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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起兩淮 第十四章 走馬金陵 文 / 渭水商風

    這一夜柳少陽師徒三人乘著月色,泛舟洪澤湖上。方天祿一番痛飲喝得大醉,不知今夕何夕,好不盡興。

    接下來幾日,方柳師徒二人整日裡或在道藏閣參研玄學易理,兵法韜略;或在地陣密室裡翻查火器草繪,器械圖紙。

    方天祿將所悟傾囊相授,柳少陽悟性本就頗高,加上天性喜愛此道,肯於用心。兩人又是多年師徒,教授參研起來更是輕車熟路。

    如此一來不覺時光流逝,倏忽間過了近一個月光景。這天,師徒兩人正在道藏閣翻閱兵書戰法,說到武經七書中《司馬兵法》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愷,春蒐秋獮」一段。

    方天祿不由感歎昔年張士誠,天下未安而不思進取,身處亂世卻喜好安逸,重用貪樂無能之臣。以至於廟堂上下歌舞昇平,不修軍械,兵無戰力,終至亡國,辜負了忠勇之士與百姓愛戴。

    柳少陽見師父憶及往事傷感,忙連聲寬慰。正在此時,忽聽得樓下閣門響處,傳來小童玄青的歡喜聲,似乎來了極為要好的朋友。

    方天祿斂了斂神色,對柳少陽道:「陽兒,咱們暫且說道此處。走,去樓下看看是誰來了,瞧把玄青那小鬼高興的。」

    兩人放下書卷,起身下樓。剛轉過樓梯角,就看見小黑將道童玄青舉在半空相逗,滿眼嬉笑,水玄靈在一旁扶著腰咯咯笑個不停。

    方天祿見來的是他們,回頭對柳少陽笑道:「呶!你兩個朋友來找你了,你這小鬼怕是在你師父這裡待不成了。」

    小黑和水玄靈此時也瞧見方柳二人下得樓來,柳少陽見了小黑,開口便笑道:「小黑,你少陽哥拿了你兩瓶陳釀女兒紅,你居然追到這裡來了。這未免也太小氣了吧!」

    小黑聽了這話,一張黝黑的臉上,面皮漲得通紅,啐道:「少陽哥你別胡說,我是來找你回去喝酒聊天的。玄靈姐也想你回總舵去,我倆就一起過來找你了。」

    話沒說完,一旁玄青撅起嘴不滿道:「好啊,小黑哥你騙人!剛才還說你是和玄靈姐姐來看方尊主和玄青的,卻原來是想叫少陽哥回去!」

    一邊水玄靈聽了小黑這話,一張俏臉登時紅暈上湧,忙低頭囁嚅道:「方尊主,你別聽小黑瞎說!玄靈是來看您老人家的。不管柳師弟回不回去,玄靈也要在這裡住些日子陪陪您老呢。」

    方天祿捋了捋長髯,微笑道:「嘿嘿,你這小女娃真當你方爺爺老到糊塗了麼?這我再瞧不明白,『五行智尊』的名號,可當真是白叫了。」

    小黑嘻嘻笑道:「怪老頭……不,方尊者,還是您老人家有見識!玄靈姐說要來的時候,可不是剛才這麼說……」

    話音未落,水玄靈已然急道:「小黑你路上喝酒喝多了麼?胡說什麼!」

    小黑把話打住,側身瞧了瞧水玄靈,還想再說話。卻見水玄靈紅著臉抬起頭來,一雙剪水雙眸瞪了過來。小黑縱是有話,卻也只是「哼!」了一聲,生生嚥了回去。

    柳少陽遇見這般情景,站在一旁好不尷尬。方天祿面龐上略帶玩味,笑道:「就是想你少陽了也沒什麼誒,便是直說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水玄靈定了定神,仰起臉來朝方天祿道:「方爺爺,呂門主再過二十幾天就是五十大壽了。我們三個都是呂門主從小帶大的,養育之恩莫敢相忘。我倆這次來其實是想和柳師弟,一起去趟明庭首府金陵!聽說那裡是天下繁華之所在,貨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我和小黑沒去過金陵,柳師弟卻去過幾回。有柳師弟帶路,我們也好到那些大小街市的店面裡,看看買些個什麼物件,給義父做壽禮。」

    原來水玄靈自小便愛和柳少陽一同玩耍,待到年紀稍長,一顆芳心更是繫在了柳少陽身上,只覺得與他在一起便歡喜得緊。呂子通五十大壽在即,水玄靈便尋思著和柳少陽一同去金陵採辦壽禮。又因孤男寡女太顯痕跡,便想拉小黑同去。

    她知道方天祿心智過人,如若直說了,自己的心思難免被他看穿。便想讓小黑把柳少陽叫回去,她再提出同去金陵購辦壽禮的打算。不曾想小黑一番話直來直去,叫她好生難堪,這挑選壽禮的事也只好一股腦直說了。

    小黑聽了水玄靈這番話先是一驚,黝黑的臉上隨即閃現出興奮之色,奇道:「咦,玄靈姐,你說要去金陵麼?聽說金陵好玩的東西多得很,來的時候你可沒說誒!」

    水玄靈扭過頭,輕聲嬌斥道:「小黑就你話多!我這不是沒顧上和你說麼。」

    柳少陽這些日子只顧置身玄學兵法,參悟典籍。整日裡焚膏繼晷,心無旁騖,倒真的將呂子通的五十大壽忘卻了。如今聽水玄靈提起,不由得暗叫一聲慚愧。

    方天祿微一沉吟,轉身對柳少陽道:「玄靈這丫頭說得對,呂門主待你們有如生父。你幾個確實該去趟金陵挑辦壽禮,趁著呂老弟五十大壽,也該叫他高興高興!」

    柳少陽面有愧意,訕訕道:「師父,少陽走了近一年,這回來才陪師父住了一月光景。剛向師父討教了些許學問,便又要走了。」

    方天祿一臉慈色,笑道:「這有什麼干係,年輕人便應該多在外面走走。你年紀輕輕有此學識,已然是了不起的事了。這一走,記得常來看看我這老頭子就好。」話到此處,壓了壓聲音,打趣道:「若不放你這小鬼頭回去,玄靈這孩子該不高興了。」

    水玄靈聽得清楚,一張俏臉又是面紅過耳,低頭不語。多年來,柳少陽心裡早察覺出水玄靈待自己好過旁人。初時只覺得師姐關照師弟,自是理所當然之事。況且他從小便聽叔父呂子通講,自己父母死於朱元璋派來的刺客之手,便一心只想著習得本領,好找朱元璋報那父母之仇。水玄靈的一舉一動,他也從未往他處想過。

    待到後來年紀長了,漸漸明白兒女之情,心中也想到並非那麼簡單。只是他打小與水玄靈一起長大,待她便如同看待親姐姐一般。水玄靈約大他一歲多,今年已然二十有一。尋常女子這般年齡,已經出閣嫁做人婦。水玄靈雖是江湖中人,卻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年前呂子通想給她說門親事,卻被她搪塞了過去。呂子通心知她已有中意之人,說親之事也就擱在一旁了。

    柳少陽心中暗想:「幾位師哥武功人品皆屬上乘,又大多有意於師姐,師姐這些年卻只當做不見。我又何德何能,竟能蒙她如此垂青。瞅個時機,得好好開導她一番。」

    想到此處,柳少陽口中打個哈哈道:「師父你一把年紀了,卻靜會開晚輩的玩笑。」

    方天祿何等聰明,聽柳少陽這話,已知他的心意。輕歎一聲,轉過話頭道:「好了,這天色也不早了。你們三個既然要走,這就趕路回去吧!」

    三人作別了方天祿,回到總舵收拾了些出門要帶的衣物銀兩。當晚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啟程前往金陵。

    柳少陽雖是時常在外辦事,水玄靈和小黑兩人卻很少出趟遠門。三人向南,一路上談天說笑,走馬燈般過了不少集鎮。

    小黑按耐不住心中喜悅,這幾年待在淮安,遠行方覺得天地廣闊,看到什麼都倍感新鮮。

    水玄靈掌管的聖水旗雖有大小船隻好幾百條,負責五行門在淮安、揚州、鳳陽三府碼頭裡的客商擺渡和貨物販運。但水玄靈多年只是在淮安總舵打理賬目,很少在外面走動,這次出門也是大為高興。

    這一日,三人到了揚子江北岸的瓜洲城,再向南過了滾滾長江天塹便是金陵天子腳下。柳少陽打馬穿城,不覺間又從鴻雁樓旁經過。望著樓上樓下酒客來來往往,想起那日和陸百川在樓上喝酒,又遇見紫衣少女和劉景天比鬥的事情來。腦海中竟沒來由般現出紫衣女子的如魅身法,俏影風姿,微微出神。

    水玄靈見柳少陽盯著鴻雁樓看,倒沒想到那許多,張口柔聲問道:「師弟,這就是那天談及昔年大俠江紫彥時,你在大伙面前說的鴻雁樓麼?這座酒樓地處城邊,一覽長江,倒真是個喝酒賞景的好去處。」

    柳少陽聽水玄靈發問回過神來,笑著應道:「正是這座酒樓,師姐沒瞧見那日精彩的情形,著實有些可惜了。」

    幾人乘渡船過江,夏日時節午後的揚子江,江水自天邊悠悠湧動而來,又仿若一條巨蟒金鱗,昂首探爪,迤邐而去。

    小黑從小在徐州乞討,後來隨呂子通到了淮安,從未見過這般浩蕩的一川江水。坐在船裡嚼著干鮮果品,一會兒驚聲讚歎,一會兒又瞧得癡了。水玄靈和柳少陽在一旁看在眼裡,都覺得有趣。

    柳少陽瞅著小黑的怪模樣,挪揄道:「小黑,你再這般發癲發癡,就要把旁人嚇跑了!」

    小黑嘟囔道:「少陽哥,和你出來這些天我才知道,天下竟有這般多的好去處!你以後出門辦差,小黑我要是得空,你可別忘了帶上我誒!」

    一旁水玄靈聽了不滿道:「你這小黑!要不是我說要出來,你還待在總舵裡整日就知道吃呢,吃完了還就屬你話最多!現在出來玩得高興了,就不知道謝謝姐姐我嗎?」

    小黑聽了,笑嘻嘻地道:「嘿嘿,玄靈姐和小黑一般模樣,就是小黑的親姐姐,還用說謝麼?」

    這話一說出,柳少陽已然笑出聲來。水玄靈微微一愣,忽地怒道:「好啊,你這毛孩子!我好心好意帶你出來,你倒繞著彎子罵我和你一樣黑不溜秋麼?」

    說著舉起粉拳要打,小黑早已一溜竄到了柳少陽身後,叫道:「玄靈姐,你動不動就對人拳腳相加,這般凶,就不怕以後嫁不出去啊?」

    柳少陽心裡已然笑翻,臉上卻裝著一本正經道:「師姐,這小黑比咱們小著好幾歲,小孩子就愛開玩笑,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說罷轉身朝小黑斥道:「好你個小黑,就知道胡說八道!你玄靈姐貌若天仙,是你這樣亂說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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