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玄幻魔法 > 穿越醫女傾亂世:逃宮孽妃

第三卷 暗流波連波 第十九章 文 / 煉獄

    第十九章

    三千青絲,散落在床榻上,渾身無力,莫名的悲涼,在心底翻湧。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在心中攪動。

    穿越以來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當初的好奇和自信,如今還有多少?

    原來,在這個吃人的皇宮中,她只是一隻小蝦米,甚至連身邊最貼心的人,也無法保住。仰飛天去了,稗子,也去了。

    姬天凝十分疲憊,但是卻大瞪著眼睛,無法入眠。稗子那雙不甘瞪視的眼睛,就在眼前。因失血過多,更顯慘白的臉孔,述說著心中的畏懼。

    「被砍下頭顱前,他一定很害怕,很無助吧?」

    微微閉上眼睛,粘稠紫紅色的血,在地上蠕動著,剛才的一幕,久久不能從腦海中驅除出去。只要一閉眼,那一幕,便會出現在眼前,揮之不去。

    死人,她見過太多,各種各樣的都見過,手術失敗而死的,車禍而死的,難產而死的,還有解剖台上等待解剖的屍體。

    因此,她並不會畏懼死人,面對稗子的遺體那種慘狀,才會保持表面的平靜。但是,誰知道,她心中的苦悶、憤怒、哀傷和無奈。

    「他,不過才十四歲,還是一個孩子!若是在我那裡,還是在父母面前撒嬌,鬧著要玩具和小食品的孩子。應該,還在中學裡讀書,他礙著誰了?」

    眼底湧上濃重的哀傷,稗子無罪,只是因為侍候了她,才會受到連累吧?

    「你們為何不衝著我來,要去害一個孩子?」

    難言的憤怒,令姬天凝久久不能平靜,稗子死的太慘,永遠沒有回家看父母的機會了。她第一次懷疑,自己當初為了讓稗子生活的好一些,把稗子要到身邊,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稗子無神大瞪的雙眼,臉上余留的恐懼和不甘,如同一個巨大的諷刺,在她眼前晃動。即便,她是傳說中的穿越者,又能如何?改變不了什麼。

    縱然,她可以用超前的手術,救了仰飛天的命,卻是仍然不能改變,仰飛天必須死的命運。

    姬天凝翻了個身,身體下面,雙腿之間仍然有隱隱的疼痛,目光冷了起來。白馬皇帝,就是用這種手段,亦要得到她的身體。唇邊,不由得勾勒出一抹譏嘲的弧度,得到她的身體又如何,早晚,她的心會和她的身體,一起離開這裡。

    「火逆鱗,我還真是蔑視你,竟然用這種方法奪取我的第一次。若是,你打動了我的心,因而讓我把自己交給你,才會讓我佩服你,但是現在……」

    目光中的譏嘲之色更濃,白馬皇帝,定是以為,得到了她的身體,就會得到她的心。

    從溫泉中出來時,仍然留戀與他的溫柔繾綣,心底柔情升起。彼時,因他少見的溫柔,纏綿余留的歡愉,擊碎了她的鎧甲和壁壘。那時,她深切感受到,火逆鱗的愛意。

    心底,對火逆鱗亦不是無情,朝夕相處,耳鬢廝磨,或許情意早已經在心中暗生。只是,她一直不肯,接受白馬皇帝。

    和火逆鱗纏綿過後,她曾經想過,是否可以糊塗一些,就這樣接受火逆鱗,不必去想太多,讓自己煩惱。因為從他幽深的眸子中,她分明感受到他的情意,還有他在溫泉中說過的話,撥動了她的心弦。

    若不是後來太監問「留否」時,他的猶豫,尤其是稗子的死,或許一切都可以改變。

    「噹啷……」

    一聲清脆的響聲,從不遠處傳出,不是很清晰,姬天凝側耳傾聽,卻又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可能,剛才只是某個不小心的侍女,打碎了什麼東西。

    不想動,身心的雙重疲憊,令她只想躺在床上休息。但是,卻睡不著,只要一閉眼,稗子的慘狀,便會出現在眼前。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動,似乎在對她訴說著什麼。

    她起身走到桌案前,拿過一張紙箋,用削尖的軟木條,蘸著墨水寫了一封信。一抹幽幽的冷笑,在唇邊綻開,如果再不行動,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我本不想如此做,但是,為了自保,我只能如此。是你們逼我這樣做的,我,只是想離開這裡,活著離開這裡而已。!」

    寫好了書信,拿起走出房門,卻看到院子裡有人在搬運東西。那些東西,赫然是她存儲的藥物。外面忙而不亂,雖然有很多人在搬運東西,卻是悄然無聲,井然有序。

    難怪,剛才聽到一聲物品碎裂的聲音,可能就是這些人搬運東西時,不小心碰落了什麼。

    奇怪的是,有人過來搬走她的東西,竟然沒有人通知她。

    姬天凝就想走過去阻攔,卻停下了腳步,這一定是白馬皇帝的旨意,不然就憑這些人,還不敢擅自搬走這些藥物。

    「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沒有人稟報於我。」

    姬天凝臉上一片冷冽,失去了往日的溫和,看著站立在門旁的侍女。

    「啟稟娘娘,是聖上的旨意,不得驚動娘娘,請娘娘恕罪。」

    紅桃急忙跑過來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看著姬天凝的臉色,這位娘娘很少對她們擺臉色,是後宮對下人最好的一個主子。

    姬天凝沒有說話,溫泉的事過後,白馬皇帝,還想給她一個下馬威,是因為溫泉事後,她對他的態度,還是因為秋海棠?

    她沉吟片刻,終於沒有出去阻止,也許,白馬皇帝,就是想讓她去求他。

    淡漠地一笑,搬走就搬走吧,這裡是白馬皇帝的地盤,他想如何便如何,甚至不用通知她。她猜測著白馬皇帝的用意,卻是未能看明白,白馬皇帝想幹什麼。

    心,有些寒冷,剛才的溫柔和纏綿,說明不了什麼。

    她,只是他無數女人中的一個,春風一度過後,或許他對她的興趣,已經索然。

    「妻不如妾,妾不如奴,奴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如今他已經偷到,還會如以前一般,那般縱容我嗎?白馬皇帝的情意,到底有多少可信?」

    苦笑在唇邊綻開,暗中對自己說:「姬天凝,不要傻了吧,他一夜之間,常常會寵幸幾個女子,難道,你想過那種日子?」

    想到同時和幾個女人,一起在床上和火逆鱗糾纏,不由一陣噁心厭惡。

    她把手中的書信,放在紅桃的手中:「把這封信,給皇后娘娘送過去,一定要親手交給皇后,就說,這是我給她的救命符。」

    扭身重新回到房間裡面,躺在床上,白馬皇帝想讓她去求他,她偏偏不去。

    「白馬皇帝,你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我懷上你的孩子嗎?可笑,我豈會讓我的孩子,生活在這種見鬼的地方,更不會懷上你的種!其實,我什麼藥也沒有吃,因為,現在是安全期,呵呵……」

    苦笑著,用錦被緊緊裹住自己的身體,為何感覺如此冷?

    還沒有到中秋,南方的天氣本熱,但是,寒冷是從心中升起的。稗子走了,身邊再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今天,那些人奉旨來搬走東西,竟然沒有人為我通信。如果稗子還在,他一定會偷偷過來告訴我。是啊,現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他的親信,怎麼會有人通知我!」

    翻了個身,把臉對著牆壁,背包還在,這是她的大殺器。

    「我為何會背著這個大背包,看樣子倒像是在旅遊或者出遠門,只是,為何我一點也記不起?」

    「啟稟聖上,娘娘看到聖上派人前去搬走藥物和器械,並未阻止。娘娘只是讓紅桃,給皇后送去一封書信,紅桃如今在寢宮之外,聖上可要召見?」

    「書信?讓紅桃進來。」

    「奴婢叩見聖上。」

    紅桃跪伏在地上,手中拿著姬天凝讓她送給皇后的書信,她本是火逆鱗安排去侍候姬天凝的侍女。

    「娘娘派你去給皇后娘娘送書信嗎?」

    「是,娘娘派奴婢把這封書信給皇后娘娘送去,還吩咐一定要親手交給皇后娘娘,說是皇后娘娘的救命符。」

    火逆鱗微微示意,五德上前伸手,紅桃急忙把書信雙手舉過頭頂。

    五德把書信放在火逆鱗面前,他低頭看去,封口被封住了,如果想看到書信,就要打開外面的信封。並無猶豫之色,撕開了封口,拿出裡面的書信,打開看了幾眼,冷峻的臉上露出罕有的笑意。

    紅桃急忙低下頭,在後宮這許多年,都不曾見過皇上的笑容,只有從那位蠻夷巫女娘娘入宮後,皇上和她在一起時,才會露出這般笑意。

    「五德,把信重新封好,讓紅桃送過去吧。」

    五德封好信交給紅桃,吩咐紅桃出去,紅桃磕頭告退。

    火逆鱗微微閉上眼睛,腦海中出現了在溫泉中的一幕,這一刻,他便想立即去姬天凝的寢宮。只是,無奈地搖搖頭,畢竟是第一次,還是讓她休息兩天吧。

    「小野貓,莫要怪朕命人搬走你的東西,朕的苦心,以後也許你會明白。」

    「聖上,如今謠傳紛紜,對娘娘很不利。諸位大臣,還有皇后那邊,都上奏折彈劾,請求聖上懲治巫女,莫要被妖孽迷住。」

    「朕難道不知道,還要你來提醒嗎?」

    五德深深地低下頭,跪倒在地:「奴才知罪,奴才亦知,此次手術失敗,不能怪娘娘。但是群情洶湧,奴才是為皇上擔憂。」

    「五德,你忘記後宮的規矩了嗎?」

    火逆鱗的聲音陰寒,沒有一絲溫度,官宦和後宮的嬪妃,不得干政,這不僅是南詔的規矩,亦是五國的規矩。

    「奴才不敢,聖上恕罪!」

    五德拜伏在地,不敢抬頭,心中暗暗憂慮,畢竟他對姬天凝,還是很有好感的。

    「你出去吧。」

    五德退了出去,火逆鱗暗暗歎口氣,他們已經等不及了嗎?背後主使的人,應該是那位「父王」吧。

    「宮九天,你便如此著急,見我好了幾天,便憂心如焚了嗎?宮幻鳳,你如今,也要站在你父王那邊了嗎?是啊,你本就是宮九天的女兒,如何會站在朕這一邊。如今,你有了朕的孩子,還是一位皇子,便看朕多餘了吧!」

    冷笑,眸子中的溫度,如萬年冰雪。驀然,想起姬天凝的話。

    「後宮中的女子雖然多,有誰肯和你同生死,共患難?」

    他冷冽地一笑:「小野貓,我不需要那些女人的忠心,她們,不過是朕的女人,討朕歡心的玩物。只要朕還在,在這個位置上,她們自然會表示自己的忠心。只是,你可會把心交給朕嗎?」

    夜色已深,火逆鱗矗立在窗前,凝望天上的月,心中亦焦慮異常。

    彈劾姬天凝的奏折,越來越多,無論是朝中的大臣,還是後宮的嬪妃,都請旨要求他莫要被巫女所迷惑,導致南詔陷入亡國的境地。

    「啟稟聖上,並肩王有奏折送來。」

    「終於來了嗎?」

    火逆鱗回頭走回龍案後,接過奏折打開,畢竟是宮九天從豐原送來的奏折,他不能不看。身旁,堆積了很多沒有翻閱過的奏折,因為不翻閱,他也知道裡面寫了什麼。不過是關於那個讖語,讓他早日處置姬天凝的廢話。

    他甚至,可以背出其中的話,巫女、妖孽、狐媚誤國……

    「小野貓,不想你真的在朕的後宮中,掀起軒然大波啊!」

    奏折中寥寥數語,是關於豐原前線征戰的情況,四國紛紛出兵,尤其是雲夢,以自己為正統,要求其餘三國退兵。奏折之中的意思,想取得豐原,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宮九天在奏折中,問詢聖安的同時,頗有催促火逆鱗親自領兵出征的意思。其後的話,便是大義凜然,定不能讓蠻夷妖孽巫女誤國,導致祖宗基業淪喪,更以退兵為要挾,請他盡快處置姬天凝。

    「妖孽出,國必亡,請聖上為祖宗基業著想,胸懷天下,送巫女姬天凝上火刑台令其神魂俱滅,則天下臣民,無不慶幸妖孽可除,聖上聖明。如今,妖孽在後宮受寵,前線戰事不利,將士均無戰意……」

    「啪……」

    火逆鱗狠狠地把手中的奏折,拍在龍案之上,眉宇間滿是怒意:「宮九天,你是在威脅朕?為何?你們就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女子?」

    霍然起身,在寢宮內徘徊,連宮九天都從豐原送回奏折,他該如何是好?其他人的奏折和意思,他不必理會,但是,卻不能不理會宮九天的奏折。若是宮九天真的退兵,他便功虧一簣了。

    裝病,不惜跪在宮九天面前,促使宮九天親自領兵出征,是為了什麼?

    「為何,許久以來,尚秋原都不曾送來奏折?」

    緩緩地讓胸中的怒意平息下來,如果怒意可以殺死宮九天,他願意爆發滔天的怒意。

    打開窗欞,讓秋風吹拂有些亂的心,望向姬天凝的寢宮:「小野貓,他們都已經等不得了,為何你還不明白朕的苦心?」

    微微閉眼,真的便保不住她了嗎?想起白日姬天凝的話,說他無力保她,言猶在耳,不由得露出濃濃無奈。

    「你曾言道,朕保不住你,難道你真的有預言的本事,知道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嗎?那麼,你可知,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的計謀,能否成功」

    走出寢宮,五德悄無聲息地跟隨在他身後,火逆鱗走到姬天凝的寢宮之外。

    此時,姬天凝寢宮中一片漆黑,看到姬天凝的房間燈已經熄滅,火逆鱗沒有進去。

    靜靜地站立在外面,任憑秋風吹拂,良久,他渾然忘記了,身在何處。俊朗的臉龐變得柔和起來,露出溫柔笑意。癡癡望著姬天凝的房間,身影沒入黑暗之中。

    他躊躇著,終於沒有進入。

    沒有人敢過來打擾他,在秋風中矗立良久,回身回到偏殿。

    「可有尚秋原的奏折和消息?」

    「啟稟聖上,掃北侯如今和豐原的幾位皇子互相呼應,正在進兵。」

    火逆鱗微微握緊手,如果可以,他也想立即親自領兵出征豐原,那會多幾分勝算。但是,現在他能離開嗎?如果他離開,後宮會立即掀起軒然大波,或者,他可以帶著那隻小野貓,一起離開。

    「不,朕還不能離開,這是個好機會,朕等待了太久,不能衝動。」

    「啟稟聖上,安陵青嵐奉召前來覲見。」

    「傳他進來。」

    臉上恢復了冷峻,坐回龍案之後。

    安陵青嵐走了進來,跪倒在龍案之前:「臣參見聖上。」

    「起來吧,可有什麼消息?」

    「啟稟聖上,一切都在按照聖上的計劃安排,只是……」

    安陵青嵐有些為難,要如何說?那些事情,那些話,聖上不是不知道,但是一直壓下了,能壓多久?這是一個最好的時機,若是為了後宮的一個女子,耽誤了百年大計,是否值得?

    「說吧。」

    安陵青嵐重新跪倒在地,抬起頭懇切地看著火逆鱗,他曾用自己的身體和性命,救過火逆鱗,因此有些話敢說出來,不擔心火逆鱗太過怪罪。

    「聖上,莫要為了一個女子,耽誤聖上策劃已久的大計。微臣聽聞,前線將士因為此事,憂心忡忡,士氣不足。市井更有傳聞,並肩王意欲因此事退兵,回朝進諫。」

    火逆鱗劍眉挑起,剛剛才接到宮九天的奏折,外面便已經謠傳紛紜了嗎?

    「看起來並肩王也不曾閒著,人雖然在豐原,心還留在祖龍城。」

    「聖上,並肩王雖然不在,但是祖龍和南詔,卻有他許多心腹。如今,事情緊急,若是聖上再一意拖延下去,恐有不利。」

    火逆鱗的手緊緊握起,指甲刺入手心,頭再一次疼了起來,急忙用手狠狠按住太陽穴,瞪視著桌案上宮九天的奏折。

    他,終是無力抗拒,至少如今還不能和宮九天翻臉。豐原,這個大好時機,亦不能錯過。那隻小野貓,難道他真的保不住嗎?

    「可笑朕身為九五之尊,竟然保不住一個女子!」

    安陵青嵐深深地低下頭,他亦對姬天凝深有好感,但是他效忠的,只能是火逆鱗和南詔。

    「那些人,如何表示?」

    「他們言道,願意效忠聖上,只是希望聖上,莫要被妖孽巫女所左右。他們亦擔心,後宮有巫女迷惑皇上,導致皇上失聰。」

    「安陵青嵐,你見過她,她是巫女,是妖孽嗎?」

    火逆鱗盯住安陵青嵐,安陵青嵐歎口氣:「娘娘是何人並無要緊,如今讖語童謠,無人可以改變。聖上若是猶豫,並肩王就會退兵,那些人,亦會搖擺不定。聖上,為了南詔的基業,為了天下的大業,聖上莫要再猶豫了。」

    「你可見過雍閒雲了嗎?他如何說?」

    「啟稟聖上,相爺便在外面,等候聖上召見。」

    「他入宮了,傳他進來。」

    一人輕袍緩帶,施施然從偏殿外面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些許笑意,一派悠閒意態。鬢角髮絲烏黑,一雙秀目如月夜寒江,波光流麗格外引人注目。秀雅淡然,身上只是穿著沒有品級的衣袍,卻透出說不出的華貴氣息。

    「臣參見聖上。」

    躬身施禮,就欲跪倒在地,火逆鱗及時伸出手,扶住了他:「閒雲不必多禮,此地不是朝堂,坐吧。」

    「謝聖上賜座。」

    雍閒雲仍然帶著笑意,似乎只是晚飯後顯得無聊,過來探望老友一般。

    火逆鱗有些羨慕他,似乎總是能笑出來,什麼事也難不倒這位南詔的宰相。雖然身為宰相,卻是不多言不多語,總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既不會得罪並肩王,更不會令他不快。

    不該說的話,雍閒雲從不說,無論是他,還是並肩王,都挑不出這位宰相有什麼毛病。或許,唯一的毛病,就是太不在意手中的權柄,亦不會太弄權。

    看著雍閒雲,到如今,他仍然看不透自己的這位大臣。

    「他到底是誰的人?是效忠於朕,還是宮九天?」

    「愛卿做朕的宰相,已經有七年了,如今,可有何高見對朕說?」

    雍閒雲淡笑:「臣要說的話,聖心早已經清楚,臣又何必再說!」

    火逆鱗注視雍閒雲良久,或許正是因為眼前這個人的聰明到隱忍的地步,才能在南詔當了這許多年安然的宰相。

    雍閒雲仍然淡淡地笑,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心情不好。上有冷血君王,更有一位最尊貴陰毒的並肩王在一旁虎視眈眈,下有各懷心事的朝臣,這個宰相,真的不好當。

    若不是這許多年來,憑借各種手段化解危機,得到並肩王的默許,恐怕活不到今日。

    夾在皇上和並肩王中間,他真的很累,亦隨時有性命危險。

    還記得,就是在七年前,一位宰相倒在血泊中,才有他上位。他常常在想,南詔是否需要宰相這個職位。

    上有,野心勃勃,喜歡自作主張的冷酷君主,旁有,陰森莫測的並肩王,這個宰相,真的很多餘。

    只是七年來,表面的淡定和圓滑,奠定在南詔朝堂的基礎。他早已經不是,七年前的他,亦不會令別人踩著自己的血,成為地上的塵土。暗中經營多年,一直未曾爆發,便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如今,便是最好的時機。

    他亦知,皇上亦在等待時機。

    「朕,還是想聽聽,宰相有何高見。」

    不動聲色地把話題拋了回去,雍閒雲是他提上位的,但是前一個宰相,便是宮九天殺死的。若是宮九天不允許,雍閒雲如何會在相位上,坐了這許多年。

    他不知道,雍閒雲到底是那邊的人,他從來兩邊討好,誰都不得罪。如一條泥鰍般油滑,能讓他滿意,亦不會讓並肩王不滿意。

    「微臣不敢直言,深恐聖上見罪。」

    雲淡風輕地說著,並無惶恐之色,他深知,皇上比他更輸不起。

    「你但說無妨,朕不怪罪於你。」

    見火逆鱗這般口氣,雍閒雲便知道可以說些重話,點醒這位皇上。

    「時不我待,一去不回,如今這個時機如何,臣便不多說了。聖上要如何做,臣不敢多言,只想說,臣輸得起,聖上輸不起。臣輸,不過輸一條命,聖上輸的是天下!」

    這話,已經極為大不敬,安陵青嵐大驚失色,看著從來不多言不多語,說話圓滑誰也不得罪的宰相。

    「相爺,您……」

    火逆鱗擺擺手,沒有讓安陵青嵐說下去,森寒的眸子盯住雍閒雲,雍閒雲坦然地回視。

    良久,眼睛瞇成危險的弧度,看著雍閒雲問道:「有幾分把握?」

    「那就看聖上這麼多年,佈置的如何,臣亦掌握了一定的力量,此時聖上的決心,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當然,還有掃北侯的態度。」

    「宮九天不會信任他。」

    「據臣所知,掃北侯已經取得了信任,卻不知,掃北侯心中效忠的對象,是誰!」

    雍閒雲看著火逆鱗,他是在提醒火逆鱗,尚秋原的態度很關鍵,畢竟手握兵權,在豐原一呼百應,若是站在火逆鱗這邊,自然也是決定勝負的關鍵之一。

    火逆鱗臉色冷肅看著桌案上的奏折,把奏折遞給了雍閒云:「這是近日並肩王送來的奏折,你看看吧。」

    雍閒雲接過奏折掃了兩眼,重新放到龍案上:「聖上宜早做決斷。」

    安陵青嵐上前一步,躬身道:「請聖上早做決斷。」

    劍眉深深蹙起,目光中露出寒意看著二人:「她不過是一介女子,又無背景,為何定要如此?」

    「唉……」

    雍閒雲歎口氣:「聖上從未對女子如此,為何這一次便看不開。聖上亦明白,是誰傳出這讖語童謠,又是何意。何況,既然聖上不曾寵幸娘娘,定然是心中並不喜愛,因何便放不開?」

    「只是,她已經有了朕的骨肉。」

    雍閒雲望向安陵青嵐,安陵青嵐低下頭,他不知道該如何說,一直以來,後宮中的人,謠傳紛紜,誰也不知道,火逆鱗到底是否寵幸過姬天凝。

    安陵青嵐雖然是侍衛統領,亦不是很清楚,但是前幾日在溫泉中,火逆鱗寵幸姬天凝,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他從未聽說,姬天凝有了龍種。

    「聖上已經有後嗣,此事,請聖上三思,微臣不便多言。只是,臣等得,有人等不得,微臣聽說,並肩王已經暗中從豐原回來了。」

    火逆鱗大驚,抬眼盯住了雍閒云:「你說他回來了?你如何得知?消息可準確?」

    嘴角噙著難言的笑意,波光粼粼的眸子閃動:「只是聽說了些消息,空穴來風,並非無因。」

    「啟稟聖上,豐原有秘密軍情呈上。」

    「是何人的奏折?」

    「掃北侯的密報。」

    「速速呈上來。」

    「聖上,來人要求見聖上。」

    「傳。」

    一人邁大步走了進來,晦暗的目光掃過偏殿,只是一眼,便令偏殿充滿了死氣。從那雙灰色的眸子中,他們看不到一絲生機,似乎這個人的身上,亦是死氣沉沉。

    此人身材頗高,寬大的骨架上,軟甲下似乎沒有肌肉,只有骨頭。滿身的骨頭,鋒稜崢嶸,高高的顴骨聳起,眼窩深陷,眉骨高聳。兩腮無肉,絡腮鬍子佈滿下頜,顯得頗為瘆人。

    「臣金甲,參見聖上。」

    「平身,朕記得你。」

    「謝聖上。」

    金甲呈上軍報,火逆鱗打開,上面都是些軍情,以及下一步的計劃,卻是沒有提到宮九天的事情。

    「金甲,朕為你介紹,這位便是南詔的宰相,你上前見過吧。」

    金甲躬身施禮:「末將見過相爺。」

    雍閒雲微笑相攙:「將軍不必多禮,遠來勞頓,將軍多有辛苦。」

    安陵青嵐也上前和金甲打了個招呼,火逆鱗看了半響,如果是這樣的軍情,實在不能讓他滿意。他此刻最想知道的,便是宮九天是否真的暗中回到了南詔。

    「並肩王可好?尚秋原如今是小王爺,需要多多照料並肩王才是。」

    暗淡的目光如骷髏中散發出的幽幽光芒,從火逆鱗身邊掃過,微微垂目沒有回答火逆鱗的話。過了片刻,才嘶啞地回道:「聖上美意,臣一定帶回去告之大帥。」

    火逆鱗注意到,金甲仍然稱呼尚秋原為大帥,而不是小王爺。臉上神情微微柔和了一絲,這是在向他表明,尚秋原對下屬,並未以南詔尊貴的小王爺自詡嗎?

    「金甲將軍,本相記得,大將軍已經拜在並肩王膝下,應該稱呼一聲小王爺。將軍如此稱呼,於理不合吧?」

    金甲微微躬身:「是,末將久在大帥麾下,習慣如此稱呼大帥,何況在軍前,如此稱呼更為適宜,請相爺見諒。」

    火逆鱗抬起頭:「此地沒有外人,你說話亦不用顧忌,如果只是送軍情,也不必派你前來。朕聽聞,並肩王此時不在軍中,可是如此?」

    金甲掃了雍閒雲一眼,他並不太認得這位宰相,但是早已經名聞遐邇。於是躬身道:「大帥派微臣回來,是因為微臣近日身體不適,因此想求聖上請娘娘為微臣再診治一次,賜下藥方。王爺在何處,微臣不知,亦多日不曾見過王爺。」

    如今姬天凝乃是貴嬪娘娘,金甲乃是降臣,再讓姬天凝診脈,已經是極不合適。

    「尚秋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他派金甲回來如此說,不知道是何意。難道,是想對朕暗示什麼?」

    「想愛卿帶病之身,為朕征戰四方,朕便恩賜讓娘娘為你診治。五德,你便送金甲前去請娘娘診治後,再帶回來,朕還有軍情要問。」

    五德躬身引領金甲下去,雍閒雲看著那個一身死氣的人走了出去,才感覺舒服了很多。

    「此人,便是被娘娘救回一條的性命的金甲嗎?不想變成這般模樣。聖上,若是再無決斷,微臣便先告退了。」

    臉上露出悠閒之色,如果皇上不急,他何必著急,便是用這種表情,向火逆鱗表示自己等得。

    眸子中爆出精光,盯住了雍閒雲,多年來,他暗中讓雍閒雲積蓄力量,便是等待今日。只是,是否該真正信任雍閒雲,他亦不知,這計劃太大,他還記得,七年之前,自己的宰相是如何死的。

    「朕知道該如何辦,不會令卿等失望,並肩王之事,你去查明,看他現在何處。」

    「臣遵旨,妖孽巫女之事,若再拖延下去,對聖上江山無利。」

    雍閒雲說完,躬身退了下去,安陵青嵐跪在火逆鱗面前,懇切地看著火逆鱗:「聖上,莫要再猶豫了,太后也傳來鴻蒙宮的神諭,難道聖上連神諭也要抗嗎?」

    唇角翹起一抹森冷的弧度,神的旨意,他從來不信,這世上若是有真神,為何還有如此多的紛爭和野心。那些惡人不曾得到惡報,好人也不會長命。

    「朕知道了,今日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安陵青嵐還想說什麼,被火逆鱗目光一掃,急忙躬身退了下去,積威之下,他亦不敢再多說什麼。

    手悄然握緊,難道真的要把她,送上火刑台?

    即便是說她已經懷有龍種,仍然保不住她的命嗎?為何?這些人要逼得他如此緊。

    「小野貓,但願你那封書信,可以救你一命吧。或許,你說的對,連朕,亦難保你一命!」

    良久,金甲重新回來,火逆鱗看著金甲:「豐原可還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啟稟聖上,大帥說,並肩王正在密謀佈兵,近日來連大帥亦不曾見到王爺。」

    火逆鱗心驀然一驚,難道那隻老狐狸,真的回到南詔來了?如果是這樣,會有什麼變化,那便難說了。今日,從鴻蒙宮中,太后傳回神諭,亦催促他處置妖孽姬天凝。火逆鱗不由得歎口氣,本是想讓姬天凝懷上龍種,以此為借口拖延下來,但是如今看來,恐怕是拖不得了。

    「既是如此,你稍候片刻,朕有密旨給尚秋原,你帶回去便是。」

    火逆鱗招金甲到近前,把一塊黃綾交給了金甲,金甲貼身藏好,重新跪倒在地,默然不語。

    「你有什麼話,便說吧。」

    「聖上真的要把娘娘送上火刑台上嗎?」

    「你把此事告訴她了?」

    「臣不忍把此事告知娘娘,聖上便如此忍心,以如此殘酷的方式,對待娘娘嗎?」

    「大膽,此事無需你操心!」

    火逆鱗慍怒地一拍龍案,眼前浮現出姬天凝和尚秋原在一起時,從不曾對他露出的燦爛開心笑意。

    「聖上……」

    「你是為誰……」

    火逆鱗忽然住口,他本想問金甲,是為誰來問姬天凝的安危,莫非是尚秋原?只是想到,如此問,有失帝王尊嚴,才停了下來。

    「臣的性命,乃是娘娘所賜,微臣願以死保娘娘平安。臣等,在豐原聽聞此事後,憂心如焚,唯恐娘娘遇害,因此晝夜兼程趕了回來。若是聖上對娘娘還有一絲憐惜之心,便放娘娘離去吧。」

    森嚴的目光帶著冰冷的溫度,盯住了金甲,對他如此說話,已經是死罪。

    「你可知,如此對朕說話,便是死罪?」

    「臣乃是死過一次的人,此殘軀,是娘娘所賜,若是微臣死能救娘娘一命,臣死而無憾。」

    火逆鱗低低地道:「看到了嗎?這些,都是請朕把她送上火刑台的奏折,朕已經壓了數日。如今,並肩王的奏折也到了,用退兵來威脅朕。尚秋原,他曾經發誓效忠於朕,朕便信任他,給他兵權。那密旨,你帶回去交給他,他自然明白朕的意思。只是,如今朕已經不可能放了娘娘。她乃是朕的女人,豈能放出去。何況此時,放了她,朕便陷於死地了。」

    「聖上若是有心放過娘娘,微臣可以為聖上分憂,異日,聖上還有和娘娘相見之日。」

    金甲的話,讓火逆鱗怦然心動,異日還有相見的機會,他做了如此多的事,便是不希望看著那隻小野貓被送上火刑台啊!

    只是,事到如今,後宮嬪妃請旨,皇后必欲置姬天凝於死地,還有神諭。如今,更有宮九天送來奏折,威脅於他。而他,不能在此時,有一點差錯,功虧一簣。謀劃已久的事情,不能因為一個女人,最後失敗。

    「你下去吧,此事莫要再提起,朕累了。」

    「聖上……」

    金甲以頭叩地,怦怦有聲,眸子中湧上血色。他回來,就是為了能救姬天凝一命,這同樣是大帥的軍令。跟隨他回來的,都是曾經欠了姬天凝一命,被她救治才能保住性命的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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