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27章 、風起 文 / 刀九
眾人又走了一程,眼見夕陽西下,便就地歇下。
獵西陵一路上沒少留意哥哥獵壯神色,只見他抿口不語,便也無從搭話。
這十年來的艱辛隱忍,需要一個契機,這個少年才能肆無忌憚的揮灑那些傷痛。前十年他一門心思為聚落眾人報仇,報完仇之後,只有恆久的沉默,才能消磨盡這份難以名狀的傷痛。
獵西陵看著遠山深處逐漸隱去的落日,不覺意興闌珊。眼眸一動,既然哥哥這般沉默,倒不如尋點樂子,逗他開心。
一念及此,不再猶豫。轉身道:「哥哥,要不我們兩人比試一番,看你的『風吟』箭技厲害,還是我的『無鋒』鋒利?」
獵壯心知他欲安慰自己,便想到這等說辭,心裡微微一暖。豪邁道:「好,我差不多快忘記我們兄弟倆上一次爭執是何年月了?」
嘴裡說著,心裡卻是一番黯然,的確,這十年來,他不日不夜的想著聚落仇恨,便將兄弟情感給放下了。獵西陵雖依舊活潑開朗的成長起來,他明白自己這個古怪精靈的弟弟,往往有多熱鬧,內心便有多心酸。
眾人聽聞兄弟倆要一較高下,不由得眼睛一亮。鄭晟朝著獵氏兄弟點了點頭,錢尺則微微笑著,獵西陵身上有太多看不透,他也好藉機看看這小子究竟有何能耐。
衛清弦深深的看了一眼平素從不多話的獵壯,雲紫衣則瞥了獵西陵一眼,用手摸了摸行囊中的風影鳥蛋,心裡微微一暖。
「出手吧!」獵西陵話剛出口,『無鋒』唰的一聲自劍鞘內彈出,攜帶著陣陣金芒。
獵壯凝神將『風吟』巨弓抓在手裡,屏氣斂息,兩根元力箭矢逐漸在拉開的弓弦上凝聚。身周草木被元力所激,簌簌發出響聲。
「好強的殺氣!」錢尺不由得瞇眼看去,只見『無鋒』劃出一道弧線,當即下斬。
劍芒吞吐,生生將身周的山風割裂開來。
「小心了。」獵壯再不猶豫,抬起弓,朝『無鋒』來臨的方向驀地射出。
「鏘」,金鐵交鳴的聲響頓起,『無鋒』倒轉翻飛,須臾殺至,獵壯再次凝成元力箭矢,弓弦一響,當即襲殺而去。
幾番交擊之後,獵壯緩慢閉上眼睛。『無鋒』襲來的軌跡越來越詭異,也愈加凌冽。卻每一次,都堪堪被『風吟』射偏。
在交戰開始,獵西陵便已經後退出二十丈外,這麼遠的距離,正好是他氣機駕馭『無鋒』的極限。見獵壯『風吟』箭技無法襲殺而來,當即內心大定,也緩緩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身周細微的元力波動。
這一攻一收之下,逐漸進入佳境。「當心,我要加大攻擊力度了。」獵壯出聲提醒。
「好!」獵西陵瞬間應承,『無鋒』劃出一道圓弧,再次彈射而出,『獵跡』神通循跡殺人,將獵壯襲來的箭支盡數挑開。無鋒劍兀自顫鳴,發出嗡嗡的嘯聲。
獵壯眼眸微動,這一次卻是一次性在弓弦上搭上三根箭矢,青光一閃,三道箭矢如流星趕月般射至,在箭跡過半之後,『嗉』的化為三刀流光,稍微分開之後剎那結合,化為一道手臂粗細的箭矢,驀地加速。
鄭晟在獵壯身旁,感受到元力箭矢上的波動,登時奮聲長呼:「小陵,快避開,不能硬抗。」
話音方落,『無鋒』扯出一道殘影,迎著元力箭矢剎那劈至。「嗡」,金木二色交擊在一起,卻見元力箭矢消散,無鋒古劍彈飛而出。嗡的一聲輕響,斜插在地,兀自顫動不已。
眾人方探了一口氣,獵西陵便以氣機引動無鋒,眨眼便將古劍握在手裡,長聲笑道:「好箭法,再來!」
獵壯眉毛一動,也不言語,將弓弦拉至七成,四支青光大盛的元力箭矢,驟然凝聚在弓弦之上。在箭矢呼嘯著離弦而去的瞬間,驀地睜開眼睛:「小陵,如若抵擋不住,便從身側避開!」
風吟箭矢攜雷霆之勢,將身周山風刺穿,嗡聲長嘯著襲殺而去。只見四根元力箭矢在稍微偏轉之後結成連珠,青光大盛,一支古樸箭矢霎時顯現,驀地一閃,當即消失在一道金光當中。
「糟糕,那傻小子根本沒有躲避!」周婉原本並不在意獵氏兄弟的比拚,故而遠遠站在眾人身側,這一幕極快,卻還是被他看了出來。
他清楚的看到身著青色武離裝的少年,在元力箭矢襲殺而來的當時,他緩緩將手中的古劍豎在胸前,其後迅速刺出。
「小陵!」獵壯神色一緊,剛想拔腿跑去,卻腳下一軟,當即軟軟倒在地上。這一連串的元力攻擊,一緊讓他體內的元力所剩無幾。
「好箭法!」聲音低沉,卻依舊流露出歡快之意,只見獵西陵竟『無鋒』拄在地上,遙遙朝著獵壯微笑,臉色些微蒼白,精神卻依舊矍鑠。
「快,你小子快過來,讓姐姐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裡?」趙欣一陣心驚肉跳,即刻跑上去探查獵西陵的傷勢。
獵西陵一路上的行徑,明眼人都能看出天資聰穎,這趙欣自然將他當成了寶。
「師姐,我沒事兒。」他將無鋒插入劍鞘,緩步朝獵壯走來。兄弟倆一陣對望,相繼一笑。
「這次比試,卻是我輸了。」獵壯淡淡開口,面上不見喜優。看向獵西陵,眼裡露出一絲欣喜。
眾人看到獵氏兄弟倆比試,也覺驚險暢快。只有鄭晟看向獵西陵時,眼露茫然,連他也不相信,這個鐘靈毓秀的少年,居然能擋住幾近九階元力全力攻擊的箭矢?
錢尺一路上看到獵西陵的表現,早就見怪不怪。依稀心裡還有疑惑,便摟上獵西陵的肩,兩人嘀咕了一陣,不久便哈哈大笑起來
南離皇朝,夙城坊市。
秋實節過後,夙城又變成另一番光景。今年南離皇朝湊巧,秋實節剛過,便又到坊市開門的日子。
故而眾多行商走卒,天南地北的人羨其繁華,說不得便要多盤旋幾日。
這一日天光方亮,夙城坊市迎來另一個晴好天氣,天空澄澈,萬里無雲。
便在此時,一個身著灰色乾吳布袍的男子,自坊市一角的旮旯裡走將出來,神色猥瑣,便如躲債一般。
待得近時,便見那男子窄額尖頜,一對小眼睛在眼眉之下滴溜溜旋轉,面色微黃,下頜處稀落的留有幾根鬍鬚,給人的感覺便是獐頭鼠目。
如若獵氏兄弟看到,一定一眼便能認出來。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跑街串巷,為人算命、驅邪淨宅的劉大仙。
這人出現在夙城總不定時,有時會連接自此坊市開門都會遇到。有時則一年半載還不見其人,也不知遊歷哪國去了。
只見這劉風水邊疾走邊用一把老舊折扇遮住臉頰,生怕被別人認出一般。轉過另一條街,劉風水顯然鎮定了不少,整了整衣衫,閃身之下進入一條小巷。
約莫半盞茶功夫,在露出頭來,已經換了一副面容,只見他下頜的鬍鬚多了許多,臉頰也不再那般乾癟蠟黃,而是變為方形,多了幾分威嚴和富貴氣。
「日他祖宗,黃富貴怎麼不去死?他媽都這個年歲,門牙都快脫落了,還好意思整天霸佔如花似玉的良家閨女,端端要讓老子給他變出個兒子來。」
「還有那個尹大鹽商,我草他老母,自己那個烏龜兒子不成器,偏偏要說怪座基。遷祖宗墳改改風水?你奶奶的紫魚菜皮,這說法不適合那宮人的玩意兒再長出來一般嗎?也不看看自己那龜兒子是什麼模樣?」
「白盞環那婆娘更不成氣候,自己不調理,將腰肢吃得像水桶,還整日想著被如意郎君看中:那小子身騎玉鬃馬,官至尚書郎?我看白日夢還差不多。她要自己變成纖腰素裹的妙齡女子,也不看看自己那老母是什麼德行?身體髮膚,受諸父母,焉能說改變就改變?再說老子也只是個跳大神的,這些動刀削骨的把戲,當真做不來。」
這劉風水邊罵邊唏噓,也難怪他這麼大火氣。什麼續香火、遷墳,改容換貌之類的奇技淫巧,當真不是他一個算命先生能做的。
一通腹誹下來,劉風水的心思也舒坦了許多。
繼續朝前走,便在一個茶肆裡坐了半晌,接著便返身出來。應該是與那茶肆老闆頗有交情,轉身出來的瞬間,手裡已經多了一條板凳,還有幾卷白紙,幾支墨筆。
過得數丈,便在兩條街道交口處,傍著一個布攤歇息下來,將一卷白布自懷裡拿出,手腳麻利的掛在布上用來撐支架的南離毛竹上。
布商知道此地多了一個算命先生,與自己沒有半分競爭,相反,還會為他拉一大群人過來,到時也方便自己攤售布匹。當即不再多言,這是隨意掃了掃劉風水的動作。
幾息之後,劉風水已經將白布扯起,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潑墨大字「姻緣牽線,蛇鬼覷邊」。整理好之後,他便掐著手心,在木凳上坐下來,閉目養神,時不時偷窺一眼街面,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有不少人在他身前頓了頓足,見沒人停下來,便咬牙離去。見狀,劉風水也沒有任何動作。
眼見已經接近午時,太陽正從夙城北邊直直射來。方當此時,一陣疾風自劉風水頭頂掠過,閉目養神的漢子不由一陣膽戰心驚,見身周沒什麼異樣,方才放聲地罵了一句:「***的,這賊風當真滲人。」
便在一個劉風水視野不及的角落,兩個身著青衣小帽,家僕打扮的漢子遠遠盯著他看了一會,相互對視一眼,返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