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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玩弄 文 / 風宸雪

    第七十七章玩弄

    顏棠扶在茶碗邊緣的指尖,極輕微地一顫,卻似沒聽見般,繼續品茗。

    半晌過去了,他只是怔怔地望著她,再未開口。而她,在喝完那半盞茶之後,站了起來:「朕今日很累,若無事稟告,就退下吧。」語畢便轉身而去。

    急切之下,他竟跪行兩步上前,握住了她的衣袂,仰望珠簾下,若隱若現的玉顏:「海棠,你……」

    「海棠不是已經死了嗎?」她漠然反問,自高處睥睨著他,一字一頓,清晰明瞭:「這世上,早已沒有海棠,誰都莫再臆想。」轉眼間,伊人影遠,那一抹縈繞在鼻尖的幽香,漸漸淡至無痕,仿若時常做的那個夢。只是這一次的夢醒,比哪一次都痛……

    顏棠回到房中,彥祖果真在床上等她,一見她就笑著招手:「娘子快過來夫君抱抱。」

    她並未理睬,逕自坐到妝台前,取下鳳冠,輕輕抽下束髮的金簪,青絲如至柔之水,流瀉在肩頭。

    接下來,彥祖自鏡中,看見她居然一顆顆解開胸前的衣扣,不禁愕然笑問:「你要做什麼?」

    「午睡。」顏棠簡單地丟出兩個字,脫了外衫,只著雪白的中衣,走向床邊。

    一向孟浪的彥祖,此刻竟也有些無措。

    而她眼中似根本沒有他一般,從另一頭上床,躺倒裡側,合上眼睛。

    他怔了一會兒,也挨著她躺下,去摟她的腰,她絲毫未閃躲。他呆了呆,又試探地將指尖微微滑入她的衣襟,她還是沒有反應。

    他縮回了手,眨眨眼:「你這是……自暴自棄?」

    「不是你讓我不要跟命運抗爭麼?」她涼涼地用他的話堵回去。

    他一時被她嗆得啞口無言,最後訕訕地笑著告饒:「好好好,你睡,我不鬧你了。」

    沒過多久,身邊竟然真的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彥祖側過身去看了她半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頭,輕笑:「小東西,你有時候還真可愛。」

    大約是正午悶熱,睡到一半,她居然把被子踢了,整個人像個小蝦米似地,貼著陰涼的牆。彥祖失笑,把她拉過來,重新蓋好被子,她在夢中掙扎著想再次踢掉,卻又被他裹得動不了,不滿地皺眉撇嘴。

    他不由得輕點她的唇角,隨後又忽然驚覺,自己竟對她如此寵溺,抿緊了唇翻身向外沉思……

    彥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他已很多年,沒有這樣在自然狀態下入睡過。醒來的時候,她已不在床上,空蕩蕩的枕邊,讓他第一次,心中升起悵然。翻身下床,他一邊整理著衣衫,一邊走進外間的小花廳,見她正斜倚在躺椅上看書,聽見聲響,也只是抬起眼,淡淡地瞟了瞟他,目光便又回到了書頁之上。

    「在看什麼?」他走過去看,發現竟是《戰國策》。

    「呵,開始學習帝王之道了?」他調侃。

    「只是覺得裡面的故事有趣。」她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他的手指,繞著她垂在椅側的髮絲:「你似乎……真的想通了……」

    她不答,自顧自地翻完半卷,才抬眸看他:「還有什麼好看的書?我以前,讀得大多是些女經,枯燥乏味。」

    彥祖凝視了她片刻,笑著牽起她的手:「我帶你去御書房找。」

    那天,他給她找了很多書,無論是治國方略,還是天文地理,她都來者不拒。一直看到深夜,才以手掩口,小小地打了呵欠。

    「困了?」他拍拍她的頭頂:「那就明日再用功。」

    「我不是用功,是無聊。」她將手中的書卷扔下,揉著眼睛爬到床上,倒頭就睡。

    彥祖站在案邊,望著她微微苦笑。

    她現在,是不是在逼著自己沒心沒肺,因為這樣,就不會痛。接下來的兩天,顏棠一直都是這般,成日就是安安靜靜看書,困極便睡,彷彿心真的被掏空了,往事都已經不再。這樣的她,反而讓身邊的人,心情更沉重。

    當馮耀威帶著馮紹,進宮來覆命,說祭祖時行刺之人已抓獲,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既沒問是誰,也沒說該如何處置。

    馮耀威的眼中升起些疑慮,一旁的馮紹,立刻替她掩飾:「臣會依照上次陛下所吩咐的做。」

    顏棠不置可否地望了他一眼,便揮手讓他們告退,自己轉身又回了花廳。

    出了殿門,馮耀威皺著眉問馮紹:「什麼上次?」

    「就是遇刺回宮之後,我稟告完其他事宜,陛下曾下令,此次抓獲刺客,務必嚴懲,以儆傚尤。」馮紹編了借口圓謊。

    馮耀威沒有再追問,話鋒一轉,充滿警告:「記住自己的身份使命,莫要將兒女私情看得太重,你大哥這次,讓我十分失望!」

    「是。」馮紹垂首應道,眼底卻飛快地滑過一抹痛楚……

    那天晚上,市井深處某個極為隱蔽的客棧的天字一號房內,有白衣似雪的男子,正臨窗獨酌,在門開的一剎那,他的手猛地一緊,酒杯應聲而碎。

    「見到我這麼激動嗎?」外面的人尚未進來,謔笑聲已先傳至跟前。

    桌邊的人緩緩抬起頭來,眼中蘊含著殺意。

    「為了她嗎?」來人泰然自若地坐到他對面。

    「你明知她不是鳳歌,當初為何要這麼做?」他的聲音,森冷之極。

    來人自顧自地為自己倒了杯酒,送至唇邊輕抿,鳳眸微瞇:「正因為她不是鳳歌,我才要她。」轉了轉手中的杯子,他望住對面的男子,勾起一抹挑釁的笑:「她的滋味,真是絕妙,只要嘗過,就忘不了。」

    頓時,方才握在那人手中的酒杯碎片,疾射而出。

    這一邊的人側身避過,朗聲大笑:「馮紹,你真的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麼?」

    彥祖的這一句話,讓馮紹一怔,隨後慢慢地重新平靜下來,喝了口酒,才抬眸看向對座的人:「你當初是怎麼知道的?」

    「我正好親眼看見,死了的『海棠』,深更半夜從墓中復活。」彥祖勾了勾唇角,放肆地指著他大笑:「想你們兩兄弟,當時居然還悲痛欲絕……」

    「然後呢?」馮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眼神陰冷。

    「然後麼,我就托她的福,掌握了你們王朝,最靈敏的消息網。」彥祖挑了挑眉,將一粒花生米,丟入自己口中:「你們大概,真的小瞧了鳳歌,就連你的身邊,也一樣有她的人。所有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線,當然,現在也瞞不住我。」

    馮紹握著酒杯的手,驟然緊了兩分,但沒有說話。

    「馮野已經回馮城了吧?」彥祖笑笑,又為自己斟了杯酒:「馮耀威這個人,這一點倒真是聰明,血腥骯髒的事,永遠由你去做,好讓馮野將來,乾乾淨淨地接過這江山。」

    馮紹的眼中,劃過一道冷芒:「那也要他,有命活到那一天。」

    彥祖舉起杯,與他相碰,二人一飲而盡,其中的含義,盡在不言中。

    酒過幾巡,照例是彥祖先離開,走到門邊,他又回過身來:「忘了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若是鳳歌和海棠之間,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馮紹愣住。

    「初六的花會上,鳳歌會對海棠動手。」彥祖的嘴角翹了翹:「還有三天,你應該可以想清楚我問題的答案吧。」

    彥祖走了,馮紹轉頭,望著天邊那一彎殘月許久,長歎出聲……

    而那天夜裡,當彥祖回到宮中,顏棠已入眠。昏黃的燭光,映著她恬靜的睡顏,讓人心生安詳。有這樣一個女子,能每天安然地呆在自己身邊,也很好。這條暗夜中的路,他已獨自走得太久,真的也同樣需要,有人陪伴。

    悄然上床,他將她拉入懷中,她發間的幽香,讓他閉起了眼,唇抵在她光潔的額上,輕逸出幾個字:「我選你,毋庸置疑。」

    第二天清晨顏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彥祖懷裡,臉貼著臉,他的手指,還繞著一縷她的髮絲。輕輕將頭髮抽出來,她坐起身,望著窗外明亮的陽光,眼神靜而空茫。如今,從日出,到日落,就這麼過完一天,又一天。

    或許真的,無慾,無求,便能無痛,無憾。若是她生命中的所有期待,都注定變成絕望。那麼她什麼都不要了,可以嗎?不瞻望前方,也不回首來時路,就這樣木然地過下去,走到哪步算哪步。是不是至少,可以不用再為誰流淚。唇邊綻開一抹淒涼的笑,她打算下床,卻突然被一股力道,拉得重新躺倒。

    彥祖翻身壓住她:「不要難過。」

    「我沒難過。」她閉上眼睛,不和他對視。

    下一刻,有溫柔的吻,落在她唇上:「我說過,我會對你好。」

    她不語,只是側過臉去,躲避他的吻。

    他並未硬追過去,暖暖熱熱的呼吸,拂在她的耳邊:「看你最近這麼聽話,今天送你個禮物,好不好?」

    她依舊不作聲。

    「你一定會喜歡。」他輕咬了下她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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