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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 374.質證 文 / 琴台落雨

    眼見中年太監忽然扔掉長劍,臉上還浮現出一抹解脫的笑容,墨炫雖眉頭一凝,但中年太監傷了夕顏在意的人,又是林雨棽身邊武功最高的爪牙,他自然不會放過中年太監,剛要給中年太監致命一擊,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別殺他!」下意識的劍鋒一偏。

    『噗!』

    清晰的骨裂聲,中年太監的肩胛骨被墨炫的軟劍刺穿,噴湧而出的妖冶鮮血在半空揮灑如雨,加上墨炫內力太過渾厚,即便刺向中年太監時已經撤了部分內力,奈何中年太監一心求死,故而不退反進,這一重創之下,整個人好似一片落葉隨風飄落地面,激起陣陣風*塵飛揚。

    「辰羽!」疾步走上前,將墨炫渾身上下細細地查看了一番,確定他毫髮無傷,輕雲這才放下心來。

    輕輕握著輕雲的手,無視眾人各異的神色,墨炫絕美容顏綻放出璀璨如星辰的笑,眼瞳裡閃著濃郁柔情和堅定:「夕顏,我說過會給你和龍影出氣,我做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從來說到做到!」輕雲連連點頭,心中盈滿感動。

    因為兩人皆是以密音對話,外人只看到兩人嘴唇微微翕動,什麼都聽不到,雖然聽不到,可兩人眉眼神情間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溫馨契合的氛圍,卻讓有的人心裡極其不舒服,比如林秉權,冷哼一聲,比如張子山,眼神莫測,比如逆臣們,個個心驚膽寒,就連那些忠臣們也不由皺了皺眉。

    韓丞相德才兼備且風華絕代不假,但自幼體弱多病,天璣老人早已斷定韓丞相活不過二十五歲,而九公主是繼任帝皇,偏偏對待感情素來專一執著,加之秉性堅韌,如果九公主堅持唯韓丞相一人,豈不是……

    微垂著眼簾,韓太傅心裡既欣慰又擔憂。

    看著情深意重的兩個人,司馬睿剛毅唇角微揚起一絲淺淺的笑容,連帶站在他週遭的人似乎也暖了起來。

    而這溫馨美好的一幕深深灼傷了司馬淳的眼,刺痛了心,枯瘦的一隻手搭著太監的手,另一隻拿著錦帕的手輕捂著雙唇,極力克制著不斷湧上喉頭的腥甜,眸光黯然而落寞,隱約還夾雜著一縷妒忌。

    耳畔忽然傳來墨炫意欲不明的聲音:「淳王為什麼要阻止本官殺了他?」司馬淳頓時身子一震。

    抬眸看了墨炫一眼,墨炫眼神幽深不見底,唇角微揚似笑非笑,司馬淳略顯蒼白的臉色不由陰沉下來,轉眼看向輕雲,見她面容淡然平靜,看不出她在想什麼,酸楚和悲涼瞬間襲上司馬淳心間,艱難移開雙眼看向躺在地上的中年太監,中年太監也正好抬頭望向他,那難以名狀的複雜眼神,讓司馬淳只覺氣息一窒。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韓明霽鋒利軟劍刺向中年太監,而中年太監居然放棄抵抗,坦然赴死的那一刻,他的心莫名一痛,彷彿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於是下意識地驚叫出聲。

    現在面對墨炫的詰問,面對眾人驚疑的神情,他自然不能說出心裡那種從未有過,連他都想不明白的異樣感覺。

    本能地再次瞥了中年太監一眼,汩汩而出的鮮血怵目驚心,臉色煞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睛明亮又深邃,仿若能看進他靈魂一樣,剎那,有腥甜湧上喉嚨,司馬淳強自嚥下,聲音淡漠疏冷。

    「母妃雖被制服,但素來性子偏執又盤踞後宮多年,勢力不容小覷,而母妃瞞著所有人一直將他留在身邊,想必他應該知道不少的機密,留著他藉機查出母妃的勢力斬草除根,方能確保九兒安全無虞。」

    話音落下,眾人神色驟變:沒想到皇上為了九公主竟然無情到如斯地步!

    「淳王憑什麼斷定此人會如實供出罪妃的機密?」護國侯反問道。

    「就憑之前他曾試圖勸阻母妃,可看出他並非窮凶極惡之人!」司馬淳意味綿長道:「況且九兒手下的紫衣衛個個都是刑訊高手,即便是最厲害的硬骨頭,相信不出三天就會眼淚鼻涕一把地哭著求饒,更有辦法讓他連死都死不了!」

    看著司馬淳消瘦的側面,輕雲漆黑眼瞳裡深邃如墨,心頭浮起一絲複雜情緒。

    而那個中年太監聽罷閉上雙眼,掩飾去眼底的悲涼和悔恨。

    深知司馬淳言之有理,又見輕雲沉默不語,墨炫忍著內心的酸味,舉步走到中年太監身邊,伸手點了他的穴位止血同時廢了他武功,接著掏出一顆丹藥強行塞進他嘴裡,然後吩咐兩名暗衛將他押去落霞宮地牢。

    清眸掠過驚恐不安的逆臣,輕雲別有深意地看了林秉權一眼,最後落在張子山身上。

    「身為臣子,張大人不思為君分憂為民謀福,其罪一;罔顧律法收受賄賂,結黨營私,其罪二;縱容張戀舞加入絕塵宮,意圖動搖江山社稷,其罪三;明知張戀舞居心叵測,不但不知規勸,反而助紂為虐,禍亂超綱,其罪四;利用職權暗中侵吞國庫銀兩,數額高達千萬之巨,其罪五;……如此纍纍罪行,縱使殺你十次百次都不足以平息眾怒民怨!」

    隨著輕雲揭露出張子山的一件件罪行,聽得眾人臉色一變再變,尤其是張子山竟然利用職務之便侵吞國庫達千萬之巨,別說那些忠臣們,就連林秉權都一臉震駭和難以置信。

    張子山不過是他養的一隻狗罷了,可就是這只做低伏小的狗居然背叛他,妄想跟他爭奪江山,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私吞國庫,他卻對此毫無察覺,這麼多年他真是看走了眼吶。

    冰冷森寒的語氣,字字珠璣的質證,震得張子山脊背生寒,臉色發白,卻故作鎮定道:「九公主說微臣侵吞國庫,證據呢?沒有證據,縱使是九公主,也不能污蔑微臣!」

    「證據?污蔑?」

    冷冷一笑,輕雲不緊不慢地往張子山方向走了幾步,似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張子山忍不住後退了數步。

    墨炫和藍玨,舞影以及暗衛們緊緊護在輕雲周圍。

    「在場的許多大臣都是看著本宮長大的,什麼時候見到過本宮隨意污蔑哪位大臣?」

    忠臣們自然齊聲道:「沒有!」

    那些逆臣們也搖了搖頭。

    天下皆知九公主自幼由先皇親自教導,歷來為人行事最是公正賢明,從未無的放矢冤枉過任何人。

    其實話一出口,張子山就後悔了。

    畢竟九公主手裡確實沒有冤死過一個人,即便明知道林秉權犯下的罪行不計其數,是朝中最大的佞臣和禍害,但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九公主一直都隱忍不發。

    可是那一刻關係著他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辯駁的話自然脫口而出,反倒將自己逼到了絕境。

    此時聽到眾人的聲聲指責,看到黨羽們異樣的表情,張子山本就發白的臉色變得愈加慘白,驚惶不安。

    「既然張大人要證據,本宮就給你證據,也好讓在場的所有人看看本宮是否污蔑了你!」輕雲說完從袖中取出幾張紙,藍玨上前想要接過紙箋,輕雲擺了擺手,又上前幾步親自將紙箋遞到張子山手中。

    顫抖著手接過來,張子山只看了一眼,臉上頓時煞白無色,額頭豆大的冷汗直冒,渾身抖得像篩子一樣。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紙箋,而是從他深藏在書房暗格裡的一本冊子上撕下來的,上面記錄了他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其中就包括他侵吞的每一筆國庫銀兩的數額和用途,一旦公諸於眾,即便他死了,也會遭到世人的怒罵和唾棄,遺臭萬年。

    眼前一黑,張子山頹然地跌坐在地,煞白臉上一片灰敗和絕望,抓在手裡的紙箋散落在他腳邊。

    除了他的妻子,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夠一路平步青雲最終坐上戶部尚書的位置,全都倚仗舞兒在背後出謀劃策,就連投靠林秉權,縱然林秉權也一心想拉攏他,但每一步都在舞兒的算計之中,即便狡猾如狐的林秉權也沒有察覺出一絲異樣。

    舞兒不在,他六神無主,該怎麼辦才好?

    按說那個太監應該通知了舞兒,可舞兒到現在都沒有趕來,難道出了什麼岔子?還是……

    不!不會的!

    舞兒雖然冷心絕情,手段毒辣了些,但到底還顧念幾分親情,舞兒此刻一定在趕來的路上,一定是這樣!

    只是轉念想到當初貴妃和林秉權逼迫他們交出妻子,舞兒竟然想都不想就同意了,結果跟他相濡以沫多年的結髮妻子最終落得被凌*辱至死,屍首被扔到亂葬崗的下場,他想偷偷去將妻子的屍骨帶回來葬在張家祖墳裡,可舞兒居然強勢阻止了他,害得夫人成了孤魂野鬼,死不瞑目。

    眼前彷彿浮現出夫人死去時淒慘的模樣,剛剛還堅信舞兒會來救他的張子山又動搖起來,徹骨寒意從腳心迅速蔓延至頭頂,絕望和恐慌也席捲了他的身心。

    就在張子山萬念俱灰之際,不經意看到散落腳邊的某一張紙箋上的字跡似乎有些不同。

    心存疑慮,確切的說,不甘心就這樣落敗死去的張子山慌忙撿起那張紙箋,當看清上面的內容後,原本晦暗無神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猛然抬頭望著輕雲,張子山晃了晃手裡的紙箋,激動得語無倫次:「九,九公主……這不是微臣的筆記……有人栽贓嫁禍微臣……微臣沒……沒有拿那麼多國庫銀兩……」

    「拿?」

    居高臨下睥睨著興奮莫名的張子山,輕雲眼底眉梢蘊含著銳利寒冽的懾人鋒芒,週身迸發出與生俱來的帝王霸氣,所有人都不自主地一顫,個個心生敬畏之情。

    「自古有云:不問自取視為偷!按照律法,輕者杖責三十大板,重者流放三千里或斬首示眾!而國庫銀兩屬於朝廷和全國百姓,不是你張子山個人的,你卻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更是罪加一等!」

    張子山頓時啞口無言。

    拿過張子山手裡的那張紙箋,輕雲環視眾人一眼,最後又落在他的身上:「沒有人栽贓嫁禍給你,這張紙箋上的每一筆銀兩是本宮替你記錄,然後作為證據指控你的!」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一變,看向輕雲的眼神驚懼又疑惑。

    「九,九公主……」

    瞪大雙眼望著輕雲,張子山蒼白雙唇開啟,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輕雲已然冷聲道:「本宮離開京城的前一天,親自和你去查驗過國庫,對照過賬冊,國庫裡和賬冊上清清楚楚表明還有五千八百四十二萬兩白銀,三千五百萬兩黃金;

    昨夜本宮去國庫仔細清點過,裡面只有不到三千萬兩白銀,不到一千萬兩黃金;

    你說你沒有侵吞那麼多國庫銀兩,那麼那些短少的銀兩到哪裡去呢?莫非那些銀兩自己長了翅膀飛出了戒備森嚴的國庫?」

    「微臣……」

    「還有本宮協助周帝和梁皇平定內亂,周帝和梁皇各贈本宮白銀五百萬兩以示感謝,周帝那五百萬兩白銀,本宮拿出其中的兩百萬兩獎賞給鎮守邊關的將士們,其餘三百萬兩白銀由定遠伯段方鴻親自帶領一萬寧遠軍將士全部運回京城充盈國庫,定遠伯將你親筆書寫並蓋有公章的回執飛鴿傳書給了本宮!」

    輕雲從袖中取出一張戶部專用的紙箋遞給藍玨,藍玨隨即拿著紙箋在眾臣的面前走了一圈,上面確實是張子山的筆記,所寫銀兩數目和紅紅的章印,充分證明輕雲說的是事實。

    「至於梁皇的那五百萬兩白銀,本宮還沒來得及安排運回京城,就傳來先皇病重的消息,故而本宮另作了安排!」睥睨著面如死灰的張子山,輕雲威嚴道:「如今證據確鑿,張子山,你還要狡辯麼?」

    如同一堆爛泥一般頹然地癱倒在地,張子山眼神渙散:完了,一切都完了……

    「來人,將罪臣張子山羈押天牢,擇日問斬!其黨羽交由三司會審後,再做定奪!」

    「遵旨!」

    那些依附張子山的大臣們聽罷個個臉色慘白如雪,渾身無力地任由禁衛軍或押著或架著前往天牢。

    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兩派謀亂的逆臣就被輕雲雷厲風行地解決了,忠臣們自然歡欣鼓舞。

    而林秉權的黨羽們驚慌失措,齊齊轉眼急切而擔憂地看著他,暗暗祈禱著他能化解眼前的困境,否則他們必定會落得跟前兩派一樣的下場了。

    早就知道自去年及笄之後,九公主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聰慧睿智且殺伐決斷,可像今天這般不動聲色間就輕易除掉了林雨棽和張子山及其黨羽們,其冷靜的頭腦,縝密的心思,還是讓林秉權深感震驚。

    不過所謂薑還是老的辣!他就不信區區一個黃毛丫頭,能鬥得過他這個成了精的老狐狸!

    瞧見輕雲看向自己,那雙漆黑眼睛裡幽深不見底,讓人看不清裡面的內容,卻又好似包含了太多的洞察,太多的明瞭,一時間,林秉權覺得自己像是脫*光了衣服一般暴*露在輕雲的面前,心裡莫名地覺得有些害怕。

    雖然心裡恨不得將這個毒害父皇,禍亂超綱的亂臣賊子千刀萬剮,但輕雲依然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清麗絕俗的臉上靜謐得如潭水一般,既沒有剷除兩派逆臣的得意和張狂,也沒有絲毫對林秉權的仇恨。

    兩個人直直地看著對方,都抿著唇沒有說話。

    無論是那些忠臣,還是林秉權的黨羽們看了看輕雲,又看了看林秉權,有志一同地保持緘默。

    金紅中透著銀白的暖陽普照著大地,金碧輝煌的殿宇巍然聳立,陣陣輕拂而過的微風中夾雜著沁人心寒的冷意,氣氛寂靜而詭謐。

    不知是年紀老了精力不如從前,還是在輕雲那深邃如海的眼神注視下感到害怕,林秉權率先敗下陣來,微微撇開雙眼,陰陽怪氣道:「不知道接下來,九公主會拿出什麼證據指證老臣?」

    「林太尉覺得自己犯了什麼罪行?」淡淡一笑,輕雲不答反問道。

    「你……」

    當著眾臣的面,被一個黃毛丫頭反將了一軍,素來一帆風順又唯我獨尊慣了的林秉權頓覺顏面掃地,死死盯著表情風輕雲淡的輕云:「老臣對先皇一向忠心耿耿,對朝廷鞠躬盡瘁,怎麼可能犯下什麼罪行?」

    聽得林秉權居然如此厚顏無恥地標榜自己,那些忠臣們個個氣得怒火萬丈。

    而其黨羽們只覺無比汗顏,紛紛低下頭,盡量隱藏存在感。

    「是麼?」輕雲挑眉不鹹不淡道。

    「當然!」瞥了一眼站在輕雲身旁的司馬淳,林秉權轉眼看向輕云:「九公主想說的無非是老臣繼承皇位一事,想必皇上沒告訴你,老臣有皇上親筆書寫並蓋了玉璽的傳位詔書,老臣繼承皇位名正言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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