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驚心出逃路 第二十四章 文 / 煉獄
第二十四章
離恨天臉上毫無血色,青白的臉上沒有痛苦之色,他很平靜。俊朗的線條分明,希臘雕塑般的臉龐上,帶著說不出寧靜。異彩紛呈的眸子,再沒有絲毫光彩,緊緊地閉著。
修長的身軀,挺直躺在雪地上,沒有絲毫溫度。
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似乎抓緊了什麼。
姬天凝輕輕地握住離恨天的拳頭,感受著他軀體冰涼的溫度和僵硬,明白可能在水晶骷髏頭出現幻境時,便是離恨天遇難之時。
身上還插著數支利箭,姬天凝伸出手,用力把離恨天身上的利箭一根一根拔掉,用絲帕擦拭乾淨離恨天的臉龐。
撫摸那張令她銘心刻骨的臉龐,再看不到他眸子中的深情,臉上的溫柔。
俯下身,嘴唇深深地印在離恨天冰涼優美的唇上,這一吻,竟然是死別!
她沒有注意到,火逆鱗的身影,便站立在窗口,看到這一幕拳頭握緊,眼睛冒火。她竟然敢當著眾人的面,去吻那個已經死掉胡兒。這一刻,他又開始狂躁起來。
姬天凝緩緩地抬起嘴唇:「天天向上,若是有來生,讓我做你的妻子吧,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目光落在離恨天的拳頭上,用力掰開離恨天的拳頭,兩枚琉璃珠掉落下來。艷麗多彩的琉璃珠,在雪地上反映出月光,光彩流離,無限綺麗。
她撿起兩枚琉璃珠,發現琉璃珠便如同離恨天的異彩紛呈的眸子般注視著她,淚水再無法控制,傾情落下。緊緊抓住手心的琉璃珠,感受著琉璃珠的硬度和涼意,這是離恨天最後留給她的眼睛,將一生一世注視著她,伴隨她。
「可恨,她竟然敢當著朕的面,當著眾多侍衛的面前……」
火逆鱗的手在袖口中微微顫抖起來,血色湧上眸子。
「五德,你說該如何處置那個胡兒的屍體,是拖出去餵狗,還是亂刃分屍?」
「皇上,請皇上息怒,皇上累了,還是用膳休息吧。人已經死了,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不必為一個死掉的草民操心。」
火逆鱗惱怒地用拳頭砸在窗欞之上,窗欞頓時裂開,他也知道,身為皇上還要去對付一個死人,實在是有**份,但是心中的惱怒卻是難以控制。
姬天凝對著離恨天的身體磕下頭去,拜了三拜,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願去拜一個人。
聽到身後的響聲,微微回眸冷淡地看了火逆鱗一眼,她也聽到了火逆鱗的話,她不想離恨天的遺體,再被任何人羞辱。
輕輕地掏出一個木瓶,把木瓶中的粉末倒在離恨天的身上,這是一種從礦物質中提煉出來的粉末,可以燃燒。她帶在身邊,本來是為了這種東西炫出來可以爆人眼球令人吃驚,還是縱火的好東西。
她把木瓶握在手心,從離恨天軀體撫摸而過,看在別人的眼中,便是她在撫摸離恨天的身體,沒有人想到她已經暗中把粉末灑在離恨天身上。
衣兜中有穿越帶過來的打火機,暗暗把打火機藏在衣袖中,點燃了粉末。故意抬高了左手,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引起別人的注意。暗中卻是用打火機點燃離恨天的身體。
火苗躥起,映的離恨天俊朗的臉龐忽明忽暗,火焰的顏色帶著一抹詭異的藍綠,那是因為加入了磷的緣故。
她要的便是這種鬼氣森森,可以讓人疑惑的效果,因此才在粉末中加入了磷。
「那是什麼?」
眾人都是大驚,紛紛把目光凝注在火焰上,他們沒有看到姬天凝灑粉末,被姬天凝抬起的手做的古怪手勢吸引,以為姬天凝是用了什麼巫術,令離恨天的身軀燃燒起來。
白磷或黃磷是無色或淡黃色的透明結晶固體,熔點較低,放於暗處有磷光發出。在自然界中,磷以磷酸鹽的形式存在,是生命體的重要元素。存在於細胞、蛋白質、骨骼和牙齒中。
磷化氫燃燒時有火焰,人和動物的屍體腐爛分解出磷化氫,並自動燃燒。夜間在野地裡看到的白色帶藍綠色火焰的就是磷火,俗稱鬼火。
磷與水或鹼作用時產生磷化氫,是無色可以自燃的氣體。人和動物的屍體腐爛時分解出的磷化氫並自燃。夜間野外有時看到的白色帶藍綠色的火焰就是磷火,如果酷熱的盛夏之夜,耐心地去凝望那野墳墓塚較多的地方,也許會發現有忽隱忽現的藍綠色的星火之光。
姬天凝提煉這種東西,純屬是為了唬人,但是一直沒有用上。
如今為了離恨天的遺體免遭火逆鱗虐,便想起了這東西,用在離恨天的身上。本來五國人死後,是以入土為安,但是姬天凝的時代,遺體是要火化的,因此她給離恨天用這種東西,並沒有心理負擔。
幽幽的磷火在紅色的火苗中夾雜,藍綠色詭異的火焰雖然不是很多,但是無疑令周圍的空氣都充滿了陰森恐怖的氣氛。
姬天凝站了起來,把兩顆琉璃珠緊緊握在手中收了起來,以後看到這琉璃珠,便如同看到離恨天一般。會讓她想起,離恨天多情瀲灩的眸子,時時刻刻凝視著她。
拭去臉上的淚痕,恢復了淡漠,死者已去矣,化作塵與土。生者空餘悲,相思已入骨。
她知道,自己這一生,直到呼吸停止,心臟停止跳動,才有可能忘記離恨天。這個英俊的胡兒,已經深深銘刻在她內心。
「離恨天,我愛你!」
對離恨天說了最後一句話,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他們之間再沒有人可以阻隔,她可以隨意地思念他,無需再顧及什麼。若是兩情已經深在內心,生死並不能阻隔他們的愛。
愛不僅超越時空,更可以超越生死。
火逆鱗用力揉著頭顱,恨恨地扭身離開窗子,此時便是想蹂躪離恨天的遺體,也做不到了。
心中的憤恨無法發洩,重重地喘息著,頭痛總是一遍遍地折磨他,便如他折磨別人一般。
「皇上,請娘娘為皇上施術解除痛苦吧。」
五德用擔憂的目光看著火逆鱗,他是反對火逆鱗下令射殺離恨天的,只是彼時火逆鱗狂躁起來,喪失了理智,下旨後沒有人敢違背。即便是他,也不能阻止禁衛軍射殺離恨天。
他最擔心的,便是姬天凝會為此記恨,不肯再給火逆鱗醫治。
不知道火逆鱗的病,還能拖多久,他滿心憂慮,到現在皇上身後連一個子嗣都沒有,皇后的腹中雖然說已經有了皇子,但是畢竟還沒有生下來。
火逆鱗沒有說話,用指節狠狠地揉著頭顱上的穴位,以此來減輕痛苦。
五德悄然退了出去,走到凝望離恨天遺體燃燒的姬天凝身後。
「娘娘,皇上並非有意為之,當時命他束手就縛,他不肯。皇上大怒頭腦不甚清醒因此才……」
「重要嗎?」
姬天凝回眸冷淡地看著五德:「你說的那些重要嗎?他已經死了,死去的人不能復生。」
五德低下頭,不敢去看姬天凝晶亮的眸子,那雙眸子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甚至知道離恨天已經被殺死。
「她真的是個妖孽,竟然可以知道皇上殺了離恨天,還有這般巫術,一個手勢便可以令離恨天的屍體燃燒。不知道她還有什麼巫術,若是她想對皇上不利……」
心中一寒,五德發現對姬天凝瞭解實在太少,以往只是知道姬天凝醫術通神,可是到今日,他才發現姬天凝有許多神秘又神奇的手段,是他人所不知道的。
比如預知某些事情,包括皇子的夭折,還有離恨天的死。
凝望詭異的火焰熊熊燃燒,他不明白,為何死去的人,可以燃燒起如此大火。而紅色的火焰夾雜的一絲絲藍綠色鬼火,令所有的人心中不安。
若是她可以一抬手,做出一個手勢,便令人身體起火,那麼是不是對他們也可以如此。第一次,他心中對姬天凝滿含敬畏。
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對他們無法瞭解的事情,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娘娘……」
五德跪了下來:「求娘娘開恩,皇上又發病了,求娘娘為皇上治療,控制皇上的病情。如今,也唯有娘娘才可以控制皇上的病。望娘娘看在醫者父母心的份兒上,看在皇上神智不清的份兒上,出手為皇上治療。」
姬天凝側目看著五德,一抹戲謔譏誚的笑意
在唇邊勾勒出邪魅的弧度,如今她便是要做一個真正的巫女,讓所有人不敢正視。
「你便不擔心,我會暗害你的皇上嗎?」
五德心中一驚,深深地拜了下去匍匐在地:「求娘娘慈悲,奴才知道娘娘懷醫者父母心,以治病救人為己任,斷然不會暗害皇上。」
到了如今,他也只能如此說,暗暗在心中想了想,發現姬天凝雖然有妖孽、巫女、狐媚子等等被扣上的罵名,還真的就從來沒有用自己的手段,害過一個人。不由得暗歎,用這些罵名來對待這位娘娘,實在是太過分了。
「娘娘,求娘娘看在往日皇上對娘娘的情意上,出手吧。」
姬天凝淡漠地俯視跪伏在自己腳下的五德,半響她沒有開口,五德便匍匐在地,一次次地磕頭,以頭觸地。幸好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倒不至於太疼。
「起來吧。」
語氣中沒有絲毫溫度,向房間中走了過去。
五德起身跟在後面,恭謹不敢再像以前一般,如今他終於明白,姬天凝不出手害人,不是沒有那種手段,而是不肯如此。
火逆鱗緊緊閉著眼睛,臉龐微微扭曲,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他不知,這痛苦何時才能消失,消失的時候,是否便是他生命的盡頭。
無論心中對火逆鱗有如何的恨意,決定永遠不會原諒他殺死離恨天,但是看到火逆鱗如此忍耐著痛苦,仍然是心中一軟。
「藥吃了嗎?」
火逆鱗微微睜開眼睛,看著姬天凝,這隻小野貓沒有以奴婢自稱,也失去了昨日的恭謹。難道那個胡兒死後,她便要恢復原來的野性,露出尖利的爪子和牙齒了嗎?
「你忘記該對朕如何說話了。」
「我以後便是如此和你說話,你若是想治罪,可以也殺了我。」
淡淡地,彷彿在說可以吃飯了,死在她的口中,從來不是能威脅她的東西。在別人心中最畏懼的結果,便這樣一次次從她動人的櫻唇吐出。
火逆鱗瞇起眼,目光危險地看著姬天凝,如今的他已經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一次次暴躁失控,讓他失去了忍讓她囂張的耐心。
姬天凝也不想和火逆鱗多廢話,直接揚了揚手中的絲帕,一股異香飄過。
火逆鱗的身軀驀然消失,手腕一緊,已經被火逆鱗握在手中。一陣劇痛,從手腕傳出,但是火逆鱗立刻便放開了姬天凝的手,甩著自己的手。
「賤婢,你用了什麼暗害朕?」
手火燒火燎般疼痛,似乎被開水或者火焰燙了一下般,目光落在姬天凝的衣袖上,卻是沒有看到異樣。
一抹妖嬈的笑意在姬天凝唇邊蕩漾,袖口被她用了某種藥,接觸後便可以感受到被燙的痛苦,而這痛苦會持續一段時間。
「皇上,你說我吃過你太多虧後,會不堤防嗎?」
一團粉色的塵霧爆開,她就不信,火逆鱗可以躲過一次,還能躲過第二次。
兩個人的身軀被籠罩的粉色的塵霧中,姬天凝早已經服下解藥,並不在意。散出迷藥時,身軀便迅速退後,她沒有向房門退,而是退到了另外的方向。
果然,在朦朧的塵霧中,一道火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火逆鱗衝到了門口,沒有吸入迷霧,但是身上還是沾染了一些塵霧。
他堵住門口,扭頭向房間中看去,眼睛模糊起來,身體搖晃著。
姬天凝沒有動,這迷香即便不吸入,也會鑽入鼻孔和肌膚,令火逆鱗行動遲緩。她就不信,火逆鱗可以一直不呼吸。
火逆鱗邁步走出房門,大口地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身體仍然搖搖欲墜。他不想被姬天凝控制,惱怒地盯著房間中漸漸消散的塵霧。
「賤婢,敢暗算朕,可是不想活了嗎?」
入目,房間中失去了姬天凝的倩影,似乎姬天凝隨著塵霧一起消散了。
他大驚,如此困難才抓住她,讓這隻小野貓重新回歸他的懷抱,難道這隻小野貓真的會某種巫術,可以隨著塵霧消失?
邁步便進入房間,大意之中吸入了尚餘存的迷香,身體搖搖晃晃。想再出去,但是雙腳發軟,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良久,姬天凝才從床後閃身出來,等房間中的塵霧消散,叫過人把火逆鱗抬到了床榻之上。她為火逆鱗施針後,把藥丸留下。
「五德,一個時辰後把針啟下來,讓御醫去做便可。這藥丸給他服下,另外給我準備一間房間,我要休息。」
「娘娘,皇上病情反覆不定,娘娘還是……」
姬天凝清冷的眸子盯住五德,五德急忙躬身道:「奴才遵命,來人,把隔壁收拾出來,送娘娘去休息。」
他明白姬天凝此時深恨火逆鱗,還能施術為火逆鱗治療已經極不容易,因此不敢強求,命人為姬天凝收拾房間。
姬天凝走了出去,她不想在這裡多停留一刻。
外面離恨天的軀體,仍然在燃燒,只是火焰已經小了起來,身軀焦黑,一點點在消失。
「五德,等他遺體燃燒殆盡後,給我收拾他的遺骨和骨灰,裝起來給我送過來。」
「是,娘娘。」
姬天凝不忍再看,扭頭走到旁邊的房間裡面,面壁而坐。一陣陣疼痛,從心底發出,不由得躺倒在床榻之上,蜷縮起身體。
痛苦,無盡的痛苦,離恨天完美的臉龐一直在眼前晃動,癡情的眸子,便那樣癡癡地看著她。
伸手,兩粒琉璃珠便在手中,她用一條絲線把琉璃珠穿了起來,帶在脖頸中。冰涼的寒意浸入肌膚,讓她身體一陣顫抖。以後,她再無法看到,他艷麗迷人的眸子,英挺的臉龐。
她再不能,依偎在他的懷中,呼吸到那令她安心的香木氣息。
「天天……」
心在抽搐,感到無盡的寒意,淚水浸濕了枕巾。原來沒有他在身邊時,永遠失去他時,她才明白,離恨天對她是多麼重要。
情意,早已經不知不覺,偷偷潛入她的心底。
忽然之間,她猛地坐了起來,急忙擦拭乾淨臉上的淚痕,走到門口叫道:「五德,來人把五德叫來。」
言語之間,不再客氣,如今她不必忌憚什麼,離恨天的離去令她有滿腔的怒意。
有人急忙通知五德,五德跑了過來躬身施禮:「娘娘招呼奴才,有何吩咐?」
「樂天在何處?難道你們把樂天也殺死了?」
「啟稟娘娘,樂天被抓回來了,如今拘禁在柴房,恭候皇上處置。」
「那好,若是樂天再有意外,以後便不要再來找我給你的皇上治療,我不允許樂天受到一點傷害。明日起,我要樂天做我的助手。」
五德靜默地躬身站立片刻,再度躬身道:「奴才明白了,請娘娘早些休息吧。」
姬天凝扭身回到房間裡面,一抹藍綠色的火焰,夾雜在紅色的火焰中,從眼前掠過。心不由得便是一陣顫抖,她不敢再回頭。
那個令她銘心刻骨的人,會隨著火焰變成一堆灰塵,而她,只能讓相思日日夜夜來折磨自己。
「天天……」
驀然坐起,出了一身的冷汗,寒冷,只感到寒冷。縱然有狐裘和錦被,仍然驅不散心中的寒意。凝眸向窗子望去,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
緩緩地躺了下來,一直不能入睡,因為太過疲憊好不容易睡著,卻是被噩夢驚醒。她知道,這噩夢將會糾纏她一段時間。所有的噩夢,都是離恨天渾身是血,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
拭去額頭的汗珠,大瞪著眼睛凝望黑暗,似乎他便默然站立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她。
「天天,可以在夢中看到你也很好,現在再沒有人能阻止我們相見。」
苦笑了一下,這算是安慰自己嗎?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眼見窗欞透出一抹慘白,起身披上狐裘,走到窗口。
她還是忍不住,想看看離恨天的遺體,輕輕地把窗欞推開一線,入目是一片空地。雪地上留下一大片空白和冰凌,離恨天的遺體不見了。唯有地面的焦黑在證明著什麼。
有人在用旁邊的積雪,掩蓋空白的地面,很快燃燒離恨天遺體的地面,便恢復了原狀,和周圍的雪地沒有什麼兩樣。
「可以用積雪掩蓋痕跡,能掩蓋事實嗎?天天的遺體,可是已經被收斂起來嗎?」
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和那般的狠心,守在離恨天的遺體旁邊,看他被燃燒殆盡。每次看一眼,心便會劇痛。
因此她才讓五德收斂離恨天的遺體,她想五德不會連她這點要求,都會打個折扣。
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有人見她出來,急忙遠遠的躬身施禮,卻是不敢靠近。
「五德在何處,離恨天的遺體可曾收斂起來?」
「啟稟娘娘,已經收斂好了,這便是他的遺體,總管大人親自盯著收斂的,再三吩咐等娘娘一起身,便給娘娘送去。」
有人抱著一個玉盒走了過來,姬天凝的心便是一疼,離恨天便被放在這裡了嗎?
伸手接過玉盒,沉甸甸冰涼的溫度,令她情不自禁想流淚。
侍衛把玉盒遞給姬天凝,急忙退開去,他們此時心中對姬天凝極為畏懼,深恐這位妖孽的娘娘,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他們。
姬天凝沒有去注意侍衛們的表情,撫摸玉盒久久不敢打開去看,微微閉上眼睛,昨夜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渾身的力量猶如被抽離了一般,身體發軟,矗立在寒風中,癡癡地不知道過了多久。
身軀一軟,便倒向地面,摔倒在地上,姬天凝昏迷過去。
再次醒來時,入目是一張俊雅溫柔的臉龐,滿含擔憂和深情看著她。
「樂天!」
「娘娘感覺如何?」
渾身酸痛感覺無盡的寒意,不由得把身上的錦被裹緊,頭腦有些暈迷。她確定自己是再一次病倒了。
離恨天的死,徹底擊碎了她的心,因為巨大的悲傷,導致她再次病倒。能夠感覺到,這次的病比上次更加嚴重,支撐著坐了起來,拿出藥服了下去。
她不能病倒,因為白馬皇帝這個危險的人物便在旁邊窺視她,若是她病倒,很可能會給火逆鱗趁虛而入的機會。
「他是如何……」
姬天凝說不下去了,離恨天的臉龐便在眼前晃動,似乎他從未離開過。
「娘娘莫要多想了,好生休養吧。」
樂天歎口氣,心中也是一陣悲涼,他能看出姬天凝深邃的悲傷和深情。心中亦感覺,那位極其出色的胡兒,有資格贏得她的深情。
「給我說說當時的情況。」
她靠在床頭上,臉上蒼白毫無血色,眸子中滿是望不盡的憂傷。樂天心中一疼,低聲道:「我們走後不久,便換了馬車上路,後來幾番換了路線和馬車。昨夜我們又換了船,準備從水路一路離開。本來我以為,離恨天如此做有點小題大做,不想還是被皇上追蹤到我們。」
「應該是五德一直派人跟蹤你們,離恨天若是身上沒有傷……」
心中狠狠地疼了起來,沒有如果,離恨天終究是永遠離開她了。
「他最後說了什麼?」
「娘娘如何知道他臨終之前說了話?」
「我知道很多不該知道的事情,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知道。」
目光黯淡地望著地面,一瞬間感覺頹喪不已,似乎一切對她而言,都不再有任何的意義。他已經走了,永遠地離開了她,沒有了他,連陽光也失去亮色和溫暖。
「他臨終之前,讓我不要把他死的消息告訴娘娘,請皇上珍惜娘娘,好生對待娘娘。他說,若是有來世,還會守護在娘娘的身邊。」
一滴晶瑩從姬天凝目中緩緩地落下,她聽到心碎的聲音,無盡的悲涼和無奈,再度襲上心頭,她只是個什麼都改變不了的弱女子。
縱然,她可以預知許多事情,卻是仍然無法改變命運車輪的軌跡。
樂天癡癡地看著姬天凝,心中有無限憐惜,能夠如此近距離地望著她,他夫復何求。縱然此刻身是階下囚,隨時可能會被處死,但是只要此刻能守護在她身邊,便再也無憾了。
驀然間便明白了離恨天的心意,他也是如此的想法啊!
「娘娘請節哀,我想離恨天一定不希望娘娘如此悲傷,娘娘要保重身體。」
姬天凝茫然四顧,她為何要保重身體,該為了誰而保重身體?
入目,一個玉盒便擺放在桌案之上,那是離恨天的遺骸。
「把那個玉盒遞給我。」
樂天把玉盒遞給了姬天凝,他並不知道玉盒中裝的離恨天的遺骸。
玉盒有說不出的沉重,壓在姬天凝的心頭,他只留下了這小小一盒的骨灰,化為一縷飛煙消失在塵世之中。或者,他本就不該是濁世中的凡人,如今只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遊目四顧,似乎他便在某個未知的地方,用一雙深情的眸子在凝視她。
低頭看著懷中的玉盒,這是她不能承受之重,亦是心底的最痛。
緩緩地打開玉盒,小小的盒蓋如千斤重,裡面露出骨灰和些許殘骸。只看了一眼,便緊緊關閉了盒蓋,直到如今她仍然不能想像,那般俊朗英武的男子,便成為玉盒中的灰燼。
手一鬆,再度暈倒,巨大的悲傷擊倒了她。
樂天惶然起身,握住了姬天凝的手腕,診脈後鬆了一口氣,她太過悲傷,也太過疲憊,需要好好靜養。
拿過姬天凝仍然緊緊抱在懷中的玉盒,愣怔了片刻,明白了玉盒中的骨灰和殘骸,便是離恨天被焚化後所留下的。
輕輕地把玉盒放在桌案上,守候在姬天凝的身邊。
「樂天。」
門口傳來叫他的聲音,樂天回頭看去,五德走了進來。
他急忙起身施禮:「見過總管大人。」
五德看著床榻上昏迷的姬天凝微微蹙眉:「娘娘還沒有清醒嗎?」
「娘娘清醒了一次,又昏迷過去了,娘娘情緒不穩,宜靜養。」
「皇上醒了,宣娘娘覲見。」
「此時娘娘不宜見皇上,以免引起情緒波動,娘娘受到的打擊太大,一時間很難恢復。若是娘娘玉體不安,也無法繼續給皇上治療。請總管上奏皇上,讓娘娘靜養幾日吧。」
五德走到床榻之前,低頭看著昏迷在床榻上的姬天凝,那張曾經古靈精怪的嬌靨,如今蒼白如紙,緊蹙的秀眉,似乎在昏迷中也有限哀傷。
不過是一夜,她便似乎瘦削了很多,憔悴地讓人心疼。
「你好生照顧侍候娘娘,給娘娘進補,讓娘娘早日恢復。」
「是總管大人。」
五德回身走了出去,以姬天凝現在的情況,很顯然不可能去見火逆鱗。他微微搖頭歎息,皇上何必一定要殺了那個胡兒,把事情弄到現在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啟稟皇上,娘娘病重昏迷,無法前來覲見皇上。」
「啪……」
火逆鱗重重在桌案上拍了一下:「她敢不來見朕!」
「皇上,娘娘此刻昏迷不醒,並非違背皇上聖命。請皇上息怒,讓娘娘休養幾日恢復身體吧。娘娘已經吩咐過,該如何為皇上用藥治療,等娘娘清醒過來,玉體稍安,皇上再召見不遲。」
「昏迷不醒?」
「是的,娘娘已經昏迷兩次了,應當靜養幾日。奴才剛才去看過娘娘,娘娘十分憔悴。」
「哼!」
火逆鱗冷哼,她的憔悴和昏迷,是為了誰?
「都是為了那個胡兒!」
五德低頭不敢回話,很久以來他們都知道火逆鱗是如何的狂躁失控,沒有人敢稍微違逆他一絲一毫。
「那個胡兒的屍體如何了?」
「啟稟皇上,已經煉化為灰燼。」
火逆鱗緩緩地在房間中徘徊,半響後走到門口打開門向外望去,入目是一片雪白,原本燃燒離恨天遺體的地方,被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再沒有一絲痕跡。
臉色微微緩和了一些,無論他心中是如何嫉妒懷恨,一個死人卻是不值得他再多費精神去想。
徑直走了出去,直奔隔壁姬天凝的房間。
五德心中微微擔憂,緊緊地跟在後面,昨日皇上是如何折磨姬天凝的,他也略有所知。如今的姬天凝,卻是沒有力量反抗,更禁不起那般的折磨。
火逆鱗沒有用那兩個女子通報,直接走進房間,目光盯在床榻之上。
樂天早已經把玉盒放到了床下,他已經想到火逆鱗會過來看姬天凝,唯恐這個玉盒會引起火逆鱗的怒意。
恭謹地跪倒在地,深深地拜了下去:「罪臣樂天參見聖上。」
一雙腳來到他面前,樂天的頭垂的更低,幾乎便碰觸到地面。他不敢抬頭去看,冷血君王從來不會饒恕任何人,而他的罪,足夠被皇上賜死十次。
錦被上面蓋著狐裘,炭火在床前燃燒,房間中的溫度很好。即便是如此,床榻之上那張蒼白的嬌靨,便如即將凋謝的梨花般,沒有一絲血色。
不過是一夜間,她憔悴的如同一朵從枝頭掉落的花般,靈動俏麗的臉上秀眉緊蹙,似有無限的心事和憂傷。長長的睫毛,垂下的陰影更給柔弱的臉上增添了幾分哀楚。
火逆鱗站在床榻之前,愣怔地看著姬天凝,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柔弱,這般憔悴沒有生機。
在他的眼中,這隻小野貓總是活力野性十足,不時伸出尖利的爪子和牙齒。
如今的她,卻如同一朵開始凋謝的花,失去了靚麗的顏色和生命力,無力無助地躺在床榻上,讓他幾乎擔心她不會再醒來。
心中不由得一痛,彷彿有什麼一下子抓緊了他的心弦,冷峻的臉龐上神色柔和下來。低頭細細地看著姬天凝,伸手把她額頭上的秀髮拂到旁邊,手指從臉上輕輕地撫摸而過。
絲綢般的細膩和柔滑入手,這個女子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也是令他夢魂牽饒的女人。
坐到了床邊,握住姬天凝的手,那雙手竟然是異樣的冰涼。她的嬌軀,似乎在錦被之中微微顫抖,時而緊蹙秀眉,時而睫毛抖動,便是在昏睡中,她也極不安穩。
手接觸到姬天凝的額頭,感覺到那裡的熱度,心中不由得升起憐惜之情。無論她是為了誰才如此悲傷憔悴,卻是讓他的心在疼。
「她如何了?」
樂天跪伏在地上,沒有火逆鱗的旨意,他不敢起身,聽得火逆鱗詢問,急忙回稟:「啟稟皇上,娘娘情緒極不穩定,受了風寒導致病倒,宜靜養服藥數日。」
盯著眼前的腳尖,他早已經決定,若是皇上再失控對姬天凝不利,他便採取非常手段對待皇上,不令姬天凝受到一絲傷害。
好在,火逆鱗並未發狂也不曾失控,這兩日用藥和針灸治療,還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尤其是離恨天死後,他心中的結消除,如今情緒穩定了許多。
也明白昨夜的做法有些過分,但是他不會後悔,更不會以為自己有錯。那個胡兒敢幫助姬天凝逃走,在他的眼中死一萬次也不過分。
「她的病情如何?何時能完全康復?」
「皇上,娘娘的病恐怕一時間難以康復,只能慢慢地靜養,不宜再有情緒波動或者過於操勞。」
「樂天,你可知罪?」
火逆鱗的目光落到樂天身上,犀利的目光宛如刀劍,樂天便是匍匐在地,也感到如芒在背。
他以頭觸地跪伏在火逆鱗腳下:「罪臣知罪,聽憑皇上處置,望求皇上讓罪臣暫時侍候娘娘,等娘娘玉體康復,皇上再重重治罪不遲。」
「你果然知罪了嗎?以朕看,你並不知罪。」
樂天拜伏在地,不敢抬頭去看火逆鱗,亦不敢分辨。
「若你知罪,便不會協助那胡兒一起逃走,上次朕沒有賜你一死給了你機會,你卻並沒有思過,竟然該再次背叛朕。」
「罪臣不敢,此次乃是聖上親自下旨,令放了離恨天和臣,臣才和離恨天離開此地。若是沒有聖上的旨意,罪臣和離恨天,如何能離開此地。」
火逆鱗心中慍怒,目光轉移到姬天凝的臉上,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姬天凝是用了什麼方法迷惑了他的心智,令他親口下旨放了離恨天和樂天二人。
五德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向他稟報,但是當時的情景,他已經不記得。若不是早晨醒來後,五德把事情回稟於他,他根本就不記得曾經親口下達過那樣的命令。
聞知此事後,他來不及去找姬天凝的麻煩,親自領兵去追殺離恨天。那時他便決定,要親手殺了離恨天這個胡兒,讓姬天凝再不能和這個人有任何交集。
射入離恨天胸口的箭,便是他親手所發,他終於親手殺了這個情敵。只是彼時,他心中沒有一絲欣喜,只有無盡的失落。
如今他才明白,即使是離恨天死了,卻是仍然活在姬天凝的心中,他再沒有能力,把離恨天從她的心中驅除出去。
「大膽,你敢在朕面前巧言令色。」
一腳踢出,樂天的身體被踢了出去,翻身倒在地上,肩頭隱隱做痛。火逆鱗並未使太大的力量,他並不想在此時踢死樂天,畢竟姬天凝還需要人照看,而他亦明白若是殺死了樂天,姬天凝定會更加恨他。
心中有壓抑不住的殺意,充滿殺意的目光盯住了樂天。
樂天心中一顫,他很明白,每次火逆鱗如此時,便會有人被處死。可能這一次,便是他該被處死了。
他早已經有了死的覺悟,在從皇宮逃出後便明白,若是被發現只有死路一條。被火逆鱗抓住後沒有立即處死他,能活到現在,他已經感到十分意外。
緩緩地爬起來重新跪倒在地,低下頭不說話,他無意求饒,也知道在火逆鱗這位冷血君王面前求饒,是毫無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