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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師父善了個哉 章 七五 素齋,葷食 文 / 冰魄雪

    狐帝與帝姬的冷戰一連持續了數日,於是,青丘上空的天氣變得有些奇怪。有時明明晨曦初露,朝暉漸煌,卻不過頃刻便有濃雲層層陡然席捲而來,霎那驚雷響徹天際,瞬間將那明媚朝霞逼了回去。

    有時分明有紫白的電光劃破濃雲,狂風肆卷,枝搖葉動,卻不過片刻,便有日頭明麗,陽光舒懶洋洋灑下。

    神之怒,天變。青丘全境,但凡仙、魔,無不膽戰心驚。

    太子薨,青丘大喪。魔界的聘禮自然就斷了,白初與梵谷本就沒定下的婚期,也因此無期限的往後延。

    青丘主峰九十九階長階梯前,白初百無聊賴看著侍從將最後一箱聘禮封存入庫,此時,百里之外有仙澤突現,白初偏頭看去,眼一瞇,本就沒什麼表情的面上頓時沉了下來。

    清澤仙澤騰雲而來,在那階梯八十層處落下。

    來人一身青衣,面容清俊,抬目見到白初的那一刻,目裡同樣一陰。他敷衍的朝她頷首行了一禮,面上滿是不甘不願:「上神。」

    白初居高臨下看他,目裡的厭惡明明顯顯:「你來幹什麼?」

    「道歉。」他偏目不去看她,連話也不願多說。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在玄穹境屢次出言不遜的仙人長決。

    「道歉?」白初冷笑出聲,連續幾日心情鬱悶正好找到了宣洩的處,她低睨他:「既然是來道歉的,難道不知道道歉該有的規矩?至少得三跪九叩,一路從青丘邊境膝行過來,先表誠心不是?」

    台階之下,男子陰沉著面色,薄唇微抿,話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下仙此行是來拜見狐帝,帝姬好似管得太寬了。」

    白初挑眉,嘴角笑意更涼:「找君上?君上不在。」

    話落,身後有聲音掩笑,淡淡傳來:

    「長決上仙,君上請上仙入主殿敘話。」

    白初皺眉,回頭狠狠瞪過去。走到她身邊的白逸微低目偏頭錯過她的目光,眄向台階之下,伸手做出個請的姿勢:「上仙請。」

    長決點頭回禮,唇角微牽,面上轉瞬一個清淺的笑,一笑溫潤,同方才簡直判若兩人:「多謝太孫殿下。」

    然後,撩起袍角走上階梯,路過白初時,袍擺一放,瞥她一眼,逕直跟著引路侍從朝主殿走去。

    白初氣得一咽:「敢在上神面前放肆,這是本君數十萬年來見到得最不知輕重的仙了!」

    白逸睇她一眼,明知故問:「姑奶奶說的可是長決上仙?」

    白初橫目過去:「你認識他?」

    「他是兩萬年前修仙得道,從散仙晉到上仙只用了不到萬年光景,算得上是仙界萬年多來較為有名的了。」

    白初面色更陰了陰:「怪不得心高氣傲,目空一切。」

    「姑奶奶這幾個詞說的是他?」白逸面上訝然,「他可是修道成的仙,當道士的最講究心平氣和,淡泊名利了。」

    「道士?天底下有這麼怪脾氣的道士?」

    「姑奶奶是不是在哪招惹了他?」白逸清咳了咳,悄聲對她附耳道:「當道士的還有一個特點,都喜歡嫉惡如仇。」

    「……」

    在過去的三萬年裡,白初絕對沒有那份閒心思去招惹一個凡人道士,但三萬年後的今天,她能肯定的說,這個成了仙的道士,成功的把她惹怒了。

    從出生至今,在她浩長的十多萬年歲月裡,她還從沒有看某一個人這麼不順眼過。看一個人不順眼時,你會怎麼做?

    從小到大有著豐富禍害經驗的白初,會讓那個她看不順眼的人,活得相當「精彩」。

    白初想不出君上有什麼理由去親自接見一個當庭出言不遜的仙。自長決進了主殿,就再未出來過。說是道歉,卻到了日近午時,也沒見著這歉意道完。

    於是,當看到殿門處有侍從從裡走出時,她飛快攔住了他:「君上只著你一人出來,他吩咐你出來做什麼?」

    鑒於近幾日神君脾氣變化太過奇怪,侍從低目,謹慎開口:「君上吩咐屬下傳話膳房,準備素齋。」

    素齋?這就是要留人用膳了。但凡修身為仙的,築基以後便會辟榖,以朝露為飲,天地風清精華為食,隨著修為愈漲,幾百年不食穀物也是常有的事。何必留人用膳?

    還是素齋?君上上回吃素是幾萬年前的事了?區區一個道士,竟然讓君上破天荒的開了列?白初眉目間銳意忽濃,她彎唇笑笑,側身讓侍從離去。

    君上宴客備席在主峰最高的一座殿閣裡,其閣之高,四周薄雲遍佈,伸手似可摘星,俯首如見懸崖。

    深秋已過,臨近冬初,樓愈高,上層愈冷。古往今來,喜歡登高宴客的,只有那些平日閒得發慌,又自詡倜儻不羈的文人酸客。白初可不認為君上是個喜歡做那事的人,進膳能選到這麼個破地方,一定是被人蠱惑了。

    而這個向君上進了讒言的,除了那個道士,就再無旁人。

    蠱惑君上?道士有這能耐?白初登上頂樓時,恰巧見到桌邊兩人談話。談話的內容一般,對於白初是枯燥得不能再枯燥的道家玄理。

    此時正是長決在說著話,應是談到了他的興頭上,他的面上帶了幾分笑意。說話的聲音不急不緩,本就冗長的玄理被他說得更為冗長。對此,一旁的君上也沒見有什麼不滿,就那麼側耳聽著,嘴角微微勾起,那是一絲難以察覺的笑。

    這樣的笑,分毫不落的看入白初眼裡,白初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疑慮,吩咐侍從將膳食擺上的立時,她目裡明媚,笑意深深。

    淡淡的肉香撲鼻而來,談話談得正興的兩人面上都是一怔。

    白炘首先沉了目:「本尊吩咐的是素齋。」

    「君上要的是素齋,本君要的是葷食,你們用你們的,本君用本君的,不衝突。」白初自擺膳的侍從身後走出,伸了一指在虛空一劃,一桌席案堂而皇之的隔在兩人之間。

    盤盤葷菜齊齊擺上,醉仙雞、烤全羊、鹵豬蹄、珍珠魚……琳琅滿目,肉香肆意。

    另外兩側兩人桌上,青菜、青菜、青菜、青菜、豆腐、豆角、土豆絲……清湯寡水,碧綠襲人。

    白初心滿意足的坐上席位,含笑宴宴:「兩位,請用膳?」

    清冽的美酒自壺中倒出,濃郁香醇的酒香味傾時馥郁整層樓。

    白炘冷目看著白初抿下一口酒,話裡微帶森寒:「白初,你知道什麼叫私宴?」

    「私宴?」白初放落酒杯,側目向他,故作訝異,「君上,客從遠方來,您就只用私宴招待?」

    白炘瞟了她一眼,不接話。

    白初彎唇笑笑,將頭轉向另一邊,笑意未達眼底,眼角冷光如許:「你是修道成仙?」

    自白初露面的那一刻,長決眉間便微帶了些不耐。此時薄唇輕啟,多說一個字都不願:「是。」

    「所以,你不吃葷,不飲酒?」白初瞟了眼他面前几案上的食物,略有深意地笑笑。

    長決冷眼瞥了她一眼:「修道者,積功歸根,葷、酒不進,乃最淺之戒。」

    「既是如此,道長可真該好好的嘗嘗我青丘的小菜,青丘司膳的素食雖說做的不多,但凡做出來的東西卻是極為精緻的。」白初微微笑著,伸手隔空遙指了他面前最近的兩道菜,「譬如這兩道,葉子上頭的顏色同道長衣服上的顏色多配?」

    長決面色沉了沉,舉箸去夾邊上土豆絲。

    「這土豆絲,絲絲透明,長短相同,可見得刀工精湛。」白初以手支頷點頭,「道長,你想像得出切這玩意兒的刀,在那之前還殺過**?」

    筷子僵在半空,偏了個位置到別處。

    「這茄子也不錯。」白初笑瞇瞇道,「這個時節,茄子是不產的。去年的茄子到今日還保存得這麼完好,嘖嘖……」

    筷子被擱下,修長的手指拿起小勺。

    「再看這道豆腐羹,豆腐潔白細嫩,像不像花樓裡美姬瑩白的皮膚?想想那觸感,**蝕骨,多令人魂牽夢縈……」不待人發作,白初面上立時做出懊悔之色,「噢,失言,失言。本君差點忘了,修道之人不近女色。」頓了會兒,又亮了雙眼,「道長在凡世未層修道前,可曾去花樓楚館逛過?」

    「白初。」清冷的聲音攔住她接下來的話,白炘睇她一眼,「食不言,寢不語。」

    白初抿唇,斂眉低目,做出一番受教溫順的模樣。

    狐帝的話語淡淡:「舍妹無矩,上仙見笑了。」

    那廂被白初氣得臉色發青的長決,因狐帝一句話面色微緩,客套了兩句,舉箸去夾几案上唯一沒被白初點評過的一碟豆角。

    翡翠外皮,色澤明麗,長短均一。入口,清香四溢,軟潤之於帶有些微的勁道和絲滑。味道極佳。辟榖兩百年,未進一點膳食的長決食慾大動,多動了幾筷子。

    微一側目間,瞥見白初瞇眼看他,那眼神裡包含了很多意味,十分複雜:似笑,似歎,似饒有興致,又似一副「果然如此」的瞭然。

    長決被這一眼看得渾身不自在,蹙眉道:「不知帝姬有何見教?」

    白初伸手指了狐帝,微微搖頭,含笑不語。

    白炘目裡不悅:「說。」

    「諾。」如臨大赦,白初目光陡亮,她伸了一指隔空對著那碟豆角微微一劃,彎唇輕笑,「這盤菜叫『綠帛衣下玉人舞』,這綠帛衣,自然指的是外面的豆角皮,而玉人舞麼,自然指那如玉人般曼妙的身姿……」話到這裡頓了,她意味深長的笑笑,示意長決去看那道菜。

    剛剛被隔空劃開的一根豆角上,慢慢的開裂了一條縫,碧綠裡縫隙慢慢變大,隱隱可見裡頭有瑩白在動。

    長決面色一僵。

    待那縫隙完全被打開時,長決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條條白色蟲子從縫隙中鑽出來,那蠕動的身姿,歡快又靈活,果然曼妙。

    「沒錯,玉人就是指的活蟲。方才侍從馬糊,菜端錯了桌。」白初饒有興致的看著他臉色大變,然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哎呀,道長,你殺生了!」

    長決面色蒼白如紙,捂著胸口,隱隱欲吐。

    「積功歸根五戒,一者,不得殺生;二者,不得葷酒;三者,不得口是心非;四者,不得偷盜;五者,不得邪淫。」白初瞇眼緩緩說著,「道長,前兩戒你已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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