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研究員之死 文 / 倪匡
羅開在一愣之下，疾聲問：「巨龍究竟是什麼？你受了傷？」
他一面說，一面走過去，想扶著她站起來，看看她究竟是受了什麼傷，可是，研究員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雙眼之中，射出十分可怕的光芒來，聲音更加尖厲：「見到巨龍的人都要死！」
她一叫完了這一句，陡然喉際發出了一下可怕的聲音，頭向後一仰，頸骨在剎那間，像是變得柔軟不堪，以致後仰的頭在擺動著，不一會就靜止下來，一動不動，一聲也不出了。
燕艷低聲道：「她……死了？」
羅開扳開了研究員的手，手一鬆，研究員整個身子，軟癱下來，羅開不必俯身去看，就可以知道她死了！但是羅開還是俯身仔細看了看，因為他要弄明白，研究員究竟是為什麼而致死的。
看起來，死者身上沒有外傷，眼白呈可怕的瘀紅色，那是中毒的象徵，她臨死之前的話，是囈語呢？還是真實的情形？
暗道開始時所見的白色箭號，既然是她留下的，那麼白奇偉呢？白奇偉一下子到什麼地方去了？
羅開心知白奇偉必然有自己照顧自己的能力，放下這個問題可以暫且不想，可怕的是「見到巨龍的人必定要死」這個警告！
羅開想了一想之後，才問：「你可曾聽說過，見到巨龍的人一定要死？」
燕艷苦笑著：「我們的人，都是作為他食物被送到他面前去的，自然活不了，別人……別人……研究員她真是因為見到了巨龍之後死的？」
羅開的心中，也十分疑惑，海倫多蒂研究員的行為，自然不值得恭維，這時，她死在這間石室之中，若干年之後，如果再有人進入這間石室，發現她的骸鼻和牛人半馬的怪物在一起，或許會以為她也是遠古時代的人，對於一個野心勃勃的考古學家來說，倒也不失是一個好歸宿。研究員在暗道中，倒也不是沒有發現，至少她已經找到了通向巨龍所在處的秘密。
但是，「誰見了巨龍就會死亡」的說法，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想了一會，望著一臉惶惑之色的燕艷，燕艷低聲道：「在研究員的話中，甚至不能肯定巨龍……是活著，還是……早已死了！」
羅開也正在想這個問題，他緩緩吸了一口氣：「已死的巨龍，怎麼還會有力量使人死亡？」
燕艷不由自主，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把她美麗的眼睛睜得極大，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望定了羅開。羅開沉聲道：「你是不是願意先退出去？」
燕艷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你——」
羅開攤了攤手：「事情已到了這一地步，要是我不再探索下去，我想，日後我會自己討厭自己，再也提不起生活的興趣來了！」
＜＜羅開記憶岔道位置＞＞
燕艷垂下了頭，當她垂首思索的時候，她的長髮如同金色瀑布一樣地飄下來，姿態十分動人。她想了沒有多久，就抬起頭來，雖然神情仍有點驚疑，可是卻坦然地笑著：「記得嗎？要去探索被禁錮了四千年之久的巨龍，還是我首先向你提出來的！」
羅開爽朗地笑了起來：「是啊，你當然不會就此退縮的！」
燕艷的聲音很低，也膩得叫人全身都有濃甜的感覺：「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會退回去，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會。」
羅開和她，不約而同輕輕擁抱了一下，然後一起離開了那石室，在離開之際，羅開伸手，將那塊大石用力一拉。大石向前滑來，只發出輕微的一下聲響，就恢復了原狀，嚴然合縫，一點也看不出和其他的石頭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羅開呆立了一會，在考慮著是不是要在這塊大石上，做上一個什麼記號。可是他隨即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那間石室之中，除了敏諾斯和研究員的骸之外，沒有別的東西。
敏諾斯骸鼻的發現，證明了古老的傳說和神話，都是因為有了事實，才流傳下來的。在流傳的過程之中，或許有多少誇張和歪曲，但是基本事實是不變的。這一點得到了肯定，使羅開的思緒，由虛幻而變得實在，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受。他對那些神話，並不是不熟悉，可是那種感受，還是一樣的。
如果對那些神話，是從小就熟悉的話，那種奇妙的感受，只怕還要強烈，舉個例子來說，就會像中國人，忽然看到了美麗的嫦娥，從月球上翩然而降，或是目睹猴形的孫悟空，駕著雲在空中掠過一樣。
這間石室中的骸鼻，可以證明在地球上，早已有過外星人的足跡，這一點，對羅開來說，是絕無疑問的，他不但知道外星人早就到過地球，而且也知道，外星人一直在地球上出現，過去、現在和將來，只不過在現階段，絕大多數的地球人，在心理上，還頑固地拒絕接受這種事實而已。
地球人必然會有正視現實的一天，事實是：宇宙間億萬個星球之上，有許多是有生物的，許多星體上的生物，遠比地球人進步，也有許多星球上的生物，遠此地球人落後。地球人會有普遍接受這個事實的一天，就像普遍接受地球是環繞著太陽星運行的事實一樣。
（別忘記，首先提出地球是環繞著太陽在運轉的，偉大的科學家哥白尼，在當時的愚昧觀念下，是被活活燒死的！）
羅開不想這間石屋在短時間被人發現的原因是：他覺得人類接受這種事實，還需要一段時間，一切只好聽憑人類精神和科學文明的進展，無法提前實行，否則，陡然引起觀念上的混亂。
他在那剎那之間，想了相當多，然後，緩緩轉過身來，握住了燕艷柔軟的手：「你的第六感，竟然是一種實在的感覺，這真意想不到！」
燕艷卻一點也不覺得什麼特別：「這就像生來就可以看到東西一樣，原是我們的本能！」
羅開想了一想：「你的第六感，只在覺察到你的同類這一方面？」
燕艷側頭想了一想：「好像只有這一方面……敏諾斯已經死了，可是我還能確實知道它的存在！」
羅開問：「那麼，你的另一些同伴，好幾百個——」
燕艷幽幽地歎了一聲：「我一點也沒有感到她們的存在，她們一定全都」
她神情難過，沒有再講下去，羅開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沒有再問下去。
他們繼續向前走去，每隔一段路程，前面就出現三條岔道，他們都選擇中間的那條，繼續向前，在暗道中，陸續發現了一些東西，當然全是研究員留下來的，如同背包、罐頭食物、食水袋子等等。研究員在暗道之中，竟停留了那麼多日子，真有點不可思議。
羅開一面在向前走，一面用心記憶著經過的暗道，在第八次經歷了三條岔道之後，眼前突然現出了光亮。那是一種相當昏暗的、閃動的光亮。而當他們第九次選擇了中間的岔道之後，就發現了那種光芒的來源。
那時，暗道巳變得十分寬敞，像是什麼偉大的廟堂的走廊一樣，在暗道的兩旁，每隔上十公尺左右，就有巨大的石柱，在石柱之前，是比人還高的石頭刻成的石槽。
＜＜盡頭處現出兩扇門＞＞
那些石糟中，注有一種十分濃稠的液體，那自然是油質的液體，有著一種如同樹枝一樣的「芯」，浸在液體之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左右，芯上還有著手指大小的火頭在燃燒著，昏暗而閃動的光芒，就是由這些幾千年來一直在燃燒著的火頭所發出來的。
那條暗道相當長，向前看去，至少超過一百公尺，盡頭處，不是十分看得真切，看來像是黑黝黝的、巨大的門。羅開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他感到自己已經走進了歷史之中，走向四千年以前！每一步，都像是跨過了若干年，距離和時間之間的關係和概念，在這時候，變得有點模糊不清了。
暗道中十分靜，羅開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自然也可以聽到緊靠在他身邊的燕艷的呼吸聲，每向前跨出一步，他的心跳似乎都在加劇。
他們兩人突然停了一停，是由於在兩根石柱之旁，他們看到了兩副盔甲。盔甲的形式相當古老笨重，在盔甲之旁，是兩柄長得異乎尋常的長矛，矛尖至少有五十公分長，而且還可以感到它們的銳利。
燕艷的喉間，傳來了吞口水的聲音，她低聲道：「這……是守衛的武士……在巨大的盔甲之中……他們的體，一定還在！」
從盔甲的大小來看，那些武士的身形，一定都十分高大，羅開屏住了氣息，走過去，揭開了盔甲的頭罩，一個白森森的骷髏，就在頭罩之下。
羅開吁了一口氣，放下頭罩，向燕艷做了一個「你說得對」的手勢。
燕艷緩緩搖著頭：「他們……都是那麼高大英武，每一個都是十分可愛的男人。」
羅開閉上眼睛一會，人總是遲早要變成白骨的，不管他生前是高大英武還是矮小丑陋，結果全是一樣！在這一方面看來，燕艷似乎又進步得多，至少在地球人看來，她們「不會死亡」！
這時，向前看去，已經可以看到，在暗道的盡頭處，不再是三條岔道，而是兩扇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