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自「巨龍」中出來的人 文 / 倪匡
羅開輕撫著燕艷的秀髮，兩個人好一會不出聲，羅開自然也不再作進一步的解釋。他對燕艷有愛情嗎？他自己知道沒有，燕艷的柔順和美麗，使他十分喜歡，也能帶給他極度的歡愉，但是愛情，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他們相擁了很久，在那一段時間中，羅開已經有了決定：離開這裡，米諾斯迷宮的探險，到此為止！他要和燕艷相約，再也不對任何人提起發現「巨龍」的事。就讓「巨龍」永遠禁錮在這裡，看來，不會有什麼人會發現它，就讓它只是神話中的存在！
因為，「巨龍」如果出現，對整個人類，只是有弊而無利的事！
既有了決定，羅開自然鎮定得多，他在燕艷的耳際低語：「我們該離去了！」
燕艷向著碩大無朋的「巨龍」凝視了半晌，默默地點了點頭。
羅開在那一霎間，心中所想的是：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是不是要告訴白奇偉呢？
這實在是相當難以決定的事，他和白奇偉坦誠相交，當然應該把自己所發現的一切全告訴他。
可是，羅開又不能不想到，如果白奇偉知悉了一切之後，是不是也肯就此讓「巨龍」留在這裡，讓它一直存在於神話傳說之中？
如果白奇偉不肯這樣，那麼，又不知道要引起多少紛爭了。
羅開正在想著，那時，他已經背對著「巨龍」，準備走出去了，突然之間，他聽到背後傳來了「啪」的一下聲響。羅開的反應極快，立時轉過身去，看到「巨龍」的尾部，伸出了一個圓筒來，那圓筒才一伸出來，又是「啪」地一聲響，一個人自那斜伸出的圓筒之中疾滑了下來，直挺挺地站在地上。
這一下變化，當真是突兀到了極點，羅開的應變能力再高，也不禁呆住了，不知如何才好。自然，那也只是極短時間的事，隨著燕艷發出了一聲驚呼，他已迅速地定過神來，拉著燕艷，急速地向後退出了幾步。
那個人自圓筒中滑下來之後，一直站著，只是動作相當呆滯地緩緩轉動著他的頭部。那人的形狀，正是羅開剛才在那球形的駕駛艙中看到過的人一樣，暗紅色的眼睛，看來仍是一點生氣也沒有，可是他卻站著，而且在轉動著頭部，這情景，真是詭異至於極點！
雖然那人的動作十分呆滯，可是羅開也是覺得自己心頭狂跳，他勉力鎮定，把燕艷輕推到了自己的身後，這時，那人的頭部也已停止了轉動，對著羅開直視，羅開也凝視著他。
在那一霎間，幾乎連四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了一樣，雙方僵持著，時間其實並不久，但是在羅開的感覺上，卻像是過了不知多久一樣。終於打破了極度沉寂的，是那個自「巨龍」之中滑出來的人，在他的喉際，發出了一陣「咕咕」聲。
＜＜操縱者竟是機械人＞＞
那一陣「咕咕」聲，顯然是沒有意義的，而在那陣「咕咕」聲之後，他的眼睛之中，有幾下暗紅色光芒閃動，接著，他居然十分緩慢，聲音也十分低地講了一句話。
羅開可以肯定，他是講了一句話，可是這句話羅開卻完全沒有法子聽得懂。
羅開搖了搖頭，做了一個聽不懂的手勢，那人的身子搖晃著，竟然向羅開走了過來，而且，又重複了那句話。羅開不禁大是駭然，正要再後退時，在他身後的燕艷低聲道：「他說，他需要光，光！」
一聽得燕艷這樣講，羅開的心中，陡然一愣。那人講的話，他完全不懂，而燕艷卻聽得懂，那自然是由於那人所說的，是四千年前的語言之故。
任何人語言能力再強，也無法懂得四千年之前的古語的，但燕艷卻可以聽得懂，因為她正是從那個年代來的！
羅開不由自主喘著氣：「光，他需要光！這是什麼意思，你能和他通話？」
燕艷道：「我不知道，他只說他要光……光……。」
那人向前走來的速度雖然慢，但是這幾句話工夫，他也已經接近了不少，而且，一面向前走著，一面遲緩地揚起手，向羅開的右手指來，羅開向自己的右手一看，他右手握著強力的電筒。
剎那之間，羅開明白了！
他剛才在那球體之外，曾由透明的小孔之中，用強力的電筒向內照射，電筒的光芒，曾直射其中一個人的臉部相當久，自然極有可能，那怪異的外星人，本來已完全喪失了活動能力（死了），但由於光線的照射和刺激，使他又有了活動能力，使他離開了「巨龍」，來向他求取包多的光源。
在那一霎間，羅開當真難以決斷之極：他是應該供給那人光源呢，還是拒絕？照眼前的情形看，那外星人的活動能力並不是很強，如果給他以足夠的光源，使他活動能力加強，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羅開首先想到的是，他就有足夠的能力，操縱「巨龍」，這將是極其巨大的災禍！
一想到這裡，羅開立時疾聲道：「不！」
隨著他的呼叫，燕艷也叫了一聲，顯然是在翻譯羅開的那個「不」字。
那人震動了一下，陡然發出了一連串沒有意義的聲音，腳步陡然加快，向著羅開直衡了過來。這又是極其突兀的變化，但是羅開對於應付各種各樣的襲擊，有著極其豐富的經驗，那人才一衝到了他的身前，他連想都不用想，一伸手，已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同時一扭身，手臂揚起，已經用一下靈巧的手法，將那人直摔了出去。
當他摔出那個人之際，他只覺得那人的身子相當輕，遠比他這樣高大的體型來得輕。接著，便是那人被摔得直向「巨龍」下面的石台撞了過去，重重撞在石台之上。
而再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得羅開和燕艷兩人目瞪口呆！
只見那人一撞上了石台，發出了一陣十分怪異的聲響，竟然整個人都散了開來！
先是他的頭部脫離了身子，爆出了一陣細微的火花，接著是他的一條腿也斷落了下來，還和身子連著，連絡的部分，是許多很細的線狀物。然後，他落了下來，兩條手臂也斷裂了開來。
在一連串的爆音和火花閃耀之後，一切又都恢復了寂靜，燕艷陡然叫了起來：「機械人！一個機械人！」
當然那是一個機械人，這是毫無疑問的事，一個生命，絕不會這樣散裂開來的，那是一個機械人！
羅開屏住了氣息，走近去觀察了一下，那「人」體內的許多裝置他不是十分看得明白，但那毫無疑問，是一具十分先進科技製造出來的機械人！
羅開抬頭向上看去，他曾看到過一共十個這樣的「人」，它們，全是機械人？羅開曾設想過，整個「巨龍」，就是碩大無朋的機械人，而「巨龍」又是受著機械人操縱的。製造「巨龍」和機械人的那些外星人，自己根本未曾露過面，就憑他們製造出來的東西，航行宇宙，而且，擊敗了另一類外星人「天神」。
＜＜重現天神毀滅情狀＞＞
宇宙間的秘奧，本來就深邃得不是地球人所能瞭解的，現在，羅開也不禁感到了一陣又一陣的迷惘。
不過，他卻也鎮定了許多，既然在「巨龍」之中的全是機械人，而且，全是喪失了活動能力的機械人，那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那機械人既然從圓筒中滑出來，自然也可以自圓筒中進入「巨龍」的內部，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來到了圓筒下，向上望去，同時向燕艷說明了他的意思。燕艷咬著下唇，點了點頭。羅開道：「如果它們還會說話，我聽不懂，需要你的翻譯！」
燕艷又點著頭，於是，羅開在前，先鑽進了那圓筒之中，燕艷抓住了他的足踝，兩人才一進入圓筒，圓筒便向上縮了上去，等到他們爬出圓筒時，發現置身在一個極小的空間之中，而那小空間，正在向上升去，不一會，小空間的一扇門打開，他們一步跨出，已經來到了「巨龍」的那個巨大的球形頭部。
羅開一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自己的判斷不錯，突然離開了「巨龍」的那個，正是剛才被他用電筒照射得最久的那個。他也更肯定，如果這些機械人的「眼睛」，吸收了光源之後，它們都有活動的能力。活動能力的強弱，視接受光源的多寡而定。
羅開假定這是「巨龍」的主要控制室，四周圍的一切裝置，羅開一點也不知如何操縱，他先到了那幅巨大的螢光屏之前，看到在螢光屏之前的一個機械人，右手正按在一個相當大的方形紅色掣鈕之上。他猶疑了一下，用力按了下去。
那掣鈕才一按下，巨大的螢光屏上有亮光一閃，接著，便是許多雜亂無章的線條，那只不過是極短的時間，然後，螢幕之上，出現了一艘巨大的、圓形的飛船，四周圍全是橙黃色的光芒迸射著，看起來正在作高速的飛行。
燕艷一看到那飛船，就叫了起來：「天神的飛船！」
她一句話才出口，就看到有兩股十分粗大的黃色光芒，如同閃電一樣，擊中了飛船，飛船劇烈震湯著，由飛行而變得下墜，螢幕上的情景一變，顯然是當時的攝影器，追蹤著下墜的飛船。羅開在那一霎間，也不禁「啊」地一聲，因為在螢幕上，他清楚地看到，飛船是向著一片海洋跌下去，那海洋附近的地形，希臘的海岸，那幾個大島嶼，都可以十分清楚地辨認出來，那一片海洋，是愛琴海！
這是當年宇宙戰爭的實錄！
飛船下墜的速度極快，一下子就跌進了海中，鏡頭移近，海中冒起了無數又粗又高的水柱，整個海面，閃起橙色的幻影，海水像是整個沸騰了一樣。前後不到幾分鐘，螢幕又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