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縛愛 122:隕落 文 / 淺淺愛.
沉醉的夏夜,有人醉生夢死,有人孤枕而眠,也有人,依舊在生死間徘徊。
臨鄴,皇城。
徹夜不曾滅燭的宮殿,今日格外沉靜。
一身皇袍的鄴長安不停的在大殿裡踱著步子,目光不時的望向內殿。而一身白衣的雪莫始終站在內殿大門口,冷冷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鄴長安一向運籌帷幄的臉上終於閃過一抹狠色,他快步的來到內殿門前,舉步就要向裡沖。
「陛下,不可。」
雪莫抬起雙臂,死死的攔住了鄴長安的去路。
「雪莫!你讓開!」
鄴長安看向雪莫的眸光猛地一寒:「你要背叛朕嗎?」
「陛下!」
雪莫握緊了手中的寶劍:「陛下,有公主在,四殿下會沒事的!還請陛下為江山社稷著想!」
江山社稷!
鄴長安的目光凝了一下——
「鄴長安,你要江山,還是要我?」
那一年,那一天,他選擇了江山,而她則毫不猶豫的把長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十多年來,身上的傷早就痊癒,可是心裡那道傷卻怎麼也不願癒合。
她,從不肯退讓,而他也從不懂得遷就。
她生在大乾,他身在臨鄴,他們到底是棋逢對手,還是天作之合?
「咳咳!」
大殿裡猛地傳出一陣清脆的咳嗽聲,雪莫的臉色微變,而鄴長安也終於在這個時候回過神來猛地衝入了內殿。
內殿裡,水霧朦朧,金色的床榻上,一身紅衣的明瑜公主臉色蒼白的坐在那裡,她不停的咳嗽著,每咳一下,嘴角就不斷有紅色的血色滲出。
「羽芊!」
鄴長安快步上前,焦急的把秦羽芊攬到了自己的懷裡。
她亦如十八年前那般明媚照人,可是她的眸光卻在一點點的暗淡。
「敬之,敬之。」
秦羽芊微弱的喚著自己兒子的名字,一旁的雪莫則立刻來到床榻的另一側,此刻任敬之還躺在那裡,整個人都昏迷著。
巴齊沙漠那場大風暴摧毀了一切,而任敬之在三千兵馬的掩護下雖然死裡逃生但是卻在歸途中舊疾復發,生死一線——在他體內沉積多年的餘毒,終於爆發了。
「公主殿下,四殿下的脈搏穩定了。」
雪莫為任敬之號了號脈,語氣驚喜的說道。
聽到雪莫的話,鄴長安神色一喜,而他懷裡的秦羽芊也是勉強的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還好,還好。
她所作的一切都還值得。
或許是放下了心中最大的執念,秦羽芊只覺得氣血上湧——
「噗!」
她突然吐出一大口鮮血,那鮮紅的顏色,染紅了鄴長安的龍袍。
「羽芊!羽芊!」
鄴長安的聲音裡帶著少見的驚恐慌亂:「羽芊,你別怕,朕這就傳太醫來。」
「別。」
秦羽芊輕輕的拉住了鄴長安的手:「沒用的,鄴長安,你該知道,沒用的。」
秦羽芊看著鄴長安的臉,似乎又回到了十幾年前。
十幾年前的那一次初遇,她張揚跋扈,而他卻只像個俊秀書生。那時候,人人的目光都追著她,而他的微笑,他的目光卻總落在別處……
相遇,相識。
是她先動了心,也是她最先絕了情。
只可惜人生不可重來……
秦羽芊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今日,她用盡自己全部內力和生機換來兒子的一條命。
這是她這個做母親的,這一生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了。
「鄴長安,答應我。」
秦羽芊的聲音逐漸虛弱下來:「好好,好好照顧敬之,我欠他的,你也是……你也是……」
「秦羽芊!」
鄴長安緊緊的摟著懷裡的女子,聲音和她記憶裡的一樣霸道:「不准你死,朕不准你死!」
「鄴長安,你……束縛不了我的,這輩子,都不成。」
秦羽芊聽到鄴長安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嫵媚的微笑:「我秦羽芊這一生,只為了自己而活。這條命是我欠兒子的,我們秦家欠他的。今天,我還給他。」
「秦羽芊,你是不是瘋了!你不欠兒子的,你不欠任何人!是秦家欠你的!秦家欠你的!」
鄴長安雙目微紅,語氣裡也帶著幾分憤恨:「你這一生都被秦家所累!秦羽芊,你從沒為自己活過!」
從沒有為自己活過……
或許吧。
秦羽芊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記憶片段——
「羽芊,現在只有你能幫二哥了~!」
「羽芊,我也是你大哥啊!你為什麼要幫老二對付我?」
大哥,二哥。
模模糊糊中,秦羽芊似乎看到一張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臉孔。大哥,是你麼?
你還恨我麼?
當年,我是不是做錯了?
秦羽芊眼前的一切虛幻逐漸的化為一片虛無。
當年為了自己的親生哥哥,她不惜一切把大皇兄逼到絕路。
當年,為了繼續輔佐秦戰天,幫他穩定朝綱,她放棄了鄴長安。
鄴長安,你知道嗎?
其實不是你的錯,不是你選的。
從一開始,我就選擇了秦家,拋棄了你……
秦家。
秦羽芊的目光模糊,心底卻湧起萬般情緒……
「羽芊!」
耳畔,鄴長安撕心裂肺的呼喚,顯得那麼遙遠,遙不可及。
「鄴長安。」
秦羽芊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死死的抓著鄴長安的龍袍:「別……別放過秦戰天,別放過他。」
秦羽芊的目光裡,閃過最後的瘋狂——二哥,我這一生為了助你成就霸業,放棄了太多東西,而你回報我的又是什麼?你對我的兒子做了什麼?
親兄妹?
我寧願,不是你妹妹。
「羽芊?」
鄴長安死死的摟著懷裡的秦羽芊拚命的點頭:「我答應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羽芊,求你別死……」
你死了,我該怎麼辦?
懷中的佳人逐漸的閉上了雙眸,雙手到最後還是死死的抓著鄴長安的龍袍。
是不甘?還是不捨?
驕傲如秦羽芊,直到死,也沒有對鄴長安說出那句他等了十八年的話。
「羽芊!羽芊!」
金碧輝煌的寢宮之中,不斷迴盪著鄴長安傷心欲絕的聲音,而雪莫一直恭敬的站在一旁,親眼看著秦羽芊在鄴長安的懷裡斷氣,雪莫忍著心底的悲傷,緩緩的閉上了雙眸——
公主殿下,這,或許就是你這一生最好的歸宿了。
床榻之上,任敬之依舊昏迷著,但是他俊秀的臉上卻是緩緩流淌下兩行清澈的淚水,這一刻,他看不見,聽不見,但是,他能感覺到……
大乾帝國的一代天之驕女,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隕落在臨鄴的皇城。
沒有人知道,這是一代天驕的隕落,亦是,一代梟雄的崛起。
大乾,京都。
七月的京都,驕陽似火。
自從管家被滅之後,漠北平靜了一段時間,近日來又開始有流寇四處為患。
寧飛遠已經接到了聖旨要領兵到漠北去清剿賊寇。
這一去估計又要幾個月,寧夫人忙碌著為自己的夫君整理行裝,而寧雨桐則在寧飛遠出征前一夜,在寧飛遠的書房中和自己的爹爹談了很久。
有些決定,早該做了。
寧飛遠出征後,寧府又顯得冷清了不少。
盛夏的夜,晚風也帶著白日的餘溫,推開窗戶,蛙鳴蟲叫聲不絕於耳。
寧雨桐靠近窗欞,閉著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最近這段時間,難得閒暇,她每日除了陪著娘親,就是練武強身,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軌跡。
可是一切,還能和原來一樣嗎?
「雨桐。」
黑夜裡,不算寬敞的小院裡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寧雨桐站在窗邊緩緩睜開眼眸,很淡然的看著院子裡的人,她早就知道,該來的一定會來。
「燕王殿下,很久不見。」
寧雨桐率先開口,衝著秦瑾霖淡淡的一笑。
月光下,秦瑾霖緩步而來,他彷彿根本沒有一點夜闖民居的自覺,反倒像個主人一般閒庭信步,最後緩緩的推門而入。
寧雨桐依舊靠在窗邊,獨自一個人欣賞著外面的夜色。
「雨桐。」
秦瑾霖走到寧雨桐的身後,伸出雙手從背後擁住了她。
淡淡的香氣縈繞,寧雨桐低下頭,一眼就看到秦瑾霖的手腕上帶著她送的那一串綠檀珠。
「這串手珠大小很合適,我很喜歡。」
秦瑾霖注意到寧雨桐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下意識的抬了抬手腕。
「王爺喜歡就好,王妃她,喜歡麼?」
寧雨桐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淡,這禮物她沒花什麼大價錢,只是一份心意而已。
這小小的心意是為了感謝他的多次出手相救,也是她對他和白寒雪新婚的祝福,最真心實意的祝福。
若這一世,他和白寒雪可以好好相愛,而她可以始終置身事外,那麼對於大家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吧。
「你說,她會喜歡嗎?」
秦瑾霖突然抓住了寧雨桐的手腕,在寧雨桐愣神的瞬間,秦瑾霖已經把一串綠檀手珠戴在了寧雨桐的左手腕上。
「王爺?」
寧雨桐詫異的看著秦瑾霖。
「你答應過要嫁給本王,難道你現在要反悔嗎?」
秦瑾霖笑著搖了搖寧雨桐的手腕,那一串手珠戴在她的手腕上竟然大小剛合適。
「我答應過的自然算數。」
寧雨桐不去看手腕上的綠檀手珠,而是轉頭看向身後的秦瑾霖:「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王爺不急大可等我爹爹從漠北班師回朝之後再上門提親。」
等寧飛遠回來?
「幾個月的時間,本王還等得起。」
秦瑾霖的手落在寧雨桐的下巴上,輕輕的扳過她的臉,讓她與自己對視著。
「雨桐,今晚本王留下來陪你可好?」
寧雨桐一直淡然如水的目光微微波動了一下。
「不好。」
她用力的錯開了他的手,秦瑾霖卻是不在意的笑,他喜歡看著她失措的模樣,他不喜歡她的冷淡和漠然。
窗外的夜色依舊正好,而秦瑾霖再次擁住了寧雨桐,靜靜的擁著她,這段日子一直被他拚命壓抑的心緒,終於緩緩的平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