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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四 章 三月軍令 文 / 司馬紫煙

    出了黃山,司馬寶問南宮少秋道:「三少爺,這回咱們要先上哪兒辦事?」南宮少秋說道:「咱們先上開封,我還要找一位幫手,整個計畫才算完美無缺!」兩人騎了快馬,向北方奔馳而去。

    白猿老白,站在南宮少秋肩上,這時正吱吱喳喳地向南宮少秋說話。司馬寶看了,覺得十分有趣,遂問道:「這頭白猿不知對少爺說了些什麼?」南宮少秋笑道:「老白是說,好不容易能再度出門,他叫我千萬不可惹禍,免得跟上回一樣,害他也連帶被困在黃山一年多!」

    司馬寶笑道:「看來,老奴這回和少爺一同出門,可真是沾光不少,必然可以增加許多見識!就不知,開封府的風月可好?」說完,和南宮少秋兩人相視大笑!就連南宮少秋也不禁覺得,這個老人,還真是有意思極了!

    兩人一路上可說完全沒有休息,除了睡眠和早晚餐之外,就是奔馳!午餐都是在馬上吃乾糧解決的。每天都是從卯初,奔馳到酉末。

    這天,兩人到了商丘,眼見開封在望,南宮少秋才放緩了腳程。晚上吃飯時,司馬寶不由埋怨道:「少爺,三月之期雖短,你也不必為了爭這一天兩天,在路上急趕!幸好老奴的身體不差,否則豈不死在路上了!」

    南宮少秋笑道:「寶叔,明天就可以趕到了,到了開封,您老自然可以好好兒地休息一番!我要找的那位幫手,是個有名的大忙人,前兩天我得到消息,他現在正在開封,我若不急趕一程,恐怕會和他失之交臂呢!」司馬寶聽南宮少秋這樣說,也就不再埋怨了。

    隔天申初,兩人進了開封府。進城之後,南宮少秋並不急著找客棧,反而帶著司馬寶,在開封城內的大街小巷亂逛。走著走著,兩人到了一處市場。南宮少秋似乎找到了目標,停步不走了。

    司馬寶見到迎面而來一個青皮混混,看起來,就不像個正經人。只見這小子邁著八爺步,晃晃地往這邊走來。他經過水果攤時,抓了個梨,咬在口中,也沒付錢,還擰了擰賣花小姑娘的臉龐,氣得小姑娘抓了一把剪落的枝葉扔他!衣袂翻飛間,隱約可以看見他的袖口內,縫著一枚紅色的菱形印記,司馬寶雖然經驗豐富,卻也從來不知,江湖上有哪一幫哪一派,是用紅色菱形當標記的。

    等那小子經過兩人身邊時,南宮少秋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那小子的衣領,劈哩啪啦地,賞了那小子十幾個巴掌,卻又塞了一個五兩重的元寶在那小子手中,然後說道:

    「我在悅賓樓,叫你們頭兒來見我!」說完,和司馬寶兩人轉身就走,往悅賓樓而去。

    小混混被南宮少秋打得暈頭轉向,半晌之後,才清醒過來。他低頭看著手上的元寶,赫然發現上頭竟然刻著一個菱形,菱形外還包著三個圓圈!這小子嚇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暗想道:「天爺,莫非是傳言中的祖師爺來了?」於是他抱著元寶,趕忙跑去找自己的頭兒傳話。

    南宮少秋和司馬寶一走進悅賓樓,楊掌櫃立刻上前說道:「三公子,你已經好久未曾來此了,若非剛才郭追來這找你,否則老朽還不知道你又到開封府了。幸好你以前住慣了的那座獨院,今天是空著的,否則老朽不是對不起故人了嗎?」

    南宮少秋笑道:「楊老客氣了!等會兒郭追來了,叫他直接進來找我。跟夥計說,晚飯不用開上來,我要上道長那兒去吃!」於是兩人進了房中休息。

    過了一會,夥計引進了一名高大粗豪的漢子,這名漢子看了司馬寶一眼,欲言又止。

    南宮少秋立刻說道:「無妨!寶叔是自己人!」漢子抱拳為禮,說道:「開封分舵郭追,參見幫主!」

    南宮少秋站起還禮道:「郭分舵主客氣了,請坐下說話。」司馬寶心想:「這位少爺還真是神通廣大,不知他又是什麼幫的幫主?」

    只聽得郭追豪邁笑道:「幫主,上回幫總開會,南京趙威趙老大說,幫主是在他那惹的事,他要帶齊弟兄,到黃山去,就算用跪的,也要把幫主跪出來!幸好北京趙、錢、孫、李四位大哥把他給攔下了。」

    南宮少秋笑道:「幸好他沒來,否則我非得打他板子,幫規伺候不可!」郭追再道:

    「幫主說得是,大伙都說,這樣作只是陷幫主於不義!」南宮少秋再問道:「前些天,我要大家查的事情,現在有眉目了沒?」郭追回道:「各路弟兄都還在查,一點消息也沒有。平常大伙作的都是正經買賣,這種邪事,多半無能為力,只有北京那邊有些門路,可是趙老大說,底子這麼熱的貨,不會拿到京裡去銷!」

    南宮少秋說道:「我原本也不指望你們能查到線索,這次來開封,就是要另找門路的!你傳令下去,叫各路兄弟不必再找了,只要隨時待命,我不定上哪兒去,隨時都有可能找你們辦事兒!」郭追回道:「屬下回去後,一定立刻交代下去!」

    郭追告辭後,司馬寶不解地問南宮少秋道:「少爺,你到底是什麼幫的幫主?」南宮少秋笑道:「寶叔,這件事就不必深究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晚上我帶你去吃天下第一美味。」

    到了吃晚飯時,司馬寶不禁又要埋怨南宮少秋,他說道:「少爺,既然要去的地方那麼隆重,你也該先說一聲,好讓我換身衣服!」

    原來,南宮少秋竟然穿著一身官式大禮服,看起來,就好像要去參加一年一度,在宮裡御花園舉行的國宴一樣!南宮少秋卻笑道:「寶叔,你這一身,就算去朝見皇帝也夠了,不必換了!我換衣服,是因為我們的身份不同!」

    司馬寶一聽此言,立刻訕然說道:「是啊,不管再怎麼說,我本來就是個下人,和少爺你是不能相比的!」

    南宮少秋正色說道:「寶叔,我這樣叫你,絕不是口頭上的把式!南宮、司馬兩家,有誰把你當下人看了?我說的身份不同,指的是待會兒我們要去的地方;對店主來說,你只是上門的客人,我卻是他的晚輩,何況我又有求於他,自然必須穿得整齊一點,以大禮參拜才是正理!你別多心了!」

    兩人出了悅賓樓,往大相國寺而去。到了大相國寺,南宮少秋卻不進去,只是沿著寺牆走,走到大相國寺後頭的陋巷中!這陋巷的中段有一戶人家,門口張著一面酒,上頭寫著「土羊肉」三字,房門全掩著,顯然是關門了,但是裡面仍然射出燈火,而且傳出多人喝酒談笑之聲!南宮少秋走到房門,也不敲門,就直接推門而入。

    屋裡面十分狹小,擺了三張桌子後,幾乎沒有回身的空間。每張桌子上,都擺著一隻炭火爐,爐裡不知燉著什麼東西,氣泡滾動間,散發出一股香味,令人食慾大開。每人面前都放著一隻大碗,碗裡裝著略帶淡紅色的酒,酒香傳來,司馬寶竟然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春天,聞到了百花盛開時的香味!

    靠近門口的兩張桌子,現在都坐滿了人,然而最裡面那桌,卻只有一人獨坐。兩人進去時,除了最後一人外,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尤其是看著南宮少秋!

    司馬寶進房後,看見這些客人全都穿著一身粗布棉襖,以為這些人不是碼頭苦力,就是一般的老民百姓。在這些人中,自己這身衣服確實已經太好,不必更換了。

    南宮少秋進房後,走到最後一桌,抱拳拱手道:「這位兄台,屋裡只有這桌還有空位,能否讓我們兩位並坐?」

    那人本來正埋頭吃飯,聞言才抬起頭來看了南宮少秋一眼,見他穿了一身漂亮禮服,竟然還上這兒吃飯,不由大感驚奇!

    南宮少秋卻更是驚訝!

    原來,這人不是位兄台,而是位姑娘,還是個漂亮姑娘!論年歲,也不過和南宮少秋相當!只是她穿著黑色粗布棉襖,頭上又戴著一頂氈帽,才看起來像是個男人!在這間店裡,一名年輕女子能夠獨佔一桌,沒人敢和她搭坐,想來,她必定是頭不好惹的母老虎!

    這名女子打量了南宮少秋一下,見他雖然像個公子哥兒,說話卻誠懇有禮,長相也不太討人厭,於是微微笑道:「能在這個時辰到道長這來的,必然是道長的熟人!反正桌子還很空,你們想坐就坐吧。」南宮少秋一聽此言,再度雙手一揖說道:「多謝姑娘!」

    又轉頭對司馬寶說道:「寶叔,咱們運氣不錯,還能擠到一副坐頭!道長這兒是一切自理,你先去拿碗筷,我來打酒,道長的酒,別人找不到!」

    旁邊眾食客,眼見一幕好戲散了,才各自回頭繼續吃喝。

    原來,自南宮少秋一進門,向那女子要求並坐開始,眾人就抱著看好戲的心情等著。

    沒想到,那女子竟然答應了,眾人不由想道:「這姑奶奶今天怎麼大發慈悲了?」更有人見了南宮少秋的模樣,心中想道:「人說姊兒愛俏,確是不變的真理!」

    南宮少秋打了四兩酒,幫司馬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端起酒杯說道:「寶叔,這燉肉,是天下少有的美味;這酒,更是獨一無二的仙品!」

    司馬寶挾起一塊肉吃下,覺得這肉,細膩滑潤,味美無比,不禁奇道:「少爺,我在北方,可說是吃羊肉長大的,卻從來不知,羊肉竟然有如此美味,真不知道,這是用什麼方法燉出來的?」

    南宮少秋笑道:「別人的羊,全都是咩咩的叫;道長的羊,卻只會汪汪的叫!」司馬寶這才知道,原來吃的是狗肉。

    那女子聽了南宮少秋這句話,心中一動,瞄了南宮少秋一眼,覺得南宮少秋說話的語氣,頗似一位記憶中的故人。

    司馬寶再拿起酒來喝。酒才入口,就溶散成一股香氣,充溢肺腑之中,又像桃花,又像李花,又有點兒玫瑰的氣息,彷彿有人將整個春天摘下,放入中,才釀出這壺好酒,不由讚歎不已。

    那女子見他們兩個大男人,只喝區區四兩酒,還拿小杯子品,不禁笑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喝酒,全沒半點兒氣概!道長釀的春露,最是香醇可人,喝多了也不會頭疼傷身。你們還不趕快換成大碗,陪姑娘我干個幾碗!」

    南宮少秋說道:「姑娘,不是在下不想多喝,只是每次我來,道長都只准我喝四兩,再要多喝,他也不給!」那女子奇道:「枯木道長絕不是小氣之人,為何只准你喝四兩呢?這樣吧,今年的春露,我名下的還有四,這一,就算送給你們了。」說完,那女子自桌下提了一,還未開封的二十斤裝酒,毫不費力地搬上桌子。

    南宮少秋喜道:「多謝姑娘!」和司馬寶兩人換了大碗,和姑娘對幹了起來。

    喝下第一碗,南宮少秋已經醉眼迷漓,好像隨時都會倒在地上;喝了四碗後,南宮少秋的表情依然不變,這姑娘才笑道:「你的酒量似乎不錯嘛!」南宮少秋說道:「是啊,我可從沒醉過!」

    這姑娘對自己的酒量可也自負得緊,一聽此言,不禁有氣,心中暗暗想道:「好,我看你今天醉是不醉!」再倒酒時,自己只倒三分,卻給南宮少秋九分。南宮少秋也不管,仍然一碗一碗對干。一酒喝完,十之七八進了南宮少秋腹中。

    姑娘正要再開一,從後面廚房走出了一名老道,手裡拿著一鍋肉,正一桌桌地添加,他對那姑娘說道:「小雲兒,別讓這小子騙了你的酒去!這小子是個無底洞,就算二十也裝不滿!老道我吃了一次虧,以後就只讓他喝四兩!」又轉身對南宮少秋說道:「你這小子穿了這身衣裳,是不是又要找老道我的麻煩?這回不管你說什麼,我也絕不幫你忙!那隻老不死的潑猴怎地沒來?老道我,正想煮鍋茯苓猴兒羹吃吃!」

    南宮少秋笑道:「老朽木,老白上回酒後亂性,把你的鍋碗瓢盆全都砸了,現在怎敢來見你呢?我本來確是有事相求,不過既然正主兒已經出現,也就用不著你了!」說完,對那女子說道:「姑娘想必就是黑帖賭神楊雲兒楊姑娘了!在下南宮少秋,有一事相求!」

    那女子說道:「我是楊雲兒沒錯,難道你就是南宮家那位四不公子?難怪酒量這麼好!你找我有什麼事呢?」

    南宮少秋說道:「在下請姑娘待會兒用你的無影追魂匕射我!」

    楊雲兒笑道:「你又沒得罪我,我為何要殺你?」南宮少秋說道:「因為我現在就要得罪你了!」

    言畢,南宮少秋忽然閃身上前,使出紫陽幻變掌,分別輕輕打在楊雲兒左右雙頰上。

    這兩下雖然不痛,卻讓楊雲兒大怒,立刻抓起一塊她吃剩的骨頭,往南宮少秋打出。這塊骨頭,快逾閃電,才眨眼之間,就飛到南宮少秋面前。南宮少秋卻不閃不避,一張口,咬住骨頭,嚼了數下,吞入肚中,然後說道:「雖是姑娘吃剩之物,卻比原來的還要好吃,不知是何道理?」

    楊雲兒見南宮少秋言語輕薄,怒氣更甚,又打出一快一慢兩塊骨頭。飛到中途,慢的那塊,突然加速,超越了快的那塊;到了南宮少秋眼前一尺之處,落在後面的,又突然變快,兩塊骨頭竟然同時到達南宮少秋眼前!這正是楊雲兒暗器手法中,有名的一波三折。

    南宮少秋伸出雙手,牢牢挾住,又把兩塊骨頭送入口中猛嚼,然後大聲笑道:「好吃,真是好吃!請姑娘再多賜幾塊!」

    楊雲兒從未見過如此憊懶人物,不由覺得啼笑皆非!雖是如此,她雙手仍然毫不停歇,再度打出兩塊骨頭,接著又用右手中指,彈出第三塊。第三塊撞到前兩塊,前兩塊受力,分成左右,以弧形攻向南宮少秋背後。

    卻見南宮少秋一蹲身,將面前提早落下那塊接住,雙手再伸向背後,險之又險地,將另兩塊接住,再如同吃花生一般,把骨頭一一送入口中!

    楊雲兒見南宮少秋,能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內,連續化解自己三次攻擊,一身功夫實是不可小覷,不禁冷笑道:「看來你的武功不錯嘛,江湖傳言實在不可輕信!」南宮少秋笑道:「姑娘過獎了!」

    楊雲兒這回打起全副精神,兩手不停,使出十種手法,射出數十塊肉骨。暗器破空聲,如群蜂過境,嗡然響個不停!旁邊眾食客紛紛走避,以免被誤傷。南宮少秋不避不讓,雙腳竟不離地,只有上半身,不斷地俯仰屈伸,雙手連閃,將數十塊肉骨,全數接下!

    楊雲兒見此,心中想道:「就算我把另外兩種手法,全都使出,恐怕還是打不過他!

    今日方知,天下之大,確是人外有人!」不禁氣餒道:「你本事大,我打不過,避著你總行吧!今後有你南宮少秋之處,我楊雲兒就退避三舍!」說完,就要離去。南宮少秋卻上前,拉住楊雲兒的右手說道:「小雲兒,你又生小秋哥的氣啦!」

    楊雲兒一聽此言,立刻回身說道:「小秋哥?你是小秋哥?」南宮少秋笑道:「小雲兒,羊若要好吃,就一定要學會汪汪地叫!」

    楊雲兒聽了這話,歡叫道:「你真的是小秋哥!」說完,又板起面孔接道:「你當年為何不告而別?連名字也不曾留下,害我在開封城內找你找了一個多月!」

    原來,南宮少秋十五歲時,南宮修武帶他到枯木道長這裡,恰好遇上楊雲兒和她的父母也來此處。當時年方十一的楊雲兒,說什麼也不敢吃狗肉,在枯木的店裡大吵大鬧,別人怎麼哄也沒有用,枯木只好特別為她煮了一鍋羊肉。

    南宮少秋在一旁看了,覺得十分有趣,故意去和楊雲兒攀談起來。楊雲兒見南宮少秋言語有趣,自己又很少有玩伴,和南宮少秋兩人越聊越高興,南宮少秋就趁楊雲兒不注意之時,舀了一杓狗肉放入楊雲兒碗中。楊雲兒不察,仍然邊吃邊聊,連續吃了幾塊狗肉。狗肉吃多了,終有稍許不同,於是楊雲兒問母親道:「娘,這羊肉十分奇怪,竟有兩種味道,不知是用什麼羊煮的?」

    旁邊眾人早就看見南宮少秋的動作,只是不曾說破,楊雲兒的母親見問,卻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南宮少秋卻接道:「小雲兒,哪幾塊比較好吃呢?」楊雲兒指著桌上的一堆骨頭,說道:「小秋哥,這些比較好吃!你瞧,連骨頭都不太一樣呢!」

    南宮少秋見楊雲兒所指的,正是一堆狗骨頭,不由暗笑於心,但仍然正色說道:

    「小雲兒,羊肉若要好吃,這羊非得學會汪汪地叫不可!」

    楊雲兒一聽此言,啊的一聲,張大了口,愣在當地;接著卻大吵大鬧,嚷著大家都欺負她,就要回家!南宮少秋上前,好說歹說,陪盡了好話,又拿了許多好玩的東西出來逗她,楊雲兒才破涕為笑!楊雲兒心想,狗肉吃都吃了,吐又吐不出來,況且味道著實不差,乾脆回桌坐下,和南宮少秋兩人據案大嚼,將一鍋狗肉吃個精光。旁觀眾人見此,不由莞爾。

    此後十五天,南宮少秋每天都和楊雲兒約好了,到開封城內各處去玩,直到南宮修武帶南宮少秋離去為止!今天,還是多年來兩人第一次重逢。

    兩人又聊了許多童年趣事之後,南宮少秋才說道:「小雲兒,我這回來此,是要請你和你爹幫我一點兒小忙。」

    楊雲兒說道:「我就知道你這小子若不是有求於我,早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我近來也正好得發慌,到外地逛逛也不錯。至於我爹那兒,你還是自己去跟他說吧。」於是楊雲兒帶著南宮少秋和司馬寶往開封城內行去,走到一家藥鋪前面,楊雲兒說道:

    「我家就在這裡,不過你要先找出來,我才能帶你進去。」

    南宮少秋繞著這一群房子走了一圈,發覺這一群房子的格局確實十分有趣。只見面前的藥鋪是朝東,隔壁朝南的是一家米店,米店旁朝西的是間什貨鋪,什貨鋪旁朝北的,是家棺材店,繞過棺材店,又回到藥鋪前!

    南宮少秋估計一下四間店的大小和深度,才對楊雲兒說道:「看來,扯旗門總舵就在這四家鋪子的正中間,大隱於市,真是不簡單!難怪當年無論我怎麼找,都還是找不到你家在哪兒!」楊雲兒笑道:「算你小子有點賊眼光!」

    眾人翻上藥鋪的房頂,果然看見四家鋪子後牆圍成的空地上,有一棟獨立的房子,楊雲兒這才帶著兩人進入房中。一進房,迎面而來一位高大俊逸的中年人,正是楊雲兒的父親,扯旗門這一代的掌門楊嘯天,他對南宮少秋說道:「少秋,剛才我聽說雲兒在道長那兒被人欺負,正想去揍你這個不開眼的小子,幸好雲兒他娘攔住了,要不然,我若是真的揍了雲兒的小秋哥,她不找我拚命才怪!」說完,和南宮少秋相對大笑。

    一旁,楊雲兒的母親,當年的唐門雙慧之一,也是天下知名的暗器譜唐慧心,笑著對南宮少秋說道:「是啊,少秋,當年你不聲不響地走了,雲兒一天到晚就纏住我,要我把她的小秋哥找回來!這幾年凡是有媒婆上門來的,全都被她打回去,老是說非要找到你不可!天幸你自己找來了,否則真不知是個什麼了局呢?」

    楊雲兒聽了父母的話,羞紅了一張臉,拉著母親直說不依。一個天下知名的女煞星,在自己父母眼中,和平常的女孩兒家完全沒兩樣!

    眾人坐定之後,南宮少秋才把無敵堡的事故和自己的推測說了一遍。楊嘯天說道:

    「無敵堡之事,我也略有耳聞,司馬斌和我的交情也不差,只是不知詳情,我們想幫忙也不知要從何幫起!你既然為了這事來找我,只要力所能及,我絕不推辭。只是,我們扯旗門作的,全都是暗地裡的買賣,見不得光,我實在不知道,到底我們能夠幫你些什麼忙?」

    南宮少秋拿出一張單子,說道:「大叔,我要請貴門弟兄,幫我查一下這些東西的下落。普天之下,也只有扯旗門才查得出來!另外,還要麻煩雲兒陪我跑一趟!」

    楊嘯天拿起單子看了一下,說道:「沒問題,我保證十天之內就會有消息!到時候我要如何通知你?」南宮少秋說道:「麻煩大叔把消息送到長安玉成軒,三月初一前,我都在那裡!」

    唐慧心笑道:「少秋,你找雲兒,又要她作什麼呢?」南宮少秋說道:「大嬸,小侄需要一位年輕貌美,卻又武藝高強的女子,扮成我的妻室,好掩護身份!」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一愣!但唐慧心卻反而笑得更加愉快,她對南宮少秋說道:

    「少秋,這件事如果是真的,我也不反對。你可要當心點兒,若是雲兒有任何閃失,將來嫁不出去了,我可唯你是問!」說完,笑得一雙眼都瞇了起來,看著南宮少秋,頗有丈母娘看女婿之態。饒是南宮少秋臉皮甚厚,也不禁紅了紅臉!楊雲兒站在旁邊,更是羞得不知如何自處。楊嘯天看著兩人,覺得自己妻子所言,確實有幾分道理,也呵呵地笑個不停!

    於是楊雲兒拜別了父母,和南宮少秋一同回到悅賓樓。到了悅賓樓,楊雲兒剛進房,老白似乎認出她就是當年的小雲兒,立刻跳到楊雲兒身上,吱吱喳喳叫著,興奮非常。

    楊雲兒見到老白也十分高興,點點滴滴的童年回憶,驀然一齊湧上心頭。

    南宮少秋卻突然上前,在老白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一記。老白吃痛,立刻用手撫著腦門,吱吱喳喳地大罵南宮少秋。楊雲兒不解地問道:「好好兒地,你打老白幹什麼?」

    南宮少秋說道:「這老潑猴是個老不修,色猴一隻,看見年輕姑娘就想抱。你沒見過老白和譚湘雲那股親熱勁兒,我看了就有氣!」

    楊雲兒一聽,冷冷笑道:「你不說我還忘了,你在南京秦淮河畔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要不老實說來,甭想要我幫你!」南宮少秋見楊雲兒就像是一頭一觸即發的母老虎,不由暗暗後悔自己真是口不擇言,小心翼翼地說道:「雲兒,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去那裡喝喝酒、唱唱歌而已!」又說了許多好話,楊雲兒這才罷休。

    隔天,一行人出發,往長安行去。

    司馬寶見了楊雲兒後,就覺得這位姑奶奶果然盛名無虛,十分難伺候;待聽得楊雲兒也要和自己一同走,司馬寶就一直愁眉苦臉的。過了兩天,司馬寶反而變得十分快活,因為楊雲兒不但不必他伺候,就連照顧南宮少秋的事,她也全都攬了過去,就好像她真的是南宮少秋的妻子一樣。

    這天到了洛陽,南宮少秋特地繞路到無敵堡的廢墟瞧瞧。整個無敵堡,除了石砌的堡牆還算完整之外,往日的瓊樓玉宇、雕樑畫棟,全都成為一片灰燼!司馬寶站在此處,想起了死難的眾多兄弟和主人,老淚簌簌而下,流淌了一臉,想止都止不住。楊雲兒趕忙跑去安慰他。南宮少秋卻在這片廢墟中到處翻翻撿撿,好像在尋寶一樣。最後他走到井旁,提了一桶井水,裝了兩小瓶帶走,才和司馬寶等人回到客棧。

    到了客棧,南宮少秋倒了一杯井水,含在口中細細辨味,再把井水吐掉,然後說道:

    「好厲害的毒!寶叔,事情不出我所料,敵人果然在井水裡下毒,毒性到現在還未散去,得馬上聯絡在洛陽的人,把那口井封住,免得有人誤食!再把這只瓶子送回黃山,請家裡兩位宋大夫檢查一番!」楊雲兒說道:「少秋,劍魂山莊的宋大夫是哪兩位?」南宮少秋回道:「就是一帖追魂宋魂和一針奪命宋命這兩兄弟。」

    楊雲兒說道:「這兩兄弟醫術雖好,但是對毒藥的瞭解,根本比不上毒手藥王。你為何不找毒手藥王呢?」南宮少秋說道:「一時之間,恐怕很難找到毒手藥王的行蹤!」

    楊雲兒卻笑道:「我卻知道毒手藥王一家,現在正好在長安,我們到了長安就可以去找他幫忙!」

    南宮少秋奇道:「雲兒,傳言毒手藥王胡回天個性孤僻,連我叔祖這等人物都無法和他攀上交情,你又是如何認識他的?」

    楊雲兒笑道:「我大姨唐慧芸,也就是江湖上號稱的唐門毒經,和我娘並稱唐門雙慧。大姨嫁給了胡回天的兒子,生了個女兒,就是號稱西靈的胡珍。江湖上有名的毒狐娘,正好是我表姊,你說,我會不認得他們嗎?」

    南宮少秋大喜道:「太好了!有了這層關係,藥王非得幫我們不可!」楊雲兒卻笑道:「那可不一定!大姨他們一家,全都十分正經嚴肅,要是看了你這嘻皮笑臉的樣子,不一棒子把你打出去才怪,更別提幫你什麼忙!」南宮少秋奇道:「那就怪了!怎麼我這嘻皮笑臉的樣子,到了你家,不但沒被打出去,還差點兒成了你家的女婿?」楊雲兒一聽此言,不由嗔道:「你這人老沒正經,一天到晚,就只知道佔我們女孩兒家的便宜!」

    兩人笑笑鬧鬧一陣,才各自回房安歇。

    隔天,三人一猿離開洛陽,往長安而去。到了長安,三人住進了玉成軒,掌櫃王應祥對南宮少秋說道:「三少爺,你所交代的東西,現在全都運到了,你要不要點一下?

    另外扯旗門派人送了口信,說少爺要找的東西,有兩件出現在蘇州,都是由勝寶齋賣出!」

    南宮少秋先對楊雲兒說道:「扯旗門果然好本事,才沒幾天就探到消息了!」才對王應祥說道:「我知道了。東西我晚上再看,等會兒我還要出去辦事。對了,王叔,咱們家在蘇州有沒有買下庭園?」

    王應祥說道:「少爺,據老朽所知,咱們家在蘇州,除了玉成軒分號和幾家店舖外,沒有任何產業。」司馬寶卻接道:「少爺,司馬家前些年買下了蘇州獅子林,只是一直沒有整修,不知是否合用?」

    南宮少秋說道:「獅子林地點不錯,地方也夠大。就麻煩寶叔立刻傳令下去,馬上開始整建獅子林,不論花多少銀子都可以,但是務必在四月初一前,整修完成!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一名波斯的大珠寶商宮秋,要在這兒開家分號!」

    司馬寶說道:「少爺,今天已經是二月十八,時間太趕,恐怕無法完成!」南宮少秋說道:「寶叔,敵人只給我們三個月,這件事又關係到文強的一條命,我至多也只能延到四月十五,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

    司馬寶說道:「少爺,既然這樣,老朽也只好勉力一試了。」說完,立刻到至美齋,交代下去。

    南宮少秋又拿了一錠銀子,對王應祥說道:「王叔,麻煩你叫人把這錠銀子交給城北的周川,叫他明早來見我。順便叫咱們在蘇州的人,探一探勝寶齋的底。」事情都交代好了以後,南宮少秋拿了那瓶井水,和楊雲兒一同去找毒手藥王。

    楊雲兒帶著南宮少秋,從城東的玉成軒出發,經過鐘樓和鼓樓,進了位於清真寺對面,掛著仁和堂招牌的一家藥鋪。進了藥鋪,櫃上的夥計看見楊雲兒,立刻上前招呼道:

    「表小姐好久沒來了,夫人正惦著你哪!要不要我進去通報一聲?」楊雲兒說道:「那就麻煩你了!」等那夥計進去後,南宮少秋在楊雲兒耳邊悄聲說道:「果然好大的規矩!」

    過了一會兒,從內堂走出一位雍容的婦人,正是胡珍的母親唐慧芸,她對楊雲兒說道:「雲兒,好久不見,你爹娘身體都還好吧?」楊雲兒躬身為禮,說道:「回姨媽的話,爹娘的身子安康,家中一切順利。」

    唐慧芸說道:「嗯,那就好!你表姊如果像你一樣乖就好了,這會兒,她和另外那兩位,不知道又瘋到哪裡去了!這位是?」楊雲兒指著南宮少秋說道:「這位是黃山劍魂山莊的三少爺,南宮少秋。我這次是陪他來拜訪老爺子的!」

    南宮少秋立刻拱手為禮,說道:「在下南宮少秋,拜見胡夫人!」

    也許是因為南宮少秋的江湖名聲確實很不好聽,唐慧芸古古怪怪地瞧著南宮少秋,才對楊雲兒說道:「雲兒,你爹娘怎麼敢讓你跟這小子走在一起?」又對南宮少秋說道:

    「小子,我只能幫你通報,至於老爺子見不見你,我可不知道!」南宮少秋說道:「在下有薄禮相贈,老爺子一見就明白。」說完,拿了一個紙包,交給唐慧芸。

    唐慧芸接過紙包後說道:「我能不能打開看看?」也不等回答,就逕自打開。紙包裡面有五顆龍眼大的藥丸,唐慧芸拿起一顆聞聞,突然面現喜色,瞄了南宮少秋一眼,急忙到後堂通報去了。

    一會兒功夫,後堂走出一名中年人,楊雲兒低聲說道:「這是我姨丈胡允成。」胡允成對南宮少秋一抱拳,說道:「南宮公子,家父正在後堂相待!」南宮少秋立刻還禮道:「不敢!不敢!煩請大叔帶路。」

    楊雲兒十分驚奇,問道:「你到底送給他們什麼東西?連一向不太見人的老爺子,都願意見你!」南宮少秋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進了後堂,胡回天和唐慧芸全都站在那裡等候。胡回天一見到南宮少秋,立刻說道:

    「南宮公子,這藥,叫何名稱?你是從何得來?可有方子?」南宮少秋說道:「老爺子,請你直呼在下名字就可以了。這藥,名叫紫晶玉實,乃是得自紫陽真人修真之處。藥方我還記得,請借紙筆一用,在下立刻寫出。」

    胡回天笑道:「那老朽就托大叫你少秋羅!你可以用我書案上的紙筆。」南宮少秋寫好之後,胡回天拿起藥方一看,不住地搖頭歎道:「奇跡,真是奇跡!紫陽真人不愧是神人也!少秋,紫陽真人可有說明這藥方的藥性?」

    南宮少秋回道:「老爺子,真人遺書上記載,真人為了煉這藥丹,思考試驗二十多年,才煉成一爐。這張方子,完全違反藥理,另闢蹊徑,發前人所未言,實集真人一生經驗之大成!其中,以毒雪蓮、無回子、啟明石、山弱水,四種相生相剋之毒藥為藥引,再加上數十種不同之至陰至陽毒物,以不歸火煉製。……」

    南宮少秋似乎忘了來此的目的,竟然和胡回天等人,討論著紫晶玉實的藥方。楊雲兒坐在旁邊,早已經聽得呵欠連連。南宮少秋卻和胡回天等人越談越投機,唐慧芸更發現,這位江湖傳言中的花花公子,對藥物的知識和見解,雖然比不上胡家這種累積數十代的門戶,但已經可以說是非常高明了,這才對他另眼相看!

    要知道,道門中人,無不是煉藥製丹的大行家,紫陽真人又是行家中的行家,南宮少秋繼承了紫陽的遺教,又得到南宮修武的教導,雖然從未煉過丹,但憑著過人的聰明,常常能對書上所言舉一反三,不由讓胡回天引為知己。

    楊雲兒正感到無聊的時候,突然聽見南宮少秋說了一句話,才覺得不虛此行。只聽南宮少秋問道:「老爺子,依你看,這顆紫晶玉實究竟能解多少種毒?」胡回天說道:

    「少秋,老夫曾寫了一本毒經,上頭除了苗疆蠱毒不知詳情外,共記載兩萬三千八百五十六種毒藥。紫晶玉實,能不能解蠱毒,老夫不知道,除此之外,除了天下三毒,其他在我毒經上有記載的,紫晶玉實都可以解!只是這紫晶玉實煉製困難,窮紫陽真人一生之力,也只煉了一爐,並不適合用來當一般毒藥的解毒丹。」

    楊雲兒聽出興味來了,問道:「老爺子,什麼是天下三毒?」胡回天說道:「雲兒,天下三毒指的是孔雀膽、鶴頂紅和河豚肝,這三種毒從吃下到致命,不過一瞬間而已,而紫晶玉實吃下後,至少要一刻,藥力才能行開,紫晶玉實並不是不能解這三種毒,而是來不及解!」又對南宮少秋說道:「少秋,你來此處,究竟是要老夫幫你作什麼?」

    南宮少秋拿出那瓶水,說道:「在下想請老爺子幫忙,檢驗一下這瓶水中究竟含有何種毒藥,出自何人之手?」

    胡回天接過瓶子,將井水分倒入桌上四十隻小碟子,再拿下架子上數十支瓶子,和胡允成、唐慧芸一起,將各瓶子中的試藥,放入小碟中。過了一刻,試藥和井水中的毒物起了反應,各個碟子,有的變了顏色,有的產生沉澱,更有的散出一股股不同顏色惡臭的煙霧。一時之間,房間裡充滿了薰人的氣味,唐慧芸急忙打開窗門,讓氣味散去。

    胡回天三人一一檢視所有的小碟子,又討論了許久,他才對南宮少秋說道:「若是老夫的判斷正確無誤,這應該是極為罕見的腐菌!」

    南宮少秋思考一陣後說道:「老爺子,我記得王難姑所著的毒鏡秘府論中有一段話,說的是:『死不死,活不活;為主,毒為輔;花葉煎人腸,以根解之!』所說的是否就是這腐菌?」

    胡回天聽了這段話似乎很高興,笑道:「小兄弟,沒想到你真是淵博得很,連王難姑的書都讀過!沒錯,這段話說的正是培植腐菌的訣,必須要在活中求死、死中求活,才能種得出來。」於是,胡回天就向眾人解釋這腐菌的培植之法。

    原來,要培植腐菌,必須先用十種不同的毒藥毒死十個活人,再把腐菌的種子,移植入專吃腐的昆體內,將活昆縫在毒上,三個月後種子才有可能發芽。發芽之後,再將腐菌移植到一片毒壤上,每日以毒汁澆灌,培養二十年後開花。花僅有龍眼般大,花瓣為純白色,有劇毒,但因融合了十種不同藥性,這毒反而無色無味,而且毒性極烈,只要一小撮,就可以毒死千百人!腐菌的根,有極為強烈的臭味,但卻是腐菌花毒的解藥!

    培植腐菌,最重要的是,在開花之前,腐菌見不得一點熱光,所有照明,只能用珠光、螢光等冷性光源!中了腐菌的毒,症狀就像瀉肚子一樣,只是會瀉個不停,到最後,連五臟六腑都有可能瀉出去!

    聽了胡回天的說明,南宮少秋說道:「依老爺子之言,這腐菌是一種極難製成的毒藥,不知當今天下有誰,有這能力去培植這等毒藥?」

    胡回天說道:「據我所知,除了老夫之外,只有白蓮教的毒魔王三更有這能力!據說當初唐賽兒叛亂,王三更曾建議唐賽兒延緩舉事,待腐菌培植完成後,勝算會更大!

    但因太宗逼迫的太緊,唐賽兒不得不提早發動,否則勝負還在未定之天!若傳言是真,而王三更又沒死,他培植的腐菌應該在去年開花!」

    南宮少秋又問道:「老爺子,依你看,這紫晶玉實能不能解腐菌的毒?」

    胡回天答道:「能!事實上培植腐菌的十種毒藥,全都包含在紫晶玉實的藥方中。

    紫陽真人不愧是一代道宗,竟能利用各種藥物間的特性,將天下大多毒藥化解了。但腐菌藥性太烈,中毒後三刻鐘內不解毒,就算有紫晶玉實也無能為力!」

    南宮少秋再問道:「那若預先服下紫晶玉實呢?」胡回天說道:「老夫不曾試過,無法確認。但依紫晶玉實的藥性,老夫認為,服下後兩個時辰內,可以擋住天下萬毒!」

    既然想問的問題都得到了解答,南宮少秋就站起說道:「老爺子,今日多有打擾,等他日有,再來貴府問候,在下這就告辭了!」胡回天說道:「少秋,你給的藥方,不但讓老夫省下二十年的研究,更讓老夫堅定以毒濟世的決心,老夫才更要感謝你!何時有空,不妨來此坐坐。王難姑的書,寫得是不錯,只是錯誤太多,老夫所寫的毒經,糾正不少前人的錯誤,你也許有興趣讀讀!」

    南宮少秋笑道:「多謝老爺子的厚愛,晚輩若有空,一定再來!」

    唐慧芸送兩人回去時,還對南宮少秋說道:「少秋,難得老爺子找到你這個說話的伴,你可要常來喔!」

    回到玉成軒,吃了晚飯,南宮少秋對楊雲兒說道:「雲兒,你若想開開眼界,晚上就到我房裡來!」楊雲兒笑道:「你該不是在打什麼壞主意吧?」

    說是這樣說,楊雲兒還是去了。她一走進南宮少秋的房內,就看到四口大箱子,每隻箱子裡,都裝滿了無數的小盒子。這些盒子一打開,裡頭裝的,全都是珍珠、瑪瑙、各類寶石、玉器等等。有的是成品,有的是原石。楊雲兒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珍寶,覺得兩眼都已經看花了。

    本來,中國的寶物首飾,大多以玉器為主。大元帝國奄有四海,盛產在西域、天方和泰西的寶石,以及俄羅斯的鑽石,經由波斯商人的轉運,才源源不絕地傳入中土。大明帝國領土較小,就連盛產美玉的和闐都不在疆域之內,和天方的來往又早已斷絕,這些寶石在此時,可說是極為少見。這次為了拯救司馬文強,南宮少秋把南宮、司馬兩家,百年來所累積下來的珍貴寶物,全都拿出來揮霍了。

    南宮少秋一盒盒地檢查珠寶,把這些東西按照種類、等級擺好。有時,又拿起筆在紙上畫著一些圖樣。楊雲兒也在一旁興致勃勃地幫忙。楊雲兒並不是愛財的人,在扯旗門也常常見到許多極有價值的珍寶,可是卻從來不曾同時看到如此多的寶石,就擺在自己手邊,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楊雲兒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來!

    南宮少秋撿出一條珍珠項,拿到楊雲兒身上比對了一下,然後說道:「雲兒,這條子,並不會過度華麗,卻又價值不菲,光澤和你的膚色也挺配,這就送給你了,聊表我們兩家感謝之意!」

    楊雲兒拿起子看了一下,笑道:「少秋,你要送我東西,我也不跟你客氣,反正你們南宮家出得起。我近來也十分欠缺賭資,正好拿這條子玩上一陣子!」南宮少秋笑道:

    「江湖上,誰不知道黑帖賭神萬賭不贏的大名,這條子恐怕也只夠你揮霍個三五年!」

    楊雲兒笑道:「哪,哪,真是過獎了!不過,依我看,若是鏈子交到四不公子手中,在秦淮河畔恐怕連過一夜都還不夠!」兩人談談笑笑,倒也沖淡不少倦意。

    再好的東西,見得多了,也就顯得十分平常。時間一久,楊雲兒只覺得越來越累,頻呼吃不消,南宮少秋卻提醒她,還有兩大箱等著他們處理,楊雲兒不由歎道:「早知道清點珠寶竟然這麼累,我再也不想要這些東西了!」

    此時,南宮少秋正打開一隻盒子,楊雲兒見了,突然眼睛一亮,問道:「這不是萬鑽朱蘭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南宮少秋反問道:「這件事是你爹經手的,你應該最清楚才對,怎麼反而問我呢?」

    楊雲兒這才恍然說道:「難怪爹這些年來幫人銷贓,總是辦得既快又好,原來是有你們兩家在背後撐腰!」南宮少秋笑道:「柳葉風作的事,本來就是我們兩家該作的!

    現在既然她要出面,我們兩家多出點銀子,也是應該!南宮、司馬兩家,之所以要經營珠寶買賣,為的也是這行的利潤大,可以多賺點銀子濟世救人!」

    楊雲兒說道:「難怪爹總是不許我們得罪你們兩家,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

    等他們整理好所有的東西,天色已經大亮了,幸好兩人都有一身好功夫,一夜未睡,也只是神情略顯疲倦而已。楊雲兒見南宮少秋已經忙完了,才問道:「少秋,你準備這些東西,到底是要用來作什麼?」南宮少秋笑道:「當然是要賣羅!」

    楊雲兒奇道:「你不是要救司馬文強嗎?難道隨便賣賣珠寶,就可以把你文強外甥救回來嗎?」南宮少秋笑道:「如果沒有餌,大魚怎麼會上鉤呢?」

    此時王應祥進來說道:「三少爺,城北周川求見。」南宮少秋把他昨夜畫好的圖樣拿給王應祥,問道:「王叔,依你看,照這些圖樣製作成品,需要多久時間?」

    王應祥把數百張圖樣翻看一遍後說道:「三少爺,若是把洛陽的人手也調過來,加上至美齋的人,大概八到十天就可以全部完工。」

    南宮少秋說道:「王叔,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務必在三月初一前完成!」王應祥說道:「三少爺,老朽必定不負所托!」

    南宮少秋這才說道:「那就麻煩你了。還有,請人把早飯開上來,順便叫周川進來,我要和他邊吃邊談!」王應祥領命而出!

    過一會兒,進來一名白淨精明的漢子,他看了楊雲兒一眼,南宮少秋立刻笑道:

    「周川,這位姑娘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黑帖賭神楊姑娘,我可不敢得罪她,趕她走,有什麼話,當面直說無妨。」

    於是周川一抱拳,說道:「長安分舵周川,見過幫主,見過楊姑娘!」南宮少秋對他說道:「周兄免禮,坐下來談。」楊雲兒也點頭還禮。

    從昨日起,楊雲兒就覺得這位記憶中的童年玩伴,似乎已經有很大的不同。

    本來,楊雲兒會對南宮少秋略有好感,實在是因為記憶中的影像,是如此鮮明,簡直可說是刻骨銘心。這幾天的相處,楊雲兒才發現,她印象中的小秋哥,早已成長到一個她也不太瞭解的地步了。楊雲兒暗暗決定,一定要把圍繞在南宮少秋身上,那一層層神面紗撥除,好看清南宮少秋的真面貌。於是楊雲兒坐在一旁,默默地觀察著這兩人的言行。

    只聽南宮少秋對周川說道:「周兄,請你傳我號令,江南一帶分舵,除了留守人員之外,所有武功在二級以上的人,務必在四月初一前,全部集結到蘇州分舵。順便請蘇州分舵的人,查一查勝寶齋的底子」

    周川說道:「幫主,我回去後一定把事情交代下去!」

    公事談完後,周川笑道:「幫主,你這回出來,準備要在什麼時候,讓你爹逮你回去閉關?」說完,兩人相視大笑。

    周川走後,楊雲兒問道:「少秋,你到底是什麼幫的幫主?」

    南宮少秋見楊雲兒神色鄭重,沒辦法矇混過去,於是乾脆照實說道:「我只不過是各大城市的混混幫幫主而已。」

    楊雲兒這才說道:「原來混混幫的幫主就是你,難怪沒幾年功夫,混混幫就有今天的局面,原來是有南宮世家在背後撐著!」

    南宮少秋卻正色說道:「雲兒,混混幫和南宮世家完全沒有關連,是我和一群好弟兄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接著,把混混幫從開始到現在的事情,向楊雲兒說了一遍。

    楊雲兒聽了,也覺得南宮少秋實在不簡單,能將一群烏合之眾,組織訓練成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不知為何,楊雲兒突然恨恨地說道:「都是你這該死的混混幫,害我和表妹這大半年來都得無事可作,只好偶爾幫著紅姊殺土匪,不然就是幫表姊殺官造反!」

    南宮少秋奇道:「我知道胡珍是你表姊,你表妹和紅姊又是些什麼人呢?」楊雲兒笑道:「兩年來,天地四靈齊名江湖。天地那兩位,我們四靈高攀不上!但是四靈之間,倒是都有點兒親戚關係!胡珍的母親是我大姨,這你已經知道了。柳葉風的母親,卻是我姑媽!表妹那一手紅豆絕技,還是我娘,將唐門暗器觀音淚的手法,改良之後,教她的!而歐陽紅的母親,又是柳葉風的姑媽,她們兩人也是姑表姊妹。紅姊的奪命管,實際上,是由我娘和歐陽伯父一起研究出來的!」

    南宮少秋聽了這段話,覺得十分有趣,於是問道:「既然四靈的關係這樣密切,你們有沒有常常見面呢?」

    楊雲兒笑道:「何止常常見面,我們根本就時常一起作案。譬如表妹每次偷東西,都有我們幫她把風,事後還是由我爹銷的贓,否則,偷來的東西,哪有可能賣到好價錢?

    而我和表姊若是想整誰,通常也都是由表妹出手!只是這大半年來,有你這個混混幫插手,天下的貧民好像少了一大半,害我和表妹常常無事可作!」

    南宮少秋笑道:「原來你們四人早已經連成一氣,難怪在江湖上四靈從不失手的名聲如此響亮!」楊雲兒笑道:「那可不!四靈的名聲再大,還是比不上閣下,四不公子的威名在外,天下景仰!」言畢,兩人又笑成一團!

    接下來幾天,玉成軒和至美齋上上下下全都忙成一片。實在是因為南宮少秋所交代下來的工作,確實很不好辦!所有人當中,司馬寶最慘,他的任務最難,也最辛苦。司馬寶一接到南宮少秋的任務,就立刻兼程南下,親自到蘇州監督獅子林的工程!

    而南宮少秋和楊雲兒,反而像沒事兒的人一樣,每天帶著老白,不是到長安城內各處名勝古跡參觀,就是到胡回天那裡研究藥理!如果司馬寶看見南宮少秋悠的樣子,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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