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0章 尖叫的蠟燭（3） 文 / 七了

    「請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什麼！」夏千雪急切地問道，她猛地一下弓起身子，讓蘇悲劇一驚。「這個問題一驚困擾了我好久好久了……」她默默念道，眼睛裡好像有波光滾動著。

    儘管已是黑漆漆的夜晚，學生已經差不多從教學樓內走光，可是夏千雪依然沒有分心，緊緊地盯著蘇悲劇的眼睛。

    「其實並沒有什麼，沒有人因為你的『異能』而受到牽連，這種聲音，只不過是只有你能聽到的單純的聲音罷了。你聽到的蠟燭的尖叫聲，其實只不過是映在你心中的聲音。我利用你的異能所聽到的，只不過是蠟燭輕微的低鳴。」

    「為什麼會這樣？」夏千雪不解地問。

    蘇悲劇笑道，「大概是因為，你自己的心吧。」

    他只是這樣猜測著，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或者說，他這麼解答，也不過是為了給千雪一個看上去能夠被信任的答案。對於這一點，悲劇自己也信得不算真切。

    「因為你心裡對學習的東西感到煩躁，不喜歡這樣極富壓力的生活，可是身為優等生的你，肩負著家長和老師的期望，還有同學們眼中的仰慕，讓自己不得不去應對這些繁雜的功課。於是大腦中就產生了這樣一種錯覺，蠟燭點燃後，會發出尖叫聲來……只有這樣，你會得到片刻的閒暇時間，能夠讓自己覺得輕鬆。」悲劇說。

    「是，這樣嗎？」夏千雪並沒有否認蘇悲劇的猜想，看來她確實已經厭倦了千篇一律的學習，蘇悲劇看到她這凝重的神情，心中頓時變得舒坦了許多，看來他並沒有猜錯。

    「嗯。所以在小時候，你聽到的蠟燭的叫聲很小，而現在聽到的聲音卻是刺耳的……之前你跟我說，你能夠聽到我眼睛的聲音，所以，我更確信了，這種聲音並非是來自蠟燭，而是你心靈最深處的回聲……這種回聲，可以說成是一種潛意識，想要保護你心上最脆弱的那一部分。譬如在休息和學習之間不得不做的選擇，譬如你想對人說出這些藏在心裡的話，所以，你聽到了我眼睛的囈語聲，像是安靜地想要傾聽什麼……我想，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你才會將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吧。」蘇悲劇合上了手中的小盒子，這樣「神器」，已經派不上更多用場了。

    夏千雪不置可否地笑著，坐在了桌子上。「我能聽見，自己心裡的回聲嗎……」她喃喃道。

    蘇悲劇點點頭，發現她的眼眶在不知不覺間濕潤了。

    「對不起，我失態了。」夏千雪掏出紙巾，背過身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淚水，在朋友們的眼中，千雪一直是乖巧可愛，外向的女孩，可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分外敏感的時候。

    「那大概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我剛剛被人領養，第二天便聽說整個孤兒院都被一場大火席捲而空，那時一共有三十多個孩子，最後只剩下兩個孩子活了下來……我因為被養父母帶走，所以就沒有收到火災的連累。他們不許我回到火場去看看，怕我回想起曾經的玩伴，可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的心裡就一直有一個結。我不知道那場火災是如何引起的，可是那時開始我便害怕起燭火來。我謊稱蠟燭是會尖叫的，那段時間確實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可是，隨著我的謊言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們漸漸也覺得詫異，便信了確有其事。」

    蘇悲劇聽了夏千雪的話，緊縮起自己的眉頭。恍惚之間，他好像將兩件看似沒有關係的事件聯繫在了一起。

    「直到有一天，我真的發現，蠟燭是會尖叫的……我慌了，沒想過自己的謊言最終會成真，我的生活突然間充滿了恐懼，每天夜半時分，我總會聽到異樣的聲音。無論是桌子，杯子，電燈或是拖鞋，所有東西都好像在低聲細語著，說著什麼我聽不太懂的話……他們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一直充斥著，讓我整個人幾乎崩潰……每天只有服下許許多多的鎮定藥品才能夠睡熟。就以這樣的狀態一直生活到了現在。說真的，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心好累，肩負著自己本不該肩負的東西……」千雪本已經擦拭去了淚痕，可是新的淚水又不自主地流了出來。

    「我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了……可是這種聲音還是一直迴盪在我的耳邊，讓我無法定下心來。可是這件事我不能夠告訴任何人，因為若是讓別人知道了，就會覺得我是心理有問題的人，他們會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會影響到養父母對我的感情……我好不容易才有了這樣一個家，真的不想再失去了。明明自己很不喜歡學習這些枯燥乏味的知識，可是我又不得不去將這件事做的好，做的完美，只有這樣才能討得他們的歡心……只有每日以笑臉面對眾人，才會讓他們覺得我很好不需要任何人多餘的關照。可是只有你知道的，蘇悲劇，只有你知道，我其實不好，其實一點也不好……」

    蘇悲劇始終安靜地看著她爆發，看著她說出這些不合時宜的話，悲劇沒有應聲，只是像看待小妹妹一般，看著她梨花帶雨。有這麼一刻，蘇悲劇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變得柔軟了許多，就像盛開在三月裡，帶著陽光和春意的桃花。

    哭著哭著，夏千雪的臉上又綻開了一抹熟識的笑容。「我這樣說，你會信嗎？這根本不像我了對吧，一直帶著面具，到最後發現自己連真正的自己都覺得陌生了……我對同學講的那些鬼故事和笑話，真真假假都分不清楚……我自己這個人，也奇怪到讓人分不清楚了吧。說什麼尖叫著的蠟燭，說什麼你的眼睛會低聲說話，誰會相信這是真的？不過把我當成一個鬼話連篇的小丫頭罷了……沒有人會相信我呢……沒有人……」

    「別哭了。」蘇悲劇聽夏千雪感慨完，終於耐著性子勸說道。「當年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既然是個意外，就不該影響著那麼多無辜的人……既然你已經是倖存下來的孩子，就不要再想過去的事情，過去的東西，就讓他過去吧。總揪著不放，對誰都不好受。」

    「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脆弱呢？從火場裡僥倖活下來的他們，不會像我這麼感時傷事吧……」夏千雪揣測地說道。

    「我跟你說過林海的故事，還沒有說過張雅夢和邱雨的事情吧……」蘇悲劇昂頭說道。

    這兩個名字的出現，讓夏千雪喉嚨一緊。

    「你說什麼？張雅夢，和邱雨？」她臉上的驚愕表明這兩個名字，對於她並不感到陌生。

    悲劇依舊笑道，「其實她們兩個也是在孤兒院中生活過的人，她們，該是你曾經的朋友吧？」

    「難道活下來的人，是她們兩個？」

    悲劇點點頭。「她們兩個，都是我在『沉塘之底』中的夥伴。而且她們兩個的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呢……張雅夢那人，你是知道的，為人直爽，夠義氣，性格也像個男孩子一樣，邱雨年紀比較小，沒事時總喜歡躲在我身後，可是遇到連我都手足無措的事情的時候，邱雨卻能夠將它們處理地很好……說起來，我和邱雨，還交往過呢。」

    夏千雪聽到這裡，默默低下了頭，「她們，果然都比我堅強的多……」

    悲劇拍了拍夏千雪的肩膀。「其實，不只是你，每個人都把自己光彩的那一面展示在人前，每個人的心中都封有一座城，用來守護真正的自己……張雅夢她看似大大咧咧，人卻敏感的很。自那次火災以後，她便開始害怕極其光明的地方。她在我們的游泳館中迷失了好多次，儘管那時候她已經是雙目失明，卻還是懼怕著那種亮白如晝的光……那恐怕是她最脆弱的時候了。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為自己感到自卑和無可救藥，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至少比很多人強，他們萎靡不振地荒廢自己的時光，你卻一直在為了守護而做自己不想做不願做的事，我很佩服你呢。」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所以，珍惜現在，讓過去都過去吧。我想，在你真的學會了放下的時候，就不會再聽見這種尖叫和低鳴的聲音了……取而代之的，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鳥鳴，那種聲音，像我這樣的凡人可是聽不見的。」

    蘇悲劇的笑容，帶著些許的狡黠。讓夏千雪稍稍怔住，隨後綻出了最美的笑顏。

    「謝謝你啊，蘇悲劇。」她說。

    教室中的燈忽地滅了，「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學校這電，還真不是凡人能夠駕馭得了的。」蘇悲劇起身，隨手抓了幾本書塞進了書包。他剛把這書包跨在肩上，臉頰上便落下了一記輕吻。

    蘇悲劇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深夜，寂靜無聲，只有兩人的心跳，伴著節奏不停地怦怦跳動。「我……當你是妹妹的。」悲劇朝著她的身影說道。

    「嗯，沒關係。」夏千雪蹦跳著離開了教室。

    我能聽見，全世界最最安靜的聲音。最最安靜的尖叫聲，最最安靜的低語，當然，還有你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