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碩人 第一章 幽蘭(1) 文 / 天地蜉蝣
第一章幽蘭(1)
紫蝶在那裡將公孫羽貶得一文不值,花幽蘭卻睜大迷醉的黑眸盯著公孫羽道:「丫頭,你花錢……呃,請他賠我聊天?他價錢可不低……」
紫蝶噗嗤一笑,道:「媽媽,你將他說得像只鴨子似的。他是良家啦,賣藝不賣身的!嘻嘻,媽媽,你們慢慢聊,我去洗澡了!」
公孫羽幾乎徹底崩潰了。鴨子、良家、賣藝不賣身,這一連串組合拳將男人的岩石面具打擊成齏粉。
「是被丫頭強拉來的吧?」
慈愛地看著女兒上樓後,花幽蘭雙手托腮,眼眸竟然清明幾分。
公孫羽默然一笑,隨即坐到她的對面,正色道:「花幫主,您是一個有大智慧的女性,有什麼想不開的,幾個月來一直酗酒?這對您身體很不好,您女兒擔憂得哭了,您知道嗎?」
花幽蘭苦笑一聲,長長一歎,伸手在太陽穴上按摩一下,澀澀道:「前幾個月,我曾經去過美國一段時間……」
公孫羽點頭道:「是,我知道。那段時間你讓紫蝶為你主持蝴蝶幫,她年紀雖不大,做得卻很不錯。」
花幽蘭點頭歎道:「相比那些溫室長大的花朵,小紫是成熟得多。是我沒有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公孫羽默然注視著她。
「你怎麼看我這個母親的?」女人忽然問。
公孫羽一怔,隨即道:「紫蝶在單親家庭中能健康成長,並且這麼有才華,至少可以證明一點:你這個母親當得不失敗。」
「單親家庭嗎?」女人苦澀地笑著,拂拂黑緞子般的頭髮,低聲道:「其實,小紫在十歲之前,他幾乎每週都抽一天陪我們。對小紫這個女兒,他也很關心,從來不忘記她過生日的日子。在她生日的時候,他都會一整天陪著我們……」
女人說著,又情不自禁地朝酒瓶伸手,公孫羽倏地將酒瓶取過,隨即一口氣將瓶中紅酒飲盡。
「嗤……」女人嬌柔地笑了,雪白的手仍然伸著,淡淡續道:「雖然如此,可小紫有時候還是很不快樂。有一天她病了,在病床上想爸爸想得哭鼻子。可她的小女兒當時也正好病了,他在醫院中陪她,不能過來……」
女人的聲音忽然如飲泣般顫抖起來,她摀住臉孔。
公孫羽的心中滯澀起來。婚外戀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涉及到其中的人才知道其中蘊含著無限無奈、傷心、苦楚和酸澀。我的孩子以後將會怎樣?
忽然有了這個念想,公孫羽的心中不由一驚。
很顯然,如果不出所料,他必須和北宮靈雨結婚。那末就意味著其他的女人和他都只是地下婚姻,沒有合法的身份。但孩子呢?他們的身份怎麼辦?
私生子?一想到這個名詞,公孫羽的心頭就為之猛然一縮。
「他一直很抱歉……」良久後女人鬆手淡淡笑道,「可這就是命運。他妻子過輩後,他卻迫於壓力沒有娶我,因為我的身份,我的黑道背景。其實你也知道,我涉黑是因為什麼吧?」
公孫羽點了點頭。
「他嫌棄我的黑道身份,所以不能娶我,很可笑是吧?」女人說著,隨即咯咯笑了,笑得很放肆,很歇斯底里,但笑聲中卻沒有半點愉悅,只能讓人看到她那顆撕裂的心。半醉之後,女人再也無法以假面掩飾自己,吐露出自己的真心。
笑完後卻是漣漣的淚水。雖然有面紗罩著,但那淚水卻連綿不絕地從下巴處滑落,滴在桌子上,很快形成一個淺淺的傷心的水潭……
「這些我都不怪他,我……我只怪他娶了那個女人……」花幽蘭忽然昂起頭,冷冷顫聲道,「直到最近我才知道為什麼,因為他……他在我面前失去了尊嚴,所以……所以才找了那個女人……」
公孫羽的心中猛然一震,北宮莊園那間地下暗室躍然在腦海中浮現。
「你是問我怎麼知道的是吧?」女人淒然一笑道,「幾個月前,我找到了他一本日記,你猜他是怎麼想的嗎?就是遇襲那次,讓他失去男性尊嚴的那次,他過來是因為我要求的。為了紀念我們之間相戀十週年,我給他一個驚喜,不料卻是有驚無喜。可……那能怪我嗎?嗚嗚……」
女人忽然伏下腦袋哀哀哭了起來,削瘦的肩膀一聳一聳的。
「在那之後,你也很自責吧?」公孫羽歎道。
女人嬌軀一顫,悶聲問:「你怎麼知道?」
公孫羽淡淡道:「調教。在他結婚之前幾年,你一直在接受他的調教,不是嗎?他失去了男性的能力,卻用另一種方法來維持男性的尊嚴……」
女人倏地站了起來,撕下面紗冷冷地盯著公孫羽,雙眸寒光閃爍。
公孫羽眼中微微一亮,隨即淡淡一笑,怡然不懼地盯著她。
非怪紫蝶說她母親年輕,眼前分明站著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女性。她那精緻的鵝蛋形臉孔很小,男人的一個巴掌貌似就能覆蓋。
或許是常年很少見陽光,面部肌膚有些蒼白,但在黑衣的襯托下卻顯得柔細粉嫩,潔白如玉。燈光柔柔地落在她身上,在她身上泛起了一道道瑰麗的光圈,整間餐廳都隨之而亮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的?」女人逼視道,聲音冷厲。
公孫羽凝視著她:「您相信我嗎?」
女人的神情為之一澀,良久眼神漸漸緩和了,隨即頹然坐下:「你……你發覺了那間密室是不是?」
公孫羽默然點頭。
女人淒然一笑:「其實你說得沒錯,我……我,那幾年我過著不是人的日子,我只是北宮歸的一條母狗……公孫羽,我知道你知道這一切,不過請不要將事情說出去……」
公孫羽毅然點頭:「那個密室,我已經徹底將它封堵。放心,沒有人知道的。花幫主,我說出這件事不是為了羞辱你,而是為了解開你的心結。一直以來,你心靈的創傷可能比你自己想像的要重很多。我無法想像那種日子,一個女性在既要接受變態愛侶的折磨,又要在女兒面前維持自己慈母的形象,很苦吧?」
女人點頭,淚水卻情不自禁地迸濺而出。多少年了,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傾訴過自己的苦楚,括女兒,還有那些收留的孤兒、小妹。她一個人默默承受著一切,默默地堅持著……
「您的肩膀很有力量,您是一個偉大的母親。」公孫羽道。
女人緩緩搖頭,試圖抹去淚漬,但淚水卻如湧泉般不斷溢出,根本無法擦拭乾淨,她於淚花中綻開淒然的笑容道:「偉大?不,是恥辱。公孫羽,你知道嗎?每當我在莊園接受摧殘,回到家中抱著女兒的時候,我的心充滿了恥辱!我不敢和女兒一起洗澡,因為我的身體上遍佈著傷痕。和女兒一起睡的時候,我得小心翼翼的先哄她睡著,然後比她早起……」
說到這裡,女人哽咽得無以為繼,伏在桌子上柔弱地啜泣起來。這一刻,她再也不是那個冷漠、神秘,手中握有蝴蝶幫數百人生殺予奪大權的女幫主,而只是一個脆弱、受過傷害的女性。
良久她抹去淚水,淡淡一笑道:「有一次,因為過度疲累,我早上沒能醒過來,結果被當時十二歲的女兒發現了胳膊上的傷痕。那一刻,我恨不得地上有個裂縫,能讓我這個恥辱的女人鑽進去……」
說到這裡,她那清秀的臉孔微微扭曲一下,顯然心中痛苦之極。
「我能理解。」公孫羽皺眉沉聲道。
「謝謝。」女人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秀眸中微微露出一抹溫潤的暖意,隨即續道:「當時女兒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很久都沒法編出一個謊言來滿足她。被逼急了,最後只好說是被家裡的小貓咪給撓傷了。你知道嗎?那隻小紫曾經最愛的小貓咪起床後不久就被她送人了。雖然我從小紫的眼睛裡看出她並不相信我的謊言,可……可她裝著相信了……」
女人再次無法說下去,**辣的淚水炙傷了她的眼睛。幾年的非人生活,誠然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傷害!
「你,後來還愛他嗎?」公孫羽緩緩問。
「愛?」淚水雖然在迸流,女人卻冷笑起來,「在那種情況下,如果說第一年心中還殘留著愛,那末隨後幾年就只有恨了。或許,是那一份歉疚和我們的女兒讓我支撐了下去。但說起來,我又能怎麼樣?我是賣給他的,你知道嗎?」
賣給他?公孫羽眉峰猛然一驟。
女人淒然笑道:「在我十七歲那年,我父母雙雙染上重病。為了救他們,我……我將自己賣給了他。在那之前,他去我們村裡收購地產,看到我之後,便起了心,曾經提出某種要求……」
公孫羽歎道:「人性都是有弱點的,北宮前家主那麼愛他的妻子,竟然也會出軌,可見……」
女人道:「小紫比北宮家老二小三個月,你知道為什麼了吧?當時他的妻子剛剛懷孕不久,男人已經被妻子禁慾了。」
公孫羽苦笑點頭。
女人拂拂秀髮,澀笑道:「公孫羽,對北宮家,我可以說是情至意盡了吧?我為他生女兒,為他守護著金鼎。可北宮歸又是怎麼對我的?不和我結婚也算了,自從他妻子去世,我們就這樣過了十多年。其中前十年對我來說可能算得上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我甚至不奢求更多。但之後的折磨,還有他和那個女人的婚姻。我……不能原諒他,即使他那樣淒慘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