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55章 喬樂琪失憶 文 / 晨葉
白髮人送黑髮人,應該算得上是人世間最悲痛的事情之一。
米莎出殯那日,我和顏落都去了,在場的大部分人雖說並不知道米莎和姚美華的真正關係,只是看到姚美華趴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的時候,令在場的人們無不為之動容。
米莎曾跟我說過,因為她和顏落的關係,同學們都嫉妒,所以平日裡也沒有多少朋友,這一點,在這個時候也看出來了,來的這些同學大概平時是受過米莎恩惠的。
只是這些面孔中,卻沒有看到顏承義的面容,我想,大概他還不知道米莎的真實身份吧!或許繼續蒙在鼓裡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其他人的人生還仍在『正常』的軌道上緩緩而行。
陰涼的寒風徐徐吹來,我彷彿問到了一股熟悉的百合花香味,那是米莎曾鍾愛的花香,而如今,這香味伴陪著她走進了另一個世界。當骨灰盒落下的那一刻,我才切心的感受到,原來生命真的很脆弱,昨日的音容笑貌尤在,而人卻已經離開,當聽見姚美華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時,我也才真切的意識到,米莎真的不會回來了,永遠的離開了我的視線。
原本陰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小雨,曾聽人說,這是好兆頭,可如今看來,也分不清好壞,只是感覺,大概是上蒼來送米莎最後一程,難抑心疼而落淚吧。
儀式結束的時候,來人紛紛離去,我和顏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姚美華一直坐在墓碑前,淚眼朦朧的盯著墓碑上米莎的遺像,時而笑,時而哭,臉上沒有任何胭脂花粉的修飾,蒼白得毫無血色,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與那個曾經看上去精神煥發,神采飛揚的顏夫人完全是判若兩人,光彩已逝,臉上只餘那深深的憂傷和滄桑的憔悴。
顏落走上前,在姚美華的一側蹲下身子,張開手臂,將她抱進懷裡,看著他的後背不停的抖動著,我撐著雨傘走上去,將傘擋在了他們的上方。
大概是傷心過度,姚美華從墓地回來的時候就昏厥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什麼話也不說,睜著雙眼望著上方,也不知道她當時在看什麼,看了一會就笑,開始小聲的笑,後來就笑得很大聲,順著她的眼神望去,除了白淨的天花板,我什麼也沒有看到。
我和顏落對視了幾秒後,心中頓感不祥。
突然,她從床上『彈』了起來,下了床,蒙頭轉向的在屋裡找著什麼,一會跑到客廳,一會跑到廚房,我和顏落趕緊跟了上去。
「媽媽,媽媽……」顏落眼在她身後不停的喚著。
她彷彿什麼都聽不見。
突然,她在電視機前停了下來,像是想起了什麼,然後開心的笑了起來,接著又跑至米莎的臥室。
我們緊跟在身後,只見她將米莎的床上的那個洋娃娃抱了起來,口中喃喃自語道:「乖哦,我家的莎莎最乖了,最聽媽媽的話了……」說完,還在娃娃額頭上重重的親了一下。
她的言行舉止彷彿已經驗證了我心中不安的事實。
顏落上前,想伸手拿過她手中的娃娃,她一個轉身,背向顏落,將娃娃緊緊的摟在懷裡。
「不要搶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女兒,她是我最愛的女兒……」
目觸此景,我很難再將眼淚強忍在眼眶裡。
突然,她小心的繞過顏落,走到我的面前:「這是我女兒,漂亮吧!」
她傻呆呆的朝我展顏一笑,等待著我的回答。
見她那一臉傻呵呵的表情,我不忍的將頭側過去,望向顏落,他的淚水正大顆大顆的往下滴落。
「很漂亮,長得和你一樣漂亮!」我小心的攙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很滿意我的回答,認可的點點頭:「我女兒是最漂亮的。」
她輕拍著娃娃,左右輕搖著身子,口中唱起了『魯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
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媽媽的心呀魯冰花
家鄉的茶園開滿花
媽媽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媽媽的話
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我難過的別過頭,不知道米莎如果看到這一幕的話,還會不會狠心的拋下姚美華一個人離去。
大概是有些疲勞,唱著唱著她的眼皮就撐不起來了,我和顏落將她扶上床,蓋好被子,而那只娃娃一刻也未曾離開過她的懷抱。
我讓顏落留下來陪著她,我便出屋去了廚房,忙活了一整日,都還沒有吃什麼。
一走進廚房,打開廚櫃,米莎的影子又猝不及防闖進我的神經,左右了我的思緒。
「好了,火點著了,你會做什麼吃的?」
「你現在有什麼可以做?」
「現在什麼也沒有?」
「那你要我怎麼做?」
「我要是知道怎麼做就不會叫你做了」。
「……」
「好了,我很餓,速度哦」。
想著想著,竟然啞聲失笑,撫摸著她獨愛的瓷花小碗,彷彿還殘留著她的餘溫,我環視著廚房的每一處,一切還如六年前,只是,主人卻不在了。
那一刻,我再次領會了『物是人非』的真正含義。
隨便做了幾個小菜端上餐桌,熬了些桂圓八寶粥,盛好後,送進了姚美華的臥室,本想著推門而入,當手揚起時又猶豫了一下,將手放下,走至玻璃窗前,顏落正趴在姚美華的身邊,雙手緊緊的屋著她的右手,雙肩不停的抖動。
我不忍的背過身,將粥放回了餐桌上,拿起外套,走出了米莎的家。
不知不覺又走回了醫院,當我走到黎倩的病房時,透過窗戶看到床上已經空了,我的心立馬一懸,快步的跑了進去,拉著一個正在收拾衛生的護士不顧形象的急問道:「人呢?人哪去了?」
胳膊大概是被我捏得生痛,她的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見狀,我才歉意的鬆開手,接著緩聲問道:「這病房的人哪去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已經辦了出院手續。」
她禮貌的回了我的話,隨即轉過身子,繼續收拾床鋪。
我走出病房,急速的從包裡拿出手機,撥通了阿楠的電話,但電話一直是無人接聽的提示,我快速的跑下樓,腳步宣洩著我的惶恐不安,攔了一輛的士直奔黎倩的別墅。
房子已經改修好,雖不是修成一個模樣,但也差不多少。
我剛剛從出租車上下來,便看到一輛白色的醫務車從黎倩的小區裡開出。我按響了黎倩的門鈴,開門的是一個約摸20歲左右的小女孩,看著應該和我差不多大,只是那面容看上去比我略顯純淨,她禮貌的問我找誰。
正當我想開口時,見阿楠從樓上走了下來,見是我後,欣喜的走到我面前:「不好意思,時間緊迫,沒顧上和你商量」「小雅,去把黎總剛換下的衣服洗了。」
他領著我進了屋一面歉意的朝我說著話,一面朝剛剛為我開門的女生說道。
「怎麼想起出院了,住在醫院不好嗎?」我有些不解,接話問道。
「也不是不好,總感覺讓她躺家裡才能夠安心,該用的設備和器材我也早托人從國外買回來了,護士也請了好幾個,想著她辛勞一輩子,膝下無兒,留著這錢將來也只是捐獻國家,不如好好慰勞自己,安靜的在家度上幾年,應該好過那充滿醫藥味道的醫院。」
說完,習慣的翹著蘭花指在鼻頭噌了噌。
他大概還不知道黎倩和顏落之間的關係,想著他的分析,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剛剛還懸在嗓子眼的心這下也安穩的回到自己的崗位了。
差不多過了兩日後,喬樂琪才從昏迷中醒來,開始,顏承義並不想我去病房探望,總是將我拒之門外,可我心裡又迫切的想知道喬樂琪現在的狀況。
顏落整日陪在姚美華身邊,哪都不去,自姚美華精神失常後,他再也沒有踏入醫院一步,想來他對姚美華的那份感情似乎都勝過了對黎倩的愛,後來一想,也能理解,畢竟,陪在他身邊十多年的『母親』是姚美華,而不是黎倩。
吃了好幾回閉門羹後,顏承義終於『放行』讓我進病房探望。
病房裡放滿了各顏各色的花籃,讓人感覺走進了花店一樣。喬樂琪斜靠在床頭,見到我後,反常的朝我莞爾一笑,我心裡當時尋思,這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
正當我胡亂猜測時,她突然揚起胳膊拉著我的手,往下拉了拉,示意我坐下。
我依她所示,在床邊坐了下來。
往常的每一次,她都是濃妝艷抹的出現在我面前,臉上也常常掛著桀驁不馴表情,而今天,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素顏,沒有傅粉施朱的臉龐在此刻看上去多了幾分純真無邪的味道,大概是因為近幾日飲食無常,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臉頰上也少了幾分少女該有的紅潤。
「總感覺我們很熟悉,每次看到你從窗戶經過,總想找人把你叫進來,今天才知道,你是來找我的。」
她朝我展顏一笑,那種笑容,有著未經世故的純真和爛漫。
我側過頭,不解的凝視著她,她的話著實讓我有些驚愕。
她似乎看出了我眼神中的疑惑,正想再開口,顏承義突然從病房外走了進來,撫摸著她的額頭,臉上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愛憐的說道:「你今天說了很多話了,歇會吧!」
喬樂琪朝他搖了搖頭:「你先出去好嗎?呆會我再叫你。」接著將眼神應有誠懇的停留在我身上:「我想和她說會話」。
顏承義歎息一聲,有些無奈,眼含怒意的瞄了我一眼後,朝她點了點頭。
見顏承義的身影徹底的離開了病房,她的眼神隨即落在我的身上,眸若清泉,幾乎看不到一絲雜質,仍是還那一臉甜美的笑容,她這清澈的眼神,這純真的笑容倒是讓我束手無措,毫無方法對應,想著從來都是冷眼刺目相待,今天這般反常,還真讓我無法回應。
「每回看到你在我的病房前經過,我就拿起鏡子看一看,不知怎麼回事,怎麼感覺我們有幾分相似,所以,我很想問問你,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她拉著我的手問道,語氣有些無力。
聽到這裡,我大概也能猜出個所以然來,但又覺得不可思議,諸於此類的情節不是應該出現在電視劇當中嗎?——失憶,在我的人生還真未碰見過,還真可以說得上是史無前例。
但轉念一想,或許是裝出來的,電視也經常有過,有些人為了逃避自己的罪惡,裝成一副讓人一見猶憐的樣子,而失憶也是最好的砝碼。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她,想看看她接下來會如何『演』。
突然,她的眼神離開了我,投向了玻璃窗方向,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到幾位制服警察正在門口和顏承義說著什麼,不時的也將眼神瞄向病房裡。
她將頭轉了回來,只是沒有再看我,揉搓著手指,低語道:「我以前是不是很壞,警察都來過好幾回了,我是不是做了很多壞事。」
見她有些憂傷的樣子,即使在我心裡認定為偽裝,也沒辦法狠心對她的話聞之不應。就算是『演』,我覺得我這方面的天賦應該也不遜色於她。
『不是很壞,是非常非常壞』。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心底回應了她,抬起頭,同樣微笑著面向她:「不是,是因為把你撞傷的司機逃跑了,警察大概是過來做筆錄的。」
我了不知道警察來找她的真正目的,我想我說的只是其中之一,大概也有關於阿蓋的事情。
「我肯定很壞,我從你的眼神裡感覺到了」,她低著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話裡聽來似乎非常失落。
那一刻,我有些相信了眼前的這一幕,相信她是真的失憶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唯獨對你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個自稱是我老公的老頭,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他,可為什麼我會嫁給他,你能告訴我嗎?」
她將頭微抬,笑容已在她的臉上消失,望著我,一臉的期待。
「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只是認識。」
即使她已經失去記憶,可我仍然不想和她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在失憶後對我感覺親切,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們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緣故。
只是對於下面這個問題,我不知如何回答她了,她當初嫁給顏承義,我恐怕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告訴她真正的緣由。
她鬆開了我的手,隨即將手伸進枕頭下方,從裡面摸出一張照片,臉上也隨之浮出一絲純淨的笑意。
「那他是誰?」她指了指照片,朝我問道。
我好奇的接過她手中的照片,翻過來,當我看到照片上的人物時,眼神頓時呆滯,掛在嘴角的笑意也隨之消失。
照片上的人,竟然是阿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