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師父善了個哉 章 八八 故意 文 / 冰魄雪
這是一雙墨玉般魅惑深沉的眼,兩分笑,三分涼,四分晦暗詭譎不明,還有一分,凜凜殺意。
眼往上,眉弓深深,淡紫神紋額心淺印。
暗紫的長袍迤邐曳地,紛繁的銀色暗紋隱繞交疊於其表,色澤深而神秘,空明之中懸著磅礡,氣勢之凌,懾人於無形,華奕只同他對視一眼,連他的臉都沒有看清,便已被氣澤所懾,偏目下去不能再看。
不過,一眼,已經夠了。
華奕嘴角微牽,低眸朝他頷首一禮:「魔尊陛下。」
魔尊與青丘帝姬婚約已定,這是三界之內誰都再清楚不過的事情。華奕心中苦笑,眼下,他在人家未婚妻的寢殿裡;不僅在寢殿裡,還在浴池中;不但在浴池中,還……光著身子……
魔尊陛下回應他的是一聲輕笑。
「呵——」
不長不短的一句音,尾音微揚,一笑冰霜冷凌生,清幽冷寂得直到人骨子裡去。
華奕以為下一刻魔尊就要大發雷霆,結果,卻是那清冷一笑微微連起,涼意殺機轉瞬即逝,他開口,悠悠:「白初,你預備怎麼同我解釋,你在寢殿裡頭藏了個男人?」
華奕還在怔忪間,下一刻,一件衣服劈頭蓋臉罩下,瞬間把他袒-露在水面上的上身遮得半點不透。
白初從門口進來,看到的就是擺了一張陰陽怪氣臉色的梵谷,伸手扯著屏風一端,攔住她進內殿的去路。
白初先是一怔,然後恍然,目光立時繞過他的手臂往裡看,確認華奕還在裡頭的時候,她鬆了口氣。
被明顯忽視了的梵谷明顯不大樂意白初對她是這種態度,手臂上舉,寬敞的袍袖瞬間把她的視線全部擋住:「白初,你當我不在麼?」
最近被煩心事堆得沒有半點好心情的白初,沒那麼多功夫去搭理他:「梵谷,你別給我添亂。」
「添亂?」梵谷冷笑,低睨著她,「打擾神君私會面首了?」
「面首你姥姥!」白初瞪他一眼,沒好氣的打落他抵在屏風上擋路的手,「那是妲夷的兒子,受了傷。」
「妲……」笑意微滯,梵谷扭頭看向內殿。
內殿裡,水汽蒸騰朦朧似霧,華奕穿好了衣服,徒留一頭濕著的頭髮搭著肩頭直垂而下。
白初皺著眉頭走進去:「誰准你出來的!每日須得泡足三個時辰,你這才多久?」說著,就徑直過去要扯他的衣。素手拽上華奕的衣領的那一刻,她還是沒有察覺出有什麼不對來。
大力將那衣襟往下一扯,男子健美精緻的胸膛一下袒露在她的視線裡。
她正欲再扯,卻再也扯不動了。華奕緊攥著身上的衣服,再不給她半分可扯的餘地。
白初狐疑抬眸:「你怎麼不脫了?」
她抬眸對上的是一張紅得連耳根子都染上了緋色的臉,華奕扭頭過去,低聲提醒:「神君,不大方便。」
「哪裡不方便了?」再次把梵谷直接忽略了的白初,自上而下的打量了華奕,以為他在害羞,於是,十分倘然大方道,「你全身上下我哪裡沒看過?我都不介意了,你作為一個男子還彆扭什麼!」
說著,還要繼續去扯他身上的衣服。
在邊上看著再也忍耐不下去的梵谷再次開口:「白初!」
這一聲音量有些大,白初下意識的回頭過去,梵谷倚著屏風看她,墨眸深沉裡目光複雜難辨。
白初眨了眨眼,低眸看了眼手裡拽著的男子衣服,以及近在咫尺必不可免進入眼裡的男子精壯的胸膛,殿內有些莫名的有些暖-昧起來……她飛快的鬆了華奕的衣服,轉身過來看向梵谷,嘴角一勾,極快的揚起抹笑:「梵谷,你也在?」
梵谷牽了牽唇角,回給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神君,您真忙。」
剔透的眸子一轉狡黠,「一般忙,魔尊來青丘所謂何事?」
「無事,過來看看本尊的未婚妻,順便一起捉個奸。」
「捉姦?」眼中流光微微劃過,白初面上笑意更盛,「本君現在要用一用這寢殿,您不若去殿外休息一會兒,等本君把寢殿用完了,您再進來慢慢捉?」
「殿外休息?」他說這話的聲音十分溫柔,笑顏淡淡,「本尊還是喜歡在神君的殿內休息。」
白初故作遺憾:「殿內?沒您位置了。」
「位置擠擠還是有的。」
「魔尊身份如此尊貴,擠著了多不好?顯得本君太小氣。」
「本尊不介意。」
「本君介意。」
兩人面上談笑若風,話裡詭秘暗潮湧動,一來一往,刀劍未生,鋒芒已出。四周空氣仿若陡然間凝滯起來,氣氛陰鷙得偏於恐怖,明明隨便幾句便能解釋說通的事情,偏偏誰都不肯退讓一步。
華奕在旁看著,只覺得冷汗涔涔,不忍直視,掩唇作勢清咳了聲。
兩人齊齊朝他看來,華奕偏頭故作不知。
梵谷蹙眉,再無心思同白初拌嘴下去,伸手指了華奕:「白初,給我個解釋。」
「解釋?本君在本君殿內留了天界殿下,為什麼要同魔尊解釋?」白初倘然看他,話說得清楚明白。
墨玉般的眸子微沉了沉:「白初,你不需要同本尊解釋?」
「哪裡需要?」
梵谷臉上一陰,盯著她,目光頓時如利如刃:「本尊的未婚妻在自己寢殿裡藏了個男人,不需要同本尊解釋?」
白初平時不算傻,但在有些事情上卻不大開竅。她從小學的,是儲君之道,在青丘,除了君上之外,所有人都得遵從她的意思。即便是在寢殿真養了面首,也不需要徵得君上同意。這世上還從沒有哪條規矩告訴過她,她在自己房裡養個什麼,放個什麼,得尋求別人的意見。
於是,白初覺得梵谷有些莫名其妙,重複了向前說過的話:「他是妲夷的兒子,還受了傷。」
梵谷覺得好氣又好笑:「所以你就把他養在你寢殿裡頭?」
白初皺眉:「我替他療傷,他傷不好,我怎麼能放心讓他呆在別的地方。」
他冷哼了一聲:「什麼時候天界殿下受了傷,要勞煩青丘照顧了。」
白初沉眼,猶疑了一瞬,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四個字:「龍爪所傷。」
墨眸裡的冰霜微微斂了下去,四海八荒,能傷天界殿下的龍不多,梵谷橫目看了華奕一眼,連仙澤都凝不起來,那樣的傷勢,的確夠重的。他回眸看向白初,嘴角扯出個笑來,不痛不癢一句:「現世報呀。」
現世報,欠了妲夷的,還在她兒子身上。
白初目裡黯了黯。
他上前一步,俯首靠近她耳邊:「白初,若我是你,不會冒這麼大險。」
白初偏目,男子的下頷到鬢角,流轉的是極好看的弧度,只是那話裡的涼意,直比這冬日冰寒還要冷:「欠了人家又如何?你可以選擇不還。」
故意壓低的聲音裡帶著屢屢神澤,他說的話,只有她能聽到。
話畢,梵谷不看她,繞過她朝華奕走去,唇畔笑著,話語淡淡:「殿下還真是命途多舛。」
命途多舛的華奕還沒弄明白魔尊話裡的意思時,身子一空,下一刻,陡然被人扔進了一旁的浴池裡。
水花濺得老高,高騰到半空又下落的水,有的濺落在地面上,有的濺落在屏風上,還有的,沾濕了白初的衣。
紫袖一揮,渾瀚的神澤自那袖端露出的掌心而出,直朝水池裡壓去。
白初大驚:「梵谷,你這力道太霸道,他受不住!」
水面頃刻間沸騰起煙,水裡的華奕面色由白逐漸轉紅,脖頸處青筋肆起,額上很快涔出了汗來。
梵谷裝作未聞,掌心使力,更加罡猛的神息朝華奕天靈灌去。
華奕之前受的重創,傷及肺腑筋脈,需慢慢調養,於是白初也只每日給他渡一個時辰的神澤助他調息。而梵谷,卻一開始就下足了力道,這樣傷的確是能馬上治好,傷雖愈了,卻容易留下後患。且不說魔神之力比之華奕本身的仙元霸道百倍,這樣強猛的神澤直接灌去,華奕那損敗了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還是個問題。
白初伸手過去就要阻止,梵谷似是預料到了她要這麼做,再加猛了力道,在她伸手過來的那一瞬直接撤掌,順帶拽住那一方皓腕,巧力一扯——
收勢不住的白初直接整個身子撲到了梵谷懷裡。
梵谷就勢摟上她的腰,「現在,他的傷好了。」
「梵谷,你簡直混蛋!」白初瞪著他,面上滿是憤色,「這樣的強補,他仙根受阻,以後幾乎成神無望!」
「哦,是麼?」他話裡淡漠無謂,「手重了,抱歉。」
她奮力掙他:「梵谷!你明知道不能這樣!」
大掌用力讓她再貼近自己,他俯身湊近她耳畔:「沒錯,我就是故意的。」
「梵谷!」
「白初,我生氣了。」他低睨她,話音清冽利落得不藏一絲多餘的感情:「你知道我生氣起來會是怎樣。」
「你——」
他伸了一指抵住她的唇,語音輕輕,似風吹似的鑽進她耳裡:「白初,你該慶幸我沒有殺了他。」
話畢,他鬆開攬在她腰間的手,再不看她一眼,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