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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師父善了個哉 章 一零五 廉恥,無恥 文 / 冰魄雪

    瘴氣濃重形似霧,霧裡腳下一條路,黃巖黑土,一步之下是生死,黃泉路。

    路盡之後一條河,漆黑渾濁,忘川河。

    河邊高台架,架邊一巨石,前世今生,映照即明,三生石。

    高台架下坐橋,不行客,只走魂,魂過一碗湯,前塵皆望,奈何橋。

    天命輪迴,命數,定數,劫數。

    九幽,北冥,冥府。

    來人一身青衣古袍,筆直立在冥殿之中,姿態坦然,容顏明淨,一身仙澤清逸,引得一干生魂貪婪湊近。生魂眾多,個個無形,每個皆要啖食清露,卻在要靠近男子的那一剎,突地的形澤一抖,驟然消散為煙灰。

    「看不出,你還挺招鬼魂喜歡。」

    聲音從虛空傳來,長決側目瞥過,暗沉的冥府驟現一片玉白之色,傾城容色,白衣古袍曳地來,每一步伐不急不緩,端的沉穩泰然,整個冥界都似乎因為這行過來的顏色亮了亮。

    他淡淡收回眼:「生魂無思,吸食仙澤只是本性所牽。狐帝何必打散它們。」

    「本性?」白初走到他邊上止住腳步,側目睨他,「本尊只知,弱魂性貪,若不給它個教訓,它便一點不會消停下去。」

    「蒼生無辜,即便是區區生魂,亦自有其天理命數,狐帝不改橫插一手。」

    「天理命數,化劫為定。」白初勾唇,「它生魂今日遇著了本尊,便是遇著了劫難,它的命裡注定被本尊打散,這便是天理,這便是命數。」

    清俊的面上陰晴變化,眉頭微蹙:「詭辯!」

    長袍曳地行到他面前:「道士,你今次見著本尊還未行禮。」

    男子薄唇如削,抿了許久才伸手敷衍作了個揖,不甘不願道了一聲:「狐帝。」

    白初靜靜看他,面上淡笑:「道士,既然落在了我的手裡,就該知道,最好不要忤逆我。」

    長決面上沉著:「既然落在了你手,忤逆和不忤逆,結果必然都一樣。」

    「話說得不錯。」白初唇角勾起一抹有饒有興味的弧度,走近他,語聲清幽:「那你可知,本尊會如何處置你?」

    他面上沉著,一臉視死如歸:「既是在冥府,大不了就是一條命。」

    「直接說道了本尊心坎裡。」淡漠的眼裡,雙瞳金色詭譎,帶著突如而來的冰霜寒意,陡然刺骨,「本尊恨不得親手扒你的皮,碎你的骨,將你寸寸燒為煙灰,以祭我族先帝歸墟之靈!」

    長決目裡晦暗一閃而過,面上微沉。默了一瞬才開口:「當日的事,我沒想到會讓他分神,更……也沒想到他會因此喪命。」

    「沒想到?」白初冷笑,「你敢說,你在玄穹吸引他的注意,又數次來青丘接近他,沒有半點目的?」

    長決一怔,臉色越發鐵青。

    她走近他,冷眸裡仔細端詳他面上每一次神情變幻,聲音音調微高:「你為什麼接近他?誰讓你接近他的!」

    「你想知道?」他抬了抬眉,面上倨傲盡顯,「偏不告訴你。」

    寒眸微斂,不怒反笑:「道士,這裡九幽冥府,我有的是法子讓你招。」

    「左右不過一死,只是死得花樣多些罷了。」長決倘然看她,「與魔尊日日淫0糜換得冥府幾日掌控,也不知令先帝知道狐帝如此手段,該當如何?」

    狐帝與魔尊日日同吃同睡,這在青丘乃至整個魔界都不是什麼稀奇事,他長決能知道,並不算奇怪。

    該當如何?若是哥哥知道她未婚前就和梵谷廝混到一塊了,非氣得狠抽她一頓鞭子不可。白初唇角微弧,臉上笑意卻愈發地詭譎難辨:「可惜呀,他不會知道了。」

    輕飄飄的話,落到人心底,生出冰凍般的涼。

    他盯著她,狠狠說出四個字:「不知廉恥。」

    「廉恥?那是個什麼東西?」她欺近他,伸指挑起他的下顎,吐氣如蘭,「道士,你告訴我,前段時間你日日與我哥哥處在一起,時刻不離,那是不是就是廉恥?」

    「無恥!」長決側臉避開她。

    「剛剛還只是不知廉恥,現在就變成無恥了?道士,你變臉變得好快。」她收回手,往側走了一步看他,一雙金眸熒熒亮,「道士,你同我哥在一起的時候,日子過得可**?」

    「你日日被我哥壓在身下的時候,那靡靡嬌吟可叫我哥聽得滿意?」一聲聲,一句句,艷色露骨,「道士,作為一個道士,犯了淫戒的滋味怎麼樣?」

    「不知羞恥!」長決面色鐵青,憤憤拂袖。

    「道士你這自我評價真中肯。」白初點頭微笑。

    「你——」

    「惱羞成怒了?」白初睇他一眼,詫異道,「作為一個道士,不該清心寡慾,心淡如水麼?就這點定力,你怎麼修成的上仙?」

    到口要反駁的話噎在喉嚨裡,長決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又是憤憤拂袖。

    「道士你是凡人修成的仙,入了仙籍,便脫了輪迴。」白初淡淡看他,「你可知,你前世是副什麼模樣?」

    長決沉下臉來:「輪迴一世,一世即滅,即便是同一個魂魄,前生後世也不是同一個人,前世是什麼模樣,我為什麼要知!」

    白初訝異的挑挑眉:「道士道法學得不錯,這樣的道理明白得通徹。」

    金色的眸裡微掠過幾分黯色。哥哥,連個道士都再明白不過的道理,你確一直執著?黯色在金色裡化開,金色的眸子沉在一片淡漠裡,微有悵然。

    而後,她指了不遠處的三生石,微抿唇笑笑:「道士,三生石,可觀人前塵往事,冥府你好不容易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長決沉目:「不看。」

    笑紋浮在唇邊,冰涼的話:「由不得你。」

    話落,鋪天蓋地的神澤威壓而來,眨眼間,兩人已在了三生石前。

    白初攥著他的手就往前方當中靈石上按去。

    陡然三生石大亮,一片輝澤影像如潮水般湧來。

    長決厭煩的看了白初一眼,白初的手從他手背上移開,那極具威嚴的神澤逼得他的手依舊按在靈石上,絲毫不能動彈。

    他清楚知道,眼前三生石上的第一幕,是他此世作為凡人出生時的場景。雖說他脫離了凡骨入了仙籍,但凡塵的這一世到底是他。

    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經歷頃刻間擺露在人前,這種滋味,就像赤0身0裸0體的站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上一樣,被人肆意看著,一覽無遺,十分不自在。

    「狐帝!」

    咬牙切齒喊出兩個字,他陰著面色,十分憤然的看向她,卻見得她直直盯著三生石的石面上,一雙金眸裡,神情恍惚。

    他啞然無語,漫不經心的往那石頭上瞥去。

    一眼,心驚。

    光潔而平整的巨石石面上,白衣俊顏,淡漠的眉眼,一眼斂盡世間萬千風華。

    狐帝!不,是前任狐帝。

    他怎麼……會出現在他凡世的經歷裡。

    石面上,孕婦難產,滿室的婆子慌亂不已。

    他一聲白衣清冷,就那麼立在產婦床榻之外,許是匿著身形,凡人看不到他,滿臉焦急慌張的在他面前來去。

    神邸尊貴,清逸絕塵,他的目裡,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裡頭看不出一點表情。

    三生石上產婦面上滿是痛楚,耳邊繚繞著產婦慘絕的嘶號,一聲比一聲淒慘,一聲也比一聲無力。即便長決知道他的母親是難產而死,此時此刻,面上也未有些動容。

    下一刻,產婦血崩,血如決堤兇猛,再止不住。

    產婦的面容變得蒼白起來,虛弱的面上卻突起了狠利之色:「保孩子!保孩子!」

    穩婆慌亂的在她身下擦拭,顫抖的在她側陰一剪。

    血色更深,裡頭的孩子露出一隻腳來。胎位不正,所以才會難產。

    穩婆小心的把手伸進產婦身下,面上全是緊張:「夫人,這實在是難呀……」

    產婦緊咬著唇,蒼白的面容已經無一絲血色,她費力從齒縫裡發出聲音:「不用管我,你把他掏出來!」

    不得不說,這個「掏」字,真的用得極為形象。

    穩婆咬咬牙,擼了擼袖子,果然去掏了。

    血如潮湧,染紅了被單,來不及浸透進褥子的血液直接順著床沿流下了榻。

    這個時候,產婦已經不行了。陰間的鬼差從虛空穿牆而來,第一眼看到狐帝,驚嚇得渾身顫抖。

    淡漠的眉眼裡,一點餘光也不給它們留。鬼差撫胸平了平心,朝狐帝作揖行禮,說了來意。見著狐帝沒有阻攔的意思時,掏了鐵鏈,利索的將產婦的魂魄勾出來。

    床上,產婦終於閉目,半點呼吸都不留。

    同時,穩婆從產婦身下掏出了孩子,剪下了臍帶,笑著開口:「夫人大喜,夫人大喜呀,老天有靈,是個小公子……」

    笑到了一半猛地滯住。

    「小公子……怎麼不哭?」

    穩婆到底是有些經驗的,立時把孩子翻身過來,用力在他的臀上拍打。

    一般的生魂,被勾了魂魄,未到冥界之前,是不會有意識的。鬼差勾了產婦的魂魄就要向狐帝告辭,這時候,茫然著一雙目的產婦,眼裡陡然一亮。猛然回頭撲向床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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