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三 歸京 十九章 番外 此情可待成追憶（二） 文 / 祁晴寶寶
她是軍中副帥，軍中需要她，而我，說句實話，死了對軍中沒什麼影響，這些東西，她都比誰都清楚，可是她依然不放棄我這樣一個小將，她甚至在內憂外患之下，給我吹奏曲子。
在她吹奏的過程中，她的神情一直很安靜，雙眼帶著一如既往的柔和的笑意看著我，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濃濃的渴望，我不想死了，我要和雲姐姐一起活著出去。
她告訴我，不用做無謂的犧牲，我這樣的死是沒有價值的，只會被人稱作匹夫之勇，要努力的活下去，她相信，葉明鵠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
後來，我們終於平安脫險，也只有她，在那種九死一生的險境下還能帶著重傷的我逃出去，那一次，我真正理解了葉驚鴻，也就是葉雲，沒有她的強大和智慧，我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回軍營之後，我們都病了，我傷得很重，雲姐姐也病了，我們在各自的營帳中養傷，葉明鵠沒有處罰我，想來我們在遇到蒼狼十八騎之後還能活著回來，已經是不易了，又或者是雲姐姐出面，對我免於處罰，這件事畢竟是因為我的任性鬧出來的，要不是我，父親也可能還活著，雲姐姐也不會被我連累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個多月。
我雖然也躺在床上，心中卻無法平靜，那晚的事情也太奇怪了，我需要雲姐姐給我一個解釋，儘管她完全可以不理我，但是我急切地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可以下床之後，急不可耐地找到雲姐姐的帥帳，求見雲姐姐，她恢復了男裝，恢復了男聲，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她是個女子。
那天，雲姐姐沒有瞞著我，她和我解釋了一切，原來她真的不是真正的葉驚鴻，葉驚鴻早就死了，她是葉驚鴻的妹妹，葉雲，她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我這一切，包括為什麼要我喝她的血療傷。
原來，她不比我大四歲，她真實的年齡只比我大兩歲，我心中的震撼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雲姐姐，雲姐姐只比我大兩歲？
雲姐姐和我說話的時候是用的她本來的聲音，低柔而憂傷，像是一個真正的姐姐。
我才不到十五歲，可是我發現，漸漸地，我心裡有了一個秘密，我心裡有一種微妙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我更喜歡和雲姐姐呆在一起，她病好之後，一如既往地忙，和葉明鵠商議軍事，救治傷員，偶有閒暇，便是沉思，有的時候也會吹奏一曲，只是這種雅興越來越少。
只是，無論她有多忙，面對著我，面對我的要求，她都會無比耐心，無比柔和，無論我有什麼要求她都會滿足我，我不知道她對我的好有多少是因為我父親替她而死，但是，這樣，已經足夠了。
終於，戰爭快要結束了，我經常可以在別人臉上看到喜悅之情，這場打了四年的戰爭終於要結束了，我們可以不用在這血腥沙場上面過著不知還能不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的日子了。
可是我不高興，我也不見雲姐姐有一絲的欣喜，我不高興是因為我知道如果戰爭結束了，我和雲姐姐相處的日子很可能也要結束了，我不知道雲姐姐為什麼也不高興，她的情緒一直都很平靜，戰敗的時候不見她有多少的頹廢，大捷的時候也不見她有多少的欣悅，我真的知道了什麼叫做寵辱不驚，什麼叫做大將之風。
果然，那一天，雲姐姐告訴我，她要離開軍營了，她要離開我了，我並不意外，那個時候，我過了十五歲了，還遠遠不及弱冠之年，雲姐姐卻已經十七歲了，我很害怕，我喜歡和雲姐姐相處的日子，喜歡她的沉默，喜歡她的睿智，喜歡她的冷靜，喜歡她的無奈。
經歷了那一場生死浩劫，我終於開始不再排斥那些以前被我視為無用之物的詩書，雲姐姐很高興，她悉心教導我，只要我想知道的東西她都是坦然地告訴我。
真正的葉驚鴻既然已經死了，雲姐姐便策劃了一次她的死亡，事實是什麼樣的只有我們幾個知道。
雲姐姐在她回白雲山莊之前把我托付給了葉明鵠，她說她要回去給她師傅守靈，她還沒有完成對她師傅的承諾，那天，我哭了一夜，沒人知道。
我隨著兵馬大元帥葉明鵠去了大漠，她回了白雲山莊，從此，我和雲姐姐相隔萬水千山，我很難再聽到她柔和的聲音，我很難再聽到她悉心的教導，很難聽到她柔柔地叫我「澈兒」。
後來，葉明鵠告訴我，她要嫁人了，皇上把她賜婚給辰王爺，她將要成為辰王妃。
她成親的那天，我獨自來到沙漠，我默默流淚，淚水沿著臉廓滑進頸項，葉明鵠在我身後站了許久，我都沒有察覺，直到他將一方絲帕送到我的面前。
葉明鵠知道了我的心思，那個時候我還不滿十六歲，在葉明鵠的面前，我幾乎無從遁身。
葉明鵠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眸彷彿洞悉一切，他什麼也不說，只是默默站在我的面前，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
後來他告訴我，「澈兒，你一直都是阿雲最疼愛的弟弟！」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澈兒，他那麼冷酷的人，也會和雲姐姐一樣柔柔地叫我澈兒，原來，他不是沒有柔情，只是戰場殘酷的風雲，讓他幾乎無暇展現。
他告訴我，對於雲姐姐來說，我只是弟弟而已，這話儘管很殘忍，卻是事實，我無從辯駁，在雲姐姐心中，一直都拿我當弟弟，從來就沒有過別的想法。
我已不再懵懂，我已知男女之情，我不知道我對姐姐是不是別人所說的愛戀，可是我知道，她離開我，我的心如刀割般疼痛，她嫁人了，我只覺天地之間再無依托。
葉明鵠是見我年幼，早早提醒我，不要陷得太深，對我來說不是好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雲姐姐成親一年之後，葉明鵠告訴我，我們要歸京了。
我欣喜若狂，我可以再見到姐姐了，無數次在夢中，我夢到和姐姐以前相處的畫面，她教我武功，教我吹曲，教我讀書。
為了讓自己變得和雲姐姐說的強大，我苦練武功，習讀兵書，我的武功突飛猛進，連葉明鵠都讚歎不已，他越發欣賞我，說他果然沒有看錯，我果然是個可造之材。
在他面前，我不需要掩飾我的心思，他也只做不知，像他這樣一個叱吒風雲的兵馬大元帥，也控制不了我的感情。
我終於見到了雲姐姐，她的女裝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震驚了良久，看到所有投到她身上的視線，我很不高興，我出去鬧了一番，終於，她到了葉明鵠和我的身邊。
我歸京最大的收穫是我知道雲姐姐並不想呆著辰王府裡面，她在尋找機會，離開辰王府，她說要和我們一起去大漠，去那片廣闊的天空，在那裡自由的翱翔。
我驚喜異常，想不到我和雲姐姐還有這樣的轉機，儘管我和她可能永遠也成不了眷屬，可是就這樣和她相守一輩子也好，她不再嫁，我亦不婚，我們就這樣，姐弟可以一輩子呆在一起，我再也不用擔心隨時可能到來的分離。
那段和雲姐姐在帥府度過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日子，雲姐姐不用再男裝了，她對我真的像一個姐姐，疼愛而縱容，只是，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不能要求太多。
只是，有的時候葉明鵠看到興高采烈的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會扼首歎息，我知道，他是擔心這樣只會讓我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我越來越長大，都快十七歲了，我的這個年齡早已可以娶親了，我卻毫無此意，葉明鵠和雲姐姐也一樣縱容著我，任我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們都當我是弟弟，可是葉明鵠不一樣，他對我來說更像個父親，沉默而威嚴，在他面前，我總有一種無邊的壓迫感，而姐姐不一樣，在她面前，我最放鬆，我的無論什麼行為她都是淡笑，給了我無邊的疼愛，我知道，她或許是想補償我失去父親的悲傷。
回了大漠之後，我一邊努力習武，一邊翹首以盼，我希望有一天，我睜開眼睛，就看到雲姐姐在我面前，含笑看著我，柔柔地叫我「澈兒！」
我經常給雲姐姐寫信，詢問她到底什麼時候可以來到大漠，和我馬踏黃沙，馳騁沙漠。
後來的事情越來越讓我失望，雲姐姐竟然漸漸地不再提起此事，我很害怕，雲姐姐若是永遠留在京城，我心中的那個願望就永遠無法實現了。
我父親的祭日快到了，葉明鵠准許我歸京，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瞞過葉明鵠，他或許已經知道姐姐現在和辰王爺關係已經不像從前，讓我歸京也好，我也可以早點死心。
我又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姐姐，她見到我也很激動，我心中的喜悅無法言喻。
誰知，接下來的一件事情，把我從天堂帶到了地獄，雲姐姐要給我娶親！這叫我情何以堪？
我快十八歲了，早過了娶親的年齡，京中公子大多早婚，有的十六歲就娶親了，而我，快十八歲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雲姐姐以外的女人，我沒有奢望過和雲姐姐成為眷侶，可是我卻奢望雲姐姐可以一直陪著我，陪著我度過漫長的一生，我相信，有雲姐姐相伴，我永遠不會寂寞。
我反對，雲姐姐卻不管不顧，她執意為我選一個和我身份相配的京中小姐，她問我有沒有意中人，若是有，她一定可以讓我如願以償，我告訴她，我沒有，我怎麼能告訴她，我喜歡的人就是她，就是一直拿我當親弟弟的姐姐？
後來的事情讓我越來越失望了，她和她的夫君，辰王爺耳鬢廝磨，情誼綿綿，看得我一陣悲傷，幾乎都不想再看下去，我都差點忘了，她是有夫君的人，還是當朝辰王爺，一個我永遠都不能比擬的男人。當然，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我的姐姐。
可是我很討厭那個辰王爺，我聽說，他以前對姐姐不聞不問，很是惡劣，我就討厭他，現在見到姐姐的好，便又開始溫柔體貼，我更討厭他了，無論他對姐姐好與不好，我都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一開始就注定對他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雲姐姐的做法也讓我失望，她不但不顧我的心意，堅持給我定親，而且還不顧對我的承諾，留在帥府陪我，還回了辰王府，去陪她的夫君了。
那個時候，沒人知道我心裡有多失落，我已經長大，我不會再流淚，可是淚水都流在了我的心底。
她派人來請我，去辰王府找她，我怎能去？去那個我討厭的男人的府邸，去看他們兩個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眉目傳情？
她強行給我訂了親，是一個什麼御史的千金，身份和我門當戶對，她在履行一個姐姐的職責。
我對她選的是誰沒什麼興趣，我真的生她的氣了，我怒氣沖沖地闖到辰王府，我想質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作為一個姐姐，做得再正常不過，她哪裡能無休止地等著我有意中人？我長期在邊關，在大漠，和女人接觸地本來就少，照這樣下去，我可能到了三十歲，也不會有意中人，她固然是想尊重我的意見，可是現實是，我哪裡去找意中人？
我能告訴她，我的意中人就是她嗎？我憤然轉身離去，我是真的生氣了。
我想不到她還會來找我，要帶我去逛京城的花燈節，我還以為她心中只有她的夫君呢！
是中說實過。我思來想去，還是同意了，她做的事情也情有可原，讓人無話可說。
而且我也打算在那個夜晚向她表白我的心意，儘管是徒勞，我總是希望她也能明瞭，可是我說的不能太明白，我只希望她能洞察我的心意，和她的哥哥一樣，洞悉一切。
在美酒的作用下，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她是不是一直把我當弟弟，儘管答案我早已知曉，卻還是懷著一絲的幻想，她很肯定的告訴我，我一直都是她最疼愛的弟弟。
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開始接受她的安排，只要是她給我的，我都接受。
我去買禮物，一回來就看到那個紈褲子弟在調戲她，她自恃身份，或許有諸多顧忌，沒有對他們大打出手，我可管不了那麼多，那幫混蛋，居然敢調戲我奉若天人的姐姐？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狠狠地教訓了他們，還殺了那個紈褲子弟，可是我馬上就明白，我闖大禍了，這個紈褲子弟居然是唐國公府的寶貝公子，還是唯一的血脈，和我一樣。
姐姐當機立斷，她要扛下這殺人的罪責，讓我連夜回大漠，那裡有葉明鵠，有她的哥哥保護我，我在那裡，才可以安然無恙。
她如此煞費苦心的保護我，可是她忘了，我長大了，我也是男人，我豈能還躲在她身後，任由她保護我？
我知道，我這樣做，她會很生氣，她說得對，她怎麼說也是堂堂辰王妃，葉氏長女，大哥還是兵馬大元帥，唐國公就算想殺她，怎麼著也得掂量掂量，想殺她償命，沒那麼容易！
可是，要是換了我就不一樣了，我是純氏的人，儘管得葉氏傾心守護，可是不管怎麼說，唐國公想動我，比想動她容易多了。
可是我不能夠，若是她有什麼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我要讓她知道，我亦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不是以前那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我不需要她再為我遮風擋雨了。13acv。
我闖進三司會審的大堂，告訴眾人，唐子賢是我殺的，不是她殺的，她又驚又急，居然昏了過去！
我如願被關進了大牢，皇上下令不許探監，我再也聽不到外面的消息，可是我知道她沒事了，我就放心了，就算我真的被唐國公給殺了，我亦無怨無悔，我是她教出來的弟弟，要勇於承擔一切，敢作敢為，才不愧是她的弟弟，才不愧是心儀她的男人！
我在昏昏沉沉地大牢中不知道度過了幾日，她也沒來看我，我卻不急，我知道她一定會來！
一天夜裡，我的牢房之中突然來了很多人，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眼裡不善的光芒讓我心生警覺，我在京中呆得時間太短了，這些權謀，陰謀我都不太懂，比戰場上面的明刀明槍可怕多了，但是我知道有人想置我於死地。
我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這些人的武功遠遠不是我對手，可是牢房太小，我纏鬥不開，他們人很多，我突然發現我漸漸提不起內力，我知道，我吃的飯菜中一定有問題，這京中的權謀真可怕。難怪葉明鵠反覆提醒我，在京中不可像在大漠一樣無拘無束，言行無狀，我是真正地見識到了。
我不記得有幾刀插在我的身上，我感覺不到疼了，我似乎看見我最愛的姐姐站在我面前，在她身邊，再沒有那個辰王爺，只有她一個人，對我甜甜微笑，向我伸出手，柔柔地叫我：「澈兒，我的澈兒！」
我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告訴她，「姐姐，我長大了，你的澈兒長大了！」0561
我的意識漸漸混沌，只有她，在一片混沌中漸漸清明，這一次，我終於可以牽著她的手，不再叫她雲姐姐，像一個男人一樣對她寵溺溫柔地微笑，輕輕喚她一聲「阿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