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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二二二 燕京導報風波 文 / 秋無碩

    李爽的一番話,讓再坐的諸人都久久沉吟。也難怪,李爽舉的這桿保住華夏承傳的大旗實在太大了,不但郭藥師輩接受不了,就連張覺都一時難以接受。

    那神情猥褻的劉舜仁卻開口說道:「現今南京道還是大遼之南京,我等漢兒縱然有心,契丹,奚族諸輩又如何能與我等一心?」

    這猥褻之輩這句話卻是問到點子上了,不由得抬頭看看劉舜仁,卻見這傢伙不雅地把雙腳蹲在凳子上,正用手指剔著牙。

    「契丹和奚均出自鮮卑宇文部,隋唐以來,鮮卑一族大多已融入我華夏一族。我朝自開國以來,常以漢唐自喻,太祖,太宗曾自稱劉姓。聖宗皇帝之後,契丹人更是多習漢學,道宗皇帝曾與南朝爭過華夏正統。現今大遼只據南京道一地,更是漢唐故土。我等漢兒可先造出勢頭,和那南朝爭爭華夏正統,契丹和奚自然會不甘落後,也要一起爭上一爭。遼地各族,只要願以華夏子孫為據,就不愁人心不齊。小子不才,在京辦了燕京導報,就是為了爭上一爭華夏正統,從而穩住人心。府尊大人出身進士,又據有一周之便,可在平州招集各族儒學之士,從中造勢,穩定各族民心。如大家有意興辦報業,小子也願意資助印刷之術。燕京導報前兩期為油墨印刷,每版只能印上千張左右,再多就會字跡模糊。現今已經創製出了鉛活字印刷,排版只需半日。想印多少就能一次印上多少。並且這鉛活字,只要制好字模,就可以反覆使用。如果大家能著書探究各族之根源,小子更願意資助全部。」

    「燕京導報前兩期我等已經看了。雖然排版怪異,那每名話一點一圈的斷句,讀起來卻甚為方便。其中的文章更是少了些之乎者也,讓我們這些粗人讀起來也更好理解。只是,那些秀才們可能不習慣這樣的樣式。」一直沒說話的甄五臣說。

    「大家知道千年來的書籍為什麼都是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的嗎?其實大家寫字,從右到左,一不留神袖口就會弄污剛寫好的字。豎著閱讀,頭不得不一上一下的點頭,實在沒有橫著讀起來方便。可為什麼千年來的書籍會用這種不便書寫的閱讀的方式呢?」

    見沒人回答的出,李爽繼續說道:「秦漢之前的書籍都是竹木的書簡。在竹木上刻字或寫字,不得不一排排豎著來。而書簡的展開,也是由右向左展開方便。當時的古人用這種格式是為了書寫和閱讀的方便,魏晉之後有了紙張,大家卻是泥古不化。不知全能,還保留著從右到左和豎著書寫的方式。至於標點,古人在竹簡上寫字,不宜字寫得太多。就用了文言文,省了斷句。卻給閱讀帶來了諸多不便。更易因無斷句而引起岐意,故而我用了標點和新的排版。想來應該更容易利於閱讀。」

    這些人讀了幾十年的書。原以為豎版排列和從右向左,不用標點,都民理所當然的。經李爽這麼一改進,才發現原來的書寫方式是多麼的不便。再經李爽這麼一分析自古以來書寫習慣的成因,一個個不由得連連點頭。

    雖然覺得李爽說的句句在理,裴子如還是開口說道:「自古先賢的寫的,公子這麼一改進,是不是有違先賢的法度?」

    「我剛才已經說過,魏晉以著的書簡都是以竹木為紙的,現在怎麼沒人再用竹簡木櫝了?先輩限於當時的條件,不得不用當時的方法。千年之後有了更為便利的方法,我們還抱著什麼先賢的法度,那就是泥古不化了。三代以前,人們穴地而居,披葉為衣,茹毛飲血,難道我們要像三代前的初民那樣生活,才算符合先賢的法度麼?」喝了幾杯酒,李爽的臉上微微發紅,再揮動著手侃侃而談,在座的幾個人都被他的言語給折服了。

    「我們天天讀書寫字,何曾注意過現下書寫的不便?也只有公子這種心細如髮的人,才發現了這個弊病。現今朝政不穩,我原以為只有朝中諸位大人才能穩住南京道的人心。聽公子一席話,才知道這人心還得用華夏承傳來穩定。在下佩服,來,我敬公子一杯!」張覺似乎有點喝多了,臉色同樣是紅紅的。

    平州二月的天氣還有些寒冷,但屋子裡架著李爽發明的小火爐,燒著旺旺的石炭火,一夥人再喝了些酒。不知道是酒的原因,還是李爽的話的原因,大家的臉上都堆滿了醉意和興奮。

    在同一時刻,燕京皇城耶律淳的寢店裡,已經病得下不了床的耶律淳強打著精神坐了起來,聽著幾位大臣對李爽攪動起來的胡夏之爭的辯論。

    起因是燕京導報的第三期,有一篇題為「傳承華夏文明,弘揚漢唐雄風」的文章,作者卻是為叫作什麼唐漢的書生。同簽樞密院事蕭達刺手裡拿著一份排版精緻的燕京導報第三期,脹紅著臉說道:「不知是哪位狂生著的這等文章,把我等契丹和奚與漢兒混為一談,說什麼人無遠近,地無南北,無論契丹與奚,漢兒渤海,凡奉炎黃為祖,習孔孟文章,知禮義廉恥,並為華夏一族。這不是在罵我契丹和奚不知禮義廉恥麼?」

    耶律淳的臉上閃著些恍白的光澤,眼皮浮腫,時不時發出一陣陣劇咳,稍一說話就上氣不接下氣。接過蕭達刺遞過來的燕京導報,看了看第一頁的文章,邊咳邊說道:「蕭大人,朕覺得這文章寫得沒什麼大問題。無論契丹與奚,並為華夏一族,這是為我們說話啊。」

    耶律淳身體不好,一氣說不了長話,只說了這兩句,就吭吭地咳個不止,耶律沃燕連忙在後邊給他捶著背。卻聽蕭達刺爭辯道:「按這狂生的文章所說,朝廷該廢了祖宗舊欲,習漢人法度,才能稱作什麼華夏一族。否則就成他們眼中的蠻夷韃虜了。我朝自開國以來,南北分治,自有法度才延續至今。而今國事艱難,民心不穩,最怕的就是被這等小人的文章蠱惑,生出民變來。還請陛下下旨,封了那燕京導報才是。」

    屋中除了耶律淳,蕭普賢女,耶律沃燕和蕭達刺外,還坐著李處溫的左企弓等一干漢臣。但這個話題,李處溫和左企弓都不便於說話。誰都知道那燕京導報是李爽鼓搗出來的,現在的主編卻是左企弓的兒子左琦。

    蕭達刺見耶律淳吭吭地咳嗽著,皺眉不說話,向一邊的另一位契丹大臣使使眼色,那位叫耶律胡珍的大臣連忙上前說:「我朝自馬背上取天下,牧馬遊獵,春秋捺缽是我朝之根本。而這文章卻要我朝放棄祖宗制度,習漢兒之法,如此下去,不出幾年,就會民不習弓馬,朝廷又從哪兒招募強健之兵馬?」

    一直皺著眉頭的耶律沃燕實在聽不下去了,不由得冷笑著問道:「請問耶律大人,我朝現在奉祖宗制度,又該去哪裡春秋捺缽,是去混同江還是鴨子河?或者是去老哈河,或者黑山森林?湘陰王四時捺缽了幾十年,又練出了多少強健兵馬,怎麼七十萬大軍,就頂不住兩萬的女真兵,蕭大人,耶律大人,能不能說說這是什麼原因?」

    兩個契丹貴族原本就沒把小小年紀的耶律沃燕看在眼裡,突然聽她這麼一問,兩人頓時啞然。蕭普賢女見兩人臉上的神色尷尬,連忙向耶律沃燕喝道:「沃燕,休得對兩位大人無禮!」

    蕭普賢女雖然嘴上喝斥著耶律沃燕,臉上卻掩不住對女兒的讚許之色。陛下已經病得這個樣子了,這些文武大臣們為一個小小書報的事情,在朝堂上爭論不說,還打口舌官司打到了耶律淳的病榻前。

    見大家都不說話,蕭普賢女正要揮手讓大夥兒暫且退下,站在最後邊的曹勇義走上前來說:「臣有話要說,那燕京導報不但用語粗俗,還一改先賢書籍的樣式,從左往右閱讀才行,並且是橫著排版。如此的東西,打著什麼承傳華夏的大旗,著實不倫不類。並且,燕京導報連續三期以來,期期都在講一家易州百姓,思念祖先故土,受宋人抬誘,舉族投奔南朝的事情,這豈不是在蠱惑脫離我朝南奔宋人麼?臣懷疑這個什麼燕京導報居心叵測,實為南朝奸細,還請陛下下旨,封了那燕京導報,以安民心!」

    聽了曹勇義的話,耶律淳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回頭看著耶律沃燕,似乎要她給個答案來。

    耶律沃燕平淡地說道:「那報紙的後邊幾期還要繼續講這家人的故事,到時候大家就知道他們的結果了。」

    耶律淳翻看了後邊的一篇文章,看了不到一半,就重重地把手上的燕京導報摔在地上,氣憤地說:「二郎怎可如此?真是氣死我了!」

    話剛說完,只聽喉嚨裡一陣痰鳴,吭吭劇咳了幾聲,一口濃痰堵在嗓子眼,嘴臉瞬間變成了紫紅,看來是真的被氣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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