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三 章 文 / 司馬紫煙
小金鈴先在一旁冷笑道:「范五,虧你還在外面闖過,連祁少爺的大名都沒聽見過,祁少爺是天馬行空祁雲程大爺的公子,他的名字就叫祁連山,在回疆跑跑的人都知道,你居然會沒聽見過!」
范五的神色一變,拱手道:「閣下是祁公子,天風牧場的少場主了,請恕范五眼拙,祁大爺有位公子我是聽說的,但是對祁公子的大名卻的確欠聞,失禮!失禮!」
祁連山笑笑:「不敢當!范兄,先父在江湖薄有微名,因為開設牧場之故,寒舍的人常在塞外走動,但是小弟卻因為志趣不在江湖,一直在內地求學,別說范兄沒聽見過,就是蘭州附近的人,也很少認識兄弟的!」
范五的神態變得很恭敬:「令尊大爺是塞南塞北第一位大英雄大豪傑,無人不知,誰人不敬,范五有眼無珠,冒犯虎駕,這頓教訓挨得不冤枉!」
祁連山倒是不好意思了,連忙道:「范兄言重了,兄弟也是太魯莽,多有得罪!」
范五開心地笑了:「那兒的話,祁少爺,我知道你是俠義家風,自然看不慣我伸手打女人,不過我火豹子范五在江湖上算不起人物,也闖了幾年,那能這麼沒出息,動不動對婦道人家遞爪子,我對這兩個女的伸手,固然是因為氣不過,但也知道她們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這個老的,她叫葫蘆娘子,真正的底子卻沒人清楚,可是我知道她的手底下挺不含糊,五六個大漢子,曾經被她擺得四平八穩,我一直想伸手量一下她們的底子,祁少爺,您……」
劉老好在旁笑道:「我們的底細祁少爺很清楚,所以他一來就找上了我,范老五,這點不勞你費心!」
范五望望祁連山,見他沒表示,似乎默認了劉老好的話,終於點頭道:「祁少爺,我看見您是一個人過來的!」
祁連山點點頭道:「是的,我是想一個人出來歷練一下!」
范五道:「有句話不管您聽不聽得懂,我范五還是要說,以您的身手與祁大爺的威望,您在大漠上單人獨騎倒也闖得開,可是您的經驗是太差了!」
祁連山笑道:「這個我知道,我也絕對承認,我雖然離家很早,一個人在內地唸書,那都是在大都市裡,算不得是闖蕩,這是我第一次到塞上,我是想歷練一番,所以才沒帶人,就是要多長些閱歷!」
范五笑道:「您要是真有經驗的,就會知道剛才那一番不平實在是多餘的,您用鞭子捲走了那婆娘手中的刀,應該知道她那一刀是存心要我的命,而且您也該試得出她手底下很扎實,不是個尋常女流之輩!」
祁連山有點茫然地道:「這個我倒不清楚,那時我只怕造成誤傷,根本沒想到其他!」
范五沉思了片刻才道:「祁少爺,我相信您說的是真話,因為您沒走過江湖,但是我范五卻清楚得很,那個婆娘從十歲就開始玩兒刀,十五歲就在祁連山上大白狼的寨子裡混出了名兒,那一把短刀少說也擺平過十來個漢子了,當然,像您這樣的名門世家公子是不會聽過這些匪號的,但是陝西甘肅一帶的黑道裡,母大蟲賀小娥的名號比我火豹子可響亮多了,那一刀錯非是您祁少爺,別的人還真攔不下來,所以我才發火要揍她!」
那女子也就是范五所說的賀小娥,突地跳了起來,指著范五叫道:「范老五,你敢抖老娘的底,你不想活了?」
范五冷笑一聲:「賊婆娘,我范五不是英雄豪傑,但多少也是個男人,你既不是我老婆,范五也沒有妹子,卻叫你們窩在這兒當王八,這口氣實在忍不下,早就想找個機會抖開來了,而且你剛才扎的那一刀也夠叫人寒心了,我也揍過你了,總不成你還以為我想繼續干王八下去!」
賀小娥冷冷地道:「好,范五,你別以為攀上了天風牧場就飛上高枝兒了,天風牧場眼前自個的事都管不了,不見得會包庇你!」
范五一拍胸膛道:「笑話,老子揍你的時候,根本不知道祁少爺是天風牧場的少主,而且我火豹子自己知道不是上得了-盤的人物,也不想高攀上天風牧場,范五隻是告訴你,老子的窩囊氣受夠了,不再替大白狼賣命干傷天害理的事兒了,你有種就當場擺倒我,否則下次我只要看見你們的人,一定先下手為強,而且連招呼都不打一個,我對大白狼的行事作風很清楚,他不會放過我的。」
賀小娥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從現在開始,你最好晚上睡覺都別閉著眼,否則你丟了腦袋還是糊塗鬼。」
說完又朝祁連山看了一眼:「祁少爺!范五已經向你挑明了,我是祁連山(山名)鬼狼崖白狼寨,白狼劉老大手下的人,剛才我雖然在您背後拔刀偷襲,但是您明白,我的對象不是您而是范五,這是我們的家務事兒,令尊祁大俠在江湖上很受人尊敬,劉老大不想開罪他,也希望您三思,別包庇范五,為令尊添麻煩,白狼寨與天風牧場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前些日子還有一些道上的朋友,跟令尊有點過節,邀我們合作對付令尊,劉老大心敬令尊而拒絕了,但天風牧場如果包庇了范五,那是逼咱們跟令尊過不去了!」
劉老好緊張地問道:「是誰?誰跟祁大爺過不去?」
賀小娥笑笑地道:「葫蘆娘子,這話問得不聰明,黑道有黑道的義氣,我們雖然拒絕了合作,但不會出賣朋友的!」
范五立刻道:「我知道,祁少爺,我告訴你!」
賀小娥臉色一沉道:「范老五,你如果說了出來,那你就是真正地活得不耐煩了,不僅是白狼寨要找你,另外那批朋友也不會放過你,白狼寨的人還不至於為了你范五一起撒進沙漠來,那些朋友可沒有這些顧忌!」
范五神色微變,頓了一頓正要開口,祁連山卻道:「這位大嫂,你的消息實在不夠靈通,否則你一定知道家父已於前月遭害了,這次我單身進入大漠,就是為追查兇手而來的,你的那些朋友已經得手了!」
這番話出口,范五與賀小娥都為之一驚,尤其是范五,他的臉色變得更厲害:「怎麼!
祁大爺遇害了?那批王八蛋們下手真快,怎麼我們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祁連山面色肅然地道:「賊子們下手很俐落,牧場上為了便於緝兇,也沒有把這事宣揚開來,不過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本來我不想宣佈,準備慢慢地找到他們的,可是今天為了這位范老哥,我願意說出來,免得你們以為是范老哥洩的底而誤會他,這位大嫂既然跟他們有連繫,就請代為轉告那個滿天雲一聲,叫他小心著點!」
這番話使得劉老好與小金鈴兒都為之駭然色變,而賀小娥震驚的程度更為激烈,呆了半天才道:「祁少爺,您是從那兒打聽出來的?」
祁連山淡淡一笑:「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我只問大嫂一聲,我指證的兇手對不對?」
賀小娥怔了半天才道:「滿天雲出沒在沙漠很秘密,雖然他也是道上的人,可是心狠手辣,有時黑吃黑,連道兒上的朋友都照吞不誤,白狼寨跟他沒有交情,更沒有跟他一起合作對付天風牧場!」
劉老好卻萬分著急地道:「少爺!您有把握是他們嗎?」
祁連山淡淡地道:「絕對不會錯,是滿天雲的兩個得力手下親口告訴我的,那兩個人一個叫老黑,一個叫楊二虎,我提出這兩個人證,總不會錯了吧!」
賀小娥道:「黑山神胡霸的確是滿天雲的得力助手,楊二虎只不過是個小腳色,祁少爺,您能提出這兩個人名兒,可見您是真的有把握了,可是黑山神是滿天雲最親信的人,他怎麼會洩漏這個秘密給您呢?」
祁連山笑笑:「他們是在自己的談話中漏的口風,那時他們以為我死了,說話毫無顧忌,所以這內容一定是真確可信的,現在他們又進行另外一項陰謀去了!」
賀小娥忙問道:「什麼陰謀?」
范五瞪了她一眼:「賊婆娘,你問得太多了吧,祁少爺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
轉頭向祁連山道:「祁少爺,滿天雲跟大白狼是一條道上的,聲氣相通,您可得防著她點兒!」
賀小娥也瞪了范五一眼道:「范老五,你別急著巴結討好,人家祁少爺未必就肯包庇你!」
范五冷笑道:「我並沒有想仗著他的包庇,在這大漠上,不是我火豹子吹牛,連滿天雲也不見得能動得了我,更別說你們白狼寨的人了!」
賀小娥哼了一聲:「那你就一輩子窩在大漠上,像沙漠鼠一樣地東躲西藏,只要你敢踏進關一步,白狼老大不剝你的皮才怪。」
范五一拍胸膛,正要開口,祁連山忽地一撲,把他撲倒在地,跟著只聽見砰地一聲,以及身後牆柱上炸的木片,顯見得有人往這邊兒打冷槍,以中槍的部位看,是朝著范五射來的,要不是祁連山及時把他撲倒,這一槍正好穿胸而過,火豹子就成為死豹子了!
范五先是一怔,繼而怒吼一聲,跳起來要撲向發射的屋子那邊去,而劉老好的動作也快,衣襟一翻,一枝短槍已經比住了賀小娥,同時叫道:「范老五!站住,你當真是不要命了,屋子裡你的親妹子要你的命呢!」
范五沒衝出去就被祁連山拉住了!「范老哥冷靜一點,血肉之軀跟槍子兒是比不過的!
那邊是一枝駁殼馬槍,可以裝填八發子彈呢,你這不是送命去嗎?」
劉老好的短槍指著賀小娥,冷冷地道:「大妹子,快叫你那個小妹子放下傢伙來,否則我就在你的胸前開朵花了!」
賀小娥臉色微變:「葫蘆娘子,咱們是河水不犯井水,剛才銀花兒那一槍幹的是范老五,又沒惹上你!」
劉老好冷笑道:「說得倒好,范老五就在我旁邊不到三尺,要是她的槍口偏了一點,豈不招呼在我身上了!「
賀小娥哈哈一笑道:「銀花兒是白狼大嫂苗金花的妹妹,她們姊兒倆是白狼寨裡第二三把神槍,除了白狼老大外,別人的槍法不會准過她們去,別說是差兩三尺,就是差三寸,也絕不會偏到你身上去的,胡蘆娘子,這是我們的家務事兒,你又何必硬插一腳呢!」
劉老好道:「本來我可以不管,可是祁少爺已經插上手了,我也非管不可,你叫她放下槍來!」
在五、六丈外的屋子裡,窗口處閃出半邊人影兒,一支烏黑的槍管正瞄準著這邊,端槍的是另外一個女子,槍口在跟著范五轉,但范五已經又伏了下來。
當范五宣佈他們是屬於祁連山上的大山賊白狼所遣的爪牙時,其他的那些人都一哄而散了,他們都是生意人,落腳在這兒,自然見多識廣,也知道江湖人的難惹,為了怕麻煩,不如早早地躲開了。
砰!槍聲再響,這次是朝著劉老好開的,不過沒對著她的人,子彈在她腳下炸起了一蓬沙土,屋子裡發射的那個女子苗銀花兒以尖利的聲音叫道:「你們聽著,我要殺的是范五,不相干的人躲開點!」
劉老好的態度很沉穩,動都沒動,短槍仍然指著賀小娥,冷冰冰地:「大妹子,你怎麼說,是不是真要我出手?」
賀小娥苦著臉道:「她是白狼老大的小姨子,地位比我高,咱們這個聯絡哨口上,她是真正的點兒,我還要聽她的,怎能叫她幹什麼呢?」
聲音說得很大,屋中的苗銀花尖聲叫道:「葫蘆娘子,目前我只要殺范五,跟別人沒關係,如果你要硬插一手,或是傷了賀姊一根汗毛,我就不容氣了,把你們三個人全擺平在這兒!」
劉老好微微一笑:「銀花兒,你別發狠,殺了我們沒什麼,傷了這位爺,可有你受的,你知道他是誰?」
「我當然知道,我一直在旁邊聽著的,直等范五洩了我們的行藏,我才同屋來準備收拾他!」
劉老好頗感詫然:「銀花,你既然知道了祁少爺的身份,你就該明白,假如你傷了他,天風牧場的人會怎麼樣,如若天風七英一起出動,足可踏平你們的白狼寨!」
苗銀花從遠處送來一聲嗤笑:「葫蘆娘子,十年前你說這話沒人敢懷疑,可是現在,天風牧場四個字兒已經嚇不了人了,十年的安穩日子,已經把他們的銳氣磨光了。天風七英一個個都養得腦滿腸肥,沒有當年那股子勁兒了,否則滿天雲也不敢對祁雲程動歪主意,結果祁雲程死了,天風七英窩在家裡連門兒都不敢出,叫這個唇紅齒白的雛鳥出來查兇手,也就可以想像而得知了!」
槍口擺低了一點,苗銀花的聲音更為尖銳了!「小伙子,離開范五遠一點,第一次你誤了我的事兒,那是你不知道,如果你再要攪和在裡面,姑奶奶就連你一起擺平!」
以苗銀花那邊的射程,祁連山剛好擋住了范五,劉老好卻十分緊張,她的短槍射不到那麼遠,何況苗銀花的身子還縮在窗門之後,而苗銀花要打這邊,倒是挺順手,急得叫道:
「銀花兒,你敢傷了祁少爺,不必等天風牧場來找你了,姑奶奶就活剝了你。」
苗銀花的回答又是一槍響,槍子兒擊在劉老好雙腿間的地下,濺起的沙土使劉老好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然後聽見苗銀花哈哈大笑:「葫蘆娘子,你別急,姑奶奶只是給你一個警告,如果你再說一句狠話,姑奶奶的槍口往上提那麼一點,可就給你那雪白的小肚子上又添一個肚臍眼兒,葫蘆要是漏了眼兒,你就沒法再去迷死人了。」
這個女子的語氣尖刻粗劣,十足表現了黑道女盜的潑野,但是她的槍法準確,尤其是剛才警告劉老好的那一槍,著彈點雖在地下,卻正好在兩腿之間,這當然是她故意射在那個地方的,但也證明她如果想射中劉老好的身上任何一個部位,絕對不會脫空。
劉老好很沉靜,沒有被對方所激怒,她也是個經過大風大浪的,知道那種江湖人的性情,只要再激怒對方一下,她是沒有什麼不敢的,可是劉老好也沒被對方嚇住,正在動腦筋怎麼樣去制住對方時,范五已經憤怒地道:「這婊子瘋了,祁少爺,您甭管了,我就過去,看看她敢把我怎樣!」
他正待推開祁連山,挺身而起,祁連山卻再度把他撲倒,兩人一陣翻滾到一個隆起的小土坡後面去了。
那個土坡離地不過尺許高,但是恰好構成了一重障礙,進入了射程的死角,范五還要掙扎逞強,祁連山很絕,在他的後頸山根上就是一掌砍下去,范五根本沒防備,頓時吭了一聲悶了過去,祁連山的動作很快,朝他的黑馬吹了一聲口哨:「黑茉莉,帶我過去!」
黑茉莉的確是一好馬,它完全懂得主人的意思,急步衝了過來,這邊的人看得很清楚,祁連山的身子在馬匹經過時一躍,單臂一勾馬頸,整個身子就貼在馬身上,像一支箭般地射了過去,在屋中的苗銀花因為視線為馬身所阻,看不見祁連山,更因為在窗後無法射中范五,端著槍出門來了。
她很放心,因為對方只有劉老好手中有支短槍,她離著對方還有十來丈遠,她的長銃馬槍射程可及,短槍的火力卻不及,她大可從容找個較高的地方射擊躺地不動范五,對黑茉莉的衝跑過來卻不以為意!
馬匹為槍聲震竄是很自然的事,何況黑茉莉身上沒有載人,又不是朝著她奔來,賀小娥正要開口招呼,劉老好卻臉色一沉低聲道:「大妹子,你要是吭一聲兒,可別怪我不講交情了!那個瘋婆子對你的生死毫不關心,你又為她操的那門子心,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
這時馬已經衝到苗銀花五六丈的地方,折向斜裡去了,馬身上的祁連山卻突然地墜了下來,就地兩個翻滾,已經卸去了衝擊的勢子,一躍而起,苗銀花這才發現到有人已經追了過來,連忙抬槍射擊,砰的一聲,這次由於太慌忙,槍彈掠空呼嘯而去,不知道射向那兒去了,她連忙拉開槍機退膛又推上一發,對著祁連山擊去,祁連山卻朝前一撲,使她那一槍又脫了空,她的動作夠快的,迅速退殼上膛再發,祁連山卻在地下蛇行狸翻,一面曲折滾跳,一面逼近到她身前。雙方距離越拉越近了。
苗銀花也慌了手腳,連連發火,但是為了爭取時間,無暇瞄準,所以每一槍都擊在祁連山的左右附近。
接連幾發後,她突然發覺,退後了兩步,槍托夾在肋下,手指在板機上,使自己鎮定了下來。
而祁連山也一躍而起,站立在她面前,俊秀的臉上沾了不少泥沙,但看起來卻別有一股英武之氣,與他先前給人那種斯文怯怯的印象大不相同了。
苗銀花似為他的氣度所折,因為她發現這個青年人在槍口的威脅下毫無畏懼,於是她把槍口抬了一抬,指著祁連山的胸膛,咧齒一笑:「小伙子,難得你敢一個人單騎上沙漠來,原來還真有兩下子,不過你要弄清楚,姑娘是沒存心要你的命兒,否則你早就趴下了!」
祁連山點點頭:「不錯,我知道,你還算有點理性,否則你現在就該開槍了!」
「你知道就好,這兒是沙漠,也是個三不管的地方,殺了人不需要抵命的。」
「那倒不見得,雖然此地沒有維持治安的保衛隊,但是殺了人,仍然要償命的,省城的巡邏隊,維吾爾人公派的自衛隊,都不會放過一個殺人的兇手。」
苗銀花格格地笑了起來:「話說得不錯,只是對我們祁連山白狼寨的人,多少要裝個迷糊,當然,我不能隨便殺人,我是在執行門規,對付自己的叛徒,別人揮手要管,我殺了人,到那兒都講得過去!」
祁連山淡淡地道:「這是那兒的法律!」
「不是法條,是規矩,沙漠上的規矩,雖然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來,但沙漠上海個人都遵守著!」
祁連山搖搖頭:「我不是沙漠上的人,我也不承認這種規矩,誰也不能殺人,殺了人就必須償命。我不認為沒王法,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制止這種事發生,苗姑娘,聽說你是白狼寨派在這兒的領班……」
苗銀花笑了起來:「這兒一起才三個人,我,小娥跟范五,開著一間客棧,刺探一點消息報回大寨,因為我們兩個婦道人家不便出面,所以才派了范五,算是我的哥哥,小娥是他的渾家,我們姑嫂兩在棧子裡招呼往來的客商,范五專司連絡,算起來,他才是領班,不過他有意背叛大寨,我就有權處置他!」
「那位范老哥並沒有背叛你們呀!」
苗銀花臉色一沉道:「祁少爺,江湖上的事兒你不懂,所以最好少管,我跟小娥窩在這兒,管他生張熟魏,只要肯捨得花錢,就能叫我們陪著上床,所受的委屈並不比他少,可是我們都忍了,我們又不是他真的妹子跟老婆,只讓他頂個名兒,他居然感到委屈了!」
范五已經醒過來了,看見祁連山被苗銀花用槍比住,一頭直衝過來,厲聲叫道:「賊婆娘,你有種殺老子好了。」
祁連山連忙回頭攔住了范五:「范老哥,我已經出頭攪了,就沒有你的事,你別再擾和行不行,咱們先跟她講道理,只要你沒有做出對不起白狼大寨的事……」
范五叫道:「做了也不算違背道義,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入白狼大寨的伙兒,他們是因為我的地理熟,能說好幾種方言,下帖子邀請我來做嚮導的,沒想到最後給我安上這麼個差使,我火豹子在大漠上雖然叫不起字號兒,可為總還有幾個認識的朋友,有的還是我的小同鄉,他們根本就知道我沒有妹子,看我在這兒幹著這個沒出息的行當,自然要問我,我當然要解釋一下。」
苗銀花冷冷地道:「你解釋得太清楚了!」
范五跳腳叫道:「媽的,老子要是不解釋清楚,人家回去一說,就算你這婊子妹子是假的,可是我那娘子老婆卻沒人相信是假的,因為他們知道我范五的為人,也知道我們姓范的在家鄉的地位,那怕餓死砍頭,也不會做出一點有辱志氣的事,若非別有隱情,怎麼會當睜眼王八!」
話說得太刺耳,苗銀花聽在耳中多少有點不舒服,槍口一轉,比住了范五:「范老五,你的身份又高貴到那裡去,我們姊兒倆真賣了也沒吭一聲,你只擔個虛名就委屈了?這是在外面,抬舉你了,要是在山寨裡,你給我們姊兒倆提鞋都不夠格,江湖人在外混世面,講究的是能屈能伸。也講究的是一諾千金,誰讓你答應來著,別忘了你是先拿了報酬的,定約三年,在沒滿約之前,甭說要你當假王八,就是要你當兔子,你也得認了!」
范五的黑臉上泛滿了怒色,顫著嘴唇,由於激動太甚,反而說不出話了,這時劉老好等人也準備朝這邊挪動,苗銀花的江湖閱歷十分老到,連忙又把槍比向在祁連山的胸上:「葫蘆娘子,你給我乖乖站在那兒別動,娥姊,把她的短銃繳了,然後再押著她們過來!」
劉老好冷冷地道:「銀花兒,你倒是想得好,槍在我手裡,憑什麼要讓你們給繳了去。」
苗銀花一舉馬槍:「憑這個,要是你不乖乖的繳械,我就斃了這個小白臉,叫你心痛一輩子!」
這一手的確制住了劉老好,但祁連山已正色道:「苗姑娘,你不要胡說八道,劉大娘是我的嬸娘!」
苗銀花呵呵地笑了:「這倒是新聞了,葫蘆娘子會是你嬸娘,天馬行空祁雲程什麼時候認了這個弟媳婦兒的!」
祁連山正容道:「劉大娘跟我龍八叔訂親好幾年了,只等我八叔守的信誓一滿就要接她過去!」
苗銀花一笑道:「敢情是龍守義龍八的相好呀,難怪龍八每年趕馬經過,總要跟她親熱上一陣,這倒好,龍八要搞牧場可找對了人了,葫蘆娘子的肚子上就能跑馬!」
祁連山神色一冷道:「苗姑娘,我不是江湖中人,也沒有闖過江湖,但是先父亡故後,天風牧場就是我當家,我雖然不能像先父一樣,把牧場辦得有聲有色,但也不容人對天風牧場橫加誣蔑,你剛才話傷到我的七位叔叔,我才過來找你,現在你又侮辱到我龍嬸兒,我更要懲治你,只是我不願意欺侮一個女人,更不願意為你這種髒女人弄髒我的手,所以你只要拋下槍,向我和龍嬸道歉,我就饒恕你,這不是我要欺侮你,是你出言不遜先傷人的!」
他的義正詞嚴,儼然一派宗主的風度,倒很像他父親叱吒風雲,逞雄沙漠上的氣概了。
苗銀花卻格格地笑了起來;「小伙子,你說什麼?」
「我叫你放下槍來,為你所說的話道歉!」
「小伙子,你是被太陽曬昏了頭,你不看看是對誰說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對了,你剛才罵我是髒女人!」
「不錯,我是這樣說過,因為你是天生下賤,對喪盡廉恥的勾當倒引以為樂了!」
苗銀花的臉上突然籠起一片寒霜,眼角開始在跳著,范五看了很是緊張,忙著要擋上來,但是又被祁連山推開了:「范老哥,現在我倒是真的贊同你離開了,做娼妓並不可恥,但娼妓的確是一項可恥的行業,若有人不得已而淪落至此,至少是值得同情的,還有些人則為了一個遠大的理想而志願屈身於此,那更值得尊敬了!」
范五低下了頭,苗銀花卻尖銳地笑了起來:「半開門的土婊暗娼館裡,還會出聖人了,這倒挺新鮮………」
祁連山的臉色變得很冷漠,這種冷漠使得苗銀花很難堪,忍不住尖著嗓子叫道:「怎麼?
小子,難道我說錯了,難道在干婊子這一行裡真有聖人?」
祁連山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對這種女人已經無可理喻了,可是由於他不是江湖人,他仍然耐著性子道:「不錯,有些女子行事很偉大,我在上海唸書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她在十六歲上就死了父親,老母垂病,幼弟弱小,還欠了人一身債,她不得已身入娼門,靠賣淫所得來還清了父債,治好了母親的病,還把弟弟撫養成人……」
「有這種人嗎?」
「當然有,她的弟弟是我的同學!」
「這算什麼偉大,債是她老子欠的,人已經死了,她不還,債主會不會逼她去當婊子?」
「會!她就是被逼去賣身的!」
「那就是了,她只是被逼如此,並不是心甘情願,如果她真是孝心,該早點自動去幹這個,或許她老子都不會死,說到她為了母親治病,撫養弟弟上學唸書、我想她的母親與弟弟未必會感到高興,因為地使得她的母弟感到慚愧,覺得欠了她的情,而且永遠也無法彌補,甚至於使得泉下的父親都感到不安,假如她表示自己是心甘情願地當婊子,甚至於高高興興地幹那一行,至少會使受她好處的人心裡好過得多,最多把她當作自甘下賤而已!」
祁連山叫道:「正因為她不是自願的,所以才偉大。」
苗銀花哼了一聲:「那有個屁的偉大,咱們江湖人講究的是該不該做,該做就痛痛快快地做,施人不望報,讓人受得痛快,我知道葫蘆娘子跟那小丫頭也不是幹這一行的,她們在這兒另有目的,跟我們一樣,所以她們老是顯得無精打-,陰死陽活的,那一點最該殺,就算她們是為著誰而委屈自己,可是讓別人心裡不痛快,這份人情就沒什麼了不起,姑奶奶最討厭這種,人,小子,我的身份叫明瞭,你也知道我了,我苗銀花在白狼寨的地位很高,是不是要靠當婊子才能養活自己?」
祁連山為之訥然,苗銀花又冷笑道:「姑奶奶在這兒生張熟魏,是男人都能上我的床,為的是什麼?難道只是為了我喜歡男人?我要男人,在白狼寨裡還怕抓不到,非得到此地來賣不成?但是我姊夫白狼老大要在這兒設個前哨,摸摸路子探聽消息,他沒有指定派我,是我自己來的,我不見得就喜歡幹這一行,但是我不在乎,干一行就像一行,別人以為我是天生下賤,我讓他們說去,可是我絕不承認自己下賤,我只是想得開,裝出一付受委屈的樣子又能怎麼樣,苦了自己又讓人不痛快,那還不如不幹的好,小子,你是讀過書的,你說說,姑奶奶是否下賤!」
祁連山怔了一怔,開始覺得這個女子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惡劣,苗銀花看了范五一眼道:
「這個王八蛋最不是東西,他既然感到受委屈,當初就不該答應,既然答應了就得盡心盡力的幹,,反覆無常,姑奶奶就討厭這個!」
范五忍不住道:「銀花兒,白狼老大叫我幫忙,可沒說要我幹這個,一開始我就表示過不願意了!」
苗銀花哼了一聲道:「你王八蛋為什麼又干了?」
「我不答應行嗎?你們會放過我嗎?」
「當然放不過你,可是你王八蛋沒種,不敢拒絕,你真要有出息的話,在開始的時候,拼了死也不幹!」
范五道:「天底下那有你這樣子說道理的!」
苗銀花冷笑道:「怎麼沒有?姑奶奶就是一個,你少見多怪,姑奶奶就叫你見識見識!
難道姑奶奶說得不對,范老五,你少跟姑奶奶來這一套清高,我最看不得就是你們這種偽道學,假好漢,祁連山白狼大寨幹的是強盜沒本錢生涯,你總該清楚了吧,你卻心甘情願地進來了,這是怎麼說呢?難道做強盜比當王八又高尚得了多少?你不怕讓人知道你在祁連山的白狼大寨落草,卻怕讓人知道在這兒當王八,這又是怎麼說?」
范五直了眼,連祁連山也直了眼,因為這兩個男人突然發現這個滿口粗鄙的女人的話很有道理,苗銀花卻像說起了興,滔滔不絕地繼續向外瀉:「男盜女娼,四個字連在一起,就是用來罵世上最卑鄙的兩種人渣兒,但在我看來,做婊子比當強盜還好得多,當婊子的拿人的錢,至少還賠上自己的身子,糟蹋的是自己,做強盜卻憑持暴力,強取人家的財物,還要人的性命,比當婊子的更該殺,你一個大男人,原有著很好的家世,卻偏要往這個窩裡據,我就認為你該死!」
范五居然被罵得低下了頭,祁連山道:「范老哥,兄弟以為這位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你……」
范五歎了口氣:「祁少爺,范家先人也是江湖客,我們沒開鏢局,干的也是鏢客行當,經常走動沙漠,為一些專走沙漠的客商保鏢兼嚮導,兄弟自幼跟隨先人出入沙漠,創下了火豹子這個匪號。」
苗銀花冷笑道:「火豹子不是匪號,是個火爆爆的好漢豪傑的名號,但是你范老五卻不配,你連一頭病貓都不如,虧你還有臉往外報字號,你為什麼不一頭撞死算了。」
范五瞪起眼,欲待發作,但是又忍了下來,歎了口氣:「我也不是自甘落草,只是不得已,我少年淪落江湖沒受過多少教誨,染上了一些壞習慣,最糟的一項就是好賭,在涼州城我跟一個中年大客商賭上了,輸了五萬元的賭帳,才知道對手原來是白狼老大。」
苗銀花冷冷地道:「白老大賭技無雙,三十二張骨脾,兩顆骰子,連天下最有名的賭騙郎中都不敢跟他對局,你又算得了老幾,還有不輸的!」
范老五笑道:「我可不知道,我從小就混江湖,沒有一個郎中能在我面前玩假,那天我看那個中年人手腳不乾淨,所以才放心對局,總以為最後能抓住他的毛病,叫他全吐出來,因此毫不在意,寫下了欠條,作孤注一擲,等他打出骰子,我才突然出手去抓他的把柄!」
祁連山忙間道:「莫非他用的是假骰子?」
范五懊喪地搖頭:「看起來像極了,我也以為十拿九穩,但是等我劈開骰子一看,竟完全是真的,別人既然沒玩兒假,我只有認輸,就這麼欠下了一筆債!」
「不過是賭債而已,范老哥犯得著把自己給賣了嗎?」
「那次我是保了兩個客戶出塞,那是兩個老客戶,他們不但信任我,而且也信任我的賭技,所以我打下欠條時,他們以本身的貨物作為擔保,我倒是不在乎,拼了一死也能賴債,可是沒用,人家可以找上欠條上的保人,我不能拖累客戶,只好認輸為白狼賣命了!」
苗銀花冷笑道:「白狼老大的基業一半是他那手賭技奠下的,他不必玩兒假,任何骰子在他手裡,都能擲出需要的點子,你想贏他,不是做夢嗎?」
范五垂頭道:「我輸在真功夫上沒話說,可是我跟他約好的,我為他賣命三年,不算入伙、、不搭幫、不參加搶劫,只管指點路途做嚮導,他全答應了!」
苗銀花冷笑道:「你現在幹的這個也沒有違反約定呀,白狼老大沒有要你手上沾一點血腥!」
「可是要我在這兒刺探消息,摸清底細後,那些客人入了塞,仍是過不了祁連山,這等於是我參加了劫持?」
苗銀花冷笑道:「范五,你弄錯了,刺探消息,摸清底細的是我們姊兒倆,可沒要你費一點事,客人身上帶多少貨,值多少錢,憑你現在這個身份也不會弄得清楚。你別自抬身價了!」
「以前人家不認識我,我可以問心無愧,但前三個月有人認出我來了,人家衝著我范五來的,我不能叫人家上這個當,必須要洩這個密!」
「洩密的代價就是死,上次我們姐兒倆為了保全你,硬是傳了個假消息出去,放過了那一票,可是你的那些人不太講交情,居然洩了我跟娥姊的底,弄得客人都不上我們這兒來了,白狼找人來問訊了,如果咱們再抓不到肥羊,就要處決我們三個人了,所以我們才要制裁你!」
范五一怔道:「白狼老大會處決你?」
苗銀花冷哼一聲:「你以為白狼是吃素念佛的,在黑道上混,除了利以外,沒什麼道義!」
「但是你不同,你是他的小姨子!」
「那頂個屁用,甭說我是他的小姨子,前年他自己親兄弟犯了他的規矩,照樣也是三刀六眼,白狼老大在圈兒裡是有名的六親不認,翻臉無情,所以白狼寨才能撐起西南半片天,成為祁連山最大的一個寨子!」
「可是你姊姊是寨子裡最得力的二當家,有時連白狼老大都要對地畏忌三分,她難道會對你如何?」
苗銀花的神色有點悲哀:「范老五,你沒有入伙,對寨裡的情形根本不清楚,白狼老大對我姊姊不止是畏忌三分,整個白狼大寨,她可以當七分家,所以上次白老七犯了錯,白狼老大還有點手足之情,我姊姊擺下臉來硬是不答應,仍是照規矩處理,她對白老七毫不容情,又怎會對我寬容呢,傳話要制裁我們的就是我姊姊!」
范五顯然很感意外,訥訥地道:「這怎麼會呢,看起來你姊姊面慈心軟,對人總是笑嘻嘻的!」
「你可知道她的外號叫什麼,笑面羅剎四個字可不是叫來好聽的,她對你笑上半天,甚至於還會拉著你的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向你說上兩車子的好話,然後她就給你腦袋上一槍,我上面有個姊姊,我們三人是一母同胞,我的二姊叫玉花,看上了一個小伙子,兩人偷偷地逃下山去,躲起來過日子,結果被我姊姊知道了,在路上就斃了那個男的,我二姊被抓了回來,她還懷著六個月時身孕,跪在地下求饒,連白狼老大都幫她求情,可是你知道我大姊如何處置的,她跟二姊抱頭痛哭,說了半天讓人心碎的話,答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處決她,而且好好撫養孩子!」
「這……她還算有點人性的!」
苗銀花臉色一沉:「你等聽完了再說!她答應了之後,誰都喘了口氣,以為她發了慈悲,那知她跟著一頓拳打腳踢,硬是把二姊身上沒足月的孩子給打了下來!」
祁連山與范五都變色道:「「有這種狠毒的人?」
苗銀花怒聲道:「賀小娥在那邊,你們可以去問她,難道我願意這麼形容我自己的姊姊,難道有這樣一個親人是光榮的事,就為了二姊的事,我才寒透了心,怕見我的姊姊,自願請派上這兒來,我不在乎糟蹋自己,不為了別的,就為了我是笑面羅剎的妹妹,她能叫人見了她就發抖,我卻偏要她有個千人騎,萬人壓的親妹子!」
這個女人的臉充滿了悲哀、憤恨與絕望,但也顯示出她內心極端的痛苦,痛苦得使人同情,她的眸子中散射著野性的光,槍管比著祁連山,眼睛卻又射向了范五:「我要殺你,不是為了你洩密,而是為了我要活下去,你倒想得輕鬆,拍屁股一走了事,拋下我們兩個女的來為你頂缸,范老五,說說你還是不是男人;出來時,白狼老大把你交給我們姊兒倆!你這麼一走,我們活得成嗎?」
范五低下了頭,無以為答,祁連山卻誠懇地道:「苗姑娘,看樣子你自己對這種生活也是深惡痛絕。」
苗銀花尖著喉嚨道:「少爺!沒有人天生是下賤的,淪落為盜已經夠慘了,何況還要為娼,可是我沒有你這麼好的命,生下來就是大少爺,有一個人人欽仰的老子,有著處處抬得起頭的家世,我的父母就在黑道裡混,他們死得早,卻又有個狠心的胞姊,從我懂人事開始,就是過著這種人嫌鬼怨的生活,所以我也恨透了這個范老五,人家想跳出這個火坑沒辦法,他卻自甘墮落要進來。」
范五抬頭道:「銀花,我要是存心墮落就不會想離開了,你知道我是沒辦法!」
苗銀花厲聲道:「什麼沒辦法,你是沒種,剛到這兒來的時候,我跟娥姊就求過你,求你帶著我們倆走,走得遠遠的,沙漠裡你熟,我們姊兒倆跟著你,什麼苦都能吃,白狼大寨的人雖狠,只能佔住祁連山,管不到北疆去,只要遠離這兒,叫我們幹什麼都行,但是你瞧不起我們出身低,情願在這兒當假王八也不肯伸手拉我們一把,而現在,你又來假清高,你算是什麼玩意兒!」
范五搓搓手,苦笑道:「銀花!憑心而論,乍一見面,我不知道你的底細,你跟白狼老大的關係那麼近,我以為你是試探我的,我實在不敢答應,現在……」
苗銀花冷笑道:「現在你想答應也遲了,原先我們姊兒倆討了這份差使跟著你上這兒來,是瞧著你還像條漢子,兩年下來,我們算是看透了你,你也不過是個窩囊廢,自己一輩子都站不起來的,要是在昨天,你跑了,我們姊兒倆情願為你捨了命頂上也認了,但是你沒那個種,一直到今天,你以為搭上了天風牧場才想脫離我們,為了你這種窩囊廢,我們捨上這條命太冤,所以你還是認了吧?」
槍口移向了范五,祁連山再度把身子擋了上去:「苗姑娘,我說過了,范老哥的事情我頂了!」
苗銀花神色一厲:「姓祁的,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已經把話都說盡了,你還要插這擋子事兒?」
「是的,人各有志,姑娘自己都厭惡這種生活,就不該阻止一個決心離開罪惡的人!」
「祁少爺,話倒說得輕鬆,放他走了,我們姊兒倆怎麼辦,我那個姊姊是六親不認的,難道您行俠助人,還分個親疏厚薄,有人該死,有人不該死的?」
祁連山道:「剛才你已經向我表明過立場了,你們是白狼大寨的,可也沒嚇著我,如果你還是要代表白狼大寨,我就一肩挑了,如果你跟那位賀大嫂有意也脫離白狼大寨,我也負責替你們擔待!」
他說話的神態,激昂慷慨,臉上一片湛然,倒是把苗銀花給怔住了,仔細地打量了他半天才道:「祁少爺,如果是尊大人祁大爺說這句話,我會毫無考慮地答應下來,可是你,少爺,你知道這麼一來,你肩上多大的擔子?」
祁連山道:「我當然知道,也許從此就跟白狼大寨結上了怨,可是我既然答應了你們就會貫澈到底!」
「憑什麼,憑天風牧場的那些人,你們自顧尚且不暇。」
祁連山淡淡地道:「你若是認為家父身故,天風牧場就會沒落下來,那你就錯了,我的七位叔叔對我的支持並不遜於先父在世之日,甚且猶有過之!」
「這一點我相信,但是祁少爺,天風牧場之所以能威震回疆,並不是天風牧場的那些人手,而是令尊的威名!」
祁連山一笑道:「苗姑娘,剛才聽你的談話,還頗有點女中丈夫的豪氣,怎麼一下子變得瞻前顧後,我不如先父,也無法說給你們絕對的保證,可是我祁連山只要有一口氣在,絕不讓人動你們一下,這夠了沒有?」
苗銀花沉思片刻,才放了槍,歎了口氣道:「成了,祁少爺,衝著你這份豪情,我苗銀花認了,不過,少爺!我只是佩服你的這份俠情,可不是真想仗著你們天風牧場的力量來求庇護,闖江湖固然要豪氣干雲,但絕不是像你這種楞勁兒,拿身子來擋槍口救人,這不是充英雄的方法!」
祁連山淡淡地道:「苗姑娘,這話未必盡然,我絕不承認我是逞匹夫之勇,拿身子來擋你的槍口。我自然有我的把握,我從那裡一路衝過來,避過了你好幾槍,並不是靠運氣,那一路蛇行狸翻,是真才實學的避槍術!」
苗銀花嗤的一聲笑了起來道:「我活到這麼大,也玩槍到這麼大,就沒有聽過有什麼避槍術!」
「那是你的見聞太陋,槍械畢竟是洋玩意兒,傳到中國來的日子並不長,而且大家過於相信它的威力,沒人想到去研究它,但是在外國,已經有人在這方面下功夫了,我在上海唸書,有一個教拳擊的美國教練,他本人是個神槍手,經常跟我研究這方面的學問,他教我理論,我教他方法,我們很有點成就!」
「就是你剛才的那一路身法,那是脫胎自地趟拳的蛇行狸翻,加上燕子十八翻的路子,可不是洋玩意兒!」
「不錯!我不是說過了嗎,他教我的是理論。」
「什麼叫理論?少爺,我沒念過書,可不懂這些新詞兒?」
「理論就是分析一件事的道理,比如說:『一個槍手的心理狀態,……』算了,這些話你暫時不會懂的,不過我剛才避槍的身法並不是冒險,而是經過多次的實驗的,你的子彈始終慢了我一步!」
苗銀花笑笑道:「不錯,一開始我是被你鬧慌了手腳,而且你的動作也的確很快,使我無法取準,可是到了最後,我畢竟還是制住你了!」
祁連山笑笑道:「苗姑娘,現在咱們已經把話說開,而且也化敵為友了,我才告訴你,如果我沒有充分的把握,就不會站在那兒讓你用槍比住我了!」
「怎麼!你拿得準我不敢開槍!」
祁連山仍是那種毫不在乎的笑容:「苗姑娘,這個我可不敢奢想,我雖然知道自己長得還稱白淨,可是在你面前,我絕不敢自我陶醉,認為你會捨不得殺我,你對我開了好幾槍,又快又狠,絕不是為了賣交情故意打不準!」
苗銀花望著他,似乎有些不相信:「你真是祁大爺的兒子,天風牧場的少主?」
祁連山聳聳肩膀:「這個倒是如假包換,先父只有我這個兒子,雖然外面的人說得我很窩囊,認為我不像他老人家的兒子,但我偏偏就是的!」
苗銀花吸口氣:「我知道祁大爺有個獨子,很早就送到內地去讀書,但是並不怎麼樣,看了你剛才的身手,倒是有點不太像,但你跟祁大爺的模樣倒是頗為相似,而且你剛才挺身衛護范五,也頗有點俠氣,最後挺身擔待,為了兩個不相識的人,居然不惜與白狼大寨結怨,才是真正的豪俠氣概,就為了你這一付胸懷,我豁出去認了……」
她又歎了口氣:「可是看你剛才嬉皮笑臉的態度,實在不太像,祁大爺為人任俠尚義,不苟言笑,待已謹嚴,你若是他的後人,他絕不會容許你這樣子的!」
祁連山歎了口氣:「給你這麼一說,我幾乎要懷疑自己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確是祁雲程的兒子,叫祁連山,我為自己有一個受人尊敬的父親而感到光榮,但是我覺得我是我,先父是先父,我不會推辭先父遺交給我的責任,更不會放棄我為人子的責任,但不必成為第二個祁雲程,我喜歡無拘無束,嘻嘻哈哈地隨和一點,不願意像先父那樣高高在上,跟別人總有一段距離,我喜歡交朋友,過我自己的生活,不願意像他老人家那樣嚴肅,如果這使你感到失望,我也沒辦法,我不能為了討人喜歡而改變我自己,所以先父在世之日,我們父子倆並不太合得來,我跑到內地去唸書,賴著不肯回來,就是為了躲開他,不過父子終究是父子,去年他老人家到杭州去看我,大家已經有了個瞭解,他不再勉強我做什麼,連先父都接受我了,你如果不滿意,也只好將就點了!」
他說話拉拉雜雜,又是那付玩世不恭的態度出來了。
可是這次苗銀花居然笑了,笑得很開心:「行了!祁少爺,就算你是祁少爺吧,其實我也是多管閒事,你們父子倆像不像,關我什麼事呢,說句良心話,今天真要是令尊在這兒,豁出這條命去,我也要跟他頂上了,祁大爺為人四海同欽,我還是很尊敬他,可是他為人太方正,嫉惡如仇,對黑道中人,從不假以詞色,似乎認定了黑道中沒有一個好人,咱們始終也高攀不上,今天我放下槍管,是衝著你這個人,假如是令尊,我很可能就扣下槍機了!」
祁連山淡淡一笑:「苗姑娘,你若是真的扣下槍機,我的鞭子就抽到你的身上了,你先前的那幾槍,我可以不計較,因為你是在倉猝中無暇思索,但後來你的槍口對著我,那就是蓄意殺人了,對一個冷血的兇手,我絕不會客氣的!」
他聳聳肩膀,笑笑道:「這又是我跟先父不同的地方,他會因為你是個女流而不屑親自出手對付你,我卻沒有這些顧忌,對一個失去理性的殺人者,不論男女,我都要好好地懲戒一番,尤其是你,先前給我的印象簡直惡劣得無以復加,你如果對我扣下了槍機,我絕不輕饒你,至少也要把你的臉上抽出十幾條疤,讓你成個人見人怕的醜八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動手就殺人!」
苗銀花看了他有好一陣子,終於歎了口氣:「祁少爺,我實在摸不透你到底是精明過人還是糊塗透頂!」
「我!我既不精明,也不糊塗,不過我這個人還有點好處,就是人家一向認為我並不精明,所以我在應該精明的時候就裝糊塗,但是在應該糊塗的時候,偏偏要表現一下精明,比如說你現在心裡一定就是如此想,認為我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糊塗蛋,在槍口的威脅下還敢說狂話?」
「不是狂話,是胡說,你說我只要一扣槍機,你就要抽我個十幾鞭子,少爺,我如果扣下了槍機,你至少先得去找個皮匠,把你前心後背兩個破洞補上才有力氣揮鞭子,否則血流乾了,命也沒了,我站著不動讓你打也沒用!」
祁連山微微一笑,伸手指指她的槍:「這種槍我玩兒過,在上海,我經常坐了馬車到虹口靶場去打飛靶,用的就是這種槍,據說是最新的式樣,命中率很高,射程遠!」
「不錯,沙漠上的人別的都不捨得花錢,談不上生活享受,但是買槍的錢卻絕不小氣,一個流浪漢也許連鞋子通了底都換不起一雙新的,但身邊一定有一支好槍!」
祁連山笑笑:「最好的馬槍,一次也只能裝上八粒子彈,我算計過了,你先後一共射了八槍,現在槍膛裡是空的,所以我才敢跳過來,讓你把槍比著我!」
苗銀花臉色微變,連忙把槍口朝著地下扣了一扣槍機,篤的一聲,只有撞針空響的聲音,她頹然地放下槍:「少爺,我算是服了你了,我記得裡面還有一顆的!」
祁連山道:「苗姑娘,你的槍法實在很不錯,只是還不夠資格做個槍手,一個槍手應該隨時記得自己槍裡面子彈的存數,尤其是生死相搏的時候,你忘記了自己一共發過幾槍,已經犯了大忌,更不該的是你記得自己還有一顆子彈,卻面對著兩個敵人,就算你記得沒錯,在我與范老哥之間,也只能殺死一個人,另外一個會饒你嗎?」
苗銀花不說話了。
倒是范五欽佩地道:「祁少爺,您真行,您早知道她槍裡的子彈用完了,幹嗎還要拖呢?」
祁連山笑了笑,沒有回答。
苗銀花也用欽佩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此處缺一段,OCR者按)
「那麼現在呢,難道現在你就不顧他們了?」
范五道:「前個月他們經過這兒,我已經擺下話兒了,叫他們從此收了檔,別再在這條道上跑了!」
苗銀花冷笑一聲:「范五,以前我在寨子裡不便說,現在不妨告訴你,白狼老大打從十七歲在祁連山上闖字號,到現在整整三十年了,你那兩個朋友要是常在這條路上跑的,不會不認識他,平白無故,他們會拿自己的性命身家來為你作保,你別做夢了,要是沒跟白狼打通關節,誰也別想在這條路上走第二趟,以前只有祁雲程的天馬鏢旗能壓得住白狼,祁大爺收了鏢局,由玉門上蘭州,只要經過祁連山,誰都得向白狼老大低個頭,你大可放心,就算你反了白狼大寨,也連累不到你的朋友,人家也不是靠著你火豹子賣身才保住一路平安的。」
范五變色道:「這麼說他們是存心串通了來坑我的?」
苗銀花笑笑道:「那我可不敢說,反正你自己明白,他們要是不認識白狼老大,就不可能在祁連山平安來去。」
范五憤然道:「這兩個王八旦,那天也是他們慫著我去賭的,否則我也不去上那個當了;他們一定是先跟白狼串通了,存心坑我下水,這兩個王八旦別叫我碰上!」
賀小娥忽地神色一寒道:「范老五,叫你碰上又怎麼樣,你沒那個命去找他們算帳了!」
她的手中亮出了一枝短槍,那是劉老好的,就在大家都專神注意聽范五說話的時候,她一把奪過了槍,比著每一個人,退後了幾步,朝著范老五冷冷地道:「范老五,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出賣白狼寨,還有你,銀花兒,你居然也敢心生外向,反出大寨了!」
這個變化使每個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苗銀花,更是難以相信地:「娥姊!你是怎麼了,你口口聲聲說受不了這種生活,我是為了你才拼著一死……」
賀小娥退得很遠:「銀花兒,金花大姊早就知道你靠不住,她要我故意那樣表示好接近你,跟著你到這兒來插椿,明裡是范五頭兒,暗裡你是當家,但真正負責監視你們倆人的是我,現在你們該明白了吧?」
苗銀花一臉激動,范五更是滿眼怒火,恨不得撲上去扼死她,賀小娥卻將槍嘴一擺道:
「你們誰也都別想存歪心思,老娘是從賊窩裡出來的,殺人不當回事兒!」
范五看看苗銀花:「銀花,我們倆人一起撲過去,這婆娘只來得及殺死一個人,她找上誰,誰就認倒楣,可是另外一個人就活活的勒斷她的脖子替另一個報仇!」
苗銀花也火透了,咬著牙道:「不,范五,我先上,我要撕了這個賤貨,我拉她出火坑,她居然自甘墮落。」
賀小娥擺擺槍管笑道:「大妹子,你別奔著的送命,我這個做姊姊的不是不領情,而是比你多見點世面,像咱們這種女人,只有認命了,規規矩矩的過日子,沒有咱們的份兒,連火豹子都不要我們,還有什麼可混的。」
「他不要我們,我們可以另找對象,天下男人多的是!」
賀小娥有點傷感地苦笑:「大妹子,我不是掃你的興,你還是認了吧,另找對象,誰會要我們,男人都是這個樣子,你別看上這兒來的客人,在咱們身上大把錢化下去毫不心痛,那只是玩玩,你要是真想嫁給他,他們不把你一腳踢得遠遠的才怪!」
「我不信,有好幾個人跟我說過,要為我贖身,他們不知道我的底,還以為我是在這兒求生活的!」
「那只是哄哄你高興,想你對他們多體貼一點,男人在找樂子時候的話是不可信的,就以范五來說,他上過我的床,也上過你的床,對咱們的底細十分清楚,可是他寧可在這兒當假王八,也不願意帶著我們走!」
苗銀花還要開口,賀小娥搖搖槍道:「大妹子,別再費神了,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白狼老大也許相信你,你姊姊金花大姊卻是個厲害角色,早就看出你不對了,除了我之外,還另外派了人來這兒盯著呢,你逃不了的,還是乖乖地認了吧,看在平時姊妹一場,我不殺你,只把你捆上送回大寨,由金花大姊發落!」
說完她揚著頭叫道:「你們這兩個王八旦,還不快出來幫忙把人給捆上,老娘只有一管槍,可對付不了五個人!」
屋裡轉出兩個瘦削的中年人,身上穿的衣服破兮兮,似乎是打雜的粗工,可是他們每人手中都執著一管槍,苗銀花一怔道:「孫德,瘦麻桿,你們也是大寨裡的!」
一個漢子露出滿口的黃牙笑道:「銀花姑娘,很對不起,我們是金花大娘插在這兒的暗樁,連白狼老大都不知道,白狼大寨之所以有今日,全靠大娘的功勞,要是指著白狼老大,恐怕早就叫人給吞了!」
苗銀花恨得牙癢癢的,突然衝上前,一腳朝那漢子踢去,那漢子的動作很靈敏,居然躲開了,笑道:「銀花姑娘,你可別使我們為難,金花大娘是你親姊姊,是她要我們盯著你,可不關我們的事兒,你們姊妹之間總好商量!」
「你開槍好了,我寧死在槍下也不回去受這個活罪!」
她又跳過去,連腳再踢,那漢子這次沒躲,只是掄動槍柄,一下子敲在她的腿背上,苗銀花痛得直叫,抱著腿坐了下去,那漢子冷笑道:「銀花姑娘,這可是你自找的!」
忽而砰地一響,那漢子伸著雙手,朝前撲下來,一下子撲倒在銀花的身上!銀花連忙把他推開,口中還罵道:「媽的,孫德,你要開槍就下手,姑奶奶不怪你,如果你要藉機會佔便宜,可別怪姑奶奶給你好瞧!」
罵著,手在他的小腹上搗了一拳,可是那漢子手腳還在亂動,人卻俯趴在地下起不來了,後腦杓上開了一個大圓孔,紅的血,白的腦漿,正從圓孔中往外冒,原來他已經中了一槍,槍彈從他的後腦殼上穿進去!
賀小娥手中的短槍口中還在冒煙,那一槍是她開的,另一個漢子大急道:「娥……娥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賀小娥傻傻地道:「銀花是大娘的親妹子,她雖然犯了錯,自有大娘用寨規處置,咱們可沒權處置她,孫德居然想公報私仇作賤地,我當然要阻止。」
那漢子吃吃地道:「可是剛才你看見的,是銀花姑娘先動的蠻,孫德沒辦法。」
「笑話,他能躲得了第一腳,難道躲不過第二腳,這王八旦分明是沒安好心,有一回他偷看銀花姑娘洗澡,叫她給抓住了,割下了一隻耳朵,他一直懷恨在心,現在有機會就想報復了,銀花姑娘背叛大寨,不一定是死罪,因為大娘很看重她的一手槍法,送回大寨要是沒事兒,豈不害我們遭殃,人是我殺的,我會負責,你還不快上去捆人!」
那個叫瘦麻桿兒的漢子以懷疑的眼光看賀小娥,頓了一頓才道:「我……我沒帶繩子出來!」
「混蛋,你們看見我制住了人,為什麼不帶繩子出來!」
「我沒想到這些,我這就去拿!」
他的身子慢慢向後倒退,手中的槍卻一直戒備地比著,而且還防著賀小娥。
賀小娥的眼睛也朝他看著,情形很明顯,她正在找機會一下子擺平這傢伙,可是這傢伙也很精明,不但退得很小心,而且也退得很快,賀小娥想是知道他的槍法很準,不敢造次,瘦麻桿兒一退到屋子裡,賀小娥忙道:「銀花,快把長槍的子彈裝好,把那傢伙給解決了!」
苗銀花吁了口氣:「娥姊,原來你是假的……」
賀小娥道:「我聽見你跟這邊跟祁少爺談話,心裡直著急,因為你不知道這兩個傢伙的底細!」
「你知道她們嗎?」
「我是後來才發現的,那是他們偷偷跟大娘的人連絡叫我碰上了,接著大娘傳來了口訊,把他們交給我……」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一來是大娘吩咐過不讓你知道,二則是我清楚你的脾氣,知道他們的底子後,你一定不容不下他們,那樣一來,大娘很可能另外再派人來,你我都不知道,反而會誤事兒,倒不如留著他們的好,剛才你在這邊說好了,我真急得要命,只有跟劉大娘商量好了,讓她把槍交給我!」
劉老好笑道:「銀姑娘,你的槍法雖好,可是太沒心機,令姊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會放你們幾個人在此,不另外布椿的,賀家妹子一跟我說,我也擔足了心事兒,有兩枝槍在屋子裡招呼著,你們誰都逃不了,而且這兩個傢伙平時鬼頭鬼腦,貌不驚人,準是狠角色,必須要把他們哄出來,才能下手收拾。」
她轉頭又向賀小娥道:「賀家妹子,你的辦法很妙,下手也是時候,發槍也准,可是你為什麼又放過了一個呢?」
賀小娥苦笑道:「劉大娘,那一槍只是運氣,我的槍法實在狗屎得很,再說那一槍我是對準背上扣機的,居然錯到後腦杓上去,而且兩個人裡面,那個瘦麻桿兒的槍法最快,要是我朝他動槍,恐怕我還沒舉手,已經被他擺平下來了,我倒不是怕死,我只怕把大伙給害了!」
苗銀花道:「娥姊的槍法我是知道的,面對面的人,她還能給打空了,那一槍能中在後腦杓上,只能說是那個王八蛋該死,我坐在地下,看見孫德後腦杓上開了個洞,還不相信是娥姊開的槍呢?」
祁連山卻笑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正在奇怪呢,龍嬸兒的身手我已經見識過了,上下地窖,一丈多高的木梯子,她兩跳就上去了,連身子都不歪一下,怎麼會輕易叫人把手裡的槍給奪了去,敢情你們是說好了的!」
劉老好道:「賀家妹子,你的槍法不行,又何必逞能要我把槍交給你呢?早知如此,不如由我來了!」
賀小娥歎了口氣:「這兩塊料是金花大娘插下的暗椿,都是奸猾似鬼,如果槍在你手中,他們肯出來嗎?事情太急了,我沒想到銀花兒說變就變,想通知她都來不及?」
苗銀花把地下的長槍拾了起來,伸手一摸衣兜,才失聲道:「糟了,我忘了把子彈帶出來,還放在屋子裡!」
賀小娥急急道:「怎麼會呢,你不是隨身帶著的嗎?」
苗銀花道:「我也沒想到會急著要用,把兜兒裡的八發都裝進了膛,另外一條彈帶沒放在身邊,怪要怪祁少爺來得太急,我端了槍就出來了!」
她拋去了長槍,卻把孫德的那枝槍給拾了起來,掂了掂份量笑道:「還好!這王八旦人長得不怎麼樣,使用的傢伙倒是挺上手的,這枝蓮蓬頭在大漠上還找不出幾枝呢,照市價估計,最少也得七八十大洋一桿,我姊姊拚命攢私房,原來都是貼著這些王八旦了!」
身子一蹤,起得十分俐落,揚著槍道:「有這枝玩意兒就行了,不要長槍,我也能把那王八羔子給放倒下來!」
劉老好也接過賀小娥手中的槍:「大妹子,我老姊姊跟你一起進去,多少也能給你幫著點兒!」
范五上前道:「葫蘆娘子,這是我們的事兒,不能讓你冒險,把槍借給我,我去好了!」
劉老好一笑道:「范五不是我小看你,你行嗎?」
范五道:「我在沙漠上作嚮導,帶著人進進出出,總還有幾手兒,你這種小玩意我沒使過,但是絕不會太離譜,五丈之內,我有把握把人放倒下來。」
劉老好笑道:「兩丈之內,你能打香頭兒嗎?」
范五道:「不能,別說傢伙不對,就是使我自己那根大德國造的毛瑟,我也沒這麼大的能耐,不過這又不是比槍法,能蓋住人就行,不必在對方身上插好香頭再點著放吧。」
劉老好笑道:「沒這個能耐,你還是乖乖的在外面呆著吧,對方窩在屋子裡,可不會像個木頭人似的伸著頭等你打來,大家都要仗著掩護,抽冷子冒上一槍,也許只能看見一點邊兒,冒出半個腦袋晃一晃,如果不能及時出手放倒對方,你就躺下不能動了!」
說著輕輕一拖苗銀花,兩個人向屋子慢慢地掩過去,她們雖然未曾經過配合,卻似乎都很有經驗,一個人在行動時,另一個就靜止掩護。
那個瘦麻桿兒一共在窗口探了兩次頭,但都是剛冒了點影兒就被劉老好與苗銀花一人一槍給蓋了回去。
這倒不是她們的槍法不准,而是她們此刻所處的形勢太劣,由這兒到門前,都是沒有掩護的平地。她們必須匍匐著前進,以減少目標。但對方卻是有掩蔽的,如果雙方能算準了對轟,外面吃虧就大了!
所好她們是兩個人,而且都有一手好槍法,只要瞧見門窗處閃動一點影子,就是一槍過去,使得躲在屋裡的人不敢探頭出來看一眼。因為她們的槍實在很準,只要有影子閃動的地方,她們的槍彈總能及時地追到那個位置。
范五站在遠處瞧著,不禁呆了道:「真想不到,劉家寨上顛倒眾生的葫蘆娘子居然有這麼高的身手!」
賀小娥冷笑道:「這讓你長了見識了,沙漠上處處臥虎藏龍,就是半開門裡的娘兒也比你這大男人強!」
范五隻有朝她發出一聲苦笑,拱拱手道:「小娥!對你們姊兒倆,我只有說一聲抱歉,以前我實在是不知道你有心脫離那個圈子,所以才不敢接受你們的好意!」
賀小娥乜了他一眼,口角含笑道:「現在你後悔了?」
范五攤開雙手,作了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不,不後悔,以前是我瞧不上你們,現在則是不敢高攀,剛才銀花罵了我一頓,使我心服口服,我這個堂堂大男人,無論是膽氣、魄力、以及身手,都比你們差多了,你們在那麼險惡的環境下,還敢拚死掙扎,我卻瞻前顧後……」
賀小娥笑道:「你范五爺是義薄雲天,為了怕連累朋友,所以才不惜屈志辱身,比我們自甘下賤墮落高尚多了……」
范五苦笑一聲:「小娥,你何必還要諷刺我呢,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塊料,說是為朋友而自污,那只是為自己掙個好看而已,我實在是沒勇氣反抗而已,尤其我知道對手是白狼老大時,只有乖乖地認了,白狼寨的勢力我知道的,他要對付我,反抗只有死路一條,我是怕死。」
賀小娥哦了一聲:「那麼今天你怎麼又突然硬起來,不怕死了,你故意找上了葫蘆娘子的碴兒,不是存心抖露一切,要反擊白狼寨了。」
范五歎了口氣,又看了小金鈴兒與祁連山一眼,然後才有點羞愧地道:「現在,我不妨直說了吧,我以前也是在蘭州混過,葫蘆娘子也許不記得了,我卻認識她,更知道她後來跟天風牧場的龍八打得火熱,葫蘆娘子落腳在這兒,龍八爺每年總要來相會兩三次,這一切都落在我的眼裡,甚至於葫蘆娘子除了龍八爺之外,不再接別的客人,我也留在心上了!」
賀小娥臉泛異色,小金鈴兒也詫然地:「范五爺,你倒是個有心人,居然這些事都留上意了?」
范五苦笑一聲:「江湖道闖老了,心眼兒總是多一點,只要留心,很多事都可以想到個究竟,葫蘆娘子既然在這兒落腳,偏又有那些妝點,很明顯,她到這兒不是為撈的,那一定是另有目的,八成兒是龍八爺要她在這兒做個眼線,留神一下江湖上有誰對天風牧場懷著歹心,也就是說,她們根本就是天風牧場的人,而天馬行空祁大爺又是唯一能吃得住白狼老大的人……」
祁連山一笑:「范老哥的觀察很周密,只是還沒有深入,龍嬸兒在此地的事,家父亦不知道,那完全是龍叔的一片忠心,如果家父得知,斷然不會同意的!」
范五歎了口氣:「這點我也想到過,祁大爺威名遠震,行事講求光明,天風牧揚從來也沒有要過什麼眼線,不過我知道葫蘆娘子是龍八爺的女人,這絕不會錯!」
賀小娥哼了一聲:「你今天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呢?」
范五紅著臉:「沒什麼,我只是想把事情鬧大一點,然後說明身份,使天風牧場跟白狼寨衝突起來,我並不傻,白狼老大存心算計我,我早就清楚了,要想打擊白狼寨唯一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樹個強敵!」
小金鈴兒不禁怒道:「范五,你敢情是這個存心,那就是打算把我們娘兒倆都擺平這兒了!」
范五連忙道:「我知道了你們的底細,還敢這樣嗎?那麼一來,豈不是兩面都得罪了,不僅白狼老大放不過我,龍八爺也放不過我,我只是打算把你們身上弄點兒傷,然後證明你們的身份,再擺下句話,說是奉了白狼老大之命,向天風牧場下個馬威,提出個警告,就可以把事故挑起來了,我知道這麼做並不光明,但是也有道理,白狼老大對天風牧場的存在本來也具有戒心,目前雖然不敢有所舉動,遲早還會找上你們的……」
他才說到這兒房屋子那邊已經有了接觸,劉老好與苗銀花相互掩護,已經快要到門口了,屋中的瘦麻桿兒大概也考慮到形勢的凶危,不敢讓地們再接近,吧吧的槍響不絕,雙方已經駁上了火,因為兩個女的槍法都很準,壓得他不敢抬頭,可是他的槍也封死了門戶,不讓她們再進去。
雙方成了僵持的狀態,誰也無法奈何誰,瘦麻桿兒找的掩蔽還不錯,他的位置固然打不到兩個女的,可是也封住門戶,大家用槍火互相對峙著!
苗銀花火上來了,大聲叫著:「娥姊再找枝槍,繞個圈子到另外一邊去轟他出來!」
賀小娥剛要行動,祁連山卻攔住了她:「大嫂,不行,你的槍法既然不熟,擠上去也沒有用,反而白送了命!」
苗銀花道:「那也沒辦法,這王八旦絕不能放過,否則他勾了人來,咱們都難以逃脫了,白狼大寨在沙漠上設的椿卡極多,五十里內,他們可以召起一二十條人槍呢!」
祁連山想了一想道:「苗姑娘,你們既然有意脫離大寨,此地就無法再耽下去了!」
苗銀花道:「當然了,既然要脫離大寨,我們就得趕緊離開,總不能守在此地等他們來追殺,所以一定要放倒他!」
祁連山一笑道:「那簡單,用火燒他出來!」
賀小娥叫了一聲:「對!我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法子,少爺,真有您的,雖然您沒闖過江湖,可是想出來的點子比誰都高,難怪人家都說讀書的人得罪不得,江湖人殺人,講究的是刀來槍往,只有唸書人殺人不見血!」
她一面說一面向後走去,大概真是要去拿火把來燒房子,范五卻追了上去,低聲道:
「小娥,使不得,咱們的房子靠著鄰居不遠,真要燒起來,火苗飛過去,豈不是把旁邊的房子都給連累了!這個孽可作得不小!」
賀小娥一摔頭道:「沒關係,咱們最多只燒掉上面的木架子,劉家寨子的人傢俬都在屋子底下,了不起賠他們好了,這些個草篷子本來就是準備隨時丟了的!」
「你說得倒容易,現在不是颳風的季節,差不多的生財全搬到上面來了,這既是沙漠,有很多東西拿著錢都沒處買,何況這兒隨時都有大幫的商隊要來歇腳的,大老遠的趕了來,叫人撲個空,不讓人埋怨死才怪,這事兒幹不得,那是犯了沙漠上的大忌。」
他們兩個人的聲音都很低,祁連山卻等不及了,高聲地叫著:「賀大嫂,不要麻煩了,我的馬這裡就帶著火柴,劃著了扔過來,簡便得很。」
他吹兩聲口啃,那頭黑茉莉已經得得地跑到他的身邊,祁連山伸手向馬包裡搜著,范五很著急,又不能明說著阻止,只得過來想悄悄地告訴他。
可是他才走到祁連山身邊,屋子後面已經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祁連山一笑:「范老哥,我知道放火的事兒幹不得,那太危險了,只是嚇嚇他,果然把那傢伙嚇出來了,別再怔著了,快追上去。」
一匹灰色的馬,沒裝上鞍,馬背上貼著瘦麻桿兒,像支箭似的衝了出去,賀小娥失聲驚叫:「不妙,他騎了灰鴿子溜了,那可是最快的一匹馬。」
祁連山跳上了黑茉莉,也像一陣風似的捲了上去,於是范五、苗銀花也急忙趕到屋後,那兒倒還拴著另外兩匹馬,他們各搶了一匹,才衝出了十來丈,馬已像瘋了似的亂蹦亂跳,把兩個人都顛了下來;范五好不容易拉住了一頭,還要往上跳,但劉老好已經過來了:「范五,瘦麻桿兒是餵馬的,他一定在兩匹馬身上弄了手腳;你看馬口裡都淌下血了,你別再折磨它們了。」
范五把瘋狂的馬安頓了下來,一探馬口的嚼鐵,果然上面扣著兩枚刺球!
那是在沙漠上馬賊們玩兒手法,這種刺鐵像個帶刺的栗子,有時貼著馬背,塞在鞍子下面,只要人一坐上來,把刺身壓進馬背,馬負痛亂跳,就不聽指揮了。
偷馬賊在馬群中揀好了要偷的馬兒,在其他的馬背上弄上了這麼一顆玩意兒,然後騎了馬就逃,失主發現了,騎馬要追,就會因此受了耽誤。
這三匹馬都沒上鞍,瘦麻桿兒倒是有心的,他用根細繩把鐵刺扣在嚼鐵上,等人勒馬緊催的時候,刺鐵扎傷了馬口,刺激得馬兒像瘋了一般,雖然現在取了出來,可是馬口已經負傷,不能再騎乘了。
范五急了叫道:「糟!祁少爺一個人非吃虧不可,咱們得趕快找馬追下去?」
賀小娥苦著臉道:「瘦麻桿兒騎的銀花的灰鴿子,你找了別的馬來也追不上!」
劉老好卻笑笑道:「別急,祁少爺追下去了,他的坐騎是他先人的那頭黑旋風,也是大漠上最好的一頭,一定可以追上去的,我那兒還有幾匹馬,大夥兒去牽了來,跟上去瞧瞧吧,不過我認為那是多餘的,他一個人辦得了!」
范五著急地道:「論身手,祁少爺自然足可勝過瘦麻桿兒,可是那王八旦手上有槍,祁少爺怎麼鬥得過呢?」
苗銀花還坐在地下直揉腰,那是被馬摔得太急,扭擰了筋,雖然疼得直淌汗,可是這個江湖出身的女子硬得夠瞧,居然沒哼出一聲來,反倒咧著嘴笑了一笑:「對這位少爺,我倒是深具信心,而白狼大寨自誇消息靈通,對塞南塞北的事無論大小,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唯獨在這位少爺身上失了眼,只知他是個繡花枕頭似的花花大少,可是看他今天的表現,那一點兒差了!」
范五歎著氣:「龍生龍種。天風牧場的少主,怎麼樣也不會窩囊到那兒去,-是身手是一回事兒,經驗又是一回事兒,瘦麻桿兒老猾成了精,連我們都被瞞過叫他給耍了,祁少爺又怎麼是他的對手,何況他又帶著傢伙……」
苗銀花啐了他一口:「范五,你別臭美了,我不怕丟人,你也算不上那棵蔥,我們在祁少爺手下都同樣的落過下風,有槍又能如何,瘦麻桿兒的槍會比我准?我端著槍對著人也沒打掉人家一根汗毛,再說著祁少爺所表現的機智,又那兒像個沒出道的嫩雛兒,他要是截不下瘦麻桿兒,咱們追上去也是白搭……」
她的話使大家略略安心一點,但是究竟也不能完全放心,這時小金鈴兒倒是把她們的馬匹全給牽來了,每個人都分到一匹,苗銀花不顧腰痛,也搶了一頭,飛身上了馬背,因為太倉猝了,來不及裝上馬鞍,每個人都是跨在光禿禿的馬背上,除了一根韁繩之外,再也沒有任何的騎具了,好在這五個人都是在大漠上磨出來的騎術,誰也不感到困難,催馬如電,揚起一大蓬蹄塵,向著瘦麻桿兒逃走的方向急追而去。
跑下了十來里後,仍是沒見影子,最前面的小金鈴兒首先勒住了馬,張手把大家都叫停下來,然後用手指指地下:「不對,他們沒從這兒去,地上沒腳印!」蹄印是有的,而且正是兩頭馬的腳印,范五用手指著道:「這不是,恰好是兩匹馬的,怎麼會沒有呢?」
苗銀花跳下馬來詳細察看了一下,然後白了范五一眼:「虧你還是在大漠上當嚮導的,連蹄印都不會辨認,這一對蹄印是到寨子那邊去的,可不是往前走的;再說蹄印的距離很整齊,分明是慢慢兒踏著碎步印出來的,他們一個逃一個追,那會有這份兒舒坦!」
判斷蹄痕是大漠上的必修科,遊牧的維吾爾人最精,但是苗銀花所研判的是最淺顯的事實,誰都不難辨認,劉老好想想道:「這是祁少爺來的時候留下了的,路上再也沒有其他的腳印了,可見他們的確沒打這兒經過,奇怪了,這是通出去唯一的路,他們難道會落荒而行嗎!」
小金鈴兒插口道:「那是一定的,瘦麻桿兒看見祁少爺的馬快不容易逃掉,一定轉入沙漠亂轉,想利用地形的困擾擺脫追騎,這下子可糟了,轉出去天南地北,不定會跑到那兒去了。瘦麻桿兒是沙漠上的老鼠,地理透熟,那位少爺可是個新手,要是迷了方向,這輩子也甭想回來了!」
劉老好也著急起來了:「好在他們沒出來多久,咱們分成兩路,回頭找下去,找到了就鳴槍通知另一組!」
她跟小金鈴兒折回了右邊,另外三個人走向了左邊,大家都捨了正路,踏進了野草叢生的草原,那樣找人是很難的,所幸昨夜新雨,地上的痕跡都被雨水掃平了,新印的痕跡極易發現,劉老好與小金鈴兒回頭不過走了四五里路,就聽見西南方傅來了一聲槍響!
在空曠的沙漠上,槍聲傳得很遠,可是這一槍聲卻聽來很微弱,似乎是很遠的地方傳來。
小金鈴兒連忙道:「他們找到了!」
劉老好卻搖搖頭:「槍聲的方向在寨子那兒,范五他們是跟我們同時回頭的,不可能跑出那麼遠去!」
「那……這一聲槍響是怎麼回事兒呢?」
遠處又傳來了一聲槍響,劉老好聽了急道:「槍是瘦麻桿兒那支加拿大屈尺的,聲音很低沉,方向也在寨子附近,這一定是瘦麻桿使弄狡猾,他知道我們一定會追出來,所以繞個圈子又兜回去了,祁少爺緊追不捨,他看見祁少爺落了單,才決心計算他了!」
催馬往後馳去,小金鈴靠了過來,無限欽佩地道:「娘,以前很少見到您走動,今兒才真正見到您的功夫了,無論是經驗、槍法,您都很了不起!」
劉老好苦笑一聲:「我是在沙漠裡長大的,小時候,每年都要到天山走一躺,經驗就這麼慢慢積累下來了,至於槍法,我是認識你龍叔後,才下苦功學的,他表示過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天風牧場,也就是說這一生一世,都要在大漠上了,我要跟著他,就必須要具備這種本事!」
「可是我從來也沒看見您練習呀,您怎麼那麼準的,這玩意兒可得從不間斷地苦練,才能維持身手!」
劉老好笑了一笑:「我練槍的時候都在一大早,你正睡得死呢!在寨子北面有座小土山,山下有條河谷,每天天不亮我就騎了馬上那兒練槍法!」
小金鈴兒有點慚愧地低下了頭,劉老好又笑著安慰她了:「金鈴兒,為了龍叔交付咱們的這個任務,你受了很多委屈,而且也多虧你替我分憂,避免了很多打擾,我才有足夠的空暇去練槍,現在好了,祁少爺來了,咱們的身份也挑明了,往後你也不必再在這兒挨罪了。」
「咱們要離開這兒了?」
「是的,祁少爺是出來追拿兇手,已經查明是滿天雲那一夥人下的手,不過他們殺害祁大爺的目的是在嫁禍瑪爾米乞部,真正的目的是在打瑪爾米乞部的主意,所以祁少爺為了瑪爾賽郡主對祁大爺的一份情誼,決心上瑪爾乞米去一趟,說明滿天雲的陰謀、共同緝兇。」
「這又何必呢,集合天風牧場的人,把滿天雲一夥兒消滅了不就行了嗎?何必還要跑這一趟。」
劉老好歎了口氣:「瑪爾賽的玉珮遺在兇殺的現場,這證明了瑪爾米乞部裡有了細作潛入,否則那麼重要的東西不可能流失的。滿天雲很狡猾,他帶著人翻躍大漠,卻沒人能摸得準他的行蹤,如果不跟瑪爾米乞部先說好,貿然帶了人,很可能就會引起瑪爾米乞的誤會呢?」
「瑪爾米乞人深居不出,怎麼會有誤會呢?」
「滿天雲存心挑定兩方的衝突,一定在兩邊都下功夫,在大漠上,一個小小的衝突就能釀成一場巨變,祁少爺是個很明理的人,他堅持要單獨一個人去見瑪爾賽,說明內情,然後再展開行動來對付滿天雲,這樣不但沒有了誤會,還可以把兩股人合起來,共同對付滿天雲!」
小金鈴兒笑了一笑:「那位少爺乍一見面倒瞧不出怎麼樣,可是辦起事情來卻還真不含糊!」
劉老好點點頭,然後又譴責她道:「你也是的,怎麼油蒙了心,去苛虐他的坐騎,那原是祁大爺的,他看得比性命都寶貴,怎麼肯讓人去作踐它……」
小金鈴兒收起了笑容,換了一付慚色:「我想騎了它去換蹄鐵,那馬兒就是不肯移動半步,我催了幾下,它居然跟我較上了勁兒,還把我給顛了下來,我……才……!」
她見到劉老好的神色轉厲,不敢再說下去,虛怯怯地辯解著:「娘,您是知道的,別的我不敢吹,可是論馴馬,我可不輸過那些維吾兒,什麼野樣兒的都見過,都能擺佈得服服貼貼,那兒會像讓一畜牲給顫了下去……」
劉老好沉聲道:「蠢材,你馴的是無主的野馬,盡可以由著你施蠻動狠,但一頭馴主通靈的神駒,卻不是任何人能再馴伏的,你怎麼可以動硬的呢。連這點都不懂,你就不夠格兒談馴馬兩個字,還有什麼好吹的?」
小金鈴兒不敢再作聲了,劉老好又道:「還有,以後你千萬記住,馬跟人一樣是有點兒個性的,尤其是跟著男主人的牝馬,性情更是貞烈,絕不肯讓第二個人跨上它的背的,以後你最好少去碰它!」
她也有點感喟:「就跟我一樣,像我這樣出身的女人,本來談不上什麼節操,何況龍八也沒有把我明媒正娶過去,可是自從有有了句話後,我不在乎為他作任何事,就是不能再接近第二個男人了,人家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那是糟蹋人的話兒,據我所體受到的以及所見過的,一個風塵中的人如果動了真情,比任何女人都貞烈!」
小金鈴兒更不敢接腔了,而且她的眼中也湧起了一片迷惘與惆悵,那是一種無以名狀的,對未來的茫然,劉老好是找到了歸宿,她自己呢?
劉老好似乎瞭解到她心中的感觸,把手中的皮鞭輕輕地抽了她肩頭一下:「丫頭,你還年輕,而且從今兒起,也不必再幹那個活兒了,你有機會找到更好的歸宿的!」
「是嗎?娘,我倒不敢往這上面想,像我們這種行業的女人不能奢求太多的,像您跟龍叔,已經是難得又難得了,還有什麼更好的歸宿呢!」
劉老好似乎已經猜到她的心意,歎了口氣道:「丫頭,一切都是緣份,你可別鑽牛角尖,感情是雙方的事兒,你若是一廂情願,硬要找罪受,那就沒法子了,而且這與你的行業無關,那怕你是個冰清玉潔的黃花大閨女兒,如果沒有緣份,照樣還是一場空!」
「娘!您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嗎?」
劉老好笑了:「娘在風塵裡歷練了這些年,還會不知道你的心事嗎?要是你愛上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就只有自討苦吃,所以我勸你別鑽牛角尖,而且不要自怨自艾,假如對方對你不動情,絕不是為了你的行業!」
「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丫頭,這就很難說了,也許沒有什麼理由,就是不投緣。你也見過不少男人了,自然知道比較上下高低,等閒的男人你不會看在眼裡,也不會輕易地動情,可是讓你看中的人是不是一定會看中你呢,這是誰也不敢說的,而且人貴自知,要配對兒,也得先稱量一下自己人品、才貌,是否都能相稱,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說吧,你看中了祁少爺,就得想想,你自己那一點兒配得上他,別的不說,就拿才貌來論,他要是留上頭髮,穿上裙子,不必塗脂抹粉,也比你俊十分呢,你還有什麼可望的!」
她畢竟是老於世故,二句話就深深地叩中了小金鈴兒的心事,使她更形沉默了,催馬急行,把劉老好拋了下來,劉老好也只有在後面歎口氣,快快地追了上去。
兩聲槍響後,前面開始寂然,這也是件可擔心的事兒,因為槍是瘦麻桿兒發的,倒底是中了沒有呢?
當她們沖同寨子真的時候,寨子裡都是靜悄悄的,那些人家都緊閉著門,似乎怕沾惹上麻煩。
只有遠處的湖邊,傳來了幾個維吾女郎的呼叫聲。兩個人連忙催馬過去,小金鈴兒連忙跳下了馬,那五六個維吾兒女郎都湧在一起,緊張地望著湖面上,口中還嘰嘰喳喳地嚷著,碧綠的湖面上,飄著兩點影子,那是兩匹馬兒祁連山的黑茉莉跟瘦麻桿兒騎去的灰鴿子!
但也只有兩匹馬,卻沒見到人影,小金鈴兒抓住一個女郎急急地問道:「阿美爾,祁少爺呢?」
那個叫阿美爾的女郎聽不懂地問的是什麼,睜著兩隻大眼睛,直對她瞪著,倒是劉老好沉著:「阿美爾,我們問的是那個今天才來的年輕人,他的人呢?」
這下子阿美爾算是懂了,比手劃腳,說了一大堆,神色極其興奮,幸好兩個人都懂回語的,聽完後的神色卻更沉重了,小金鈴兒更是緊抓住她:「什麼!她說祁少爺受了傷,跟對方一起掉到湖裡去了!」
阿美爾點點頭,小金鈴兒一急就要往湖裡跳,還是劉老好一把拉住了:「丫頭!你想幹什麼?別急躁行不行,你不聽說嗎?祁少爺只是受了一點輕傷,而且是他逼得瘦麻桿兒無路可逃,不得已才連人帶馬一塊衝進湖裡,祁少爺也是追下去的!」
「可是現在只見兩匹馬,卻不見人影兒了!」
「這我知道,可是你也得問問是怎麼回事兒呀!」
她再度向阿美爾提出詢問,而且很詳細,總算把事情弄清楚了,她們追了出來,那知道沒多久,祁連山追著瘦麻桿兒卻由另一個方向繞了回來,瘦麻桿放了兩槍,第一槍落了空,第二槍使得祁連山身子在馬上歪了一下,肩窩上已冒出了血花,可是他沒有受阻,仍是逼了過來,瘦麻桿兒的子彈打光了,馬也不如祁連山的快,逼得連人帶馬下了湖,但是祁連山也跟著下去了!
在湖心裡,黑馬追上了灰馬,祁連山也抓住了瘦麻桿兒,兩個人都翻下了馬,沉下了湖裡,再也沒見上來!
小金鈴兒又想下水去救人,劉老好卻沉聲道:「丫頭,這可不比在陸地上,下水救人得會水,你會水性嗎?」
小金鈴兒怔住了,頓了一頓:「我沒試過,但是我瞧見別的人泅水,搖搖手腳就行了,沒什麼難的!」
「見你的大頭鬼,要有這麼簡單就不會有人淹死了,你不會水,下去也是白搭上一條命!」
「那怎麼辦,娘,您會不會水性?」
「我要是會水早就下去了,還在這兒磨菇什麼?」
「那……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呀,阿美爾,你們……」
劉老好歎了口氣:「甭問她們,維吾爾人沒有會水的,她們連洗澡都是用個瓶兒潮潮身子,抹乾了事,那點水我一口都能喝下去,怎麼能學會水性呢!」
才說著,湖面水波一翻,冒出一條人影,卻是瘦麻桿兒,在水面上拍浮了幾下,緊接著又沉了下去,然後水浪翻動,看見他正跟人糾纏著,另一個人果然正是祁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