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侯府篇 殺幕 文 / 脂墨
劉盈也在撒著一個彌天大謊,出於對自己母親的保護,他不得不幫呂雉隱瞞這個喪心病狂的主意。
只要嫦綰不知道,只要她不知道就好,劉盈自己也裝作不知道,他就可以在宮裡尋找一個解救嫦綰的機會。
張嫣看起來天真無知,她挺著假的大肚子,還能活潑的跟著劉盈玩耍。劉盈被這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給包圍了,這兩個對他很重要的女人,他必須要義無反顧的保護。
嫦熹懷胎已經八個多月,走動都不甚方便,劉盈也知道她的擔心,笑著安慰:「你臨盆的時候,朕一定會在旁邊陪著你的。」
那年的雪落的特別早,劉盈記得很清楚。那天開始飄雪的時候,他娶了一趟儀鳳宮,並沒有讓內侍通報,直接走了進去。
可是卻撞見了呂雉和魯元公主拿著一個小瓷瓶,劉盈立刻察覺了那是之前襄國進貢的毒酒,呂雉才曾以獻鴆毒的罪名殺了襄國的來使。
但是呂雉很精明,她還是收留下了鴆毒,這瓶毒藥,是漢宮裡唯一僅有的劇毒,有酒的腥味,但毒本身卻沒有顏色,喝下去的人,當場斃命,無藥可治,並且鴆毒會隨著身體跟著空氣蒸發,死後也查不出是什麼原因。
這是極品的毒藥,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利器。
呂雉在這個時候拿出來,不是對別人,一定是對嫦綰的。雖然是毒酒,但不是普通人可以享受這樣無痛苦的死法,只有皇親國戚。
劉盈愣在大殿的門口,肩膀抖了一下,他深知殿內的兩個女人要做什麼。
「皇上怎麼站在門口?」
魯元公主察覺到後,便趕忙把小瓷瓶收了起來,和呂雉的眼神都有點異樣。
劉盈從背後拿出一本名冊,他勉強展開了一個還算自然的笑容:「朕是來找母后商量孩子名字的事情,沒想到長姐也在啊,淑君呢?怎麼沒去看她?」
「淑君歇著了,我只是進宮來看看母后。」
劉盈裝作沒有看見那個小瓷瓶,他坐在了呂雉的身邊:「母后,綰綰在這麼多名字裡面,挑了一個『恭』字和一個『嫻』字,男孩恭敬順從,女孩嫻靜典雅,母后覺得如何。」
「嫦美人挑的都不錯,就依著你們兩的意思吧。」
那次過後,劉盈就大概猜到了呂雉和魯元公主的整個計劃。
若是女孩兒,給嫦綰倒也無妨,反正絲毫不會影響到繼承大統的問題。然後張嫣那邊他們會以一個滑胎或者其他的原因來搪塞過去,至少呂雉她們還不至於抱來一個跟皇族沒有血緣關係的嬰孩。
若是男孩兒,她們一定會選擇對嫦綰斬草除根,然後將孩子過入到皇后張嫣的名下,這樣就順理成章的說是皇后生下的太子。
她們的計劃天衣無縫,唯一犧牲的就是嫦綰這顆棋子。
那麼現在劉盈唯一的辦法就變成了,只能讓嫦綰滑胎,才能保證她的一時安全。
「你喜歡這個孩子嗎?」
「嬪妾當然喜歡。」
劉盈撫摸著依靠在她懷裡的嫦綰,她的肚皮裡面有生命在跳動著:「有多喜歡……」
「恩……」嫦綰眼睛閉了下,似乎在認真的思考著:「跟喜歡皇上一樣的喜歡!等他出生了,若是女孩,嬪妾就教她彈琴跳舞,若是男孩,皇上就教他詩詞歌賦,不過啊,不管是男是女,皇上可都要疼著!不能偏心!」
嫦綰說這話的幸福感擊垮了劉盈。
他無法在這個時候讓嫦綰殘忍的滑胎,如果真的這麼做了,估計也就親手把她殺了沒什麼區別。
劉盈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嫦綰,不過自己心裡已經有了打算,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他唯一思考的就是怎麼樣移花接木,把那瓶唯一僅有的鴆毒給換掉,然後再伺機尋找機會送嫦綰和孩子出宮。
但是劉盈沒有預料到的事情,是當時襄國進貢的是兩瓶同等劑量的鴆毒,還有在他密謀這移花接木的事情時,張嫣也在有著同樣的想法。
故事的發展就開始變的陰差陽錯起來,醞釀成了滿滿的死亡氣息,每個人都各懷鬼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已經掌控了棋局,其實他們都只是在棋盤中間,每一個人都是棋子,包括呂雉。
劉盈花費了很長時間才能做到非常隱秘的找官醫做成了一瓶味道相近的藥酒,並且找到了和裝著鴆酒一樣的小瓷瓶。
臨盆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嫦綰也越來越不安,宮裡一下就陷入了深不可測的黑暗裡,就連幼小的張嫣也是,劉盈再看她,彷彿她的臉上也多了一些無為人知的凌厲,隱藏在她天真無邪的笑容裡頭。
這幾日開始連續下著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包圍住整個未央宮,它似乎是想洗滌這一場即將到來的血幕。
果不其然,就如同劉盈所預料到的一樣,呂雉開始有所行動了,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支開劉盈。以去邊境處理政事為借口,讓劉盈看看邊境地帶的常年練兵的結果。
劉盈答應了,他若不答應,呂雉就會起疑心。
而在他離開的前幾天,早就偷偷的把那瓶已經做好的藥酒,和密封在太醫殿的鴆毒給調換了,因此,還賜死了一個衷心幫他辦事的貼身內侍。
為了安全起見,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次的計劃。
劉盈在邊境的帳篷裡,每天都算著日子,度日如年,他起到嫦綰可以挺過這次的難關,那麼一切都海闊天空了,他什麼都不求,只要嫦綰母子平安。
那天長安城裡飄著從未有過的大雪,積了厚厚的一層,周圍的空氣也是寒風刺骨。
「皇上,進去吧,外頭涼。」
劉盈仍是披著單薄的斗篷,他愣愣的看著遠方。
今夜,他只祈求上天,漢宮那邊不要有任何的差錯,只要等到明天……只要到明天,他就能救嫦綰出宮,哪怕有呂雉的阻撓,他也定會拼盡全力保她平安!
可是第二天他迷迷糊糊起床的時候,傳來了一個消息。
「皇……皇上……嫦美人,她她她……」
劉盈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幾乎都快瘋了:「她生了嗎?你快說啊!」
那個內侍嚇得直哆嗦:「嫦美人生是生了,不過……漢宮那邊的消息是……孩子夭亡了,嫦美人也……也血崩而死了……」
「夭亡?血崩……呵呵……哈哈哈哈」
劉盈狂笑不止,他衝出了帳篷,拔出劍使勁砍著周圍的花草樹木:「為什麼!為什麼!母后你為什麼!」
他其實預料到可能會出現的這樣的結果,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原本都是不存在的!
劉盈站在湖邊,他眼睛一閉,身體直直的歪倒在湖裡,撲通一聲,濺起了大片的水花。
周圍的內侍們都嚇壞了,費了好半天勁才把劉盈拉上來,只是他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天空的摸樣,嚇暈了好幾個人。
劉盈終於趕回了宮,但是趕回去又有什麼用呢?一切都太遲太遲了。
一個巨大的楠木棺材落在昭陽殿裡,周圍都是哭泣一片的宮婢們。劉盈雙眼溢滿了血絲,看上去就像哭出了鮮血一般。
他呆然的跪在那棺材前面,面無表情:「開棺,給朕開棺。」
呂雉也在一旁,她目光冰冷的看著劉盈:「這裡面是衣冠塚,嫦美人因為死相難看,為避免擾亂皇后生子之喜,屍體已經處理掉了。」
劉盈聽到後像發了瘋的狼狗一樣朝著呂雉撲了過去,他狠狠的拽著呂雉的華裳,撕扯著,扭打著,他此刻根本就沒有把呂雉當成的母親。
劉盈就像是一個街邊的瘋子,他拽掉了呂雉髮髻上面的所有金釵,狠狠的掐著她的脖子,嘶吼著:「你是惡魔!惡魔!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把綰綰還給我,把綰綰還給我!——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他手裡的力道沒有絲毫的放鬆,周圍湧上來一大群的宮婢,才把劉盈和呂雉分開了。
「太后娘娘,您沒事兒吧?」
「哀家沒事。」
呂雉抹了抹眼裡泛出的淚,她活著這麼長時間才知道,自己的兒子竟然會對自己如此的恨之入骨。
但是沒關係,她從不認為自己做的一切是錯的,總有一天,劉盈會她感激她這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惡魔般的母親。
呂雉低下身子,在劉盈的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兒子,咱們母女的感情實在是太深厚了,深厚到……無論你做什麼,我都能知道,你應該早就發現一點,這個未央宮裡,有兩瓶鴆毒,還有,太醫殿給你調配藥酒的王太醫,是我的親信。」
劉盈猛地抬起頭,他看著呂雉,忘記了呼吸。
呂雉瞇著眼,繼續說道:「所以王官醫拿給你的那瓶,其實也是鴆毒。我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讓你安心的去邊境,這樣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她直起了身子,縱然沒有整齊的華服和精美的朱釵,她仍是盛氣凌人:「所以,不要怨怪是哀家的錯,是你,是你親手害死了你最愛的綰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