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章 一六一 暗湧 文 / 冰魄雪
渾身疲憊,出嫁當日的晚上,白初睡得很沉。
明明的日光通過大開的窗戶投射進來,穿過層層紗幕,透到被掀起了一角的床簾處。光線穿過那一角縫隙,投射在白初眼皮上,她立時睜了眼。
在她睜眼的同時,簾外傳來一聲克制不住的女子驚呼,那被掀起的一角床簾飛快合了上去,微微的搖晃。
即便還有些殘留的睡意也被這突如來的一聲驚呼擾得消弭無蹤了。
白初瞟了眼身側,梵谷不在。
手在邊上探了探,冷的,人已經離開了許久。
床褥上纏-綿後的味道還在,白初皺了皺眉,撩開床簾。
床榻不遠之處的珠簾外,垂首站立了八名侍女,個個斂眉低目,規矩井然。
白初瞧了一眼她們前方微微搖擺動的珠簾,起了身,「更衣。」
聽得床上的動靜,眾人齊齊屈膝向白初行禮。
禮罷,兩名侍女一左一右挑開中間隔檔的珠簾,剩下六名侍女低頭進入室內。
兩名侍女擺鏡,三名侍女服侍穿衣,還有一名站在一側,垂首而立,輕聲詢問:「娘娘,是否要像往日一樣,先沐浴?」
「既然知道本尊的規矩,怎麼就先自行動手了呢?」
蹲下身子正給白初手臂套上袍袖的侍女動作一僵。她突然發現,身旁兩名侍衣的人,只捧著衣服,卻一動未動。
她輕輕抬眼,恰巧對上白初瞇眼投過來的目光,心神震了震。
「你是誰?」梵谷身邊的近侍婢女白初通通識得,眼前這個,明顯是個生面孔。
這侍女慌忙將頭垂下去,「奴婢……原先在此服侍的姐姐身子不適,怕服侍娘娘不周,奴婢便過來接替了。」一番話由緊張到說得極為順暢。
白初的手從那管袍袖中出來,「接替?服侍本尊?」
侍女本就微蹲著身子,見此,便直起身來,「是。」
「過來伺候本尊,是你自己的意願?」
侍女斂目:「是。」
「你憑什麼?」
侍女一呆,怔怔抬頭,面露不解。
「侍候本尊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白初扯著旁邊的床簾看了看,偏頭過來,「你以為你是誰?你願意來伺候本尊,本尊就得讓你伺候?」
侍女面上一變,慌忙解釋:「娘娘,是之前的姐姐要奴婢過來,奴婢才……」
「你方才說是你自己的意願。」
「的確是奴婢的意願沒錯。」雖然慌亂,卻好歹把話圓了回來,「但卻是之前的姐姐吩咐過了,奴婢才斗膽前來的。」
白初看也不看她,「青堯叫你來的?」
侍女已經鎮定了不少,順著話往下說,「是,就是青堯姐姐吩咐奴婢過來的。」
「青堯是誰?」
侍女一怔,詫異的抬起了頭。
殿內其她侍女個個低眉頷首,沒有一個人往她這邊看。白初悠悠的把玩著床邊的簾勾,也沒搭理她。
整個殿內突然間好似靜下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準備說話,沒有人搭理她,卻又好似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的下文……
侍女感覺背脊有些發涼,她的手心緊了緊,遲疑一會兒,開口,「青堯……就是之前身子不適的,那位姐姐?」
「呵——」
一聲輕笑,短促而涼,「小甲,你來解釋給她聽聽,青堯是誰。」
站在鏡子旁的人上前一步:「是陛下的母親。」
說謊的侍女面上一驚,倏然唰白。重重一聲,雙膝跪地,「娘娘恕罪!」
梵谷身邊的近侍,人數八名,往日只聽梵谷使喚。這八名侍女平日裡配合默契,相互之間連說話都很少,是以,即便是平日裡經常跟在梵谷身邊的人,也不知道這八名侍女的名字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這麼好記的八個字。
白初瞥了地上的人一眼,「你弄髒本尊的衣服了。」
侍女肩膀一顫,低頭,發現自己手裡還攥著那預備給白初穿上的衣服,手一抖,立馬鬆開了它。
不松還只是衣服半截拖到地上,這麼一鬆,整件衣服全落到地上了。
侍女驚了驚,眼下這個情況,她把衣服撿起也不合適,不撿更不合適。茫然間不知所措,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白初沒有一醒來就審問人的興致,不再看她,「小丙,沐浴的熱湯備好了嗎?」
邊上的小丙垂首,「一直給娘娘備著。」
「那就先沐浴吧。」話畢,一拐繞過屏風就進了側室。
水霧朦朧,一看就知道水已經熱了許久。
白初脫了衣服下了浴池,瞟了眼身上昨晚被梵谷種下的痕跡,身子軟軟靠在池壁上,「小丁,梵谷內宮裡,有多少伺候過他的人?」
小丁手裡拿著軟巾,浸了香豆粉,沾水,慢慢給白初洗著身子,「娘娘指的伺候是?」
「除你八人之外,碰過他,或者被他碰過的人,不論男女。」
小丁默了一瞬,「娘娘,數太多。」
梵谷之所以會找這八個人近身服侍,自然有他的原因。原因之一,必是只聽他一人吩咐;原因之二,便是這些姑娘太實誠,一般情況下不會說話,一開口,只會說老實話。而她由著這八個人對她近身服侍,原因只有一個,這八個人在她嫁了梵谷之後,對梵谷的衷心如何,對她也一樣。
「床前跪著的那個是從哪來的?」膽敢潛到她身邊來冒充也就罷了,還不怕死的掀她的床簾偷看她。
小丁細心的擦拭著她的後背,「西側苑。」
「西側苑?」九幽能住人的地方,她這十多萬年來都走過,西側苑白初自然也是知道的。
一處規模不小的苑群,裡頭住著各式各樣的女人,多半是在宴席酒桌上出來伺候的美姬。但凡是有些身家的,自家院落裡肯定會有這麼一些美姬備著。或用作伴酒,或用作魔尊自己尋樂,更或用作賞賜有功之臣之用。
白初閒閒閉了目,「小庚呢?」
小丁輕柔的給她按著肩,「被人下了藥,暈倒在殿後。」
實誠的姑娘們,各自做好自己本職工作,邊上的人缺了一個,怎麼缺的都記得清清楚楚。興趣還是親眼見著人家被下藥的,卻半點沒有想去幫忙的情況,即便知道人暈倒在殿後,也不會動手去扶人家起來。
「殿裡混進來一個人,你們也不攔?更不對本尊說一聲?」
實誠的姑娘換了塊香帕,沾濕了擦著白初的胳膊,「奴婢們是近侍,不是侍衛。」
「哦,這樣。那你帕子裡藏著的小刀是怎麼回事?」
將要碰到白初脖頸的帕子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