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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部:滿洞寶石 文 / 倪匡

    但丁把車子一直駛到石崖前停下。

    石屋上果然有一道十分狹窄的山縫,山崗面向東。朝陽正升起,光線恰好照進山縫,可以極清楚地看到,山縫只不過兩公尺深,之後,就被許多石塊堵塞著。

    但丁的祖母說得十分明白,當她離開之後再想回去時,有一陣震動,震跌下許多石塊,將石縫堵住了。

    這一帶,正是中亞細亞地震最頻繁的地區,極輕微的地震,也可以將山石震下來,堵塞了山縫,那倒不足為奇。

    我看到了這種情形,不禁涼了半截。山縫很長——根據但丁祖母的敘述,如果全被石塊堵塞了,兩個人的力量,即使但丁帶了炸藥,也是沒有法子清理。

    在我這樣想的時候,但丁已大叫著奔向前,擠進山縫。

    他擠進了兩公尺之後,自然無法再向前去,我看到他一面叫著,一面在狹窄的山縫之中,困難地抓起了一塊小石塊,向外拋來。

    我駭然,大聲道:「但丁,如果你用這個方法清理堵塞的石塊,我估計需時兩千萬年。」

    但丁又很困難地拋出了一塊小石塊來,喘著氣:「當然不會一直用這個辦法,但少一塊石頭阻塞去路,也是好的。」

    我只好苦笑,他急到這種程度,很值得同情。我叫道:「出來吧,別浪費時間了。」

    但丁總算肯擠了出來,但在他出來的時候,還是帶出了兩塊小石頭。他的嘴不夠大,要不然,我想他會用口叼出一塊石頭來。

    我們兩個人合作,大約花了半小時的時間,就裝好了炸藥。

    我和但丁,都不是爆炸專家,也無法估計我們所放的炸藥是不是恰到好處,只是靠盲目的估計,然後,把藥引拉到了車子附近,但丁的手一直在發抖,無法點燃藥引,我自他的手中奪過打火機來,點著了藥引。

    藥引在著火之後,「嗤嗤」地向前燒著,我們的心中都很緊張。不過這時的情形是,就算有錯誤,也來不及改正了。

    我屏住了氣息,等著,藥引燒進了山縫,緊接著,「轟」地一聲響,濃煙迷漫,將整個山縫口,全都遮住了,一時之間,甚麼也看不到,只聽到連續不斷的石塊滾動聲。

    但丁握緊我的手,濃煙過了好一會才散開,看清了爆炸的結果,我和但丁都發出了一下歡呼聲。

    爆炸的結果,正是我們預期的結果:塞在山縫中的大小石塊被炸鬆了,有許多,已經因為鬆動,而滾瀉到了山縫之外,令得山縫看起來更深。

    我奔到山縫前,向內看去,可以看到,至少有十公尺左右,可以供人很吃力地爬進去,一次爆炸而可以有這樣的成績,理想之至。

    當天,我們一直工作到日落西山。包括了另外兩次的爆炸,和將大小石塊,通過了一條臨時搭配起來的運輸帶運出去。由於山縫十分狹窄,把石塊從山縫中弄出來的時候,身子連轉動一下都不能。這種工作環境,令我想起中國的採石工人,在端溪的坑洞之中采端硯的原石。

    天色黑了,我們疲倦不堪,我上了車,放下了前面的座椅,躺了下來。我向但丁道:「你一定要休息,不然,要不了兩天,你就會脫力而死。」

    但丁在車邊佇立著,一口又一口吸著煙,大口喝著溫熱的罐頭啤酒、衣服因為汗濕而貼在身上,滿身污穢,他那種情形,和出入一流酒店,一副花花公子模樣的但丁相比較,簡直換了一個人。

    他道:「我會睡,你別管我。」

    我沒有法子管他,太疲倦,一閉上眼,已經睡著了。

    當我一覺睡醒,睜開眼來,天色相當昏暗,轉頭一看,但丁並沒有在車上,我探出頭去,看到他睡在地上,睡得很沉。當地白天相當熱,但是晚上氣溫相當低,我拿起了一條毯子,想下車替他蓋上,就在我一坐起身來之際,我突然看到山縫之中,有亮光在閃動。

    我第一個想法是,但丁忘了將照明設備熄掉,所以才有光亮透出來。

    我下車,將毯子蓋在但丁的身上,但丁睡得像死豬。

    亮光從山縫裡面透出來!

    然後,我向山縫走去,亮光一直自山縫中傳出。我到了離山縫口極近處,光亮忽然熄滅了。我陡地呆了一呆,自然而然地問:「甚麼人?」

    我得不到回答。我感到了一股寒意,連忙後退了兩步,山縫中仍然一片漆黑。

    我在呆了片刻之後,摘下懸在腰際的電筒,向山縫內照去。

    電筒的光芒,一直可以射到山縫還被石塊堵住的地方,絕對沒有人,也沒有看到任何可以發光的物體。我熄了電筒,思緒混亂,陡然想到了一點:那光環,那神秘的光環。

    剛才,我看到的光亮,會不會是那種神秘的光環發出來的?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禁大是興奮。我一直期待看遇到這種神秘光環,如果是它,那真是太好了。我在山縫口,又等了一會,仍然未見有任何光亮,我只好壓低了聲音:「你剛才曾出現過,希望你再出現,我想和你交談。」

    我一連講了好多遍,可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令我十分失望,只好緩緩轉回身去。這時,天色十分黑暗,突然之間,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出現在我面前的地上。

    這種情形,真令我震呆:在我的身後,有光線射出來。

    那也就是說,我一轉身,山縫中的光線又亮起來了。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才好,轉回身去?我想那神秘的光線,一定又會消失,所以,我決定甚麼也不做,只是吸了一口氣,繼續慢慢向前走。

    當我在向前走看的時候,我留意地上影子的變化,如果影子越來越短,那就說明背後的光源,沒有移動過。

    可是,我向前走了好幾步,地上影子的長短,完全沒有變化,這令得我又驚又喜:證明光源是移動的。而據我所知,那神秘光環,也會移動。這時,極有可能,那神秘光環,就在我的身後。

    好幾次,我想轉過頭去看上一看,但是又怕一轉過頭去,它就消失,所以我只好仍然向前走著,不一會,我已經來到車子前面,但丁躺著的地方了。

    在那短短的幾十步路程中,我心中不知轉了多少念頭,想的全是如何才能使那光環不要離開我,好讓我和它作交談,但是我卻想不出甚麼辦法來。

    當我來到了但丁的身前之際,我停了一停,我的影子。投射在但丁的身上,就在我仍然不知道如何才好之際,但丁忽然醒了過來。

    他先是略動了一動,然後,睜開眼來。當他初睜開眼來之際,他還是十分疲倦的樣子,可是,就在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內,他刷地坐了起來,眼睛瞪得極大,一副驚訝之極的神情,望著我。

    也就在那一霎間,我面前的影子消失。我留意到,但丁極度驚訝的神情,也變得十分疑惑,用手搓著眼睛,我轉過身去,身後甚麼也沒有。

    我等不及但丁站起身來,忙蹲了下去:「但丁,你剛才看到了甚麼?」

    但丁搖了搖頭:「我應該看到甚麼?我想一定是太疲倦,眼花了。」

    我聽得他這樣說,知道他一定是真的看到了甚麼,又問道:「是光環?那種神秘的光環?你祖母遇到過的那種?剛才在我的身後?」

    但丁睜大了眼:「沒有看到甚麼光環。」

    我呆了一呆,但丁沒有理由撒謊的,那麼,他看到了甚麼東西?

    我極快地連問了三遍,但丁用手比著:「好多光,從你的頭部發出來,不,也不應該說是光,只是很多光線……你頭上,像是在冒著火,而從你頭上冒出來的火之中,又有很多光線,錯綜複雜地環繞著,看來像是一個甚麼圖案。」

    我用心聽著,可是卻沒有法子聽懂他的形容,不禁氣惱道:「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麼?」

    但丁道:「就是這樣。」

    我只好道:「請你再詳細說一遍。」

    但丁又說了一遍,比較詳細了些,但還是差不多。剛才,我頭上有「火」冒起來,自「火」上,有許多環狀的光線射出來,像是一個圖案。

    我不禁苦笑,我一直以為那神秘的光環跟在我的後面,原來不是。至於我頭上冒起「火」,那更不可想像。

    我抬頭向上望,星光稀落,天已快亮了,我道:「該起來工作了。」我一面說,一面直起身子來,卻又不由自主,伸手在頭上摸了摸。

    但丁也隨著我站了起來,他突然道:「對了,剛才,你的頭髮,根根直豎,每一根頭髮都有火光冒出來,所以,你看來,才像是整個頭上,有一蓬火。」

    這一次,他總算形容得具體了些,但仍然不可思議。剛才我頭髮根根倒豎了?

    當天的工作更辛苦,每當滿身是汗,擠出山縫,等候炸藥爆炸,我和但丁在烈日之下互望,都只好苦笑,但丁說了好幾次他沒有選擇錯夥伴,一副衷心感激的樣子。這一天,有一點小意外,有一隊土耳其士兵經過,給但丁用流利的土耳其語打發走了,但丁自稱是政府派出來的勘察人員,沒有露出甚麼破綻。

    一天的工作,又打通了十公尺左右,爆炸聲已相當空洞,明天大有希望可以進入那個山洞。

    當晚,我仍是倦極而睡,但午夜時分就醒來,希望再看到有亮光,然而一無所見,等了一小時,再度入睡,等再醒來時,天已亮了。

    和前兩日一樣,吃了些罐頭食物,再度開始工作,在當天的第二次爆炸,清理了石塊之後,但丁在前,我在後,一起向山縫中擠進去,已可以強烈地感到,前面有一股相當清新的氣流,向我們湧過來。

    那等於在告訴我們,去路打通了。

    但丁興奮得大口吸著氣,不斷問我道:「你感到沒有?你感到沒有?」

    我當然可以感得到,在石塊和石塊堆疊的隙縫中,有相當強的氣流在湧出來,我們又安上了一支小炸藥,然後,退出山洞,引爆,濃煙冒出,我的心情緊張。

    但丁更緊張得不等濃煙消散,就想進去,我用力才能把他拉住。他急得像是恨不得向山縫中大口吹氣,好令濃煙早一點消散。

    我雖然同樣感到緊張,但是看到他的這種神情,還是覺得可笑:「先檢查一下照明設備,不要好不容易,進了裡面,像你祖母一樣,甚麼也看不到,隨便撈兩把東西出來!」

    但丁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他雙手合十,身子在不住發著抖,連帶講起話來,都是聲音顫抖的,他正在喃喃自語:「求求你,別讓我失望,別讓我失望,求求你。」

    他說著,手指互相扭在一起。看他的樣子,痛苦莫名。但丁本來很快樂,他擁有不少珠寶,而且,他對於各種珍寶的專家級的知識,也使他有極高的社會地位。像他這樣的人,在全世界範圍而言,都是上層人物。

    可是這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痛苦,真叫人吃驚。

    這種情形,令我發怔,但丁一直在祈禱,我也不知道他信奉的是甚麼宗教,他將他叫得出來的神靈,全都叫了出來。好不容易,自山縫中冒出的濃煙,漸漸消散,但丁向我望來,我點了點頭,但丁猶豫了一下:「你……你先進去。」

    我點頭,拿著強力電筒,側身向山縫中擠進去,連日來,在這狹窄的山縫中擠進擠出,已經不知多少次。

    但丁也擠了進來。我的距離不遠,要是兩個人都伸直手臂的話,手可以碰到手。

    不多久,我就發現我們最後一次的爆炸,十分成功,碎石被爆炸力量震散,前面是一個山洞。

    越來越接近那個山洞,突然之間,我和但丁兩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叫聲來。

    在電筒的光芒照耀下,我們都看到了難以形容的光彩。真是難以形容!光彩突然間從地面上迸射出來,那樣奪目,那樣艷麗,超越了人的視力所能接受的地步。

    我感到了窒息。早已期待會在那個山洞中找到珍寶,在那一霎間,我還是無法想像那些光彩是甚麼東西發出來的!但丁用一種極其尖銳的聲音叫道:「天,你看那些寶石!你看那些寶石!」

    那一大片奪目的光彩,映入眼瞼,看不清那是甚麼,這時,定了定神,仍然看不清那麼一大片,每一種光彩,都是閃耀的,流動的。但至少已經可以看出來那些光彩,由許多不同顏色的發光體發出。那些物體,本身不會發光,光芒照射上去,它們反射出令人心驚目眩的光彩,全是各種各樣的寶石:大顆的紅寶石、綠寶石、鑽石,和許許多多顏色艷麗,看得人連氣都透不過來的寶石,滿地都是。

    全副心神都被山洞中的景象所吸引,在艷麗奪目的光彩之下,所聯想到的,是這些寶石,每一顆在世界珠寶市場中的價格,和它所代表的大量金錢。根本沒有任何餘地再去注意究竟過了多少時間!寶石本身的美麗,實在是在次要的地位,真正的美麗,是它所代表的大量金錢。

    我只記得,突然之間,我們的身邊,已全是寶石的奪目光彩,我們己身在山洞之中了。

    我和但丁都不住叫著,儘管我不財迷心竅,可是我還是不斷地叫著,那種莫名的興奮情緒,超過了一切。但丁大叫著,張開雙手,整個人,突然向地上撲了上去。

    但丁這樣的動作,結果是令得他自己的身子,整個重重僕在地上,這一下摔得極重,可是他卻完全不覺得,他把自己的身子,緊緊貼著地面,雙手則用力扒撥著,將他雙手所能及到的範圍之內的大大小小各色寶石,都抓到身邊來。

    各種寶石聚成了兩小堆,就像是兒童在沙灘上堆積起來的沙堆。

    然後,他不斷地笑著,在地上爬著,做著同樣的動作,直到把山洞中所有的寶石,都堆成了小堆,總數約有二三十堆之多。

    我在他忙碌的時候,也一樣沒有閒著,只不過和他不一樣,我並沒有將寶石聚成堆,只是一顆一顆拾起來,把它們放在強烈的電筒之前,用光照射著。光線透過那些寶石,我得微瞇起眼,因為反射出的光芒實在太強烈。

    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注視著一顆相當大的純藍色的碧璽,這種被稱為「碧璽」的寶石,我知道並不是太名貴的寶石,可是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麼大,顏色這樣純藍的一塊藍碧璽。

    電筒的光芒透過這塊寶石,我閉著一蘋眼,令睜開的眼睛盡量接近它,然後,我整個人,一下子就被那種純藍色所包圍,像是全身都浸在最清澈的海水之中。而這片海水又是那樣清純,不含任何雜質,清純得完全沒有生命。

    這樣的感覺,令人不免有點傷感,那麼美麗的寶石,沒有生命,在感覺中,我已經進入了這顆寶石,那種純淨透澈的藍色,可以令得一切生命,都為之凝凍,成為寶石的一部分。美麗是美麗極了,但絲毫沒有生命的成分在內。

    我怔怔地看著,在一片蔚藍之中,我不禁又想起了金特的話:人的靈魂是在寶石之中?如果是的話,人的靈魂在進入了寶石之後,也一定凍凝而不再活。再照金特的說法,靈魂只是一種反生命的形態,根本不能用「活」字來形容,那麼,進入了寶石之後的靈魂,又是一種甚麼形態呢?

    我的思緒越來越混亂,突然之間,我激動起來,用力將手中的那塊純藍碧璽,向洞壁上扔去,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被我摔裂了,我順手又揀起一塊琢磨成四方形,足有我手掌四分之一大小的祖母綠,用同樣的方法觀察它。

    祖母綠並不是那麼純淨,在它的內部,有著薄紗一樣的裂紋。這種被內行人稱為「蟬翼」的裂紋,由許多極其精細的圖案所組成。只怕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美術家,可以把圖案形狀的變化,表現得如此之複雜。把那些組成圖案的線條擴展開來,那就像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宇宙,一種超乎我們生存的世界的另一世界。

    我們生存的世界,也由各種各樣線條組成,祖母綠內部的那些線條,就組成了另一個世界。我拋開一塊,又取起一塊,在每塊不同的寶石之中,都看到了異乎尋常的景象。我也知道,我不單欣賞它們的美麗,而且也對寶石的內部,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探索,那是受了金特那番話的影響。我也想在寶石之中找出人的靈魂來?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讓我看到一些奇異的現象?這種心情,倒頗有點像夏夜,在曠野之中,等候不明飛行物體帶著外星人降落在眼前。

    我的行動告一段落,我發現地上的所有寶石,都被但丁集中起來,但丁也挺直了身子,望著我:「衛,我們兩人,是世界上擁有寶石最多的人。」

    我點了點頭:「恐怕是。」

    但丁忽然笑了起來:「衛,求求你,別把你分得的寶石一下子就全賣到珠寶市場去,不然,只怕要跌去九成價錢了。」

    我攤開了雙手:「我分到的寶石?」

    我並不是做作,對著那麼多的寶石,我沒有不動心的道理,但是我從來也沒想到過「分」這回事。但丁一聽得我這樣問,怔了一怔:「當然是分,這裡一共是二十四堆,我們一人一堆,你先揀好了。」

    我吸了一口氣,想了並沒有多久,就道:「但丁,當你提及寶藏的時候,我根本不相信……」

    但丁有點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頭:「可是我們現在已經找到了它。」

    我笑了一下:「一般來說,在小說或電影中,當兩個合夥人,千辛萬苦,找到了寶藏之後,總不會有甚麼好結果。」

    我這樣說,只不過想開開玩笑,可是但丁卻極不耐煩地轉過身去:「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麼?」

    我道:「我想說,我根本不想和你分……」

    我這句話才講到一半,但丁整個人都震動起來,他霍然轉過身,手中的強烈電筒直射向我,以致令得我在剎那之間,甚麼也看不到。

    用電筒直射向另一個人的臉,這十分不禮貌,我一面用手遮向額前,一面向旁退去.一面道:「你幹甚麼?」

    在我向旁退開之後,電筒的光芒照不住我,可是雙眼剛才受了強光的刺激,一時之間,還是甚麼都看不到。我的喝問,也沒有回答,只是聽到但丁發出濃重的喘息聲。

    我呆了一呆:「但丁,你不舒服?」

    但丁發出了一下十分怪異的聲音,這時,我可以看清他的樣子,我看到他神情驚恐已極,還帶著極度的憤怒,身子半彎著,一副準備決鬥的樣子,盯著我,身子在發抖,面內在抽搐。

    我不禁嚇了一大跳,以為山洞之中忽然多了一個極其兇惡而我還沒有發現的敵人,我立時機警地四面看,可是山洞之中,除了我和他之外,根本沒有別人。

    我忙道:「但丁,發生了甚麼事?」

    我一問之下,但丁用一種震耳欲聾的聲音尖叫道:「你,你剛才說的話,是甚麼意思?」

    我又是一呆,我剛才說甚麼了?我剛才不過說,我不想和他分那些寶石,話只不過講到一半,他就用電筒向我照射了過來——我陡然明白他為甚麼會這樣子了。他,老天,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他以為我不想和他分享,是為了要獨吞。

    我忙做著手勢,令他鎮定一些:「你聽著,你完全誤會了,我說過不想分,是真的,我不會和你分……」

    但丁尖叫著:「你要獨吞?」

    我大力搖著頭:「不是,全給你。」

    但丁震動了一下,一臉不相信的神色。我向前走出了一步,我只不過走出了一小步,可是但丁卻立時尖聲叫著,向後跳出了一大步,那副戒備我向他攻擊的神態,真令我啼笑皆非。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在找我作你的夥伴之前,一定會很好地瞭解過我,如果我要向你攻擊,你能對付得了?」

    但丁吞了一口口水:「你……你是說……」

    我道:「我說的話,就是我的心意,這許多寶石,全是你的,或許我需要其中的一顆,帶回去給我的妻子,其餘,我完全不要。」

    但丁的臉色青白,喃喃地道:「為甚麼?為甚麼?」

    我道:「沒有這些寶石,我也過得很好。而且,我相信這些寶石,落在你的手裡,比在任何人手中都好,你不會輕易出售,也不會令它們損毀,更何況,你是鄂斯曼王朝的唯一傳人,這個寶藏,本來就是你祖上的。」

    我用了最簡單的話,使他明白我的心意,但丁的神情變得極其激動,他突然發出像哭泣一般的聲音:「衛,原諒我!」

    我大是愕然:「原諒你甚麼?」但丁向我走來,一面走,一面伸手入袋,當他再伸出手時,我看到他的掌心,托著至少方鴿蛋大小的一顆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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