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9章 英勇的初七! 文 / 姒錦
夏初七站在夏衍的帳外,看著兵士們拖著另外的幾個北狄姑娘下去了,腦子裡卻一直是「棍嘰」那個凝視的眼神,只覺得從心臟涼到了肺葉。
她不想管閒事,可她非常清楚,這不是趙樽的初衷。趙樽是個光明磊落的男人,他打戰,要的是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幹,絕對不會容許他手底下的人強姦侮辱婦女,她相信這也是他的軍隊能夠常勝的原因,作戰紀律比什麼都重要。
可她該怎麼辦?
如果她單純的要救「棍嘰」出去,她有的是辦法,甚至弄死夏衍都不是難事。可問題在於,她不想「私放北狄俘虜」,那是在拆趙樽的台。她想做的,只是不想讓她們受到這些男人的侮辱而已。
「小齊,你幹什麼?回去!」
背後傳來老孟低沉的聲音,她回頭看去,那一眼有些狠。
「老孟,你去找指揮使說說,快點……」
憑著直覺,她認為夏常與夏衍性格不同,若說夏廷德的兒子們,她也就覺得夏常還像個人。而且在這輜重營中,夏衍再紈褲也得聽夏衍的。可她的身份不方便見到夏常,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孟的身上了。
然而聽了她的話,老孟卻搖了搖頭。
「小齊你想得太天真了,他們是親兄弟,胳膊肘兒會往外拐嗎?你以為外面這麼大的動靜,指揮使他沒聽見?」
一聽這話,夏初七的心都涼了。
是啊,連她撒個尿都能聽見,夏常又如何會不知道?
看著地上彎曲散落的麻繩,她覺得繩子像蛇一樣纏入了她的心裡。她實在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發生不管,把心一狠,她再顧不得老孟,飛快地撒開腳丫子就往火頭帳跑去。
她做了好些日子的火頭兵,自然熟悉地方。在這個時間點,火頭帳裡沒有人,她飛快地跑進去,提起一口黑鍋,拿了一個鍋鏟子,又極快地抓了一把鍋底灰,把自己的臉上都塗成了漆黑,再跑了出來,繞到各個營房後面,用鍋鏟子大聲敲著鍋底,捏著嗓子大喊。
「兄弟們,都起來看啊,指使僉事姦淫婦女了!」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前線在打戰在賣命,後方在享樂在淫人妻女,兄弟們,誰家沒有妻兒老母,北狄女人也是人,指揮僉事強姦婦女,天理不容!」
「兄弟們……快來看,快來瞧啊……」
「平日吃香的喝辣的,指揮僉事就是個大王八!」
在寂靜的晚上敲鍋底,那聲音多響?
一道道敲鍋的聲音和「煽風點火」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營,「咚咚咚」如同擂鼓。很快,巡邏兵急匆匆趕過來了,營帳裡熄滅的火把又亮了起來,鑽出了一個個打著哈欠的將士,重重的腳步聲越來越多,一股腦朝夏衍的營帳圍了過去。
大晚上有人敢敲鍋,本來就是稀罕事兒,不管是為了看熱鬧還是為了別的什麼,大家都不想錯過這樣的好戲。然而,戲唱到這裡,夏初七卻不能再唱下去。
她得換一個角色繼續演。
飛快地丟掉黑鍋,她繞過帳篷退了出去,洗了一把臉,又打著哈欠,像什麼事都不知道似的,跟著一群兵士們走著過去圍觀,順便在人群裡挑撥幾句,說「大將軍不是有嚴令嗎?指揮僉事敢公然抗紀」之類的話。
果然,夏常也來了。
事情如果不鬧大無所謂。在戰時,發生這種事兒其實屢見不鮮。但如今不同,事情鬧大了,有營中兄弟不服氣,敲鍋喊起來了,全營的兄弟都圍過來看熱鬧了,如果夏常還當成不知道,那實在太過牽強了。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行。
「老二,出來說話!」
夏常披著外袍,在夏衍的營帳外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下,衣裳不整的夏衍就鑽了出來,看到帳外拿著火把圍觀的將士,看到憤怒的大哥。他打個哈欠愣了一下,一雙喝過酒的眼睛裡,紅潮還沒有散退下,卻是假裝不懂的瞇了瞇,皺著眉頭。
「大哥,不,指揮使,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與他對視一眼,夏常目光有些著惱。
「還裝蒜?趕緊把人放出來!」
搔了搔腦袋,夏衍看著這情形,就知道那個漂亮的小美人兒今天晚上是睡不成了。搓了搓手他有些捨不得,可看著夏常陰鬱的面色,卻不敢再多說什麼,回頭喊了一聲「王經歷」,很快,那個叫著「棍嘰」的北狄姑娘就從帳裡押了出來。
「是很好看啊……怪不得……」
有人看著燈光下的女人,嘴裡嘖嘖有聲。
「棍嘰」衣服稍稍有些凌亂,可看上去還沒有遭到實質性的侵害,態度也依舊高傲。即便她落魄了,仍然像一隻孔雀似的高高昂著她的下巴,那神態動作倒是讓夏初七有些佩服。
躺在兵士圍攏的人群裡,她假裝自己只是旁觀者,可卻感覺到「棍嘰」向她望了過來。視線在空中碰撞一秒,「棍嘰」嘴皮動了動,沒有出聲兒,可夏初七自從上次與趙樽「鑽研」過唇語之後,在這方面還真就有了些領悟。
她分明看見「棍嘰」嘴裡說的是「謝謝」。
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知道是她救了她。
「來人啦,把她關押到馬棚裡去!」
夏常緊皺的眉頭還沒有打開,冷冷看了夏衍一眼,下了命令。
說完又轉頭看著圍觀的兵士,「大家都回去睡吧。我再強調一次紀律。戰前動員時,大將軍王有嚴令,戰時需提高警惕,不許禍害百姓,不許虐待俘虜,不許姦淫婦女,不許胡作非為,不許私自離營,不許……」
聽他說了好多個「不許」,可夏初七卻沒有聽見他要如何處置夏衍,心裡有些不服氣了。她站在人群中間,隔得有些遠,這會兒又是晚上,她心知自己不怎麼起眼,變著嗓子就咕噥了一句,卻足以傳入所有人的耳朵。
「指揮僉事犯了紀律,指揮使要如何處置?」
一石激起千層浪,戰時「軍心」何其重要?即便夏常是一個人,也深知這一點。而且今天晚上的事鬧大了,早晚得落到趙樽的耳朵裡,趙樽向來又以治軍嚴明著稱,要是他包庇不處理,只怕到時候不僅他吃不了兜著走,夏衍受到的處罰只會更加嚴重。
略略一考慮,夏常一橫心,幾乎是從嗓子眼裡迸出幾個字來。
「把夏衍拉下去,二十軍棍!」
「大哥!」
眾人在指指點點,夏衍卻當即就發了狠。在魏國公府,夏常是夏廷德的長子,向來有長兄風範,處處都很是維護弟弟。夏衍與他是一個老娘生的,老娘愛幼子,更加偏愛夏衍,他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你竟然敢打我?」
夏常皺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不是我要打你,是軍紀要打你。趕緊拉下去!」
「是。」幾個兵士得了令,走過去要拉夏衍。可夏衍卻掙扎了起來,一邊掙扎一邊高聲怒罵。
「夏常,你有什麼了不起?你不就是比我早一點從娘肚子裡爬出來嗎?什麼好事都被你佔盡了,你世襲爵位,你以後是國公爺,我們兄弟幾個啥都不是,如今老爹扶我一把,讓我到營中謀個職,你就要給我一個下馬威,打我個殺威棒是不是?」
不得不說,這夏衍是一個沒腦子的王八蛋。明顯他哥在護著他,他卻是一點不領情不說,反倒還在那裡虛張聲勢的吼罵。要知道,這天高皇帝遠的,他哥真要整治他,哪裡輪得到他在那裡張狂?
遠遠地瞧著夏家兄弟「互咬」,夏初七的唇角彎起。
「有意思啊。」
「小齊……」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孟站在了她的身邊,壓著嗓子低低訓示了一句,「你膽子也太大了。今天晚上的事,要是一個不小心,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又沒有幹什麼壞事,哪能那麼容易死?」她哧哧笑著,指了指遠處營房門上隨風飄擺的旗旛,低低說,「我只是不想他丟了大將軍王的人。老孟,你得知道,這是大將軍王的軍隊,下頭的人做的爛事,北狄人都會算在大將軍王的頭上。到時候,給他扣一頂『姦淫婦女』的帽子,不是損害他的聲譽嗎?」
她說得很嚴肅,可是在老孟看來,她的語氣很是怪異。
對於他們來說,「大將軍王」這個稱呼,也不過只是一個稱呼下的虛擬人物而已。除了校場上遠遠見過一面,他們這種兵永遠也觸不到趙樽的人。
說白了,他們當兵無非也只是為了那一份軍餉,為了養家餬口,自然不理解她嘴裡說的榮譽啊名聲啊什麼的,更加不能理解——大將軍王被扣上「姦淫婦女」的帽子,與他一個小兵有多大的關係。
「回去睡吧,明早還要起來做飯。」
「哦……」夏初七瞥了下嘴巴,「老孟,旗長,多謝你……」
她謝的自然是老孟替她保守了「敲鍋震狗」的秘密,可想到明天早上起床「做飯」,她卻有些頭大。營中的早餐都開得極早,做火頭兵的起得就更早,老孟以為是對她的維護,可他卻不知道,她寧願去對付那些軍械火器也不願意面對饅頭烙餅和稀飯。
兩個人隨著四散的人群往營帳走,突然傳見一聲低喊。
「孟老六!」
夏初七心裡一驚,與老孟同時站住,回頭一看,只見是夏常身邊兒的一個校尉。平常夏初七見到他都躲邊兒,這回沒得躲了,心裡有點兒緊張,只能微微垂下了頭去。
老孟點頭哈腰,「張校尉……有什麼吩咐?」
張校尉看了一眼夏初七,然後視線才落在了老孟的身上。
「指揮使要見他。」
被他那一眼剜得,夏初七指尖兒微微一捏。與老孟對視了一眼,心裡有些歉疚。按理來說剛才那麼多人,夏常是不可能發現他的才對,可瞧這情形,他或者沒有認出她就是「楚七」或者「景宜郡主」,有可能卻是知道是她在煽風點火了。
她心裡有點擔心,可老孟是個老兵了,見的事情和生死都多了,表面上看唯唯諾諾,實際上卻是一個極為淡然的人。他什麼也沒有多說,安撫地看了她一眼,就跟著張校尉去了。
……
……
這天晚上老孟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夏初七不知道,因為她睡過去了。而救了那個「棍嘰」姑娘,她也沒有想過今後與她還會有什麼後續。說白了,彼此是敵人,她幫她,除了身為女人不願意看著女人被侮辱之外,確實有一點想要維護趙樽軍紀的意思。
然而她卻沒有想到,昨晚上老孟去見了夏常之後,還接了一個任務回來。夏常命令他們這個小旗的人押送那五個姑娘去三十里外的益都,然後再歸隊。
益都是青州府的府治,也就是知府衙門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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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夏常認為,輜重營要跟上行軍的步伐,繼續北上,路上帶著幾個北狄女人不太方便。而且那幾個女人長得都不錯,這營中都是老爺們兒,背境離鄉的,平時見不上女人,一個個餓得跟狼似的,天天雙眼放光的盯著鮮肉,也不利於穩定軍心。所以他就出了這麼一招,先把幾個北狄女人押解到益都大牢,再等待處理。
私心裡,夏初七是不願意去的。
今天軍隊就要開拔了,她想去跟著大部隊直接去薊州,找趙樽。天天在輜重營裡做伙頭兵實在太屈才了。可軍人就得聽軍令,她不想為了這點兒小事去與夏常理論。在沒有見到趙樽之前,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怕說出來,得嚇死個人。
押送的是幾個女人,負責押送的人派得不多,就她這個小旗的十個人,包括昨兒挨了鞭打的小布也沒有逃過命令,跟著大傢伙出了營房,一路浩浩蕩蕩地往益都去。
青州是大禹治水時劃分的「古九州」之一,自古以來就是戰略要塞,控制著中原往膠東的交通要道。其南為沂蒙山區,其北為魯北平原。所以,青州作為咽喉地帶,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當然,青州給夏初七最深的印象,是陳大牛的老家。
一路行去,仍然與前幾天一樣,隨處可見拖家帶口南逃的老百姓,她一時好奇攔住幾個人問了問,從他們的嘴裡知道,北邊打得很厲害,他們都呆不下去了,加之這些年連年戰亂,就想去南邊找個安生的地方落戶。
聽說打得厲害,又聽了他們描述那慘狀,夏初七心裡緊張了。
她為趙樽擔心。
眾人押著幾個女人,這一走,就是半個多時辰。
昨兒晚上下了一夜的小雨,路雖然不算太崎嶇,可路濕,又彎彎繞繞,車輪就有些打滑。他們在輪子上綁了稻草,行走的速度也不算太快。
「繞過了這座山,很快就到益都了。」
老孟是小旗長,也是這些人裡最大的頭頭,他為人向來和善,一路行來,大家邊走邊聊,氣氛很是鬆緩。他們是後勤兵,身上沒有重甲,黑皮幾個人都脫了輕甲,還把上衣脫下來綁在了腰上,光著膀子大聲兒說笑。
不得不說,比起前方浴血沙場的將士來,這後勤兵的日子真是好過了許多。夏初七想,大概這也是二鬼把她安排在這裡的原因了。
她正想著,聽見黑皮在罵,「你在磨蹭什麼?」
「我累了,要喝水。」
低低說話的人是「棍嘰」,她和幾個北狄女人都被反綁了雙手。這一路走來,估計也是有些疲乏,她開始不配合了,在馬車上蹭來蹭去。
聽著黑皮在那兒吆喝,夏初七沒有理會,就著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霧水,看了看兩邊的青山,又望向了前方綿延的道路,突地,她眉頭皺了一下,就跳下車去,往前走了幾步,低下頭來,看著泥地上的馬蹄印子,瞇了瞇眼睛。
「老孟……」
她爬上車去,坐在老孟的身邊,壓低了嗓子。
「不對勁呀。」
老孟回過頭來,「怎麼了?」
夏初七眉頭仍是皺著,想了想,看向幾個比土匪高端不了多少的「戰友」,聲音低沉了下來,「大傢伙兒穿好衣服,把傢伙都看牢實了。這地上好多馬蹄印,我尋思不太正常。」
哈哈一笑,黑皮咧著嘴看他,「小齊,瞧你這慫樣兒,第一回上戰場吧?這是往益都的官道,有馬蹄印怎麼了?再說,青州在咱大晏的治下,大將軍王就頂在前面,定安侯也在大同府,這整個一線都是咱的人,你以為那北狄韃子,還能打到青州來?」
看到他眼神裡的輕視,夏初七抿住了嘴巴。雖然知道他說得有道理,可看了看「棍嘰」,她還是忍不住擔心,遲疑一下,她還是又多了一句嘴。
「我覺著,大家還是提高警惕些好。」
「他奶奶的,你還沒完了是吧,真當自己是顆菜了?」說話的人姓馬,大家都習慣叫他「馬臉」。這個人脾氣不太好,說話很是犯沖,「小齊,昨晚上要不是你在裡面煽風點火,讓指揮使打了指揮僉事二十軍棍,他會把氣都撒到咱的頭上來嗎?跟著大部隊走,咱那用受這份罪?老子寧願去押糧草火器,也不願意押這些娘們兒,能看不能吃……」
說到這裡,「馬臉」眼睛瞇了瞇,看向了馬車上的幾個眉清目秀的婦人,語氣裡有些淫邪之意,「兄弟們,這路難走,咱哥幾個把這好端端的娘們兒送到益都去,豈不是便宜了青州府那些人?不如咱一人分一個,就在這兒把事辦了。我看啊,這個最漂亮的,就給老孟了,至於小齊和小布嘛,毛都沒有長齊,就在邊上看著哥哥們玩……」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另外幾個人也大聲笑著起哄。
「馬臉說得對,咱哥幾個累死累活的,憑什麼啊?反正是北狄韃子,不干白不干……」
聽著幾個男人瞎咧咧,夏初七冷冷瞄了過去。
「你們忘了昨晚上指揮僉事都挨打了?膽兒不小。」
「那是在營房裡,這荒郊野外的,誰能知道?」
「哈哈,馬臉說得對!」
「老孟,我看行,就算不幹,摸摸總成吧?」
幾個人說得熱火朝天,可除了那個「棍嘰」,其餘幾個姑娘都聽不懂。但是看著他們邊說邊投射過來的目光,大抵也都猜到了,紛紛看著「棍嘰」露出驚恐的神色來,嘴裡「嘰裡咕嚕」的說了幾句什麼
,然後那個「棍嘰」又安撫了她們幾句,看下去臉上有不安,但情緒卻還平靜。
「啊……」
突然一個北狄女人叫了起來,接著便是馬臉的嘿嘿大笑。
「屁股不錯,腰也不錯,軍爺再試試……」
他邪笑一聲,手又伸了出去,那姑娘手被綁著,只能歪著身子躲開,樂得幾個爺們兒又大笑起來。「棍嘰」雙目一瞪,用生澀的漢話罵了一句「王八羔子」就攔了過去,馬臉看到「棍嘰」,眼睛一亮,放棄了那個女人,就要過去捏她。夏初七心裡一緊,喊了一句「馬大哥」,阻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老孟低吼了一聲。
「胡鬧什麼?都他娘的住手!」
馬臉舔了舔嘴巴,乾笑了兩聲,手指來回搓著,有些不服氣的看著老孟,「老孟,這些都他娘的是北狄人,北狄人抓到我大晏的婦女,他們會客氣嗎?他們不照樣姦淫擄掠?憑啥咱們就得厚待這些賤人?去,依我說,讓北狄人干是干,咱幹不也是干?」
老孟啐了一口,「你他娘嫌命太長了,你就干!」
馬臉樂了,「你不告發我?」
「得了!把你那玩意兒管好。」
「老孟啊,你這是年紀大了,不行了吧?」說罷,馬臉往前湊了一下,做了一個極猥瑣的動作,惹得邊上幾個漢子哈哈大笑,有一個叫朱二的還往他那地兒彈了一下,笑著調侃,「老孟,你看馬臉他撐著旗桿也不好過,你就成全了他吧?」
老孟瞪了他一眼,氣咻咻的一吼。
「干你娘的,老子是小旗,還是你們是?老子的話都不聽了是吧?趕緊的,把衣服穿好,心思都收回來,到了益都交了差,趕上大部隊。」
老孟到底是小旗,他這生氣罵了人,剛才被姑娘們給撩得心急火燎的幾個漢子也都歇了火,嘴裡吭哧幾句也都不敢再說了。
夏初七向老孟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後看著仰天山的風景,心裡的忐忑並沒有落下去。她是一個直覺很準的人,多年的特種兵生涯,雖然沒有太多的戰場經歷,卻知道大意是人的天敵。而且她總感覺「棍嘰」的身份不一般。她要是沒了,北狄人會不會善罷甘休……
「嗖——」
一聲風般的疾聲突然從樹林裡傳了過來,馬匹紛紛中箭,「嘶」聲叫著掙扎倒地,夏初七心裡一驚,「唰」的撥出刀來,又聽見「啊」的一聲,馬臉身體中箭,倒了下去,身上的血直往外溢。
很快,在一陣人與樹葉的摩擦聲裡,二十來個黑衣蒙面的人速度極快地從樹林裡躥了出來,不是北狄人打扮,可嘴裡操著的漢話卻很是生澀,大聲吼著奔近。
「不許動,留下馬車和女人——」
丁字旗的人都沒有料到樹林裡頭藏了人,馬臉當場被射死了,黑皮一個踉蹌,差點兒栽下了馬車。在這個小旗裡,好幾個都是頭一回上戰場的人,生生嚇得煞白了臉,小布更是直接驚聲大叫起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
一個人像是反應過來了。
「他們不是匪,是北狄韃子。是韃子!」
北狄人向來以凶悍聞名,傳聞不僅殺人飲血還會生吃人肉。聽見這驚恐的喊聲,看著越來越近的二十幾個黑衣人,兩個膽小的兵士丟下腰刀,喊了一聲「娘啊,快跑」,就往反方向跑去。小布拽了一把夏初七,紅著眼睛,「小齊,跑啊!」
「跑什麼?回來!」老孟氣得大聲嘶吼。
可小布眼看同伴跑遠了,第一次見到死人的他,顫抖著身體也不管夏初七了,跟著那兩個人就跑遠了。北狄人顯然不想大張旗鼓的殺人,他們握緊了鋼刀,弓弩對準了馬車上剩下來的人,語氣更為猙獰恐怖。
「還不滾的,通通殺掉。」
冷哼了一聲,老孟抽出腰刀擋在了面前。
「狗娘養的韃子,來啊!老子不怕你們。」
夏初七緊著腰刀,一直未動聲色,到現在她看出來了,果然這些人是為了救人而來,所以才不敢冒犯出手,傷了他們的人。以少打多,很明顯的劣勢,與他們硬碰硬的純粹是傻蛋兒。
目光微微一斜,她看著「棍嘰」要往車下跳,哼一聲,一個「餓虎撲食」,極快地勒住了她的脖子,順便往她肚子上狠踹了一腳。沒有想到,那「棍嘰」也是一個狠角兒,挨了她一腳,竟然還有還手的能力,手被綁住,身子迅速一個側倒,就想要滾開去。
「老子小瞧你了!」
夏初七沒有放開她的身體,咬牙罵了一聲,身隨刀下,往她身上倒了過去。不要臉的打法她有的是,她打架從來不講究什麼套路,整個人直接砸在了「棍嘰」的身上,重重倒地,「棍嘰」痛呼了一聲,她卻緊緊抱住她滾了一圈兒,用她的身子擋在面前,腰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小美人兒,再他娘的動一下,哥這刀子可不長眼。」
「棍嘰——」
好些人大聲尖呼了起來。
夏初七得意地挑眉。果然,「棍嘰」才是他們的目標。
特種兵是幹嘛的?就是幹這種事兒的。擒賊先擒王,與那些人打架有個屁用,只要抓住了「棍嘰」,他們再多人都得投鼠忌器。與她猜測的一樣,她拽緊了「棍嘰」,那二十幾個北狄人都生生收住了手。
「放了她,我們饒你們不死!」
bsp;夏初七嘴裡「嘿嘿」笑了笑,使著吃奶的勁勒緊了「棍嘰」,眼神兒輕佻的看了過去,一個一個字說得極狠,也極快。
「少他娘的唬我,你們,全部放下武器,老子數三聲。只要還有一個人不放武器,老子就一刀捅死這女人,說到做到。」
「包魯會……包魯會……」
「棍嘰」被她勒在地上,有些抓狂了,一雙被捆著的手挖進了地上的泥裡,也像是在發狠地命令那些北狄人「不要」。夏初七不懂什麼是「包魯會」,低低笑了一聲,刀把砸在她頭上。
「包魯會,包你娘!包啥都沒有用。趕緊的,一,二……」
北狄人裡有一個領頭的男人,他率先丟下了刀。
「都放下武器——」
在兵器落地的「鏗鏗」聲裡,夏初七勒著「棍嘰」被氣得一鼓一鼓的胸脯,哧哧笑著,火氣卻沒有消,更沒有就這樣完事的意思。
「做得很好,現在你們把衣服都脫了。還有,褲子也脫了,只准留一條褲釵子。不對不對,褲釵子也不許留,誰知道有沒有暗器,全部脫光光,脫光……快點!」
她是個無賴,一般人幹不出來的事兒,她都幹得出來。顯然北狄人沒有想到,也心有不甘,可卻存有僥倖心理,只要他們的「棍嘰」沒事兒,不要說「脫光光」,就算要他們的小命也得照辦。
然而,「脫光光」根本就不是夏初七的終極目的。
抱著「棍嘰」,她笑瞇瞇地看著面前一圈光屁屁的男人,稍稍審視了一下他們大小不一的鳥兒,開始冷冷的命令。
「撿起地上的衣服,一個人捆另外一個人,都給老子捆牢了。誰也不許跑,敢捆得不牢實,誰敢不老實上前一步,老子就要了這個女人的命。」
這個命令來得太狠,北狄人不想從命。一旦捆住了就真的沒有翻盤的機會了。可夏初七哪會不瞭解他們的心思?真就不客氣,鋒利的刀子往下一壓,「棍嘰」白生生的脖子上就流出一抹鮮血來,吃痛的尖呼了一聲。
「痛吧?嘖嘖,細皮嫩肉的,可惜了!」
夏初七隨口笑著,就像壓根兒沒有看見血似的,唇角全是冷意。
「各位,不要以為老子在開玩笑,更不要在老子面前玩什麼花樣兒。老子殺人的時候,你們還在尿褲襠呢。快點兒!捆!」
滑稽的場面出現了,一場原本凶險的戰役就這樣平息了。北狄人實在投鼠忌器,為了他們的公主,不敢不聽她的話,明明是來營救人的,結果全部成了夏初七的盤中餐。這一幕,氣得「棍嘰」紅了眼圈兒,盯著夏初七的臉,一字一頓的吼。
「你也是個王八羔子。」
「丫丫個呸!你還敢罵老子?」夏初七捏了捏她的臉,邪邪一笑,特爺們兒的揶揄她:「昨晚上要不是老子救你,你都被人給上了,還有機會在這兒叫?」
聽了這話,「棍嘰」臉上臊了臊,突然低低說了一句「敖思樂的拉」,眼圈兒更紅了。說完想想她聽不懂,「棍嘰」瞪著她,又放小了聲音翻譯,「對不起。」
「不必,反正我也不是誠心幫你。」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棍嘰閉上了眼睛,又說了一句。
「我是烏仁瀟瀟,你記住我。」
……
……
洪泰二十五年四月三十,北征大軍迎來又一個巨大的勝利。
兩日前,由趙樽帶領的東路大軍從薊州進發北上,一路勢如破竹,逐一收復了永平府的失地灤州、遷安、撫寧、昌黎、樂亭、臨榆、盧龍等幾個城鎮。
永平府原本的軍隊,基本為陶經武所率。這些兵士本來就是晏軍出身,一聽說是晉王殿下帶兵打過來了,紛紛不戰而降,大開城門方便晏軍進入。所以,收復永平府的失地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有力的抵抗,不過一天兩夜的時間,東路北伐軍就在趙樽的帶領下,佔據了整個永平府,主帥陶經武帶著親信殘部逃往了廣寧。
另外一邊,北伐西路大軍在定安侯陳大牛的帶領下,到達大同府,就拉開了西路戰線,北狄人兩面作戰,混亂之下,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陳大牛用十萬人之數,以少勝多,突襲了開平大營,打得北狄十五萬人潰不成軍。
開平是前朝的上都,也是北狄看重的兵家要地,左右夾擊,東西兩線拉鋸作戰實在很是困難,縱然北狄太子哈薩爾天縱英才,自稱是成吉思汗的後人,仍是施展不開,匆匆率部北遷,駐紮在灤河之北的大寧,以燕山山脈喜峰口為屏,和北伐晏軍隔著灤河兩兩相望,拉開了決戰的陣勢。
這個時候,有人建議陳大牛痛打落水狗,繼續渡過灤河,北進追擊哈薩爾,可陳大牛卻是停了下來,駐營在開平府外三十里地,等待趙樽的進一步指示。
夜已深,永平府城郊的晏軍大營。
趙樽神色嚴肅地看著面前的一堆沙盤,冷著臉一動不動。他的旁邊,包括元祐在內的幾個副將和參將,紛紛靜靜而立。他不說話,大家也都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一名姓劉的參將才忍不住了,低低提醒了一句。
「殿下,接下來怎麼佈置?陳將軍的人還在帳外候命。」
趙樽靜靜地坐著,視線落在面前的沙盤上,眉目間的冷厲神色,與他盔甲上的塵土混合著,在燈光下,散發著一種清冷又詭秘的光澤。蹙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他才揉著額頭吩咐。
bsp;
「告訴定安侯,在開平合師,準備渡灤河,決戰大寧。」
「是!」
傳令兵得令,很快下去了。
劉參將鬆了一口氣,隨口說道,「陛下果然沒有看錯,定安侯果然擅長打攻堅戰。我們在薊州打陶經武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跟捏嫩豆腐似的,他在開平與哈薩爾那一戰,十萬人對十五萬人,那邊兒還都是騎兵,不得不說,定安侯打得真漂亮。」
有人起了頭,就有人接下去。
「是啊,這一場戰打下來,定安侯成為一等一的大晏名將,無可爭議啊。」
幾個人議論紛紛,元祐只聽著,偶爾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趙樽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實際上,洪泰帝當初制定戰略計劃,派趙樽打東線,從薊州直取永平的時候應該就已經想到了,陶經武的部隊遇到趙樽就一個字——降。而真正難打的是開平的北狄太子哈薩爾。名義上雖叫著「包抄」,其實陳大牛的西線戰場,哈薩爾才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這是一個無懈可擊的完美計劃。
趙樽輕易拿下陶經武,同時也牽制了哈薩爾。如果沒有趙樽的牽制,陳大牛以十萬之眾要打哈薩爾的十五萬騎兵,就算最終取得戰爭的勝利,也不可能會有那麼順利。有了趙樽,再加上陳大牛本身的優勢就是進攻,這一場確實是贏得漂亮。劉參將也說得對,從這一戰開始,在「大晏名將譜」上,陳大牛的排名可以直逼趙樽了。
洪泰帝要栽培陳大牛,為趙綿澤拉攏勢力,有目同睹。
一步棋子接一步棋子,前方在流血,後方滿滿的全是算計。
大家都明白,可有些事兒,卻不方便在場面上說,只能隔靴搔癢的點拔幾句。可見他們越說越多,趙樽卻淡淡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退下去。
顯然他並不想聽這些,幾位將軍心裡歎息,可看了他的臉色,也只能紛紛施禮退了下去。只有元祐一個人留了下來,脫了外面的盔甲,笑瞇瞇地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凳子上,與他一起陷入了安靜之中。
一陣夜風吹來,撩開了帳篷的簾子,捲起了桌案上的幾張軍函。可趙樽卻像是沒有感覺到,視線仍是一眨不眨地看著沙盤,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沙盤上那個波瀾壯闊的北征戰場上。
元祐歎了一句,「陛下這一手玩得漂亮。」
趙樽面色淡然,「樂得清閒還不好?」
元祐笑了,「屁話,能清閒嗎?大寧才是硬骨頭,哈薩爾那人奸猾著呢,他在灤河之北,戰爭就遠遠沒有結束,只有等到提了他的人頭,恐怕才能真正清閒一段日子。」
趙樽看了他一眼,「知道就好。」
「報——」
正在這時,外面又有人來了。那是趙樽派駐在各大營中的斥侯兵。斥侯大晚上的入營,自然是有緊急的軍情奏報。趙樽沒有遲疑,宣了人進來,那人身著盔甲,不便跪地,只拱手施禮。
「殿下,輜重營出事了。」
挑了下眉頭,趙樽看向他,「說。」
斥侯很快就將輜重營裡夏衍想要姦淫婦女,有人敲鍋請願,然後夏常責罰了夏衍二十軍棍,接著又將北狄女人送往益都,可是在路上碰見了北狄人劫持,有三名兵士嚇得逃竄了,卻有一名剛入行伍的火頭兵英勇對敵,以一人之力生擒了北狄二十人,如今那些人全部扣押在青州大牢。
「阿唷,很厲害啊。」
聽了「那個小兵」的光輝事跡,趙樽還沒有做出反應,元祐卻是驚歎地豎了一下大拇指,「天祿,這樣的人才做伙頭兵太浪費了,得重用。」
趙樽表情沒有變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遲疑了良久,眉頭才微微一皺,「去查一下,那些人什麼來頭。還有,傳令下去,逃兵務必抓回來。」
「是。」
「另外通知夏常,輜重營馬上拔營,開平會合。」
「是。」
斥侯領命下去了,趙樽卻是揉了一下額頭,看向元祐。
「京師一直有沒有消息?」
知道他問的是誰,元祐目光有些躲閃,本來不想說,可見趙樽目光越來越冷,心知瞞不下去了,又咳嗽了一下,才壓著嗓子小意道:「天祿,這些天來你連日作戰,我怕你承受不住,有個事兒就一直瞞著你。」
趙樽目光一冷,「什麼事?」
元祐不太敢面對他的目光,摸了摸鼻子,從懷裡掏出兩封信來,慢騰騰從桌面上挪到他的面前,「京師傳來的,那天……被我給扣下來了。說是我表妹她……得了痘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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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了,這些天更晚了,過了這一陣,我調整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