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新春佳節_會夏美人 文 / 清洛妃
新春到,京中各處張燈結綵,歌舞滿園,不少達官貴人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而就在這普天同慶的日子裡,宮中好事也是接二連三,先是某個得寵的才人又傳了喜訊,再是哪位美人喜得一女,雖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在年裡,又是皇家子嗣,就格外珍貴了。這賀喜之人接踵而至,忙的那些宮婢恨不得多長一副手腳出來,才能為那些主子辦妥了。
但觸霉頭的事兒,也不是沒有。
只是上頭壓著,不往外發便是了。
「原先不必小姐親自去的,指派個丫頭送了,不就得了。」
穿著新衣,豆蔻捧著一束紅梅,快步走在凌姿涵身旁,流雲則扶著凌姿涵,一言不發。身後一干宮女太監,離的老遠,卻緊緊跟著,一步都不敢落下。手中則捧著精緻的托盤,亦步亦趨的隨著主子,朝安樂宮走去。
但這些人的心裡,卻都泛著嘀咕。這也不知是怎麼了,昨兒得寵的才人有喜,得了進封,請這位主子過去,她怎麼都不肯去,最後還是流雲姑娘做主,送了些東西過去,就算是了了樁事兒。今兒,這本就備受冷落的夏美人誕女,她就上桿子的往跟前送。雖說,是得了位公主,可這位夏美人天性冷淡,本就不受皇上寵愛,就連這次誕下公主,也只是給了一番賞賜,卻連面兒都未曾來見一見。各宮嬪妃,各府命婦,自然也不會打理這種不受寵的美人,最多也指派個丫頭送封賀禮,聊表心意。倒是這位主子,竟然聲勢浩大的帶著人往跟前送,這不明擺著要在後宮樹敵嗎!
「不明白就少張嘴!」凌姿涵懶懶地瞄了豆蔻一眼,略帶斥責的說了句,轉即又掃了眼流雲,再往前走了一節,變頓住了腳步。
流雲朝豆蔻眨了眨眼睛,未曾言語,便走上前,敲了那宮的門。
「誰呀?呃……妖……奴婢該死,奴婢給恪親王妃請安,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開門的小宮女被嚇得跪倒在地。
凌姿涵垂眸看去,見她身著湖綠色衣衫,那衣服的質量雖不及那些侍奉有權有事的主子的宮女,但也能看得出,她是個有品級的女官。
連開門的事情,都要勞動身邊的女官,看來,這位夏美人的境遇,真如外頭傳言一般,淒涼的很吶!
「姑娘請起!」凌姿涵喚了聲,伸手虛扶。
女官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趕緊跪著往後爬了幾步,連連告饒。
凌姿涵微微揚眉,不等豆蔻開口,淺笑著道:「我的樣子,真有那麼可怕嗎?」
溫柔的聲音,猶如三月春水,劃過心底,迭起層層浪花。凌姿涵微微瞇起眼睛,掩去眸光中反著的綽綽妖冶,微勾唇角,挑起暖人心房的笑意,淡淡道:「快起來吧,帶本妃去瞧瞧你家主子,還有小公主。」
「奴,奴婢……」
「奴什麼奴啊,還不起來帶路!我家小姐又不會吃了你!」
豆蔻擺足了大丫鬟的譜,嚇得女官瑟縮了下,兩忙站起,這才換上了笑臉,「這才對嗎,走走走,快進去,這外頭冷死了。」
「豆蔻,退下,別嚇著人家。」凌姿涵輕責了聲,轉即又對沉靜的流雲遞了個眼色。
流雲上前推開門,有禮有節的對那個女官欠了欠身,「這位姐姐,我家主子是奉太后的命,來瞧瞧小公主及夏美人的。至於我這位姐妹,打小就被主子寵壞了,嘴上沒個把門兒的,若是驚著了姐姐,還請姐姐不要怪罪。」
這流雲,若是收斂了面上那冷冰冰的彷彿面癱的聲色,說出這話,恐怕更容易讓人接受,可偏偏,流雲對生人很難笑出來,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也就顯得怪異了。
但好歹是溫言細語,比火爆脾氣的豆蔻來得好的多了。
「這……這位姑娘,奴婢只是一介小宮女,不敢介懷。」說著她趕緊將門打開,請了一眾人進去。「王妃請……」
「王妃這邊請……」
「王妃,請入正廳……」
一路上,都只有這麼一個女官在帶路。
凌姿涵打量著周圍,蕭瑟的樓宇,色調灰暗,應該是長久為有人打理了,顯得極為蕭條。細瘦的柳樹,栽在小小的一方湖泊跟前,枝幹黢黑,看上去大約是被燒焦了,也未曾有人來移走。滿園雜草橫生,花枝枯敗,少說沒有一年,也有個半載沒人修剪過了。
如此算下來,這位宮妃有幸懷了身孕,還真是一件奇事。
撫摸冰冷的宮牆,凌姿涵踩著地磚,緩步拾級而上,走入正廳之內。一股煙熏火燎的碳味,從裡頭冒了出來,嗆得她直流眼淚。好在豆蔻眼疾手快,拿了一本水就撲了過去,滅了炭火。
「你家主子就用這種東西取暖?!天啊,你們這兒的首領太監呢?」
豆蔻用腳踢了踢炭盆,撥開瞧見裡頭碎的碳渣,竟然都是些最劣質的碳!有些瞧不過眼,她一腳踢開炭盆,「你們這是想毒死你們家主子啊!」
「豆蔻!」流雲上前穩住她,並朝隨行的大丫頭遞了個眼色,讓她去領美人份利中應得的碳,又明日上前打掃,這才轉向跪在地上的女官,「快去通報你家主子吧!我們就在這等著,你家主子若身子還算好,就讓她見一見我們王妃。也好讓我們王妃回去覆命。」
女官感激的看了流雲一眼,轉向凌姿涵的目光,也不是那樣驚懼了,卻還是帶著一絲戒備。
她福身道謝,轉即快步離開。
目送著她遠離的身影,凌姿涵回頭朝豆蔻展顏一笑,一絲邪惡婉轉的流連眼底,驚得豆蔻本怒火朝天的肝火,頓時澆滅。「小姐,我這是實話實說,也錯啊!」
「不,你做得對!」凌姿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想那豆蔻又朝後縮脖子。
「我做的對您就別這樣嚇我了!您是知道的,我最怕你笑了!」
「那我以後就哭給你看好了。」說著,凌姿涵就撇了撇嘴。
這下豆蔻更加無語了,連忙擺手,心裡叫苦不跌。這麼她家主子好像變小了?哦,還有,她去一趟紫嶺回來,功夫恢復了是好事,讓他們少了許多麻煩,可這性子似乎也變回原先的那份難以捉摸,那就不是什麼值得慶賀的事兒了,她怕啊!
側目,她頻頻朝著流雲遞眼色。
流雲暗中緊緊抿著唇偷笑,這時卻聽凌姿涵輕輕的咳了聲。
側耳一聽,流雲趕緊收斂笑意,身側的豆蔻也同樣站直了,立在凌姿涵身側。
一個年邁的老嬤嬤端了茶水上來,又是請安又是賠不是,直到凌姿涵打斷:「嬤嬤,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主子命老奴抱來小主子,與王妃瞧,還說……」
「說不便見客?怎麼,連太后的旨意,都要忤逆了!」
聽凌姿涵略略壓低嗓音,老嬤嬤反倒心驚膽戰,連忙躬身:「不是,是主子怕過了病氣給王妃,這才讓老奴來告知。當然,若是王妃不信這個,大可前去。」
老嬤嬤如是說著,心裡卻在想,有幾個尊貴的主子,不怕過了病氣的?更何況這位主子,身懷六甲,最近這陣子又都病怏怏的,定然是怕的,更何況,這還是大年下的,誰會為了這事兒來找晦氣!但她猜付錯了,凌姿涵竟然乾脆的回答道:「本妃想來不信這些,老嬤嬤,還請前頭帶路。」
走出門口,一道身影閃過。但似乎因為見了她們,趕忙折返回去。
那道身影,凌姿涵還挺熟悉的,是剛剛才見過的那位女官,估摸著是去給他們主子送信去了。
穩步行去,老嬤嬤將一行人帶入寢殿。
站在門口,凌姿涵只留下流雲和豆蔻伺候,命南兒等人在門口候著。
進了屋,凌姿涵不覺打了個寒顫,趕緊握住手中的暖爐,心道,這麼冷的宮殿,恐怕除了冷宮和刑房,也只有這裡了。看來,這宮中上下打壓的事兒,還真不少,恐怕見了夏美人不得寵,送來的碳都是一個樣子的殘次品,讓這曾經養尊處優的娘娘,根本無法使用。
「你們娘娘剛生產完,身子是最虛的時候,怎麼就吃這些東西?御膳房的掌膳太監是死的嗎!」瞥了眼桌上的冷飯,清湯寡水的一碗粥,清澈的都能數出裡頭有幾粒米來。至於那幾個饅頭,上頭竟然還有青黑色的斑點,更別提那用爛菜葉子充當的小菜了。這玩意兒,擱在太后宮裡,連一隻貓的食物都比這個精緻。
走上前,凌姿涵伸手拿起那碗粥,翻手一揚,渾濁的湯水夾雜著幾顆米粒子掉在了地上。凌姿涵冷眼看著那個已然跪倒在地,和驚叫出聲的女官,冷哼一聲:「嬤嬤,本妃瞧你肥頭大耳的模樣,最是應該吃著東西!太后說了,本妃今日前來,若看到什麼不合眼緣兒的,就代她老人家懲治。不過太后娘娘向來慈悲,本宮不會怪你伺候主子不周,一身膘肥,有貪贓剋扣主子月例之嫌的罪,只要你將這地上的東西都給舔乾淨,便給你一條活路。那位姑娘,你不必慌張,起來,帶本妃進去瞧瞧你家主子如何了。豆蔻,你去趟御膳房,就說是本妃的意思,讓他們給本妃老老實實的往夏美人這裡送吃食藥膳來。流雲,你在這看著,看著她一口一口的舔乾淨,一粒米,一滴湯都不要剩下!」
說完,拂袖穿過帷幔,進入下一道門。
一旁的女官,顫抖著身體,看了眼整日裡欺負她與主子的老嬤嬤,心中解氣不已,卻又有些擔憂。想著,不禁將目光投向了凌姿涵,複雜的眼神中,有懼怕,也有感激。
但見凌姿涵走過那道門,她變趕快追了上去,引著她,走入夏美人的房內。
樸素的房間,充斥著佛香,看上去極為淡雅,卻又透著股肅然。
榻上,病容倦倦的女子,揚起頭,欠著身子要給凌姿涵行禮,一旁的女官見了急忙上前為她支著身體。「娘娘……」
「夏美人不必多禮。按理說,你是父皇的妃子,我還該喚您一聲庶母。」
換了自稱,凌姿涵朝夏美人福了福身,轉即在她榻邊坐下,將手中的暖爐遞給了她。
夏美人自知宮中人情冷暖,也嘗遍了其中滋味,自是沒想到,這凌姿涵竟然會來。她也不是聾子,外頭的那番陣勢,即使女子聲音再小,在這冷清的宮殿裡,也會顯得給外響亮。
這位王妃,恐怕比傳言中的更為機敏,一來就給她這宮裡最得勢的人,來了個下馬威。不過,這恐怕也是給她各警醒,同時有拉近了她身邊人的心,一舉兩得!
「妾身豈敢,庶母一稱,可是萬萬受不起的。若是王妃不嫌,便喚妾身閨名,孝溫。」
「孝溫?」凌姿涵重複了一遍,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來著?最近事多,她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便先用心記下了。「好,我喚你一聲溫姨,你便叫我姿涵吧!」
見夏美人仲怔不語,凌姿涵朝那女官瞧了眼道:「姿涵知道溫姨喜靜,不願旁人打擾,便不讓那些丫頭婆子們進來了。不過太后讓姿涵來發賞,姿涵自是要辦到的,這過場還是要走的。現如今,見到了溫姨,這過場也就算走了,只等溫姨謝恩,便讓這位姑娘去欽點賜品吧!」
凌姿涵從袖口中取出一張信封,遞給夏美人,夏美人垂頭看了眼,略微掃過,似乎並不在意上頭價值千金琳琅滿目的賜品名稱,只隨手一搖,謝了恩,便讓那女官去清點了。
而這時,無力只剩下了凌姿涵與夏美人兩人。
哦,差點忘了算上那還在襁褓中酣睡的小公主。
夏美人回身撫摸著床上的小公主,滿眼慈愛,好似要與她揮別一般。許久,她轉頭,抬眼看著凌姿涵,柔媚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堅韌。
「姿涵今日前來,恐怕並非只是領了太后旨意,要來妾身走這一遭吧!妾身身子骨不好,又不受寵,更不受人待見,但這眼睛沒瞎,心也還通透著。昨日才人三請四邀,姿涵也未曾賣面子給她,而我只是一個過了氣的嬪妃,姿涵為何又要前來?不若,就說個痛快話吧!」
「溫姨好生聰慧,想必是知道了。不錯,姿涵身在荒蠻,本就不喜拘束,如今父皇又特設姿涵與王爺回晉中封地,就更不想參與你們宮中的事情了。此次前來,姿涵只是受人所托,為他辦一件事兒,還一份人情!」
「是誰!」
夏美人的手指顫抖了下,剛好落在小公主的嘴邊。柔軟的唇微微蠕動,吮允著她的指尖,似乎是餓了,在尋找著什麼。
「溫姨就不必追問了。姿涵也是受人之托,已經為溫姨打點好了一切,不管今後發生了什麼,這宮裡總有你安養之所,能抱你後半生無憂。」說著,凌姿涵將一個荷包遞給她,「這裡是三萬兩銀票,只是給你傍身用的。你的份例,日後會照常發放,一樣都不會少了你的!至於小公主的將來,姿涵只能微盡綿薄之力,為她引得皇太后的一份青睞,想必,這也能成為她的一道護身符。」
「是他是嗎!托你的人是白……」
「溫姨!」凌姿涵微微揚聲,打斷了她的話,轉即淺笑搖頭:「溫姨,那人還有一句話,讓姿涵帶給你,當初既然做出了選擇,就不要再回頭,望你——好自珍重!」
話帶到,凌姿涵再也不看夏美人一眼,轉身離開。
而就在她從最內層的門扉出來時,她會讓想起,六哥府中那名滕妾的名字,叫孔孝柔,而這位夏美人叫孝溫,兩人的眉眼似乎有那麼點兒神韻,會不會有所關聯?
回頭,她朝緊閉的房門看去,想了想,正要再進去時,流雲來傳了話,說是軒轅煌讓她快些回去,皇上何太后還等著她回話。她這才別開視線,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