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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步步驚心 文 / 風宸雪

    第七十八章步步驚心

    曾經和馮野之間相似的一幕,乍然出現在她腦海中,心如同被撕裂般地痛,她猛地推開他,倉皇逃下了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知道,她方纔,想起了誰。他不怪她,是他出現得太晚,才讓她的心裡,先住進了別人。

    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將她心中的那個人趕出去,由他取代。就這樣半敞著中衣,他信步走到她身後,拿過她手中的梳子,為她梳頭髮。她不自在地去奪梳子,卻被他握緊指尖,低啞魅惑的聲音,讓人心中生出微麻:「為妻結髮,此生不離。」

    顏棠怔了半晌,忽而望著鏡中的自己一笑:「你也是因為,這張長得和她相似的臉麼?」

    「我不是。」彥祖微笑:「我和他們不同。」

    「是麼?」顏棠也笑了笑:「那我倒是真想不出,你為何要對我好。」

    彥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因果報應,循環往復。」

    反正他的謎,她永遠猜不出,索性不如放棄。她懶得再理,拿了根髮釵,隨手綰了個髻,戴上鳳冠,便出了房門。

    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微微歎息。對她而言,或許永遠不問究竟,才最明智。真相若是被撕開,她必然承受不住,其中的殘酷慘烈。

    那日傍晚,彥祖竟果真給顏棠送來令她驚喜的「禮物」——於嬤嬤。

    顏棠第一眼看見,便跑了過去,絲毫不管自己現在的身份,抱住了她:「嬤嬤,你還好不好?」

    於嬤嬤輕拍著她的背:「我沒事,殿下帶我出去,是給我療傷。」

    顏棠訝然,不自覺地轉過頭去看彥祖,正對上他溫柔的眼神,他抱臂笑道:「娘子開心麼?」

    她咬了咬唇,低低地說了句:「謝謝。」

    彥祖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頂,便先行離開,並為她們關上門。

    顏棠望著合上的門怔了一會兒,又拉著於嬤嬤上看下看,眼中有擔憂,還有歡喜:「真的好了?」

    「好了。」於嬤嬤歎息,這樣的一個孩子,本不該心疼,卻又怎麼能不心疼?

    顏棠現在,也只有在於嬤嬤面前,才能放縱自己,偶爾撒一回嬌,她抱住於嬤嬤的胳膊,輕聲央求:「嬤嬤,你要是全好了,能不能給我做一回綠豆糕?」

    於嬤嬤笑容慈祥:「好,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要是……你真的是我的娘親……該多好。」顏棠靠在她肩頭,閉上眼睛喟歎。

    於嬤嬤頓時,笑容微微一僵,隨後輕輕推開她站起來:「我得趕緊去膳房,把豆子泡上,不然今兒來不及給你做綠豆糕了。」

    「好。」顏棠點頭答應,像個乖巧的小女兒。

    於嬤嬤不禁伸手撫了撫她的額發,又歎了口氣,才轉身出門。

    行至迴廊拐角,有個人影從暗處閃出來,正是彥祖。

    「什麼都不要讓她知道。」

    「我明白。」

    整件事中,她是最無辜,卻也最悲慘的那個人。以後,只要默默守護,讓她安寧地活下去,就好。

    「我已將花會上的一切都佈置好,你到時候見機行事。」彥祖囑咐完最後一句,身影迅速隱入茂密的樹林,於嬤嬤則若無其事地繼續往膳房走去……

    那天夜裡,顏棠吃著於嬤嬤做的綠豆糕,像只滿足的小貓。

    於嬤嬤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她,眼底有深藏的憐惜。而彥祖,此刻正站在她的窗外,微閉著眼,聽風從耳邊掠過。但願,你能永遠如今日般,守住她的笑靨。

    第三天,便是一年一度的花會。本國氣候溫潤,五月初,正是百花吐蕊的時節,每逢這天,會天子與民同樂,遊遍城中各處花都。然而,魚龍混雜,也正是行刺的最好時機。

    天剛濛濛亮,顏棠還在夢中,彥祖便開始搖晃她:「娘子,娘子……」

    「幹什麼?」她迷迷糊糊地問。現在對「娘子」這個稱呼,她已被迫習慣。

    他親親她的唇角:「今天我不能陪你去看花。」

    「嗯。」她應了一聲,偏過頭去繼續睡。

    他好笑地把她的臉扳回來:「你不問我去哪?」

    她不耐煩地半睜開眼睛瞟了瞟他:「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不會。」他大笑,又在她唇上廝磨了一會兒才起身,叮囑她:「記得跟緊於嬤嬤,別走丟了哦。」

    顏棠懶得理他,翻了個身又蒙頭大睡。

    他穿好衣服,又隔著被子敲了敲她的頭:「就知道貪吃貪睡。」

    出了門,於嬤嬤已經等在院中,他走到她的身邊,低聲說:「到時候點了她的穴道,不要讓她看見殺人。」

    於嬤嬤點頭,兩人擦肩而過。

    顏棠醒過來的時候,於嬤嬤正捧著華服,笑瞇瞇地守在床邊。她皺了皺眉,仰起臉問:「我能不能不去?」她實在無甚興趣去湊這種熱鬧。

    「你是陛下,今天不得不去啊。」於嬤嬤無奈地將她拉起來,為她一件件穿戴繁瑣的禮服配飾。

    她認命地歎了口氣,這個荒唐的陛下,她已經做得太久,鳳歌為何還不出手,拿回她的江山?

    想到鳳歌,她又記起祭祖那天,馬車外一閃而過的那個身影,心中一凝。

    於嬤嬤察覺到此刻她的異樣,問道:「怎麼了?」

    「我只是在想,鳳歌怎麼可以忍這麼久。」對於嬤嬤,顏棠無需諱言。

    於嬤嬤正在為她繫腰封的手,停了一下,輕描淡寫地笑笑:「許是怕了,不敢動手。」接著便迅速岔開了話題:「昨晚又給你做了雪茸卷,待會兒帶些路上消遣。」

    「好。」她甜笑:「嬤嬤你對我真好。」

    於嬤嬤揉揉她的發:「你呀,就像個貪嘴的小孩子。」

    恍惚覺得今早彥祖好像也說過她貪吃,她撇撇嘴,順口問了句:「彥祖真的走了?」

    於嬤嬤眼神閃了閃:「殿下晚些時候,會出現的……」

    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

    收拾好出門,等待顏棠的,是一頂八人軟轎,還有旁邊站著的馮紹。他給她請安,她微微點頭,便彎身上了轎。

    馮紹為她放下轎簾的瞬間,深深凝望了她一眼,她卻目不斜視。既已夢斷情消,她再不想與故人舊事糾葛。起轎而行,於嬤嬤與馮紹,一左一右,走在兩側,各自警戒地看著四周的動靜。城中街上,人聲鼎沸,見女皇到來,紛紛讓出路來,也有膽大的年輕小後生,踮著腳勾著脖頸,想要一窺芳容。

    顏棠只是淡然端坐,不理喧囂。到了第一處觀花址,她的手輕輕搭在於嬤嬤臂上,緩緩自轎中出來,早已等待在此處的大臣們的女眷們,都簇擁上來請安。她對這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貴婦千金們,頷首致意,並無太多興致應付。

    馮紹自是懂她的心思,便使人招呼她們去亭中聽戲,自己依然緊跟在顏棠身後。顏棠為避開人潮,盡挑僻靜的小徑走,這讓身邊的那兩人,更是謹慎之至。尤其是馮紹,直到此刻,彥祖那個問題的答案,他仍舊糾結難解。所幸一路下來,並無任何異樣動靜,他暗自鬆了口氣。

    緊接著,他們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處,所有人都希望,能盡快走完整個過場。終於到了最後一處花都,也是今日百花宴舉行之處——蘭苑,馮耀威率文武百官迎接,場面恢弘華麗。在暗處,有人正看著這一幕,眼中蓄滿陰冷的殺意。

    她恨此刻那個站在萬眾中央的人,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今日,她便會讓倒逆的乾坤歸位,讓那個早就該消失的人,徹底消失。下一刻,她的身影迅速隱沒在那個角落,卻不知,自己早被另一個人暗中跟上……

    宴會之中,每道菜都是於嬤嬤先試過,才給顏棠盛到碗中,而壺中的酒,馮紹亦是先背過身自酌一杯,確保無毒,方為她斟上。甚至連此次顏棠所用的碗盤杯盞,都是特備的。然而,誰也未曾察覺,就在顏棠席旁的那片茂盛的蕙蘭中,有一棵的香氣,較其他花株,要更為濃郁……

    絲竹婉約,舞姿曼妙,在座個人皆興致盎然,唯獨顏棠,不知怎麼,覺得頭越來越沉。

    「怎麼了?」於嬤嬤發現她的不對勁,俯下身來問。

    顏棠揉了揉額額:「可能今天走的路多,有些累了。」

    於嬤嬤看了一眼外面的烈日,擔心地皺眉:「莫不是天氣太熱,染了暑氣?」

    馮紹恨不得馬上讓顏棠回宮歇息,然而接下來,還有盛大的花神慶典,需要她在場,他只好提議:「宴會也快結束,離慶典開始還有大半個時辰,要不然先去後面的寢殿休息一會兒。」

    顏棠微微點了點頭。

    馮紹帶她去的,是歷年女皇御用的休息之處,這裡他自然也是事先檢查過的,周圍的閒雜人等,也已清理乾淨。

    於嬤嬤和顏棠進了內室,馮紹不好跟進去,便在門外守候。進房之後,於嬤嬤又謹慎地環顧四周,未發現異樣,才扶著顏棠上床躺下。顏棠隱約覺得,枕邊似也有幽幽的蕙蘭香,在這種味道中,她愈發感到困頓,不久便沉沉入睡……

    馮紹聽見房裡許久沒了動靜,擔心顏棠,在外面輕輕叩門。

    於嬤嬤看了一眼沉睡的顏棠,悄悄起身去開門,可剛走到門邊,忽然聽到有細微的聲響,從身後傳來,警覺地回頭,頓時看到了驚人的一幕:那床板竟然在轉動,而顏棠的身體已經隨之傾斜下滑。

    眼看顏棠就要墜下去,說時遲那時快,於嬤嬤飛身撲過去,拽住了她的一邊胳膊,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她看見有點點寒芒,自下方衝出來,已經避之不及。她只得抱緊顏棠一轉,用自己的身體,去擋那暗器,卻止不住下墜之勢,兩個人一起跌進那縫隙。

    而與此同時,下方傳來一聲悶哼,發暗器之人氣絕身亡,她們二人正好落在那人的屍體之上,減緩了衝力。顏棠在這過程中,悠悠醒轉,可剛睜開眼睛,便被於嬤嬤點了穴道,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此刻,就在她們的旁邊,彥祖正在殺人。他殺人的手法,如他的為人般,詭異而飄忽。幾乎看不清他是怎麼出的手,面前的人,便一個個倒下,驚異地瞪大瞳孔,死狀痛苦可怖。在角落裡,和顏棠穿戴一模一樣的鳳歌,正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當她回過神來,轉身欲逃,彥祖突然如幽靈般,擋在了她的面前,扼住她的咽喉……

    呼吸越來越困難,鳳歌第一次,這樣近地感覺到了死亡,可她還是不甘心:「你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彥祖湊近她的臉,呼吸幾乎直吹到她的臉上,眼神幽深:「怎麼,我都陪了你這麼久了,你從來都沒有發現過嗎?」

    鳳歌強忍著才沒有打寒噤,眼前的人,是她至今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

    不,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她是那只自以為快要得逞的螳螂,而他,是她身後洞察全局的黃雀。

    「彥祖,我對你……會比她……有用得多。」她指著顏棠,艱難地想要跟彥祖談條件。

    彥祖笑容邪魅:「是麼?可惜,我不喜歡太狠辣的女人,放條毒蛇在自己枕邊,我會連覺都睡不安穩。」

    鳳歌此刻,為了保住最後一絲生機,不得不逼自己服軟,垂下眼瞼,瞬間便有兩顆晶瑩的淚珠,沁出睫毛,看起來楚楚可憐:「我生平頭一回求人……放了我……好嗎……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彥祖凝眸看著她半晌,手上的力道,似有些微鬆動,鳳歌正在心中暗喜,他卻突然猛地一卡,她頓時張大了嘴喘氣,如被拋到岸上,瀕死的魚。

    「鳳歌,你的演技,真的不錯。」彥祖微瞇的眸子中,充滿嘲諷:「不過,也只夠騙騙馮家那兩兄弟,因為他們對你,心中有情。」

    鳳歌氣急敗壞,一雙眸子,射出刻骨的恨意,原本垂在身側的手,已經從袖中抖出兩枚淬了劇毒的鐵釘,想要拚個魚死網破。

    彥祖卻看穿了她的把戲,空出的另一隻手,驟然抓住她的腕骨,只聽得「喀擦」一聲,斷裂的劇痛使她的額上滲出豆大的冷汗,臉色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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