一怔道:「這是好事呀,何至鬧成兇案了呢,趙文會能與大人結成兒女親家,他還會拒絕嗎?」

    顏銘苦笑道:「大人別開玩笑了,趙家的女兒已十九歲了,小兒上個月才滿週歲,說什麼也是配不成親家的。」

    鄔清鳳愕然的問道:「是呀!上個月下官還到府上來賀過喜的,大人只有一位公子,那是為誰下聘呢?」

    顏銘躊躇難言。

    鄔清鳳恍然道:「下官明白了,莫不是大人自己納寵,趙家的女兒是濟南有名的美人。」

    顏銘道:「鄔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屋裡那個母老虎凶悍是有名的,我屋子裡連個丫頭都不准用,我還敢去討小的嗎?」

    鄔清鳳又道:「大人何妨在外面私營金屋而藏嬌呢?」

    顏銘道:「談都不要談,不瞞大人說,我這份前程完全是仗著內人的淵源得來的,他老子是訥親王,現掌宗人府,我如果在外面胡鬧,被他一狀告到京裡那還了得。」

    顏銘是靠著裙帶而發跡,鄔清鳳早有所聞,此時只是裝糊塗而已,因此只好繼續裝下去問道:「大人既非為己,又是替誰下聘呢?」

    顏銘壓低聲音道:「這是一個機密,就是為了這個人。」說時用手在桌面上寫了三個字。

    鄔清鳳驚道:「八王子殿下,他怎麼會到此地來的呢?」

    顏銘用手壓著嘴唇,示意他輕聲,然後道:「殿下在京中告了病假,私行來此另有要務,他跟內人是表親,就設榻在我家裡。

    前兩天到趙家花園去玩,看見了趙文會的女兒,驚為天人,一定想弄到身邊,叫我代表為下帖量聘。」

    鄔清鳳道:「王親不能跟漢人結婚,八殿下怎麼……」

    顏銘道:「所以才要我出面呀,當然也不會接進京去,最多在外面闢為外室而已,這是內人關照一定要促成的。」

    鄔清鳳道:「大人此舉太欠思量了,如果鬧了出來,大人也有干係。」

    顏銘道:「沒關係,京中皇上把太子廢了,諸王碌碌,將來繼大寶的一定是八殿下,我岳家也有手書寫來,叫我好好地接待八殿下,將來簡在帝心,你我都有好處。」

    鄔清鳳微感心動,但仍沉住氣道:「下官位卑職微,不知道這些宮中的大事,大人既然有這麼好的機緣,定當盡力而為,趙家也一定不會拒策的,怎麼會鬧出變故呢?」

    顏銘歎道:「殿下是私自出京,我當然也不能說得很明顯,只說是為了一個內親求姻,他老頭兒居然一口回絕。」

    鄔清鳳道:「假如趙某知道是殿下,相信必然會答應的。」

    顏銘苦笑道:「就苦在不能明說,所以我派人留下話,說今天去接親,下午就叫王老夫子帶了幾個人去。

    那知道趙家有三個人出頭抗拒,一言不合,其中一位年輕男子把王老夫子殺死了,還傷了一名戈什哈。

    我覺得事態嚴重,同時將大人請來,想捕到兇手,交給大人去究辦,壓制趙老頭兒答應,仍然可以化大事為無事。

    那知會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官軍死傷三十多人,且是公開發生的,壓也壓不下了,大人看怎麼辦才好。」

    鄔清鳳手拈著幾莖山羊鬍子,心中不住地思量,這件事關係太大了,辦得不好,豈僅丟官而已,連腦袋都保不住。

    他沉吟良久道:「現在只有放開親事不談,就說趙文會窩藏兇徒,殺傷官兵,把他抓起來再說。」

    顏銘道:「不能,這不是小案子,敞開來辦,恐怕還要解進京,交刑部大審,趙老頭把事情抖出來,我的靠山再大,也頂不住,因為皇上最痛恨這種事。」

    鄔清鳳道:「那簡單,官軍在他門前被殺傷是事實,乾脆來個大舉圍剿,把趙家來個滿門抄斬,造成死無對證,然後再安上個叛逆的罪名,大人還可以記上一功呢。」

    顏銘苦笑道:「這如果行得通,我早就做了,第一,聖上有旨意,對漢人不准輕言殺戮,以善撫為上策。

    第二,王老夫子被殺死時,我請示過殿下,他對那女孩子還是不肯死心,一定要弄到手,而且聲言不准將事情擴大。」

    鄔清鳳搓手道:「這就難辦了。」

    顏銘說道:「如果好辦的話,我也不會請大人來商量了,鄔兄,這件事如果不擺平,你我都不得輕鬆。」

    鄔清鳳急了道:「下官事前一無所知。」

    顏銘冷笑道:「現在你全部知道了,八殿下是私行微服來此的,沒有一個人知道,一定要敞開來辦,我最多找個親戚弟子來頂一下,說是為他求親。

    然後明正典型,聲討趙家窩藏凶人,殺死軍官,這都是事實,而鄔兄獲知了秘密,八殿下未必肯放過得了你。」

    鄔清鳳一聽,才知道顏銘行事厲害,他存心把自己也陷進去了,以自己這個知府的前程,實在碰不起這些有勢力的皇親國戚。

    他沉吟片刻才道:「趙文會身家都在這裡,諒他也擔不起窩藏兇犯,殺死官軍的罪名,下官先去跟他談一談,叫他否認與那三名兇犯認識。

    好在事情是在他門口發生的,只說官軍與那三名兇犯湊巧在他們口遭遇就是了,把兩件事情完全分開來辦。」

    顏銘拍桌道:「好辦法,到底鄔兄是地方官出身,公事上面,比我們帶兵的高明多了,可是他的女兒?」

    鄔清鳳道:「下官再勸他一下,如果他能答應最好……」

    顏銘道:「不,一定要他答應這件事,內人跟我說過,殿下志在必得。」

    鄔清鳳笑笑道:「不答應也沒有關係,大人府中不是有兩名精通武功的喇嘛僧人嗎?他們一定能飛簷走壁,高來高去。

    叫他們到趙家去把那女子搶了出來,送到府中,讓殿下跟她成了親,生米成了熟飯,豈不就行了。」

    顏銘道:「可是趙文會一定要告官的。」

    鄔清鳳道:「他當然會,狀子遞到下官手裡,下官自然也會敷衍他,叫公人四處查訪,一直拖下去,自然不了了之,趙文會是本地士紳,他的女兒被劫,下官可能會落個失察之責了!

    但撫公那兒,有大人化為斡旋,小小申誡一下塞住他的嘴就行了,以後全仗大人栽培了。」

    顏銘大笑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鄔兄這種幹才,兄弟日後總少不得也要多多借重。」

    鄔清鳳想想道:「依下官之見,趙文會那兒只把事情撕擄開就行了,根本不必提親事,這樣為他減輕責任,他沒有不答應的。

    而且日後他再丟了女兒,也懷疑不到我捫身上,下官這就前去,劫人之事,則不妨於明夜進行。」

    顏銘道:「不行,等不到明天,因為殿下行期匆促,我們越快越好。」

    鄔清風笑道:「那也好,今夜就今夜,只是那兩個番僧一定要他們蒙面前去,不能洩露消息及身份。」

    顏銘道:「那當然,鄔兄放心好了,辦妥這件事,兄弟一定為鄔兄大力推薦,不出半年,必有佳音。

    撫公徐老兒體弱多病,行事軟弱無能,兄弟已把握住他不少過失,再由家岳在京中設法,由鄔兄來頂他的缺,我們兩個人合作,一定更為愉快。」

    鄔清鳳聽了,心中怦然而動,他知道顏銘有這個能力,如果再得八殿下居中為力,一定更可能。

    他是個很熱衷富貴的人,對京中動態很注意,諸王紛爭的事他也很清楚,八王子胤祺的勢力,上通權貴,下及督撫,更是十分瞭然。

    唯一的遺憾是沒有門路,夤緣進身而已。

    現在有了這個機會,怎不叫他歡喜若狂呢,高興之下,將先前那些不愉快拋得一乾二淨,起立拱手道:「其實這根本就是小事,大人如果早跟下官一說,用下官的辦法,早就解決了。」

    顏銘也朗聲笑道:「以前不知高才,今後當多多借重。」

    兩人相視大笑,也不再多耽擱,鄔清鳳立刻起身到趙家遊說,顏銘也到後宅去吩咐行事。

    就在鄔清鳳離開總督府的時候,朦朧的黃昏中,有一條人影,像狸貓似的由屋脊上嬌捷地飄起,利用夜色的掩護,蛇行鼠竄,先他一腳到達了趙塚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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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鄔清鳳的轎子到趙家,趙文會戰戰兢兢的迎了出來,到了廳中坐下,鄔知府裝模作樣地唬一番。

    嚇得趙文會瑟瑟直抖,只說那三個人他也不認識,是自動上門替他解事的,不想會行兇殺人,更不想會拒捕殺傷官兵。

    末後獻出了兩方璧玉,一匣珍珠,要求府公大人為他開脫。

    鄔清鳳慶幸著對方自己送上門來,名正言順地收了禮物,然後說聯姻之事已作罷論,被殺死的王老夫子因為牽涉到顏總督,由他負責向總督彌縫,一切都推到兇犯身上。

    那三名兇犯是朝廷的叛逆,由官方行文緝捕,叫趙文會不要承認在家中有過殺人的事。

    趙文會千恩萬謝地答應了,鄔知府才揣起璧玉明珠,堂而皇之地打道回府。

    寫了一封密函,向顏總督報喜,璧玉被他留下了,明珠則已換了個匣子,作為他的私獻,恭賀八殿下納寵之喜。

    顏銘接到了信後,他滿懷歡暢,可是那匣珍珠卻被他的夫人美喜格格留下了,這位親王的女兒,不但悍嫉而且貪財。

    她只朝顏銘吩咐道:「事情妥當了就行,八哥有的是金銀珠寶,這點東西他也看不上眼,我留下幾朵珠花,鄔知府很會辦事,咱們以後多多提拔他一點就是。」

    顏銘面對悍妻,自然不敢有第二句話,吶吶稱是,隨即去吩咐喇嘛行動,他們是藏中布達拉宮的好手,散入京城結交王公大臣另有所求。

    因為喇嘛分紅黃兩派,也為了爭權的事,明爭暗鬥,藏中政教合一,宗教上的領袖也就是政治上的領袖。

    那一派得到朝廷的支持,那一派就當權,目前是紅教當權,黃教的僧侶們鬱鬱不得志,只得盡遣門下好手前來中原活動,為未來張本。

    紅教自然也不甘示弱,採取同樣的方法,因為紅教的基礎優厚,京師的權貴都是他們的後盾,黃教打不進門路,只得向四處督撫外臣入手。

    這兩名喇嘛宗欽與喀巴都是黃教高手,卑詞厚禮,才獲得顏銘的接納,現在聽說要為八皇子胤祺效力,自是求之不得了。

    更鼓三敲,他們就束裝出發,還帶了西藏特製的悶香,蒙面勁裝,像兩頭夜梟,直奔趙家花園而來。

    趙家的人都睡了,他們很順利的摸到了後院,用刀制住了更夫,問明小姐繡房所在,隨即展開行動。

    利用一雙夜眼,他們先吹進了悶香,再進入房中,看清床上睡得死沉沉的女子,宗欽用被單將人包好捆在背上,一點阻礙都沒有,回到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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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銘沒有睡,他的夫人美喜也沒有睡,兩口子陪著八王子胤祺喝酒聊天,美喜格格跟八王子是中表親,年紀大他一倍,說話比較隨便。

    她笑著道:「八哥,聽說你在京師已經弄了不少的女子,怎麼還見一個愛一個,為了你這個妞兒,我們家老顏也費了不少事,差點還闖出一場大禍來了,八哥,你可真會替我們找麻煩!」

    胤祺是個頗為英俊的少年,站著笑了笑道:「我家裡有六個身邊人,都沒有一個比得上這妞兒,幸虧顏銘怕你怕得厲害,否則他早就弄上手了。」

    顏銘只會赫赫乾笑。

    美喜瞟了丈夫一眼道:「他敢!除非他不要腦袋了,八哥,你也別光顧著玩兒,該多忙些正經事,聽說你的兄弟們都在進行得很激烈呢。」

    胤祺笑道:「他們再忙也是白廢,連老二已經冊封了的太子,我也有辦法弄他下來,別的人更談不到了。唯有老四最難纏。

    我得到你爹的通知,說老四已經得老頭子的默許,出外來連絡一般江湖人作黨羽,我很不放心,忙跟出來,打聽一下他的行蹤,必要時給他一下……」說著用手在喉間比一比。

    顏銘忙道:「那恐怕不容易,四殿下本人就是武功高手,他還有不少人幫忙。」

    胤祺冷笑道:「他有人,我也有,我這次帶出的好手就有二十多名,足夠應付他的了。」

    顏銘答道:「殿下如果人手不足,我這邊有兩個喇嘛也可以聽候差遣,我試過了,他們都有刀劍不傷的功夫。」

    胤祺笑道:「那太平常了,連我都有這點能耐。」

    顏銘驚道:「殿下也有這麼高的武功。」

    美喜格格又瞟了丈夫一眼冷笑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飯桶,指望著老婆陞官發財的。」

    胤祺含笑道:「顏銘,我沒你這麼好福氣,有個好老婆可以不費力氣飛黃騰達,我必須靠我自己,你那兩個喇嘛如果真有本事,我倒可以接受的,就怕他們只會弄些障眼法唬人。」

    顏銘忙道:「不會,他們是真功夫,而且還會飛劍呢。」

    胤祺道:「飛劍是怎麼回事,我倒沒見識過。」

    顏銘道:「張口一道白光,十步之內隨時可取人首級。」

    美喜忙道:「你別吹了,八哥又不是外行。」

    顏銘認真地道:「是真的,我說過了,親眼看見他們用飛劍將一棵大樹欄腰斬斷,那道白光又回到嘴裡去了。」

    美喜冷笑道:「他們要是真的能幹,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差不多已經去了一個更次了。」

    正說著,樓外兩聲輕響。

    胤祺噗的一口將蠟燭吹滅,低聲道:「有夜行人來了,你們別作聲。」

    美喜驚得尖叫起來。

    胤祺卻沉聲道:「什麼人?」

    窗外有人回道:「顏大人,是我們回來了。」

    顏銘吁了一口氣,找到火石,重新點上蠟燭,然後才開口道:「二位大師怎麼不先通知一聲,害我嚇了一跳。」

    窗子又是一響,窗子被推開了,兩個蒙面的喇嘛進來。

    顏銘看見他們肩上的包袱,堆滿笑容道:「得手了?」

    宗欽掀起面紗道:「這點小事還不簡單。」

    顏銘道:「這位就是八殿下,我剛才還在推薦二位哩!」

    兩名僧人同時恭身行禮,宗欽恭敬地道:「我們如果有幸追隨殿下,必然肝腦塗地,殺身以報殿下。」

    胤祺笑了笑道:「我用人的條件很苛的,以你們上樓時的身手,實在不夠資格,連我都聽得見了。」

    喀巴有點訕然地道:「我們練的是外門武功,輕身功夫是差一點,但殿下用人總不是為了偷東西吧!」

    胤祺微笑道:「那個不一定,但你們若是真的別有所長,我不會虧待你們的,這就是那個小妞兒嗎?」

    宗欽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將肩上的人放下。

    美喜笑著道:「聽說趙家的女兒是個天仙般的美人,我倒要看看,美到什麼程度。」

    說時起立過去,解開了被單,忽地哇的一聲驚叫,因為被單中的女子竟然伸出一支匕首,指著她的胸膛。

    胤祺驚詫道:「你是誰?」

    顏銘也叫道:「你不是趙文會的女兒?」

    那女子一縱而起,繼續用匕首指著美喜冷冷地道:「我叫孟麗絲,也是今天殺傷官兵的燕京三俠之一,顏銘,你身為一品大員,居然強搶民女,該當何罪。」

    宗欽愕然道:「顏大人,我們搶錯人了。」

    顏銘怒叫道:「自然搶錯了,還不快替我拿下。」

    喀巴怒吼一聲,空手突進,直向孟麗絲撲去。

    孟麗絲伸手就是一刀,喀巴用手臂擋去,肉臂觸及匕首,居然毫無損傷,反而將匕首格斷了。

    喀巴冷冷一笑,雙臂齊張,朝孟麗絲欄腰抱去。

    孟麗絲的反應很快,一看就知道這番僧練過避刃的上乘氣功,而且一定力大無窮,絕不能叫他抱上,蓮鉤雙翻,嬌身拔身而起,踢向喀巴的雙睛,同時手中的半截匕首,插向他腦後玉枕穴。

    這一式連避帶攻,而且還是分兩路下手,當真巧妙無比,在一邊的宗欽喇嘛,唯恐同伴受襲,忙不迭的張口吐出一道白光,也就是顏銘所說的飛劍。

    白光掠過面前的美喜格格,一股森森砭肌的寒意,嚇得她再度驚叫,而且咕咚一聲坐倒下來。

    也因為這一岔,使得孟麗絲能及時發現白光的突襲,嬌軀往下猛挫,真是險煞。

    白光在她的頭頂上寸許處,斬斷了她高高梳起的雲髻,拉下了一頭秀髮。

    宗欽喇嘛連忙吸氣收回白光,跳過去扶起美喜,朝顏鈍道:「將軍請放心,夫人格格並未受傷,洒家的飛劍極有分寸,絕不會誤傷別人的,她只是受驚了。」

    說著把美喜送到顏銘面前,美喜尖呼一聲:「嚇死我了。」

    美喜的整個身子軟癱在顏銘懷中,顏銘縱是孔武有力的人,但抱著這二百多斤的一堆大肥肉,腳下也搖晃直退。

    喀巴喇嘛因得同伴之助,避開孟麗絲的兩式險攻,頓感臉上無光,搖著獅子般的大頭顱,怒聲吼道:「殿下,將軍夫人請退開一點,待洒家來收拾她。」

    奮臂又待撲上,八王子胤祺忙叫道:「大師父手下稍留分寸,生擒了她下來,可不要傷了她的性命。」

    喀巴得到吩咐之後,將撲去之勢攔住,厲聲道:「兀那女子,你還不乖乖的受縛,免得佛爺我動手。」

    孟麗絲懍然不懼,冷笑道:「放你的屁,本姑娘正想把你們這批害民賊都剪除了,你還敢說這種大話。」

    美喜好容易喘過一口氣,抖瑟瑟地道:「八哥兒,你怎麼會看上這個凶婆子,還不快叫人把她給殺了。」

    胤祺微笑道:「這不是趙家的小妞。」

    美喜驚叫道:「不是?那怎麼把她給抓來了。」

    宗欽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洒家不認識趙小姐,因為她睡在小姐的房中,才搶錯了人。」

    孟麗絲冷笑道:「一點也不錯,我早知道你們會來上這一手,所以預先躲在趙小姐的房中,將計就計來宰你們。」

    顏銘叫道:「你胡說!你怎麼會知道會派人去的。」

    孟麗絲冷笑道:「別以為你們在暗室密議就無人得知,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的一舉一動我們全知道。」

    美喜戰懍地道:「這太可怕了,老顏,你怎會洩露的。」顏銘道:「不可能,我們議定之後,就告訴兩位大師,連下人都避開了,他們怎麼會知道呢?一定是摸錯了。」

    宗欽較為細心道:「將軍!這倒是不會錯,洒家問清楚,趙家只有一個女兒,也只有一座繡樓,人分明是從繡樓中背出來的,這必然是他們換了房。」

    顏銘作色道:「那就是說我們的計劃洩露了。」

    孟麗絲冷笑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們存心不善,瞞得了人瞞不了天,上天睜大了眼看你們,再機密的事,也能洞悉無遺。」

    顏銘嚇得臉上變了色,勉力振作地叫道:「鬼話,本府才不相信這種鬼話,這完全是湊巧對上了而已。」

    孟麗絲嘿嘿冷笑道:「天下那有這麼湊巧的事,就算我是湊巧跟趙小姐換了房,這兩個番僧擄人時,曾經先吹了迷香,那迷香要兩個時辰才醒轉了,而我卻毫無昏迷現象,這就證明早已洞悉其中奸謀,專誠在等著你們了。」

    宗欽大聲叫道:「對!殿下!這婆娘分明早已有了準備,可不能再留下她的性命,還是宰了她算了。」

    胤祺微笑道:「不!我一定要留活的。」

    美喜急了道:「八哥,這可不是開玩笑。」

    胤祺神色一正道:「不開玩笑。」

    顏銘結結巴巴地道:「殿下,假如這件事宣揚出去,你最多拍腿一走,來個不承認,我們可擔承不起。」

    美喜也道:「八哥!皇帝老頭子最忌諱的就是跟漢人起衝突,尤其這件事屈在我們:鬧了開去,我爹也照顧不了,我們是幫你做事,你可不能害人。」

    胤祺笑笑道:「表姐,我是那種人嗎?」

    美喜鼓起勇氣道:「那可很難說,事情到了你遮掩不了的時候,你也沒辦法,甚至我們家老頭子也只能保全你,而犧牲我們,那我們豈不太冤枉了嗎?」

    胤祺笑笑道:「表姐,你真沒腦子,假如這女子存心來找喳的,就表示他們早已知道了我們的計劃,殺了這女子,也不見得把事情蓋下去。」

    顏銘道:「只要死無對證,他們也拿我沒辦法,何況人在我府裡被殺的,她白天還曾公開拒捕,殺傷官兵,就說她是前來行刺而被殺的,她也無法辯白。」

    胤祺堅持地道:「不行!我還是要她,趙家的女兒要不要都沒關係,這個女子我非要不可。」

    顏銘一怔道:「殿下,要收她在身邊?」

    胤祺大笑道:「不錯,對趙家那小妞兒,我不過是一時高興,逢場作戲而已,事後可認不得真,但對這女子,我倒是一見傾心,因為我身邊很需要一個有本領的侍兒。」

    顏銘頓了一頓才道:「殿下,降服得了她嗎?」

    胤祺大笑道:「只要能生擒她交給我,我自有降龍伏虎的手段,擺佈得她服服貼貼的。」

    顏銘這才問道:「二位大師有辦法嗎?」

    宗欽喇嘛笑道:「只要殿下喜歡,沒辦法也得想辦法。」

    胤祺興奮地道:「好,替我辦好這件事,我絕不會虧待你們,我得了天下,保證你們坐掌布達拉宮。」

    他對藏中黃紅兩教爭權之事,十分清楚,許以重利,果然使得兩個喇嘛精神大振,摩拳擦掌,慢慢朝孟麗絲逼去。

    胤祺叫道:「說明白,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宗欽笑道:「殿下放心,一根汗毛都傷不了。」

    孟麗絲只剩下半截匕首,私心暗自焦急,但神色仍然很鎮定,厲聲叫道:「胤祺,你私自離京,圖謀不軌,我告到京城裡去,連皇子都保不住,你還敢算計姑奶奶。」

    兩個喇嘛已將出手,胤祺聽了忽然說道:「且等一下。」接著又道:「你是什麼人?」

    孟麗絲冷冷地道:「姑奶奶叫孟麗絲。」

    胤祺道:「我不問你叫什麼,你怎麼知道我的名諱的。」

    孟麗絲冷冷的笑道:「我是燕京三俠之一,長久居住在京師,大內的事什麼不知道,何況是你的名字。」

    胤祺又道:「我怎麼從來就沒聽過你們。」

    孟麗絲道:「你能知道多少,你只是個徵歌逐酒的紈褲子。」

    胤祺神色微變道:「燕京三俠之中,還有另兩個是誰?」

    孟麗絲道:「一個是我師兄,另一個是我丈夫。」

    胤祺微微一笑道:「原來你已名花有主了,為什麼不早說呢?我對人家的老婆可沒興趣。」

    孟麗絲沉聲道:「你別說得那麼好聽,你府中的八個女人,至少還有一半都是別人的妻子,被你強奪而來的。」

    胤祺又乾笑了一聲道:「你對我的事如此清楚,絕不是普通民間的婦女,說,你們是那一家府中的。」

    孟麗絲笑說道:「那一家都不是,我們就是燕京三俠。」

    胤祺一笑說道:「你不說也沒有關係,我還是有辦法刨出你們的根兒來,你丈夫跟師兄叫什麼名字。」

    孟麗絲朗聲說道:「我丈夫叫尹正清,我師兄叫姚更年。」

    胤祺想想道:「不見經傳,諒系無名小輩。」

    孟麗絲冷笑道:「我們不求成名,志在行俠鋤奸,尤其是對你們這些殘民的惡官豪吏,絕不會輕恕。」

    胤祺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我大哥的門下,只有他府裡專門容納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人。」

    孟麗絲沉聲道:「我們這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人,比你門下那些酒囊飯袋高明多了。」

    胤祺笑道:「衝你這句話,我認準你們是我大哥門下的人了,大哥跟我沒什麼過不去,你們為什麼還跟我搗蛋呢?」

    孟麗絲沉聲道:「我們不跟誰搗蛋,只是專找那些害民賊的麻煩。」

    胤祺哈哈一笑道:「我也知道你們的來意了,你們是受了大哥的指示,偵察我的行動。」

    孟麗絲道:「我們不受誰的指示,但你如果怙惡不悛,小心你的腦袋。」

    胤祺大笑道:「難怪你們敢如此大膽,公然殺傷官兵,這可都是叛逆的行為,老大也未必擔當得起。」

    孟麗絲冷笑道:「那咱們就打官司看看。」

    胤祺微笑說道:「目前還犯不著,老大的一本賬我全給他記好了,諒他也不敢用這件事扳倒我,二位大師父。」

    宗欽忙道:「殿下有何吩附?」

    胤祺道:「我改變主意了,他們是老大的心腹,我也不敢再留在身邊,你們放開手殺好了。」

    顏銘卻急急道:「殿下,這對我們卻不大好。」

    胤祺冷笑道:「你們聽說他們是老大的人,你們怕了?」

    美喜連忙說道:「話不是這麼說,既然是大阿哥的人……」

    胤祺的臉色一沉道:「美喜,將來的事尚在未定之天,誰也不敢說誰有希望,你們最好把眼光看準再決定,要幫我就幫我的,要倒向老大那邊,現在正好有機會,你們會同這個女子,悄悄地把我殺了。」

    顏銘忙道:「殿下誤會了。」

    胤祺冷笑道:「沒什麼可誤會的,這種事腳踏兩隻船可不行,你們趁早作個決定。」

    美喜陪笑道:「八哥,你也大多心了,我們自然是擁戴你的,我爹還特別來信叫我們為你多盡點心。」

    胤祺冷笑道:「那算你們聰明,別以為老大是長子,就會佔便宜,他是庶出的已經不值錢了,何況老頭子對他的印象也壞透了。

    因為他本人最不爭氣,否則老二也不會被冊立為太子了,我能把東宮的老二整下來,老大更不夠資格跟我鬥,還是好好地跟著我吧!」

    美喜笑道:「那還用說,但我們何妨給大阿哥留點情份,把這位孟小姐送出去算了。」

    胤祺道:「不行,老大派他們來就是想不利於我,對他們絕不能客氣,殺好了,一切後果由我負責。」

    顏銘想想道:「那就照殿下的意思辦了。」

    兩名喇嘛聽說可以放開手來行事,都由腰間撤出了亮閃閃的緬刀,慢慢逼過去。

    喀巴最是心急,等不及與宗欽聯手,就是一刀劈了過去。

    孟麗絲只得用斷匕首擋去,嗆郎一聲,緬刀有斬金之堅利,把她手中所剩的寸許鋒刃一掃而斷,霍霍刀光仍然朝孟麗絲過去。

    盂麗絲情急振奮,伏地滾身,銀鉤上撩,使出了最險毒的招數,一腳踢進喀巴的下襠,她的靴尖包著鋼的,動力又足,喀巴縱有一身無敵的硬功,在這種致命的部位,也挨不起一踢。

    喀巴痛得哇哇大叫,拋下緬刀,雙手護住陰囊直跳,宗欽怒不可遏,挺刀下劈,直取孟麗絲。

    孟麗絲已拾起喀巴的緬刀,就勢上迎,當場激響中,兩柄利刃交觸,孟麗絲畢竟不敵他的真力,被震得手臂發麻,差一點連刀都握不住,勉強鼓起勇氣,握緊了刀,向宗欽反擊回去,攔腰就又是一刀。

    宗欽的武功比喀巴穩健多了,一面朝喀巴喝道:「師弟!你到一邊去運運氣,讓我一個人來收拾她。」

    一面挺刀急戰,孟麗絲用慣了劍,使刀已不順手,拚命支持著。

    宗欽不僅武功了得,招式也極精,一手使刀,另一手還能發掌,而且硬功更純,那麼鋒利的刀刃砍在手臂上,連一點感覺都沒有,使得孟麗絲更難以招架了。

    幸虧她體形靈敏,動作敏捷,比宗欽矮了一個人頭,危急時就以滾臥的姿勢避開,宗欽一定要彎腰才能砍到她。

    稍稍慢了一點就不能將她立斃刀下,但誰都看得出高下之分,時間一久,孟麗絲必無僥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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