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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重踏征途 文 / 儒勒·凡爾納

    格蘭特船長的兒女--22.重踏征途

    22.重踏征途

    澳大利亞的百奴依角和美洲的哥連德之間,相差196個經度,如果遊船沿赤道航行,要走6350公里。由於地球是圓的,他們的船沿南緯37度前進,航程減小到5200公里了。從美洲海岸到透利斯探達昆雅島是1140公里,如果順風的話,這段路,船長計劃能在10天之內完成。果然,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樣:當天傍晚,風勢明顯減弱,然後又轉為西風,因而鄧肯號在一片平靜的海洋上充分展示了它的優越的性能。

    乘客們坐在船上,很快恢復了往常的習慣,他們離開船彷彿不到一個月。離開太平洋的波濤之後,很快便進入了大西洋,除了細緻分辨以外,所有的波濤都大致相信。難以訓服的大海曾經那樣嚴酷地考驗過他們,現在卻在配合起來幫他們的忙了。大洋是寧靜的,風向正好,全部船帆都在西風的護送下,協助著那鍋爐中永不疲倦的汽力。

    航行進行順利,既未發生枝節,更未遭逢意外。大家滿懷信心地等待大洋洲海岸的出現,可能性漸漸變成現實。大家熱烈地談論著格蘭特船長,就彷彿遊船要開到商埠接他回來一樣。他的房間及其夥伴的吊床也準備好了,尤其瑪麗小姐特別高興,親手為父親佈置臥室,並加以美化。這臥室是奧比爾先生讓出來的,他現在移到自己太太房間裡去了。臥室的隔壁就是那位地理學者在蘇格提亞號上預定的「六號房」。

    這位博學的巴加內爾先生差不多經常躲在「六號房」中,他從早到晚寫一部著作,叫做幡帕斯草原印象記。人們常聽到他用激動的聲音試讀著他那鏗鏘有力的文句,讀完之後,才在那筆記本的白紙上寫下來;不只一次,他寫得興高采烈的時候,就向希臘神話中的史神克麗歐和詩神珈麗奧卜尋找靈感。

    地理學者向希臘的那些司文藝的女神求靈感,並不瞞人。女神的首領阿波羅十分樂意那些處女們幫助我們的學者而離開她們的富麗堂皇的仙宮。海倫夫人也常常實心實意地慶賀他的成功。

    麥克那布斯看他和希臘司文藝的女神交往,同樣也讚美他。

    「不過,」少校又時常補充道,「千萬不要粗心大意了,我親愛的學者,萬一你要學英語的話,千萬不要拿起一本中國語法書來讀!」

    船上的生活就是這樣圓滿。爵士和夫人留心著門格爾和瑪麗小姐的舉動。他們覺得兩人的行動配合十分默契,並且,這位船長先生不肯說破這層關係,還是任其自然的好。

    「將來格蘭特船長對這事怎麼想法呢?」爵士有一天問夫人。

    「他一定認為門格爾配得上自己的女兒,我親愛的愛德華,而他這樣想真不錯。」

    這時候,遊船一直駛向自己的目標,離哥連德角5天以後,即11月16日,好一場涼爽的西風刮了起來;非洲南端的是經常刮東南逆風的,要繞過好望角的船隻要是遇上西風再順利不過了。因而鄧肯號拉起了全部的帆篷:主帆、縱帆、前帆、頂帆、檣頭帆,各種輔帆和輔帆一齊張開,帆索扣在左舷上,以驚人的速度飛奔著。船首劈開向後飛逝的波瀾,螺旋槳幾乎都碰不到水,鄧肯號彷彿在參加滑水競賽一樣。

    第二天,洋面上漂滿了長大的海藻,活像一個無邊無際的青草池塘。人們簡單以為是北大西洋那種由鄰近大陸衝下來的殘樹斷草聚集而成的「藻海」被人搬到了此地。過去,莫利船長曾特別提醒要注意這種現象。那位地理學家拿阿根廷的草原來和這「藻海」相比,再恰當不過了。鄧肯號在這種草原中滑行,速度稍慢了一點。

    24小時後,天剛亮,瞭望的水手叫起來:「陸地!」

    「在哪裡?」正值班的奧斯丁問。

    「迎風的方向!」水手用手指著。

    這一聲音把船上的客人都激動起來,甲板上站滿了人。一會兒,一個大望遠鏡從頂樓先伸出來,後面緊跟著地理學家。巴加內爾把他的工具架起來,對指示的方向觀察著,但看不出象陸地樣的東西。

    「看雲裡呀,」船長對學者說。

    「果然,」巴加內爾回答,「彷彿是座山峰,幾乎望不見。」

    「那就是透利斯探達昆雅島嗎?」

    「如果我記不錯的話,」巴加內爾說,「我們相距不過68公里,因為此島海拔2100米,在這樣的距離內正可以看得見。」

    「對的,」門格爾船長回答。

    幾小時過後,那群很高陡峭的島嶼在天邊上清楚地看見了。透利斯探達昆雅島的黑黝黝的圓錐形頂峰在旭日初升彩霞繽紛的晴空中顯露出來。不一會兒,主島便從那片石林中顯出原形,島群形成一個向東北傾斜的三角形,主島在三角形的頂端。

    透利斯探達昆雅群島的中心位於南緯37度8分和西經10度44分,它的西南17公里為無路島,東南8.5公里為鶯島,這兩個小島偎依著主島,在這部分洋面上形成了一個渺小而孤懸的島嶼群。傍午時分,船上測定了兩個主要地點作為認路標誌,一個是無路島的一角——活像一隻帆船的岩石,一個是鶯島的北端——像一座殘壘的兩個小嶼。午後3點鐘,鄧肯號向這個群島的法爾默思灣裡駛去。這個灣,由援助岬擋著西風,風平浪靜,是個優良港口。

    那裡停著幾隻獵捕海豹和其他海獸的捕鯨船,因為這一帶海岸上,有各式各樣的海獸,不計其數。

    船長忙著找個合適的停泊地點,因為這一帶的港外啶泊場受西北風和北風的襲擊,十分危險,英國雙桅船裘裡亞號就是在1829年沉沒在這裡。鄧肯號駛到距岸半公里,在一個海底多暗礁、水深8米的地方停泊下來。乘客們立刻登上大艇,在一片細黑鬆軟的沙地上著了陸。

    透利斯探達昆雅群島的人民生活在一個小小的村落裡,它位於海灣深處,在一條水聲潺潺的山溪的岸旁。村裡約有50所左右的房屋,相當清潔,依照規則的幾何圖排列著,形成了英國式建築的典範。在這座像模型似的小城後面展開著15平方公里的平原,平原的盡頭是一片廣闊的火成岩,火成岩層上矗立著那圓錐形的高峰,深入雲霄2130米。

    爵士受到當地總督的接待,這是一位受好望角英國殖民政府管轄的地方。哥利納帆立刻向他查問哈利、格蘭特和不列顛尼亞號的消息。但這兩個名字對他來說,完全是陌生的。這個群島不是交通要衝,所以船舶往來甚少。自從1821年白郎敦霍爾號在無路島觸礁失事之後,還有兩隻船曾在這個海灣沉沒過:一隻是1845年的卜利莫奎號,另一隻是1857年的美國三桅船菲列德爾菲亞號。這群孤島所記載的船舶失事只有這三起。

    爵士並不希望得到什麼確實的線索,他問問總督只不過內心稍安罷了。他甚至派人划著船上的所有快艇繞島巡視一周,這島不過15平方公里,就是再大3倍,也不能把一個倫敦或一個巴黎裝下去。

    在爵士去向總督打聽的時候,乘客就在村子裡和附近海岸上散步。群島上的人口共150多人,都是英國人和美國人,他們在這裡和當地及南非的黑種人通婚,這些婦女醜陋到了極點。

    這些旅行者腳一踏入陸地,便感到十分快樂,他們散步一直散到毗連平原的海岸。平原上種著農作物,只是一部土地耕種過,其餘的地方都是一連串的噴石懸崖,它們高峻而貧瘠,住著千千萬萬龐大的信天翁和呆頭呆腦的企鵝。

    參觀的人們考察過這些火成岩之後,就向平原走去,山上的冰凍積雪融成活水,形成了許多溪流,到處是潺潺的水聲;青蔥的灌木叢點綴著地面,一眼望去,樹叢中鳥兒和花兒一樣多;只有一棵高8米的鼠李樹和一些龐大的木本葦科植物——「屠色」草在那片青青牧場上挺立著;此外還有多蔓而結著辣果的巴西薔薇,枝條堅壯、纖維糾結著獅子頭草,常青的灌木,清香撲鼻、沁人心脾的灰灰菜,以及苔蘚、野芹、鳳尾草。這些都是當地特產植物,種類不多,卻很茂盛。人們為有個永恆的春季把所有的溫柔經常向這個得天獨厚的孤島傾瀉。地理學者興奮地讚美著,認為這就是法國文學家費納龍所歌頌的著名仙島奧吉吉。他勸海倫夫人在島上找個仙洞住下,學習那可愛美麗的女神珈麗莎,來做島上的主人,至於他自己,甘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個服侍女神的小仙女罷了。

    散步的人們讚賞著,談笑著,直到傍晚才回到船上。村上的四周放牧著大群的牛羊;田地裡種著最近40年才帶上島的麥子、玉米和蔬菜,這些植物長勢喜人,從田里一直蔓延到都城的街道上來了。

    當爵士回船的時候,鄧肯號派出的巡查艇也回來了。它們只消幾個鐘頭繞島兜了一圈,在路上未找到格蘭特船長的任何痕跡。因此,這次旅行結果,除了讓人們把透利斯探昆雅群島從尋訪計劃中刪掉外,沒有任何收穫。

    現在,鄧肯號本可以離開這群大洋洲的島嶼向東繼續進發,然而當晚並沒有開船,因為爵士允許他的船員們獵一場海豹(這種動物有人叫它海牛,有人叫它海獅,有時又叫它海熊或海象)。這裡的海豹委實太多了,把法爾默灣的沿岸海域塞得水洩不通。從前,這裡還有許多北極鯨魚,但是獵捕的人太多,趕的趕,叉的叉,以致於現在幾乎絕跡了。相反地,那些兩棲動物成群結隊地隨處可見。鄧肯號上的船員們決定利用夜裡時間大幹一場,再利用次日白天把它們熬的油儲備起來。

    所以,鄧肯號延遲了3天,即11月20日才啟航。

    吃晚飯的時候,地理學者講了一點關於透利斯探各島的歷史,大家聽了很感興趣。他們知道了這些島嶼是1506年被葡萄牙人透利斯探-達-昆雅發現的,他是著名的葡萄牙探險家阿布奎基的隨行者之一。這群島被發現後,無人問津,認為它是風暴的巢穴,事實上這種看法也不是無道理的,它的名譽並不比古巴荒島貝爾穆德斯更好。所以人家很少接近它,凡是在這裡著陸的船隻,大都因為被大西洋的颶風打得實在無辦法才到這裡來。

    1697年,東印度公司的三隻荷蘭船在這裡停泊過,並測定了群島方位,後來1700年英國天文家哈雷又校訂了一番這個方位的計算數字。從1712到1767年,又有幾個法國航海家問津,其中重要的一個是法國人拉白魯斯,他在1758年的著名探險旅行中為研究而來這裡的。

    直到那時為止,島上很少有人來過,所以始終無人居住,到了1882年,有美國人藍拜爾做了開闢工作。他和兩個同伴在正月裡登陸,勇毅地著手墾荒。好望角的英國總督聽說他們發達起來,建議給他們保護。他們便接受了,因而在自己的草棚上掛起英國國旗。這個小國中有兩個臣民:一個是老意大利人,一個是葡萄牙的黑白混血兒。「國王」藍拜爾似乎很容易把「小王國」和平地統治下去,不料有一天,他在巡視王國海岸時,竟不知是失足落水還是被人推到海裡淹死了。到了1786年,拿破侖被囚在大西洋中的聖赫勒拿島上,英國為了監視他,派了一支部隊駐防亞森森島,一支部隊駐防透利斯各島,後者士兵是由好望角的一個炮兵連和一隊霍吞脫族的士兵組成。他們一直駐防到拿破侖死於那個荒寂的島上以後,才被調回好望角。

    「後來只剩下一個歐洲人,」地理學者補充說,「他是個上尉,是蘇格蘭人……。」

    「啊!是個蘇格蘭人!」麥克那布斯說。少校對於同胞總是特別關心。

    「是的,他叫威廉-格拉斯,」地理學家者回答說,「留在島上的還有他的妻子和兩個霍吞脫人。不久,又有兩個英國人來到島上和他們一起生活,一個是水手,一個是太晤士河上的漁夫,曾在阿根廷軍隊中當過騎兵。最後,在1891年白朗敦霍爾號沉沒以後,一個脫險的旅客和他年輕的妻子又流落此地。當時,島上只有六個男人,兩個女人。1899年就有了7個男子,6個女人和4個小孩。1905年人口數達到40人,現在又增加了3倍了。」

    「許多國家都是這樣形成的呀,」爵士說。

    「為了使透利斯探各島的歷史更完整起見,我還要補充一句,」地理學者嚷道,「我覺得此島有點和南大平洋中的胡安斐島一樣,可稱為魯濱遜之島。因為,如果胡安斐島上曾有兩名水手流落過,在這個群島上也流落過兩名學者。1793年我的同胞,博物學家瞿卜第-杜阿爾在島上採集植物標本,採得興奮極了,結果迷了路,直到船長起錨時才摸上船。1824年,我親愛的閣下,你的同胞能幹的畫家依耳,被丟在島上過了8個月。他的船長忘記了他還沒有回船,便把船開往了好望角。」「這個船長真粗心大意,」麥克那布斯應聲說,「你們倆個一定是兄弟吧?」

    「兄弟倒不是兄弟,少校先生,不過,他那樣粗心大意是配當我弟弟的!」

    地理學者的這個回答結束了這場談話。

    夜裡,鄧肯號的船員們打了一場好獵,50多只大海豹送了命。爵士既准許打獵,當然也讓船員們獲得豐收的喜悅。因此第二天大家把這些值錢的動物的皮剝掉熬油。自然,乘客們把空閒時間消磨在登陸遊覽上。爵士和少校都挎著槍,想打些野味助興。他們一直步行到山腳下,那裡遍地是岩石碎塊,是黑色多孔的噴出巖,經過風化的殘骸,是火山的遺跡。山腳是從無數搖搖欲墜的岩石亂堆裡鑽出來的。因此,那座圓錐形的高峰的形象,是不難想像的。英國船長卡爾氏認為這是一座死火山,他是有理由的。

    我們的獵人看到幾隻野豬,一隻被少校麥克那布斯打中擊斃了。爵士僅僅打了幾隻黑竹雞,帶回去讓廚師做了一道絕妙的好菜。遠處還有幾隻山羊在高原的山頂上隱約可見。至於又英挺、又大膽、又敏捷,連狗看見都害怕的山貓,它們在島上繁殖特別快,將來總有一天要變成了不起的山大王。

    晚上8點鐘,大家都回船休息了。夜裡,鄧肯號就離開透利斯探達昆雅島。

    門格爾船長意思要在好望角上煤,因此,他不能不離開南緯37度線,向北走兩度。鄧肯號在信風區下面航行,遇到強大的西風為它送行。不到六天功夫,透利斯探島和好望角之間的700公里便走完了。11月24日,下午3點鐘,在船上便望到了桌山。過了一會,船長就測定了信號山的方位,它是海灣入口處的標誌。快到8點鐘,船就開進了海灣,在開普敦港拋錨了。巴加內爾既然是地理學會會員,自然知道好望角是1486年葡萄牙海軍上將狄雅茲第一個發現的,1497年葡萄牙著名航海家霍斯哥達伽馬曾繞過這裡。而且,喀孟斯的盧夏歌歌頌的正是這位偉大的航海家呀,巴加內爾這位赫赫有名的地理學家怎能不知道呢?關於這一點,他發表過一點意見:他說狄雅茲望見好望角是在哥倫布第一次航行的前6年,如果狄雅茲當時繞過了好望角,美洲的發現可能無限期地推遲下去。因為歐洲與東印度之間的航線,繞過好望角而往前,是最短最佳路線。那位偉大的熱那亞航海家之所以開著船往西尋找,就是想找到一條通往「香料之國」的捷徑呀。因此,好望角一繞過,這條捷徑就找到了,他往西探險還有什麼意義呢?他就不可能再做那無意義的探險旅行了。

    開普敦位於開普灣深處,是1652年荷蘭人凡-利百克建立起來的。它是英國重要的殖民地首府,這片殖民地在1815年簽定條約後歸屬英國管理,鄧肯號上的乘客利用停泊時間上岸去遊覽一番。

    乘客們只有12小時可以遊覽,因為門格爾船長只需要一天時間上煤,他想在26日清早開船。

    開普敦全城並不大,遊覽並不需許多時間。城市分佈像一個分成方格的大棋盤,在大棋盤上活動著3萬人,有白人,有黑人,他們扮演著各種角色,國王、王后、騎兵、小卒,也許還有丑角。至少,那位地理學家是這樣形容的。開普敦並沒有什麼名勝,無非看看東南角聳起的堡壘、總督衙門的花園、證券交易所、博物館以及狄雅茲最早發現好望角時樹立的一個十字架石碑罷了。人們看過這些之後,至多再品嚐一下當地特產——「彭台」酒,除此而外,沒有什麼可留戀的。我們的旅行家們也是這樣做的,第二天一清早,他們就啟航了。鄧肯號拉起了觸帆、三角帆、主帆、前帆,幾個鐘頭之後就繞過了著名的「風暴角」,就是那樂觀的葡萄牙國王續翰二世硬改名的地方,改為「好望角」。

    海平風順,從好望角到阿姆斯特丹共計1600公里,估計10天可以走完。旅行家們在海上比在幡帕斯草原上幸運的多,過去風和水在陸地上曾聯合起來和他們作對,而現在卻配合起來幫著他們前進,他們對自然界再也沒有抱怨的理由了。「啊!海洋啊!海洋!」那位地理學者不住地說,「海洋才是人類的用武之地啊!船隻真正是文明的媒介啊!你們想想看,朋友們。如果地球上沒有海洋,人們到20世紀還不能認識它的面積的千分之一!你們再看看罷:在西伯利亞的森林裡,在中亞細亞的平原裡,在非洲的沙漠裡,在美洲的草原裡,在大洋洲的礦山裡,在兩極嚴寒的冰區,這些地方,人們幾乎不能鑽進去冒險,最大膽的人也會退縮,最勇敢的人也會嚇倒。總之,此路不通。交通工具的不夠,炎熱、疾病和土人的強悍又構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11公里的沙漠就使人們『至老死不相往來』,它比270公里的海洋的阻力還要大些!在兩個遙遙相對的海岸上,人們有『天涯若比鄰』之感。但是只要隔上一片森林,便彼此成為異類了!英國和澳大利亞相距甚遠,卻彷彿是疆界相連,而埃及和塞內加爾則彷彿相去幾百萬公里,北京和彼得堡則彷彿各在天邊。我們今天穿過一片汪洋大海比穿過非洲的撒哈拉沙漠容易的多,正如美國的莫利艦長所說,全世界各大陸之所以能夠建立起來友好的關係,完全多虧了海洋啊!」

    地理學家熱情奔放地演說著,連麥克那布斯對這篇「海洋頌」也沒批駁一句。是啊,如果為了尋找哈利-格蘭特,人們要完全沿著37度緯線在陸地上前進,這種艱巨的工作根本不會有人嘗試。幸虧地球上有海洋,能把我們的航海家從一片陸地載到另一片陸地。12月6日,天剛亮,一座新的山峰從波濤的懷抱中湧現出來。

    那就是阿姆斯特丹島,它位於南緯37度47分和東經77度24分,天氣晴朗時,圓錐形的高峰在25公里外可以看見。到了8點鐘,高峰的輪廓還很模糊,望去和特內裡夫峰十分相似。

    「因此,」爵士說,「這高峰和透利斯島相似。」「你的推斷完全正確,」那位地理學回答,「依據幾何原理,若甲乙兩島同丙島相似,那麼甲乙兩島也相似。我還要補充一句,阿姆斯特丹島也和透利斯島一樣,過去和現在都一直富有海豹和魯濱遜一類的人物。」

    「魯濱遜到處都有嗎?」海倫夫人問。

    「可不是嗎,夫人,」地理學回答,「我所知道的島嶼中,很少沒有類似的漂流事件的,在您那不朽的同胞狄福寫魯濱遜漂流記之前,早有類似的奇聞異事了。」

    「巴加內爾先生,」瑪麗小姐說,「我向你提一個問題行嗎?」

    「提兩個都行,我親愛的小姐,我保證答覆你。」「那麼,」那少女又說:「假如你被流放到荒島上,你怕嗎?」

    「我怕?」地理學家叫了起來。

    「得了,我的朋友,」麥克那布斯說,」你總不會說被丟在荒島上是你最熱烈的期望吧?」

    「這話我倒不會說,」巴加內爾說,「不過,真有這種遭遇,我並不討厭。我就重新安排新的生活,靠捕魚打獵為生,冬天住在山洞裡,夏天住在樹上。我會有倉庫儲備我的東西。總之,我能夠自己開發孤島的。」

    「你一個人開發嗎?」

    「如果真有必要,我就一個人開發好了。不過在世界上,人真會有孤獨的時候嗎?他就不能在動物界找些朋友嗎?比方,馴服一隻小山羊,養一隻會說話的鸚鵡或一隻可愛的猴子。萬一偶然再來一個夥伴,正如魯濱遜遇到那忠實的禮拜五一樣,你的生活不也很美滿嗎?兩個朋友在一個孤島上,這就是幸福啊!假定少校和我……」

    「謝謝你,」麥克那布斯趕快說,「我可沒有那麼大勁頭學魯濱遜,而且我也學不像。」

    「親愛的巴加內爾先生,」海倫夫人發話了,「您又是被想像力送到雲端裡去了罷,現實和夢想畢竟不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您只是說的想像中的魯濱遜,先由人家給他選好一個孤島,然後把他小心在意地運上去,大自然待他又和嬌生慣養的孩子一樣,您只是朝事物好的一方面想啊!」

    「怎麼!夫人,您以為人在荒島上不快樂嗎?」

    「我不相信。人生來就是要過社會生活的,不是離開人群而過孤獨生活的。孤寂使人只能產生絕望。在開始,一個人剛從海濤裡爬出來,由於物質生活的焦慮,生活安全的需要,或許他想不到別的地方去,眼前的困惑使他想不到未來的威脅。但是,當他一感到孤獨一人看守荒島,既無希望重回故國,又無希望重見親人,他將感想如何呢?他是如何痛苦啊!他的孤島就是他的世界,全人類只有他一人,死到臨頭的時候,彷彿是世界上最後一個人在世界的末日裡。這種在孤獨生活中的死是駭人的啊!您還是相信我吧,巴加內爾先生,你還是不做這樣的人好。」

    這位地理學者不得不承認海倫夫人的話有一番道理,談話依然在孤獨生活上作文章,一直到鄧肯號停在阿姆斯特丹島距岸1公里的海面上才結束。

    孤懸在大西洋上的這群島嶼由距50公里的兩個島嶼組成:北邊是阿姆斯特丹島(或稱聖彼得島),南邊是聖保羅島。但是,這裡我們應該提一句,這兩個島的名字常被地理學家和航海家弄顛倒。

    這兩個島是1796年12月被荷蘭人弗拉明發現的,後來丹特爾加斯陀,帶著希望號和探求號尋找拉白魯斯的時候又偵察過此島。兩島名字的混淆便是從丹特爾加斯陀開始的。海員巴羅和波丹在地圖裡把兩島名字標錯,以致後來霍斯保、品保通以及其他地理學家都一貫地把聖彼得島說成聖保羅島,把聖保羅島說成聖彼得島。1859年奧地利軍艦諾伐拉號作環球航行時,航員們才開始糾正了這個錯誤。這次巴加內爾又著重強調了一下。

    聖保羅島位於阿姆斯特丹島之南,是個無人居住的小島,是一座火山錐形的山構成,或許在遠古時代是座火山。它的北面是阿姆斯特丹島,島的周圍有20公里,生長著幾個自願離開家鄉過孤獨生活的人,他們已過慣了那種可憐的生活。他們是漁場的看守人,而漁場卻歸波旁島上的商人奧陀凡先生所有。這位沒有獲得歐洲列強承認的島主,每年獲得年俸7萬5千到8萬法朗的厚利,因為他叫人在那裡捕「唇指魚」,捕著就醃起來,然後大批運出去賣。

    應該提到,阿姆斯特丹島天然屬於法國的並長期歸它所有。早先,它以最初佔領權的關係,屬於波旁島聖德尼城的航主卡曼先生的;後來,按照某一國際條約規定劃給了波蘭人,波蘭人用了馬達加斯加島的奴隸在這裡墾殖。說是波蘭人的就等於法國人的,所以結果這個島又落在法國人手中。1864年12月6日鄧肯號停泊在這個島的海邊時,島上的人口只有3人;一個法國人和兩個黑人,3個人都是那位島主兼行商所僱用的夥計。因此,地理學家有幸遇到可敬的維奧先生,又有機會和同胞握手了。維奧先生很老,這位「忠厚長者」很客氣地招待了島上的貴賓。他能夠接待一些可愛的外賓,這對於他實在是一個幸福的日子。阿姆斯特丹島只有捕海豹或極少的捕鯨人光臨,這些人通常很粗魯的,他們天天和鯊魚打交道,不會有什麼修養的。

    維奧先生向客人介紹了他的臣民,就是上面提到的混血兒,他們就是島上的全部人口。此外,還有幾頭躲在窩裡的野豬和上千隻呆頭呆腦的企鵝。他們的住房位於西南部一個天然良港的深處,這個港口是由於山崩而形成的。

    早在奧陀一世統治之前,阿姆斯特丹島已有沉船的先例了。巴加內爾講述了兩個故事,第一個故事開頭就說:「兩個蘇格蘭人在阿姆斯特丹上的漂流記」,這個題目引起了聽眾極大的興趣。

    那是1827年。英國船巴米拉號打島前經過,遠遠望見島上有一股濃煙直衝雲霄。船長發現了遇難者的求援信號。他派小艇接回來兩個人:一個青年,叫貝納,22歲;另一個叫卜羅夫,四十八歲。這兩個人已不成人樣了。18個月來,差不多沒吃東西,沒喝淡水,只靠蚌類維持生命。他們把隨身帶的鋼針敲彎釣魚,有時捉頭小野豬,有時整整好幾天點水未咽。他們用打火石生著一堆火,就和古羅馬神廟裡的詞燈女神一樣,經常守護著,生怕它熄滅,出去時也攜帶著火種,彷彿是個無價之寶。就這樣,他們在艱苦與疲憊中煎熬著。他們倆是由一隻捕海豹的帆船送上島的,依照漁業中的習慣,他們應在島上住一個月,捕海豹、剝皮、熬油,然後有人派船接回他們。但是,5個月過去了,來接他們的船始終沒有出現。一天,一隻到凡第門去的船希望號來島靠岸,但船長不知為什麼不講義氣,拒絕這兩個蘇格蘭人的請求,把船開走了,連一塊餅乾或一口淡水都沒留下。如果沒有巴米拉號從這裡經過,把這兩個可憐蟲救上船,他們必死無疑。

    阿姆斯特丹的歷史——如果一座荒島也有歷史的話——記載的另一個事件就是裴龍船長的遭遇。這是一個法國人,他的歷險也和那兩個蘇格蘭人一樣開始,一樣結束:先是自願來此島住些時候,接著,也是預先約定的船隻沒有按期接他們,過了40個月無人問津,最後一隻外籍船被風吹到島嶼附近。不過,在裴龍流落期間發生了一幕流血鬥爭,有點像丹尼爾-狄福小說中的主人公魯濱遜回島時的經歷。

    裴龍帶著4名水手——兩個英國人和兩個法國人,他們準備用15個月的時間打海獅。但是,15個月過去了,船還沒有來,糧食漸漸沒了,國際間的關係也不易維持了。兩個英國人反叛偷襲法國人,要不是那兩個法國人相助,裴龍一定遭毒手。從這時起,敵對雙方日夜互相監視,時刻不離武器,彼此互有勝負,雙方都度日如年,過著困苦而焦急的生活。一個無聊的國際問題把幾個不幸的人在這座荒島上分成勢不兩立的陣營,要不是一條英國船將他們相救,「兩虎相鬥,必有一傷」。

    以上就是島上發生過的流落事件。阿姆斯特丹島已經兩度成為被遺棄的海員之家了,而這些海員又兩度在這裡被老天爺從苦難與死亡中解救出來。但是自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任何船隻在這裡失事了。如果有的話,總有點殘餘的東西打到沙灘上的,失事的船員們也許會逃到維奧先生的漁場裡來的。然後,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從來沒有機會對海上遇難者表示一下好客的情懷。什麼不列顛尼亞號,什麼格蘭特船長,他絲毫不知。顯然,阿姆斯特丹和聖保羅島都不是格蘭特船長的出事地點。

    爵士對那位老人的回答,既不驚訝,也不掃興。他和他的旅伴們幾次停泊的地方,都沒有格蘭特船長的蹤影。不過,他們只是想證實一下格蘭特船長確實不在南緯30度緯線上,如此而已。因此,門格爾船長決定第二天繼續出發。

    乘客在島上一直遊覽到夜晚。島上的風景引人入勝。但是島上的動植物,就是最好寫長篇大論的生物學家也難以寫出一頁紙來,寥寥無幾。所謂獸類、禽類、魚類、鯨類,也只是幾隻野豬,一些積雪雞、信天翁、鱸魚和海豹罷了。溫泉和含鐵質的礦泉到處從淡黑色的巖縫裡冒出,在水面上升起濃濃的水煙,其中幾處水溫很高。船長拿溫度計一試,竟達攝氏80度。從相距幾步遠的海裡捕著魚,拿到這種近乎沸點的溫泉裡,煮幾分鐘就變成美餐了。這樣巴加內爾也就不敢跳進去洗澡了。

    大家高高興興地遊覽一番。夜晚,爵士向那位忠厚長者維奧先生告辭。大家都向他祝福,祝他在島上一切都稱心如意。那老人也回謝他們,祝福他們一路平安,尋訪成功。接著,他們就上鄧肯號的小艇回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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