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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金女士要訴說的隱秘 文 / 倪匡

    水葒急急爭辯:「當時我聽到衛先生來了,的確是想來見衛先生的,後來……後來一看到了他,就……就……」

    我諷刺道:「就情不自禁了,是不是?」

    上海人打話,叫做「觸霉頭當補藥吃」,我是在譏笑她,她卻臉泛紅雲,斜瞟了陶啟泉一眼,神情嬌羞,把我所說的「情不自禁」照單全收。

    而陶啟泉也立刻現出十分領情的模樣,口部作要吻水葒之狀。

    兩人這種情狀之肉麻,真令人想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死!

    後來——很久之後,白素說我不瞭解在熱愛中的男女,應該是這樣的。我沒有和白素分辨,可是心中卻始終不以為水葒真的會愛陶啟泉,只不過是陶啟泉對她著迷而已。我這樣想,可能是對水葒有成見,然而水葒的出身如此特殊,想要對她沒有特別的看法也不可能——這是後話表過不提。

    明白了水葒說事情和我有關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真是好笑。

    水葒和陶啟泉眉來眼去了一陣子,才道:「在我跑開去的時候,還聽到新娘和那男人的對話。

    我大是沒好氣:「請你把事情說完了再打情罵俏!」

    水葒苦笑了一下,道:「當時——」

    當時水葒急急走開去,照她的說法是想來見我,當然只好「姑妄聽之」,但無論如何她總是離開了新娘和那男人。

    在那時候她還是可以聽到新娘和那男人在繼續對話,新娘在聽了那男人的話之後,再問:「那地方……在哪裡?」

    那裡人道:「說不明白,去到了就知道。」

    接下來新娘好像又說了一句什麼話,可是水葒已經走遠了,就沒有聽清楚。

    她當時也沒有把那男人出現以及男人和新娘之間那種不知所云的對話放在心上,就奔進了大堂。

    接著她奔過大堂,到了教堂門口,和陶啟泉親熱,倒是真的在百忙之中還向我點了點頭。

    而等到我和朱槿寒暄完畢,和水葒說了兩句話,那時候水葒才感到那突然出現的男人很古怪,所以她十自言自語,說:「不對,這個人不對」

    當時我聽得她這樣說,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而水葒一想到那男人「不對」,就立刻轉身奔回去,去到走廊,不見新娘和那男人,心中更是一凜。

    她先到那間房間去看,因為最可能新娘是回房間去了,她推開房間的門,一下子就看到新娘不在房間裡。

    她更感到事情有不對頭的地方——她所受的訓練和多年特殊工作的經驗使她有極高的警覺性。當時她一看到新娘不在房間,就立刻把門關上。

    在房間中的人,自顧自說話,也沒有留意到門的一開一關。水葒奔向洗手問,新娘也不在。

    她迅速地回想新娘和那男人的對話,她還是完全不明白對話的內容,可是卻感到像是那男人說了「在有你沒看到過的顏色的地方」之後,新娘很感興趣,那男人也好像早已準備了要帶新娘到「那地方」去。

    水葒對於「地方」究竟是什麼鬼地方一點概念都沒有,可是更感到如果新娘在快要行婚禮的時候,居然會跟人別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事情就古怪之極了。

    而且她又想到,新娘在和那男人說話的時候,她在一旁完全不知道那男人在說些什麼,可是這些話則新娘好像有無比的吸引力,更是古怪透頂。

    她越想越感到不對,就從走廊那頭的邊門走了出去,當時她感到那男人如果要和新娘一起離去,就應該從這邊門走出去。

    她推開了門,就知道自己的推斷沒有錯,可是同時她人也涼了半截!

    因為她一推開門,就看到那束花球,被拋棄在門外的灌木叢旁邊。

    那是新娘的花球!是在整個婚禮進行中新娘都應該拿在手裡的東西!而且水葒也知道新娘對花球的選擇十分嚴格,這才會到婚禮舉行這前不久,花店才把花球送來。

    這樣重要的在婚禮中不可缺少的東酉,竟然會被隨便拋棄在地上,這種情形,白癡也可以知道是有意外發生了!

    水葒第一個念頭是:不好,新娘被綁架了!

    可是她隨即想到,世界上不會有人自找麻煩,把綁架的念頭動到大亨的義女身上——自殺的方法有上千種,何必用那樣複雜的方法來自尋死路!

    而且從新娘和那男人對話的情形看來,若是兩人一起離去,新娘應該是自願的才是。

    所以水葒立刻放棄了綁架的想法,而改為新娘是被人拐走,認為這樣比較接近事實。

    水葒定下神來,在附近轉了一個圈,她所受的特殊工作訓練之中包括如何追蹤,只要有任何細微的線索,她就可以知道人的去向。可是除了那束花球之外,她沒有任何發現。

    水葒這時候越來越感到事情不妙,她再次回到教堂,又在教堂中找了一遍,她知道時間越長,對尋找新娘越是不利,她必須將新娘不見了的事實向大家宣佈。

    然而即使她絕頂聰明,那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大家開口說是她陪新娘去了一次洗手間,出來之後新娘就不見了!

    這種話說出來,就算有人相信,也被人笑死!

    當時水葒倒並沒有考慮到大亨會責怪她對新娘保護不力,因為她從來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保護新娘的責任,不然她豈會允許那男人對新娘胡說八道!

    她覺得首先應該告訴朱槿,這時候她還在教堂中尋找,情急之下,她發比了尖銳的口哨聲——那是她們之間特殊的聯絡方法,這種口哨聲可以傳出一公里之外,在教堂建築物之中,聽來也就格外刺耳。

    當時在房間中我們聽到的,就是水葒所發出的口哨聲。

    由於這種聯絡方法,只是在十二萬分緊急的時候才使用,朱槿一聽到,也不免為之色變,立刻離開房間,和水葒會合,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槿雖然感到事情荒誕之極,可是她比水葒沉著,和水葒一起,又在教堂內外找了一遍,這才回到房間,宣佈:新娘不見了!被人拐走了!

    當時我也在房間中,經歷了各人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的混亂,直到我發怒離去。

    在我離去之後,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陶啟泉去向來賓宣佈婚禮暫時取消,來賓議論紛紛離去。

    水葒被大亨責備,感到無趣之極,只是向朱槿打了一個招呼,向外就走。

    水葒一走,陶啟泉向大亨做了一個表示無可奈何的手勢,立刻跟了出去。

    大亨對水葒有責備之意,也令得陶啟泉感到不愉快,他臨走的時候,還向大亨做了一個手勢,已經算是很給大亨面子了,他也沒有理會大亨的反應,出了教堂,追上了水葒。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陶啟泉雖然很忙,有各種各樣的約會,但是他感到水葒受了委屈,所以一直將水葒帶在身邊,直到將近午夜時分,他們才得以單獨相處。

    兩人商量了一下,覺得事情很怪異,而且陶啟泉也不想因此和大亨鬧僵,事情是越快解決越好,陶啟泉想到了我和白素解決怪異事件的能力,所以自然而然找上門來。

    他們上門來的經過,就是如此。

    而我和白素在聽了水葒敘述新娘在失蹤之前和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交談的經過之後,都一直在摸索那男人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白素神情茫然,我想來也是一樣。

    因為一再重複思考,都無法明白,什麼叫作「從來也沒有看到過的顏色」?

    而更奇怪的是一個在不到半小時之後就要行婚禮的新娘,會對這種夢話一樣的話感到興趣,而和那男人一直對話下去。

    我想了好一會,不得要領,就問水葒:「你離開之後,沒有再和朱槿聯絡過?」

    水葒搖頭,神情充滿了疑惑。

    我知道水葒、朱槿她們之間有著生死與共的情誼,而我想說的話卻有破壞她們之間情誼的可能,所以我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說出來。

    白素在一旁完全瞭解我的心意,知道我覺得男人不好意思做這種事,所以她不等我開口,就道:「金女士、大亨,有可能連朱槿在內,知道一些事,是你不知道的。我推測,這一些事,和新娘有關。」

    白素已經說得十分委婉,可是水葒還是半信半疑:「如果新娘有什麼古怪的秘密,朱槿既然找我當伴娘,就一定會告訴我。」

    她不說「應該會告訴我」,而說「一定會告訴我」,由此可知她對朱槿的信任。

    白素並沒有直接回應小紅的話,她只是把我和她的分析推理,詳細說了一遍。

    我們的推理十分繽密,很有說服力,使水葒也不得不相信朱槿確然是有事情瞞著她,可是她還是為朱槿辯護:「或許事情有關新娘的隱私,她當然不方便告訴我。」

    在這裡,因為一些事情在同一時間發生,所以我在敘述的時候,比較困難,要一件一件來說,而這時候發生的另一件事,卻有必要插進來。

    就在白素開始說我們推測的結果時,沒有多久,樓上書房中就響起了聲響,告訴我我的一具只有很少數人知道的電話,有人正要和我通話。

    會用這具電話和我通話的人,都很重要,而且不是有重大的事情,他們也不會找我。

    所以我立刻上書房去接聽電話。

    當我聽完電話下來,白素恰好說完,水葒也有了反應。

    我不理會水葒和陶啟泉,向白素道:「我要出門,到哥本哈根去。」

    白素揚眉,「勒曼醫院那邊有事情?」

    她一聽到哥本哈根,就知道事情和勒曼醫院有關,我點了點頭,已經拿起電話來和航空公司聯絡。

    陶啟泉在這時候怪叫了起來:「不行,衛斯理,這裡的事情沒有完,你不能走!

    這人居然倚熟賣熟到了這種程度,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裡有我的什麼事情?」

    陶啟泉更大聲:「和我一起,去找大亨和朱槿,問他們為什麼有事情不對水葒說,等到出了事,卻怪水葒!」

    我剛想說這不關我的事,只聽得門外響起了大亨洪亮的聲音:「不用找,我們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實在忍不住,大叫一聲,「我的天!」

    他們一撥又一撥地為了和我完全不相關的事情找上門來,實在莫名其妙,連趕都趕不走,而我自己又有重要的事情辦,確實沒有空去應酬他們,所以非叫老天不可。

    陶啟泉一聽到門外大亨的聲音,就霍然起立,看樣子像是準備和大亨單挑,像他那樣的大人物,為了維護身邊的女人,行為竟然和小流氓一樣,由此可知他對水葒的著迷程度。

    我大踏步走過去,打開門,就道:「有什麼事情你們慢慢說,我恕不奉陪。」

    我在背後向白素做了一個手勢,告訴她我準備就此離去,然後再和她聯絡。

    卻不料當我向外跨出去的時候,大亨粗壯的身體,一下子就攔在我前面,阻止了我的去路。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正待發話,大亨倒先開了口,大聲道:「衛斯理,這次你非把事情聽了不可!」

    我怒極反笑:「事情若是和我有關,我就聽,若是和我無關,你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

    這話已經說得不客氣到了極點,對方脾氣不好,立刻就可以大打出手。

    大亨卻並不生氣,反而像是我的話十分滑稽一樣,瞪大了眼,道,「我是你的朋友不是?陶啟泉是你的朋友不是?水葒和朱槿是你的朋友不是?」

    他一連串問下來,我也不禁愕然,覺得很難回答。陶啟泉當然是我的老朋友了,至於他和水葒朱槿,似乎也不能說不是朋友。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大亨更是理直氣壯:「朋友有疑難,你坐視不理,以後還怎樣在江湖上混!」

    我啼笑皆非,指著朱槿道:「大亨,你真是近朱者赤,學會了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我這是雙關語,朱槿姓朱,而更重要的是朱槿來自強權政權,而顛倒黑白正是強權政權的拿手好戲!

    大亨索性撒賴:「總之你要聽完金女士的事情之後才能走,不然我就和你沒完沒了!」

    他提起了金女土,我才注意到在朱槿的身後,有人閃閃縮縮,正是失蹤新娘的母親金女士。

    從我在白天一到教堂起,大亨就要我聽金女士的訴說,我相信金女士的疑難一定十分曲折,更可能和新娘的失蹤有關,我確然也有意聽一聽。

    可是剛才我在電話中,得到了一個通知,要盡快到達勒曼醫院,所以我又必須拒絕這個要求。

    我盡量心平氣和:「對不起,我才得到勒曼醫院的通知,有一件我等了好多年的事情,有了結果,而且發生了意外,所以我必須趕到勒曼醫院去,其他的事情,都要押後。」

    大亨一瞪眼:「到勒曼醫院你怎麼去,跑步去嗎?」

    我已經可以說是一再相讓,大亨卻還在仗勢欺人,我冷笑道:「先跑步,後游水,總之我不想在這時候聽任何人說什麼!」

    大亨忽然向朱槿做了一個手勢,我正在考慮是應該把他撞開去,還是後返幾步然後躍起在他的頭上掠過去,只見朱槿取出了掌型電腦,迅速地按了幾下,向我道:「到丹麥的飛機,最快的一班,是中午十二時起飛。」

    我沒好氣:「這又如何?」

    白素忽然插口:「我想大亨有可能在中午十二時之前就把你送別目的地。」

    白素這句話一出口,我不禁苦笑——剛才只顧生氣,沒有想到大亨有極好的私人飛機,隨時可以起飛,何必等中午才起飛的航班!

    大亨向白素笑了笑,又望向我:「如何?」

    我沒好氣:「還等什麼,立刻走。」

    剛才還在劍拔晉張,一下子問題解決,我可以提早到丹麥,而金女士可以在飛行途中向我訴說疑難,一舉兩得,再好不過。

    三分鐘之後,我們七個人一起上了陶啟泉那輛大車,直赴機場。在車上,我們自然而然把目光全都集中在金女士的身上,等她開口,同時盡量設想究竟她想說些什麼。

    在她還沒有開口之前,實在無法想像,只可以推測到事情可能和新娘有關而已。

    金女士在我們的注視之下,顯得很侷促不安,好幾次欲言又止,像是對她要說的話很難啟齒。

    大亨在鼓勵她:「說啊!好不容易衛斯理肯聽你說,不要錯過了這個機會。」

    大亨的態度雖然惡劣,可是他還真瞧得起我,彷彿只要我肯聽金女士說,不管什麼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白素道:「別催她,讓她好好想一想才說不遲。」

    金女土這一想,想到上了飛機還沒有開口,神情卻越來越苦澀,使我們不忍心再催她。

    大亨好幾次說:「讓我來說!」

    金女士卻都搖頭不同意——這情形肯定了我們的推測:大亨和朱槿知道金女士要說的是什麼。

    大亨焦躁起來:「我只說和我有關的這一部份,總可以了吧!」

    這句話大大地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因為我們沒有想到過大亨會直接牽涉在金女士的隱秘之中。

    一時之間我和白素都望住了他。

    大亨哼了一聲:「別用這樣的眼光望我,我實在是無緣無故被扯進去的!」

    金女士在這時候雙手掩住了臉,聲音悲慘,喃喃自語:「真是無緣無故,禍從天降!」

    難得她開了口,我和白素連忙向大亨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先別出聲。

    白素柔聲道:「是不是和你女兒有關?」

    金女士放下手,咬牙切齒地道:「就是和小翠有關。」

    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新娘的名字是小翠。

    白素又道:「小翠怎樣了?」

    金女士吸了一口氣:「小翠沒有怎樣,活潑可愛,身體健康,又聽話又聰明,人見人愛,有了她,我的生活充實、快樂,實在不能再好了。」

    她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我估計她要說的事情一定是古怪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誰知道她一開始說的竟然如此平凡——這種情形,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第一次有孩子的家庭中。

    本來我想打岔,後來一想,飛行要十二小時,有的是時間,不妨由得她去慢慢說。

    金女士苦笑:「在這種快樂的日子裡,我竟然從來沒有留意到中望的態度,有時候會很奇怪,他不是不喜歡小翠,可是對小翠的態度,後來回想起來,早就不對頭,他一直把心事藏在心裡,直到小翠三歲那年,他檢查出來,得了肺癌,他還是不想說,只是在醫生宣佈他最多只有半年命的時候,他才抓住了我的手,要我答應他一件事。」

    金女士的聲音十分傷感,我們都靜靜地聽她說。她口中的「中望」,當然就是她丈夫的名字,她丈夫姓儲,以前在銀行界也相當出名。

    金女士這時候說到她丈夫得了絕症之後,要她答應一件事,語調更是悲慘。

    她道:「聽到自己的丈夫這樣說,當時我心如刀割,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中望看了我好一會,才開口說話。」

    照金女士的敘述,當時的情形固然悲慘,可是也很奇特——得了絕症的儲中望,並不是直接向妻子提出要她答應的是什麼事,而用了間接的方法。

    當時他用只有得了絕症的人的那種絕望的眼光,定定地望定了妻子,道:「醫生說我最多只有半年命……在接下來的半年,不但我要受盡痛苦的折磨,你也要陪我受苦……我真想在巨大的痛苦還沒有來臨之前,請醫生幫忙,讓我在無痛苦的情形下死亡。」

    金女士聽到丈夫用這一番話來做開場白,只當丈夫在明知道沒有希望的情形下,想早些結束生命。

    關於絕症病人在生命毫無希望、遭受巨大痛苦的情形下,尋求無痛苦的死亡,本來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人類長久以來在虛偽的道德觀念和錯誤的生命觀念的影響下,形成一種反智的行為,就是;無論如何都要使病人受痛苦的煎熬,而不肯提前一些時間結束生命,使病人免受痛苦。

    這些反智的觀念根深蒂固,即使病人百分之百自願,即使病人的家屬百分之百支持,還是不能夠這樣做。

    在號稱世界上最文明的國家,美利堅合眾國,有一位偉大的醫生,基伏金醫生。這位偉大的醫生多年來一直應絕症病人的請求,協助他們無痛苦結束生命。結果被法庭判決「有罪」而要人獄。

    由此可知地球人是如何愚昧!

    由此可知地球人從判決哥白尼有罪以來,並沒有多大的進步。

    但只要人類在智慧上有進步,只要人類對生命的意義有真正的認識,只要人類不再背負虛偽的道德觀念,這位基伏金醫生必然會成為被人類尊敬的人物,在人類的進步史上佔重要的地位!

    忽然就和故事完全無關的事情大發議論,實在是感到深切地難過之故,請各位原諒。

    說回故事,當時金女士當然也和普遍的觀念一樣,心中傷心,淚如雨下,可是她還要安慰丈夫,說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而希望病人相信。

    她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去找最好的醫生,你的病會慢慢好起來。」

    儲中望反而笑,當然他的笑容難看之極,他知道妻子誤會了,就道:「我不是現在就想尋死。」

    金女士也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只是哭泣,儲中望道:「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金女士抽噎:「你問什麼,只管問!」

    儲中望卻道:「我現在……不問……因為這問題……」他說別這裡,喉嚨裡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響,嗆住了說不下去。

    金女士在他的背上輕輕拍著,儲中望才能繼續說下去。

    本來當時金女士對於這些細節並不是根留意,到後來事情的發展太特別了,金女士回想當時的情形,才發現儲中望所說的「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儲中望繼續道:「這個問題……我要到最後才問,我現在要你答應的是:當我問出了這個問題之後,你一定要立刻回答我,一定要據實回答!」

    儲中望說到後來,簡直有點聲色俱厲,青筋暴綻,情狀十分可怕,金女士根本不知道丈夫要問的是什麼問題,看到丈夫這種情形,她忙道:「回答!回答!只要你問,我一定回答。」

    儲中望又用一種異樣之極的眼光,盯住了妻子。當時金女士只覺得儲中望目光奇特,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她知道了儲中望想問的是什麼問題,當然也明白了這種眼光表示了什麼。

    儲中望最後鬆了一口氣,道:「到時候你可要記得,你答應過的!」

    金女士連連點頭,儲中望才慢慢地躺了下來。

    現代醫學雖然不算是很進步——連導致感冒的過濾性病毒都對付不了,可是對一些絕症患者的生命期限,卻判斷得很準。

    在過去了五個多月之後,雖然的確請了許多最好的醫生,也嘗試了許多號稱可以有神效的方法,儲中望的病情,還是一天嚴重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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